。”
红凝愣。
“你真的是想找个归宿我看,就算找到了你也未必会安心,”他站起身朝门外走,袍袖飘扬,“你只是累了,不想再走,所以要找个地方歇一歇。”
还是有顾虑吧,真的只是累了长久地维持着一个姿势,手有些麻,红凝缓缓从榻上起身坐直,沉默,或许是因为他看得太清楚,一语道破她的弱点,又或许是因为他明明知道却无半点责怪之意,心竟隐隐酸痛。
一双手轻轻替她拉起衣衫。
红凝抬眼。
锦绣看着她,凤目中神色复杂,依稀竟有笑意“人间每过一世都不会再记得前世,转过十世,你已不记得他了。”
红凝心中一动“我前世和他有关系”
锦绣没有正面回答“不论有无关系,前世已过,情债还尽,你们的缘份早已了断。”
怪不得会有那么强烈的熟悉感,时常还会梦见他,或许在前世自己和他真的很亲密,可如今却落得对面不相识的地步,红凝抑制住心中那丝惆怅“你既然知道今生与前世有区别,那更该明白,我也不再是前世那个小妖。”
有时候看得最清楚的人反而更执著,锦绣沉默。
红凝淡淡道“世上缘份本来就是生了又灭,灭了又生,了断也可以再续。”
锦绣道“他喜欢的不是你。”
红凝忍怒,笑起来“中天王太自信了,他会不会喜欢我,现在说似乎为时过早。”
锦绣看了她半晌“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他自有他的缘分。”
“缘分只会是自己争取的,”红凝没去细想话中意思,起身要走,“他了解我,愿意等我,我也很愿意和他继续发展下去,凡人和凡人结合好象不违反什么天意。”
锦绣扣住她的手腕“不要任性。”
察觉到他的怒气,红凝莞尔“中天王当我是跟你赌气那就错了,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他”忽然停住,倒抽一口冷气,震惊。
怒意逐渐退去,锦绣看看那些伤痕“不妨。”正宗神族后裔,拥有高贵的血统、扭转乾坤的法力和举足轻重的地位,只要她愿意,他就能给她别人想要的一切,可惟独她想要的,除了这件事别的都不能答应。
他以为自己在担心红凝自觉好笑,恢复平静“想不到神仙也会受伤。”
锦绣放开她,缓缓缩回手“天界有正神邪仙,天将镇守中天,受伤更免不了。”
红凝了然“中天王守护天庭果然尽心得很。”
话中讽刺之意明显,锦绣没有理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不想见你师父”
“想见,可成天对着你们这些神仙,我就不想了,”红凝看着他,“我宁愿做个凡人,你不是说可以送我回去么,那现在就送我走吧。”
回去,就意味着她会彻底忘记这里的一切,从此与前世再无瓜葛,她当真毫不迟疑说出了这话。
锦绣沉默片刻,道“过些时候吧。”
红凝微嗤“还想让我修仙,不死心”
对上那双满含嘲讽的眼睛,锦绣没什么意外“现下还不能送你回去,近日我或许没空,过些时候再来看你。”转身消失。
就算答应,目前也未必有这能力,刚受过天刑,勉强作法助她穿越轮回,恐怕会很险,何况还有最后的机会。
赴宴
二月早春,花圃里满眼新绿,白衣如雪,拥着红衣如火。
丫鬟们呈上小银剪。
段斐笑推怀中人“好花配美人儿,去选两朵花戴。”
天气尚寒,群花初醒,含苞待放,晚梅花刚凋零,桃花将吐,早杏花也绽了一两枝,其余开了的虽不少,却都是些不起眼的杂花,惟独斜坡下那丛茶花开得正盛,清晨几丝细雨滋润,花的颜色愈深了些,红而美,远远望去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仿佛有种奇特的力量在指引,红凝心中一动,缓步走过去。
越接近,那茶花越发鲜活,仿佛有了生命。
红凝俯身作挑选状,事实上却在发呆,自从进来这园子之后,总被一种熟悉而不安的感觉缠绕着,可具体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这里的每件景物、每个人、以及日常发生的事,都和往常经历的见过的没什么两样,并无任何不合理之处,然而那听竹轩,这茶花,都让她感觉似曾相识,冥冥中好象有什么声音在召唤。
正在出神,段斐已伸手将她拉起来“怎么了”
红凝忙抛开思绪,一笑“这么多,不知道选哪一朵。”
段斐看看那花,又看她“这花倒配你,我来选。”
眼见小银剪伸向花枝,忽然没来由心痛,红凝拉住他的手“算了,好好的摘它做什么,不如开得长久好看。”
段斐含笑低头“美人儿既知道惜花,也该明白,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此情此景想到这两句诗不出奇,但自他口中念出来,无端便带上了几分挑逗之意,红凝忍不住笑了,这是个不知名的朝代,想不到也有这诗,可见天底下处处有巧合,更巧的是二人前世有关系,今生偏又遇上,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难道真如锦绣所言,一世缘尽就再没瓜葛了
她只作不懂“我没念过几本书,怎及段公子风雅。”
段斐不逼她“不戴花了”
红凝指着墙头红杏“摘两朵吧。”
段斐将银剪递给丫鬟。
两朵红杏鲜妍,煞是好看,剪得恰到好处,采花的丫鬟眼光也很不俗,然而红凝接到手里便觉一阵烦躁,随手丢开“不戴了。”
段斐既不惊讶也不生气,笑道“原来是我看错,将你误当作惜花之人。”
刚说完,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穿戴体面的家仆走来,正是韩管家,与众丫鬟招呼过,他上前问“公子,如今只剩这摘月台了,是不是尽快动工”
不远处堆着巨石,一块块垒得如山高,想是等着铲了这些花就用来修建摘月台用,红凝低头看那丛茶花,虽觉不忍,也没有出言劝阻,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再怎样努力,终究还是逃不出既定的命数。
段斐瞟她一眼“这茶花开得好,留着给美人儿看几日,开过了再动工。”
韩管家答应着退下。
红凝道“何必延误工期。”
“你喜欢,延误几日又何妨,”段斐拥她入怀,俯下脸,“若是心里感激,就亲我一口。”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
说话半真半假,做事随心所欲,此人好象根本不知道“身份”二字,从来没有正经的时候,红凝好气又无奈,推开他就走。
姹紫嫣红,浓香沁鼻,桃花菊花兰花杏花等各色花枝堆满了房间,花丛中,陆玖一身白衣半躺在床上,媚笑着要一名花仙变牡丹,原来自他醒来后,陆瑶便提议搬出花朝宫外,另安置在花朝城里一处宅子里养伤,碍着他北界公子的身份,众花仙花妖多有奉承的,也有碍着脸面不敢得罪的,离了锦绣的视线,他便越发放肆了。
陆瑶掀帘走进来,见状俏脸一沉,喝令众仙娥退下“好了伤疤忘了痛么,我因怕他见你无礼,都搬到这边来了,你还闹什么。”
陆玖全不在意“恭喜你如愿以偿。”
陆瑶走过去坐下“这话奇怪,什么意思。”
陆玖笑意不减“未来姐夫一心想让那丫头成仙,如今你不慎放我出去,落到她手上,偏又被未来姐夫救了回来,你说那丫头会怎样”
陆瑶装作不懂“她怎样,我如何知道。”
陆玖道“那丫头脾气倔得很,你说她能不恨我这未来姐夫么”
陆瑶瞟他“她恨不恨与我何干。”
陆玖笑道;“怎的无干,她若成仙,天天在姐夫眼前走来走去,姐夫难免不旧情复发,说不定就收在身边了,如今她因为恨姐夫再不肯修仙,错过今世就永远是凡人,你从此便高枕无忧矣。”
陆瑶道“那是你想太多了,无凭无据就要冤枉亲姐姐”
陆玖道“你自小行事都周密得很,岂会留下证据,中天王妃已经捞到手,你还不知足,要的也太多了。”
陆瑶道“能要多点,为何不要。”
陆玖嘲讽“怕只怕九条尾巴贪心不足,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陆瑶脸色微变,怒视他。
陆玖大笑,抬手指着她“对了对了,你那些贤惠留着给姐夫看,跟我装什么,难道将来你能保证中天王宫只住你一个女人”
怒气逐渐散去,陆瑶叹了口气“那不同,论姿色我还怕她们他当年是什么样的性子谁不清楚,如今这丫头都在人间转了十世,他还念念不忘,可见恋的不是她的姿色。”她柔声“阿玖,你我终是姐弟,纵有委屈,我又怎会害你,上次若不是我及时求他来,你早已死在昆仑天君的斩神刀下了。”
陆玖咳嗽两声,这才露出几分病态,冷笑“这次你却险些毁了我千年修行。”
陆瑶道“我也没料到那丫头这么厉害。”
陆玖道;“你可知道她为何这般恨我”
陆瑶道“因为她师兄。”
陆玖道“帝君不是已赐过金莲露了么,只要她修仙,将来自有相见之日,但她为何不肯”
陆瑶脸色不太好。
陆玖笑道“再聪明还是个女人,你当是她记恨姐夫的缘故”
陆瑶愣了下,似想到什么,恍然“这件事她并不知道,你姐夫没告诉她”
陆玖道“所以你不妨试探一下,若果真是这缘故,她知道了说不定就肯修仙,姐夫只有感激你的,千年后她与她师兄团聚,就不会再恨我,姐夫也死了心,你也放了心,岂不大家都好。”
这或许是个好办法,但谁能保证她知道后不会消除对他的恨意,不会再出意外人间十世他都没死心,成仙跟了别人又怎样,只要她在,他的心就永远不会回来。
陆瑶转动茶杯,浅笑“如今她突然消失了,我正在寻找。”
三月初,城里郑公家出了喜事,摆酒宴请亲友,郑公在甘州城也算有头脸的人物,因此一大清早郑府就车马盈门,宾客不绝,素日交好的官员和大户都在邀请之列,纷纷携女眷登门道贺,鞭炮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常。
一辆华丽的马车徐徐行来,车后跟着七八个骑马的衣着不凡的家仆。
马车在郑府大门外停下,车帘掀起,出来一名年轻公子,华美的衣袍,高大俊逸的身形,矫健潇洒的行动,引得众女宾侧目,听到他的名字之后都摇头笑,几名未出阁的姑娘们羞得掩面转身,却又偷偷拿眼睛瞟他,在某种程度上,段斐这个名字虽象征着年轻有为,但同时也是风流浪荡的代名词。
有段斐的地方自然不会少了美人儿,而且每次各不相同,众人都在好奇这次会是一位什么样的美人儿。
果然,段斐站定后,便回身从车内扶下一名红衣女子。红艳的衫子,最上好的布料,最精细的做工,最时兴的样式,略嫌单薄的身材因此显出几分婀娜,分明是淡淡的笑,看上去也变得明朗热情了。
在场男人们私下已开始品评,多数都露出赞赏之色,相反,女人们只是嗤笑。
此人向来好说话,但要在甘州立足,绝不能得罪,郑公亲自迎上来。礼单与贺礼已先派人送到,段斐拱手道贺,说了几句吉利话,郑公大笑,拉着他一道进了门。
郑府虽不及段府富丽,规矩却比段府立得严多了,尽显大户人家的气派,段斐刚进去,立即便有专门招呼女眷的妇人上来将红凝请进后园,与众夫人小姐们坐在一处品茶赏花,闲谈说笑。
见她来了,众人碍着段斐的面都客气地问候,称呼“姑娘”,公认的风流公子,人人都知道他不会娶妻,且并未承认收她作小妾,只有这称呼最合适。红凝也不计较,大方应下,让小丫鬟自去玩耍,自己则静静坐着喝茶,段斐今日带她赴宴,并不曾多嘱咐什么,这些夫人小姐们的谈话内容也实在引不起兴趣,因此她坐了会儿便借口赏花起身离开。
刚走出不远,身后便传来议论声,以及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