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几步,怒道,“来人”
毕公子拿袖子掩了半边脸,挑逗“这么晚了,杨兄要叫人来瞧么”
房间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没有下人来询问杨缜始觉不对,“当”地抽出墙上宝剑,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执剑在手,文气便少了许多,挺拔英武尽显威严,王孙公子佩剑之风盛行,他身份特殊,随身佩饰恰是柄上古名剑,那毕公子被煞气所惊,倒也退了两步。
杨缜越发戒备,拿剑指着他“王虎可是被你所害”
毕公子看了他半日,忽然轻轻一笑,挥了挥粉色长袖,迎上来。
对方主动出手,变招应付本也不难,杨缜不知手下生死,一心想快些解决,因此抬手一剑要去削他的颈,谁知手刚抬了两分,就觉全身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宝剑轻轻巧巧落入毕公子手上。
这等神异本事,岂是寻常人能有的杨缜大骇“这是”
毕公子弃剑于地,笑嘻嘻上前搂他,还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早知道你生得这般好看,昨日我就来了。”
杨缜急怒,俊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强自镇定“无知匹夫也敢使妖术害人,你就不怕王法”
毕公子不答,解他的衣裳。
杨缜素日刚愎自用行事独断,如今却任一个男人为所欲为,差点气得当场晕过去,目中几乎喷出火“混帐,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胆敢戏弄本王你若此时住手,尚能得全尸,否则来日本王定要”
“过了今夜,你便没有来日了,”毕公子抬眸,眼睛水灵灵的,半是天真半是妖媚,“我喜欢生得美的人,可惜每次一快活,就忍不住吃了他们。”
脑髓被吸光竟是他吃了杨缜猛然想起,惊疑“你是人是鬼”
毕公子抱着他的脖子“你猜”
杨缜紧抿着唇,又是恼怒又是恶心,差点没将牙咬碎。
毕公子兴致倒很好,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哐啷”一声响,身后窗户猛然被撞开,一道轻灵的人影从窗外闪进来。
“不是人也不是鬼。”女子的声音。
小剑看上去原不足三寸,眨眼间竟变作了一柄三尺长剑,凌空朝毕公子劈去。
见她会武艺,杨缜先是大喜,谁知定下神一看,发现那剑竟是木头做的,顿时失望至极,这女子言语无礼,行事更幼稚卤莽,只身前来救人也罢了,区区木剑怎能制敌何况对方还会妖术,明摆着要枉送性命他虽觉这女子愚笨,但此举的确是在救人,勇气难得,无奈之下也将先前的反感收了几分,顾不得嘲笑,沉声责骂“自不量力,还不快走”言下之意是要她出去叫赵兴他们进来相助。
红凝不答,又一剑送去,直刺毕公子心口。
感受到剑上强盛的阴气,毕公子面色微变“多管闲事”丢开杨缜,化作一阵香风遁出窗外,口里哼道“来日再陪你这小丫头作耍。”
红凝提剑就要追,一个人影却抢在了前面,正是杨缜。
原来他身份尊贵,十几岁便上阵立功,文武兼备,圣眷正隆,几时受过气方才险些被那毕公子得手,便引为平生奇耻大辱,如今妖法解除,盛怒之下,脚尖一挑,将地上宝剑取在手上,就要追出去。
红凝拉住他,简短地吩咐“你留下。”
堂堂男人竟要女人来救,杨缜本就恼怒,如今见她公然对自己发号施令,更火上浇油,甩开她就走“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重谢。”
红凝淡淡道“杨公子好大的架子,敷衍救命恩人也罢,连手下的性命都不顾了他们就不是人”
这话说得难听,杨缜果然站住。
“多了你,行事反倒不便,”红凝飞快将一道符塞到他手中,“仔细调虎离山,你留在这里,有事叫我。”
说完她匆匆就要走,手臂却被人拉住。
杨缜反倒冷静了“此人古怪,我尚且难以对付,你”
红凝是真的急,皱眉“放手。”
杨缜仍扣着她的手不放,沉声“待我叫上赵兴他们,与你一道去。”
他原是一片好意,然而红凝此时惟恐错失良机,没工夫解释,不耐烦地跺脚“人多有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最好叫他们都在院子里别乱跑,还不快放手”
“那人会使妖法,方才你不过侥幸惊了他,若贸然前去,那是自寻死路,”杨缜忍怒,丢开她的手,“你这女人怎的如此不识好歹”
红凝懒得跟他解释,使个遁术走了。
面前的人凭空消失,杨缜愣了半日,捏紧手上符咒,气恼之下过去一脚踢开赵兴等人的房门,喝骂“一群饭桶,还不起来”
一面符咒悠悠飘在半空,如灯笼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一丈以内的景物都看得清楚。这是片沉沉的桃林,残叶满地,红凝缓步在林间穿行,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雨虽停住,到处仍是湿漉漉的,枝头不时还有水珠滴落,滑入颈间,冰凉。
那道妖气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藏匿在何处。
今日错失良机,再要寻到这种东西必是难上加难,红凝气闷,恨恨地将剑往地上一掷,方才若不是为那杨缜耽搁,怎么会追丢
半晌,她逐渐冷静下来。
事情未必那么坏,这东西既修的邪道,报复心该很强,方才逃走时说会再回来,或许还有转机,不如继续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心里略略安定了些,红凝拾起剑,准备回去再作计较。
不知何时,身后一丈处站了个人。
纵然是漫长黑夜里,他依旧那么尊贵耀眼,锦袍绣带生动似流云彩霞,完美的五官,温雅含情。
红凝微愣,随即笑了“中天王好象很喜欢来人间行走。”
锦绣没有笑“你想做什么。”
红凝道“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锦绣道“对付它,你不行。”
“千年桃妖,脱却草木之形,游走于天地间,性恶者喜食人脑髓,可修成邪仙,”红凝低头,扬起手上的木剑,“桃本是避邪之物,普通符咒实难对付,但我想,柏木剑或许能使他有所顾忌。”
桃木乃五木之精,可正阳气,寻常鬼怪见之丧胆,本身就是辟邪之物,要用驱邪之法对付它谈何容易,寻常道术更无济于事,因此她白天匆匆跑了十几里路,特地寻了株古柏,削成一柄柏木剑。松柏号称万木之长,有道是“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其中松主阳,柏木正好主阴,却又得金之正气,是阴木中有贞德者,极易聚集阴气,世人都爱在陵园种植此树,也只有它才称得上桃妖的克星,红凝原打算用千年柏木的,无奈时间紧迫,只得拿百年老树将就着用。
锦绣看了她半晌,轻声“千年桃妖是九尾狐的天敌,内丹可制媚术,暂锁九尾狐的法力。”
九尾狐媚术天然,本性属阴,桃妖内丹至阳,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天地间的自然规律,红凝含笑“中天王是在担心你的小舅子,所以来警告我”
锦绣道“强取内丹助长法力,有伤天和,这是自损功德之事。”
红凝微微皱眉,似觉厌恶,面上依旧浅笑“什么功什么德,那是神仙才讲究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莫非要先积功德,等成了仙,再像你们一样把它扔掉”
锦绣道“昆仑天君已不再追究。”
“这件事你们全都满意,对我和白泠却不公平,白泠他不想死,”红凝收起笑意,冷冷道,“精魂俱灭,他不会再回来,我也不会放过陆玖,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锦绣叹息“三味真火能炼人魂魄。”
“多谢提醒,这事我比你记得更清楚,”红凝拍拍手中木剑,那剑立即缩成三寸左右,被收入袖底,“你内疚,无非是因为前世欠我,如今你已经救过我几次,我们两清了,就算我运气真那么差,魂飞魄散,也不是你的错。”
锦绣道“我不能让你出事。”
这个人,总能将话说得恰到好处的暧昧,红凝想到之前的误会,觉得好笑“做人总要知足,你喜欢施恩于人,我却不想再欠谁的情,还起来太麻烦。”
锦绣道“是我将你带来这里。”
红凝怔了怔,明白之后也不甚在意“带来这里点化成仙中天王改变别人的命运真容易,可惜到头来欠的情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连我都替你不值。”
锦绣沉默。
红凝坦然“我现在不需要你保护,若你觉得非要还了这份情才安心,那就替我做件事。”
锦绣示意她说。
红凝毫不迟疑“杀了陆玖。”
锦绣不语。
红凝看了他半晌,叹气“跟你说笑呢,紧张什么,他是你将来的小舅子,我怎么可能真指望你去动手。”
锦绣摇头“北仙界与昆仑族的恩怨,闹大了并无好处。”
红凝微笑“别人的恩怨与我什么相干天道,人间道,都只是属于一部分人的,对另一部分人没那么公平,我本来得到过永恒的情,可惜明白得太晚,现在没有了。”她缓缓走到他面前,仰脸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能帮我什么引诱我修仙”
带着笑的眼睛,眼底却是更多的嘲讽。
锦绣目光一窒,没有回避,静静地与她对视。很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固执与决绝,从来都不是有意要骗她,而是那样的差距太大,纵然她修成散仙,也绝无可能成为天神之妻,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助她摆脱轮回转化,获得天地间的永恒,这是人间万物都梦寐以求的事,谁料她始终不能明白。
很内疚红凝如愿尝到报复的快感,笑意更多“你看,我现在不需要你也能过得很好,需要你帮忙的事你却办不到,对我来说有等于无,总跟着我有什么意思。”
锦绣果然移开视线,沉默。
“不过是开个玩笑,”红凝缓缓后退几步,“其实我没有怪你,只是不想看到你罢了,因为我不但不想做神仙,也不想再看到任何神仙,我更愿意对着一群妖怪。”说到这里,她忽然转身就走,口里笑“仙界的事要管,凡间的事也要管,中天王何必自找麻烦,还是回去做你的神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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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一度花朝会,她当众向他示爱,引得无数嘲笑声。
她怒了“我就是想做神后。”
他笑了“那就修仙吧。”
从此,她潜心修行。
五百年后瑶池会,她悄悄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当你的神后”
他微笑“待你载入仙籍再说。”
精心的安排始终逃不过天意,就在历劫即将成功时,她终于明白话中含义,毅然转身,选择了红尘中那段“以身相许”的情缘,抛弃仙道,永堕轮回。
她用千年修炼换一世情缘,他因千年内疚逆天改命,将转世的她带到前世,欲弥补当初的亏欠。
人间千年,誓言忘却,她的执著是否依旧
他欠的债,又将如何偿还
以上临时所写,雷得汗毛直竖,以下正文
回到荒宅天还没亮,院子里却热闹多了,赵兴等人手按刀剑把守住院门,见了红凝都惊疑不定,无人敢上前搭话。
杨缜房门紧闭,依稀有灯光。
红凝已猜着几分,此人身份显赫行事专制,难免比别人更好面子,如今险些被那桃妖占便宜,颜面尽失,必定恼怒得很,当然她此刻情绪本就不太好,也没兴趣去深究别人的事,准备回房休息,养足精神。
传音符忽有动静。
红凝顿觉无奈,叹了口气,转身朝灯光处走。
推开门,房间里十分安静,床帐桌椅仍是原样,只不过那柄宝剑没再挂到壁间,而是搁在了桌上,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