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你变了好多。”
哪怕你还象以前一般柔和温顺,哪怕你还在我的怀里撒娇呻吟,我总觉得,你已经变了,可能再也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冬冬了。心里这么想着,杨牧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横切过他的左胸。
“怎样不同了”冬和扬起眼睛看着杨牧。
“变乖了。”杨牧放下心里的顾虑,勉强着扯出一个微笑,“以前你打针的时候,哭得全家人都揪心,现在乖好多啊”
冬和的脸红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从前,“扑嗤”地笑起来
“那个时候是吓唬你的,现在,宝宝需要的嘛,疼我也甘心。”
“天底下哪个爸爸肯为孩子付出这么多啊”杨牧忍不住亲了冬和的额头,“冬冬是最好的爸爸呢”
杨凡回来,在厨房里丁丁当当一阵翻,走进冬和的卧室,递给他一碗黑乎乎的汤水,冬和现在是真的变乖了很多,基本上两个哥哥交给的饮食任务不敢再讨价还价,让他吃他就吃,让他喝他就喝。反正最后的三个月怎样都好,就快熬过去了。
杨牧踱步走到床前,看着床外晴朗的夜空,沉思了一会,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说
“有件事情跟你们说一声。”
冬和的手忍不住一抖,汤差点儿洒出来。他没敢看杨牧,心里却又紧缩起来,心理上他还是惧怕杨牧严肃的语调。
“我和傅瑶离婚了。今天下午在律师那儿签了协议书。”
“什么”杨凡站起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你这人就是一意孤行,这婚说结就结,说离就离的吗”
“解释起来太麻烦,说了你们也不懂。我和她结婚时也签了合同,只不过合同期是五年,但是婚姻的目标今年已经提前达到了,所以双方都同意,提前解约。她大概也等不及了。”
“你们要的是,”杨凡停顿了一下,“启光实业”
“启光里的高层本来都是我的人,我不需要和傅瑶来合作。”杨牧明显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以后再说吧。那些个事情,不用你们来操心。冬冬,以后哥在这里,你也不用老是觉得内疚。”
杨凡太了解杨牧的个性,他做事向来不与人商量,也一贯自己做决定。他虽然没细说,这结婚离婚里必然隐藏着不知多少的内幕,杨牧对他们的隐瞒,大概也是一种保护。床上的冬和却没有动静,两个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冬和的脸涨红着,眼睛里流露出痛苦的神态,渐渐地水汪汪,仿佛随时能掉下眼泪,接着腮帮子也鼓起来,杨凡先反应过来,一个健步窜过去
“别吐,等”
话还没说完,冬和低头冲着手里的碗就吐了开去。
天气越来越冷,杨牧最近好象很忙,经常一整天都不在家,但是晚上不管多少应酬,都及时回来,帮冬和洗肠,看他洗澡,然后送他上床睡觉。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伙竟然挤上冬和的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厚颜无耻的程度与他平时的道貌岸然简直判若两人。但是他的确只是睡觉,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冬和也就不与他计较。白天的时候,冬和还是会偷偷出去,只是穿得严实,脸遮得格外密,杨凡虽然不鼓励他这么做,但是也不太限制,只是嘲笑他穿得跟阿拉伯妇女一样。丁燃经常打电话过来,因为一个人在家,开始冬和也会出去跟他坐一会儿,但是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光渐渐有了疑虑,冬和就找借口推开他的约会了。
至于杨牧离婚的事,冬和决定不去想太多。也许是因为生命的前18年,他过的太简单,冬和的思想的负荷其实非常小,同时发生的大事,他只能集中精力去面对一件而已。肚子里的宝宝已经快要27周,是个存在感非常强的小家伙,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爸爸他的存在,要不毫无预警地踢一下,要不让他腰疼一整天,冬和已经给这个孩子占去全部的精力,至于其他,以后再说吧而且关于感情,好象连杨牧都在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大家都在一心一意地,期待这个宝宝的降临。
早上,杨牧醒来,悄悄下床,绕过冬和,却发现冬和的眼睛大睁着,空空的,有些吓人。
“这么早醒干什么嗯”
杨牧凑过去,亲了亲冬和的额头。却发现冬和身上都给冷汗浸透,脸颊和手脚都冰凉。
“天,你这是怎么了冬冬”
冬和一张口,呻吟就止不住溜出来,
“腰,我的腰好疼。”
“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犯了”
杨牧连忙扶他起来,坐到他的身后,象杨凡做的那样,在冬和的腰臀处反复按摩,他现在已经做的很好,力度掌握得很到位,通常宝宝折腾冬和的时候,他这一招都很见效,可是,这次明显没用,冷汗还是不停冒出来,并且伴随着,冬和的手也越来越凉。
“我去给杨凡打电话。”
杨牧要下床,却给冬和的手拦住
“别了,没事儿,就是酸,别麻烦二哥了,他昨天晚上在这忙到半夜呢”
“那,你这腰也没好啊是不是昨一晚上都没睡”
其实昨天下午冬和的腰就开始频繁地疼起来,杨凡过来忙了一个晚上,又是按摩又是热敷,因为不方便用药物止疼,尽管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是,还没见效,冬和见杨凡忙得焦头烂额,又束手无策地懊恼,只好装着已经好很多,把他打发回家了。
“白天再睡也是一样的。”冬和虚弱地说,“你去给我弄些东西吃吧,我有些饿了。”
“洗个热水澡看有没有用。”
冬和点点头。杨牧放了热洗澡水,把冬和放进浴缸。洗澡这件事,杨牧的确是争取了很久,冬和开始很坚持,可后来,他发现自己被热气一蒸,总是头晕,而洗完热水澡的感觉又实在是很舒服,就只要放任杨牧跟着。杨牧做的算很好,他虽然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但是却从来没有强迫过冬和,自己走到隔壁的卫生间就解决了。冬和每次都假装没看见,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是有障碍,最后的那扇门仍然关着。
“你在这里泡着,我去把拿早饭。”
冬和点点头,感觉自己被热水包围,那不能忍的疼痛的确有所缓解。杨牧根本不会做饭,他们的早饭都是固定在外面订的营养早餐,送外卖的每天准时送过来。午饭也是。
洗过了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冬和跟杨牧坐在桌子前。
“我上午有个会,下午就回来陪你。行不”
“我真的没事儿。洗过热水澡好多了,你放心上班,不用为了我请假。”
可是腰疼并没有象冬和希望的那样减轻,相反,杨牧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冬和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发都给冷汗打湿,手也紧紧抓着头枕着的扶手,指甲都要扣进去,嘴唇咬的快出血,压抑的呻吟不时传出。杨牧当时就慌了
“早上不是说好多了吗这是怎么了你疼了多久了啊这样下去不行,得去医院。”
“哥,”冬和伸手抓住转身要打电话的杨牧的衣角,“别折腾了,教授不是说胎儿长大的时候腰疼是肯定的吗你坐下来陪我一会儿,就好了。”
对上冬和乞求的目光,杨牧叹气坐下来,把冬和横抱在怀了,让他的头仍然可以枕在沙发的扶手上,双手环在他的腰后,顺着脊椎一节一节的揉按下来,用指肚一下下掐着两边的肌肉。冬和的肚子这两天长的是很快,杨牧现在要环抱他几乎不容易了。
“肩膀酸不酸”
“呵呵,”冬和勉强地笑一下,“我真是掉进醋坛子了,没有不酸的。”
“还有心思说笑呢来,”杨牧让冬和跨做在自己的腿上,从腰往上按摩,一直到肩膀。“好些了吗”
“嗯,”冬和低低应了一声,“你手艺真好,不如以后开按摩院好了,你可以做红牌。”
“你啊,”杨牧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问道,“午饭吃了吗”
“吃了,对了,今天送外卖的小孩儿叫我姐姐呢”
“你没说话吓他一跳啊”
“没有,我现在是不是特别象女人”
“为什么这么想”杨牧慢了下来,冬和的语气里有些哀怨。
“不知道,觉得自己跟怪物似的,有时候。”
“你可不能这么想,男女都一样,生命因爱而来,不管是从男人身上来,还是女人身上来,都是天使。冬冬很有勇气,去尝试生宝宝,你为了宝宝付出那么多,你呀,也是哥的天使。”
“嗯,”冬和闭上眼睛,把头枕在杨牧的肩窝,“哥,你抱抱我。”
杨牧如他所说,抱紧了他,双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轻轻的摩挲着,感觉冬和有些发抖,他低头问
“冬冬,你还好吗”
意外地,冬和没有忍,哽咽着说
“哥,我好辛苦,冬冬真的好辛苦。”
杨牧的心猛地揪起来,他侧头吻着冬和的脸,轻声哄着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为了宝宝,嗯”
冬冬艰难地转过身,双手绕过杨牧的脖子,脸埋在杨牧的胸前,声音从胸膛里嗡嗡地传出来
“我今天就在想,妈妈当初生冬冬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辛苦如果是, 为什么还舍得扔掉冬冬呢”
杨牧知道冬和现在非常敏感,有些产前忧郁的症状。他大概是白天想太多,加上身体这么不舒服,才会如此失常。他的大手抚摸着冬和柔软的头发,在耳边低语
“冬冬的妈妈一定是迫不得己才放弃的,不是真心不要你,是没有办法而已。”
冬和没有说话,一串滚烫的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流出,然后飞快地,淹没在黑发之间了。他在杨牧的胸口蹭了一下眼睛,大概是不想让杨牧看见自己的眼泪,声音却还是有些抖
“那你呢哥,你为什么收养我呢”
杨牧觉得往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不能说,只轻描淡写
“哥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得带走这个孩子。呵呵。”
这么说也不算撒谎,杨牧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嗯,我也是,我看见哥站在院子里和院长说话的时候,就跟神祈祷,要是他能带我离开这里多好结果,神在那一刻,听见了。”
冬和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到最后仿佛是呓语。杨牧觉得怀里的身体一阵筛动,越发冰冷,低低传来一阵细碎的呻吟。杨牧托着冬和的头,一张青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长睫毛不停颤抖,惨淡的嘴唇哆嗦着,人,竟已疼的厥了过去。
“子宫位置不正。”高祖闻短短的六个字,让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色,“但是偏差应该不大,所以对胎儿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具体还是要去教授那里做个彻底的检查。”
“确定偏差不大吗”杨凡问,“按照冬冬疼痛的剧烈程度,应该是压迫到主要神经了。”
“嗯,我知道。”高祖闻难得这么严肃,“子宫里的电脑晶片在子宫处于危险的角度和位置的时候都会发出警告。象这样小范围的偏差,人造子宫是可以自我调节的。但是,你知道腹部骨盆处本身神经和血管分布非常密集,所以调节的速度也非常慢,大概要一个星期左右。这一个星期,恐怕,冬和就只能忍了。”
“忍”杨牧听到这个字,火就大了,“他都疼得昏过去了,你还让他忍这个忍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