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洌,你”她轻声吁出气来,幽幽道,“那个十二岁的目睹亲母七窍流血而亡的少年,还住在你心里么你逼着自己长大,但他却始终停在那一夜,走不出来,对不对”
傅洌瞬然窒住。
“来罢。”谌墨大方敞开怀抱,迷人微笑,“十二岁的孝亲王,给姐姐抱抱。”
谌墨自幼随娘亲广游天下,处处朋友,也处处敌人,各样事物过目繁多,世间百态早早领会,加之身旁又有一位魔女言传身教,养成她异于常人的做事习惯及思事方式。因之对生命多了几分透悟,也因之活得更加无拘率性。尽管并未因此避免为情所伤,但天性未除,妖性不改,依然是一尾机诡自在的妖鱼。
傅洌的待人处事,示之以外的,无不是得体优雅,但就如帷帽上那一层纱,温雅表态下,真实情绪与人隔离开来。她想,纵是亲如傅津、傅澈,密如碧月橙,也未必触摸过他心膜后的那层真实罢
所以,她的一语道破令他失控至此抱着她还不够,还如只贪嘴的狗儿般,将她的小嘴当成肉骨头一般啃咬
“不许分心”为惩她,男人故意在玉软颌下留下一记轻咬。
谌墨才以为小嘴得隙,却不想一口气尚未透完,他卷土重来,又将她密密实实吻住。
“咳咳咳”门口,响起某些人不识相的干咳声。
傅洌放肆的手戛然止住,谌墨的混沌乍然清明,四只眼,齐齐眺向站在帘内的三人。
往事莫追2
“三哥门口没见奴才守着我们这个”傅澈摸摸鼻子,放弃自圆其说。“小弟出去了。”
“好久没到这边了,我去母妃的房间看看。”傅津自若退出。
而云阳公主,面上有些赧然羞晕,但不可否认,心下是极欣慰的,“三皇兄,想不到,你和三皇嫂的感情这般好。不过,可以把三皇嫂暂时借我么”
“你是说,项漠舍云阳救出了阿墨”傅洌眉心拢起阴霾。
傅津颔颐,“项漠与云阳成婚前,曾在江南生活多年,且其义父与西域左贤王为莫逆之交。而这位左贤王,又是三嫂生母苏远芳的旧情人。”这一串连贯,若为有心人所用,定是故事联翩。
“当时,有多少人目睹”项漠如此昭然行事,等于授人以柄,这宫廷内,人舌如虎。当年母妃的祸事,起因也不过一则流言。
“太监、宫女,加之侍卫,共二十人,我已给调到荧州行宫,今晚即起程。当时虽有老七、老八正与驸马项漠在银阳殿前赛马,但在太子与我们撕破脸皮前,他们应该守得住嘴巴。”傅津脚步在寝宫逡巡,美眸自每样器物上缓移过,蜜釉色脸肤在宫灯下,竟冷冷生光,“看来,他将母妃的住处保存得不坏。还真是有心哪。”
那个十二岁的目睹亲母七窍流血而亡的少年,还住在你心里么你逼着自己长大,但他却始终停在那一夜,走不出来,对不对
傅洌盯着凿花地板上的一处,那是母妃服毒后自椅上滑下时躺的地方。“阿津,八岁的你,走出来了么”
嗯傅津眉梢浅动,深刻双眼皮覆盖下的漆瞳明灭微闪,“为何要这么问我们之间,从来”他们之间,不避讳谈到母亲,不避讳来到纳碧宫,但那一夜,是个默契的封置“我不会让他走出来,他凭什么走出来”
“阿津”傅洌愕然。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世上最亲爱的人流尽最后一滴血,除了哭泣却什么也做不了,就让他永远留在那里,陪着娘罢。”傅津道。
“阿津,你对自己,不必如此残忍。”
残忍么傅津轻笑,捏起桌上一根碧玉簪花,“娘,你高兴么要不要,津儿派更多的人去陪你比如,此刻房顶上那只不知死活的东西”蜜色长指陡翻,碧玉簪花弹出
“啊呀”檐顶有凄厉惨叫高起。
“抓刺客”宫门前侍卫闻声,当即拔身围捕,追着一道负痛人影扑入夜色。但没出百丈,前方人影已颓然巨声坠地,侍卫涌上,挑来宫灯,但见地上人左眼中,一支碧簪半身末入,血流如注,已是气绝了。
侍卫头目道“搜这刺客身上可有什么可疑物件,将簪子取出来,还了王爷”
“簪子不要了。”傅澈抱肩自暗处走出,“一并给埋了。”
“为什么”被哗声自偏殿引出的谌墨,不解地问。
“不过一支赝品而已,没什么可罕的。”
赝品谌墨支腮,回程途上的神思,尽绕在这两字上,百思不得其解。
“在想什么”傅洌移近佳人,亲昵地问。
“傅澈。”陡感握在腕上的指猝然收紧,谌墨痛颦眉心,凝目见他神色怆厉,倏尔开悟,为自己手腕存亡考虑,当即补充道,“他说的一句话。”
腕上的钳制改为揉抚,“什么话”
“那支簪子,为什么是赝品它不是你们母妃生前的物件么”
“那一支,的确是赝品。母妃生前最爱的碧玉簪花,已随母妃埋到地下,那座寝宫,在母妃死前,已让侍卫的搜查给破坏殆尽。我们回京时,得知父皇已按原貌给恢复过来,其内很多物件,都是他老人家不辞辛苦依照记忆中的模样给搜罗来的。”他话说得淡,语放得浅,但讽意不敛。最好的下载网
往事莫追3
所以,有人用那簪击敌,有人弃之不要,实在是因为,它只是后来的一个“弥补”而他们此举,无疑是说,这份弥补的“深情”, 他们不领。如斯张扬,如此不加矫饰,居最上位者会不知么那么,“他”对他们,是含愧的纵容还是暂时的容忍或是有意放任,以使其自招祸端
“不必担心。”男人径自将佳人抱到膝上,紧紧环住,“他很乐意我们这么做。”
嗯谌墨一怔,“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傅洌笑,眸内、唇边尽是晏晏笑波,又使谌墨睹到了流彩溢光的美玉琼瑶。“夫妻同心,是常理中的事,不对么”
“他很乐意你们这么做是因为他容许你们的任性,可为他减轻负疚”
“或者是。”傅洌眨眸,笑语,“而我们,也乐意配合,做个孝子。”
孝子“为何与我说这些”
“什么为何”
“我们尚是敌人,你不会忘了罢”
“我会死在你手上么”傅洌笑意不减,如是问道。
“你会任我让你死在我手上么”
“夜夜与你同榻而眠,你随时可使我如此。”
“我不以为,睡梦中的你,就会任人宰割。”
“唉”傅洌埋在她颈际轻叹,“阿墨”两个密贴的身子,使得两颗心怦然相闻,但这人儿的心,何时给来早在胸腔内为她怦动一刻,他已不会放她离开。从她看见仍站在血夜里的那个十二岁少年,又将“他”抱进怀内的一刻开始,他更不可能放她走。
马车平稳驶行,车内,无语静默。
“广仁王爷,广仁王爷您等等下官,王爷”出了朝堂,南书远一路小跑,紧追前面那一道优哉踱步的明艳形影,“王爷,下官”
傅津难得善良发作,驻了足,“南大人,如此急切找本王,可是为了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南书远足下一个趔趄,涩笑道“下官是来赔罪的。”
傅津摸颌,“不是该本王赔罪么听孝亲王府的顾管家说,那位春城姑娘已给送回了贵府,且是带着伤的。”
“是那丫头不懂事,冒犯了孝亲王爷,罪有应得。”不济事的丫头,耳提面命,机宜授尽,还做出如此蠢事来,不堪一用,“下官代这丫头向王爷赔罪。”
傅津美眸斜睨谑芒,“可是,本王怎么觉得,南大人找本王,不只是赔罪恁样简单呢”
南书远嘿嘿赔笑,“王爷好敏锐。”
“有何事”
“王爷,春城这丫头,还有一个姐姐。”
眉峰旋起,傅津扯唇,“一个姐姐然后呢”
“春叶丫头原本是有婚约的,所以下官不曾想到她身上。不想前两天得了男方的退亲书,唉,无法啊,家道中落,失怙无依”
“南大人贵为吏部尚书,这个后台还不够硬么”
南书远尴尬一笑,“下官只是一门远亲,不好干涉太多这个,王爷,这春叶丫头,说是十成或许太满,但九成的相像却不为过哦。”
咦傅津挑眉,“你是说”
“是,王爷。”
“哈哈哈”广仁王这声大笑,引了正下朝堂的一干同侪注目,而这位爷,依然笑得恣意快活,“南大人哪,你还真是个宝啊”
“拜见少主。”
“事情如何了”
“禀主爷,按您所吩咐的,饵已递出去了。”
“会吞饵么”
“如第一回一般,这个饵,他定然是甘愿吞的。”
“你敢保证这一个不会如第一个那般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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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莫追4
“同样的手法,用到第三次,便是愚不可及,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明白么”
“属下明白。”
再抬头,主子踪影已无,并未感到任何意外,只是松了崩在喉咙的一口气,掀足步出暗室,对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卫吩咐道“把春家姐妹都叫来。”
云阳公主望着推门而入的人,有一刻钟,怔忡失神。
“公主不认识谌墨了”淡紫裘袍、银带环腰的赴约者,闪着一对水汪汪清灵灵的大眼,无辜求诘。
“你”云阳公主微愕,“你穿男装”
“很显而易见不是么”谌墨长睫飞转,眨眸,落了座。
云阳公主端量着对方这飘逸做派,“很好看。”男装女装,俱是绝色,所谓得天独厚,概莫如是。
“谢了,我当夸奖收下。”
“你以前”云阳沉吟思对着措辞,“就是这个样子认识他的么”
谌墨一笑,“公主约我来,是打算续那日在纳碧堂未竟的话题”
“不错。”那日,因为突有刺客事起,偏殿内未能尽释心结,方有了这趟牡丹园的邀约。
“公主到底想从谌墨这边拿到什么答案才算满意呢”
云阳公主又何尝清楚丈夫心内有人,早在嫁他之前,已然清楚的,曾以为是那个与丈夫青梅竹马的东方文香。后来,翻到书房内的一幅美人画轴,她方知另有其人。皇家宴上,顺着丈夫的视线,眺见美丽的孝亲王妃时,当下百味杂陈。尤其,在其后的交际中,察得丈夫心上的人,竟然如此慧黠,如此清灵
“公主,我说过,谌墨不是你的敌人。而驸马是公主的丈夫,公主应该信他。”
“他是我的丈夫,却在我的眼前救了你,我如何信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如此介意,不想的。但那日的情形,一次次在眼前重复上演,连梦里,都要认识到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位置,娇贵如她,情何以堪
谌墨很想说那是你们家的事,与吾何干可是,肆意妄为用在江湖便好,在皇家,树敌太容易。“公主想知道,谌墨与驸马何以分道扬镳么”
“可以么”云阳公主明眸倏亮。她是爱得多的那一个,所以,尽管对所爱人的过去存有强烈的好奇,仍不敢向丈夫轻易触探。若是能自谌墨的口中获悉,是最好的方式,虽然明知自己在了解一切后,极可能更介意。
但谌墨只说自己想说的,无意为人从头细叙。“缘凤山上,遇了强敌。那时同行的,有项大哥的义父和义妹。我背上被击了一掌,与项大哥的义妹同时坠崖,项大哥左手负着受伤的义父,只有一只手可以救一个人,你猜,他救的是谁”
“东方文香”
谌墨螓首微偏,黛眉轻挑,“原来公主认识东方姑娘。”
“可是,”云阳公主美颜惑然,“怎可能他”
“公主想必了解,在项大哥来说,义薄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