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下,石幽林密,行走愈发艰难。等出了林,皓月高悬,视野方开阔起来。
“你看好,可是此处”项漠以移脉错筋之术逼出被俘者口供,寻到谌霁落崖处,沉问。
被俘者早已不堪折磨,急乱颔首。项漠非性残之人,出手解了他穴道,再一掌拍昏,回过头才待言语,却见谌墨欲从悬崖攀下。
他面容骤然色变,猿臂倏伸,将谌墨拉了回来,“墨儿,你做什么”直至脚踏实地,心情仍未松缓,“你何时能让人不再为你担心”
谌墨笑他未免紧张太过,“霁儿自此落崖,我自此攀下,有错么”
项漠叹息,“墨儿,有我在此。”
“我并未拦你助我。”谌墨嫣然,“只是,你莫忘了,墨儿武功虽差你,轻功却并不逊你。”
项漠眸底明灭一闪,“墨儿,你不怕么”
“怕什么”
“悬崖。”
“为何要怕”
“墨儿,如若那次落崖,我握住的是你的手”
但,你握住的,不是我的手。谌墨淡哂,退后一步,退出一方圈囿。“我方才已试了,这崖上结藤韧密,可助攀爬,霁儿轻功极好,他若当真由此坠下,在此藤帮助下,此时必定伤在崖下待援。我不想耽搁下去。”
空落的臂弯,令项漠心弦收紧,但如今,他已失了重揽她入怀的资格。“你在崖上等我,可好”
“那是一个和墨儿在娘腹里共挤了十月的人。”谌墨扪住泛疼的胸际,雪色容颜在月下更显皎莹,“在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时,无法在此空等”
此时她听得林内动静,秀眉蓦然颦起,“漠”
项漠亦有所察,旋身喝道“林内朋友,何妨显身一见”
静谧山间,悠闲嗓音响起“好耳力,好一个兄妹情深,令人羡慕得紧呢。”随之,一拔魁阔身形,踱出幽林阴影,立自月中。
项漠凝神聚心之下,顿时感应一股庞大强悍气流自来者驻处流蹿开来此人,非同等闲,若非他无意收敛气息,断不会如此轻易被人察了行迹。“阁下何人”
赫连铭邃深双瞳,因眼前的这张绝美容颜跃出幽烈火芒。“令弟无事。”
谌墨识出来者,挑眉问“蒙阁下所救么”
“依令弟武功,若非被美人分了心,不会遭遇此劫。在下虽有意施以援手,不想又让美人抢了先机。”赫连铭缓缓移足,向谌墨走来。他早年便曾发誓,此生非绝代佳人不要,此姝虽顽劣,但艳质无双,必非她莫属。
项漠遽身挡在谌墨之前,“阁下止步”
山间风景4
赫连铭幽瞳戾意顿生,“阁下以为挡得住我”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此男子之心,如此昭然若揭,项漠冷厉声中,长剑与身俱同化成一道光影,逼向狂妄来者。赫连铭甩衣相迎,形如孤鸿,势若鸷兽。两厢遭逢,端的是石破天惊。
但与此同时,几道黑影四面突至,取的却是在旁的白衣美貌少年。
切,本少爷岂会乖乖等着你们来拿谌墨菱红薄唇撇撇,纵身,飞落,竟然直扑崖下
“墨儿”
东方天畔曙色已透,峰间阴翳厚重未消。
云伯侯府精骑铁卫,已在山石幽林间搜寻一夜,虽教疲意染上颊来,但仍不敢懈怠轻慢。
“两位王爷,广安寺外贼众已灭,密道三处出口皆设重兵,其内贼众插翅难逃。”有探卫匆匆赶至,向两位主子回禀歼敌进展。
一身光艳服饰、贵气逼人的广仁王傅津颔首,瞥一眼面上浓霾可将山间岚雾比下的兄长,“三哥,天亮了。”
素色云纹长袍的孝亲王傅洌,眉间隐忍焦狂,目底充满炙焰,袍袖内,十指攥握,修长指节泛出苍白,“那又如何”
“三哥,你陷进去了么”
“你话很多。”
“她会成为三哥的弱点么”
“”喉咙里,叹息若有若无,“找人罢。”
目注兄长薄长背影,傅津一对美眸内添上一抹深意。“三哥”
“王爷,前方崖上,发现项将军坐骑,且有打斗行迹,似有人曾自崖顶坠下”
“王爷,有根藤动了,许是有人攀着上来了”
“沿此藤将绳投下。”傅津挥袖,对正系绳下崖的属下道,“你们几人莫停”这世上,凡是三哥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帮他拿到。若谌墨是三哥势在必得的,那么,她这一生,都只能注定是傅洌的妻。
谌墨借助藤蔓,时而飞跃,时至攀爬,此时已身在中途,上面不时有石子滚过身侧,她断定有人正下崖来,“项大哥,不如你先行一步,到上面助我”
这个墨儿啊,她也不想想,他怎可能放她一人在此“莫多言,留着气力。”
谌墨小嘴撅撅,一个腾身,又近了崖顶一截,陡然间
“墨儿小心”
她诧异抬眸,正见一块碗口大小的沙石兜头落来,随即腰际一紧,被人拉避了开去。
项漠一臂攫她细腰,另一掌握住自上垂来的粗绳,脚尖点在石上,借此如白鹤冲天,逃脱出了这方困了两人一夜的断崖。
“墨儿,你可受了伤”双足刚一沾地,项漠就急询怀内佳人。
谌墨撩唇浅笑,颊侧颌下虽有数处擦痕,但所绽清艳光华仍使山间万物失色,“项大哥,你许是与那些娇柔女儿家相处惯了,也把我当成她们了是不是记得以前,你也不曾如此宝贝过我呢”
项漠一窒,以前,他不曾如此宝贝过她么“墨儿,缘凤山的崖上”
“阿墨。”素色袍衫,飘然步出,悠慢着嗓音,旋入了二人之间。
“王爷你怎会在此”
“本王的王妃一夜未归,本王到此,自然是为了接她回府。”傅洌修劲的手掌握住妻子藕臂,以一股柔韧却不容回圜的力量,牵这尊玉人儿进了怀内,“王妃娘子,随本王回去罢。”
“王”
“嘘。”一根长指点住欲启朱唇,“有任何事,回去再说。”傅洌偏转温润雅颜,向项漠淡哂道“驸马爷,救妻之恩,本王改日再报。”
在崖下洞内困坐了一夜的谌墨,才靠上王府华车的锦壁软卧,就抵不住浓浓倦意袭卷,舒展了修长四肢,拆卸了绾发玉簪,美眸阖敛,意识沉朦,幽入了梦境。
山间风景5
傅洌细密热烈的视线,瞬也不瞬地捉住这一张烘托在黑缎长发内的天香国色,心,乱了。
到底该拿她如何呢
这样的一个人儿,妖精似的美貌,妖精似的性情,没有章法,没有秩序地闯进他冷寂枯静的世界,携了风,掀了浪,惹他动了心,萌了情,竟还想不沾衣衫不惹尘埃地退去,他,怎能由她
她是他人生的意外,动心不曾预料,萌情未在设想,但既已动了萌了,她便要为他留下。
阿墨,你这一辈子,我要了。
一念至斯,恍觉指尖已在那精致眉目鼻唇上摩挲多时。美妙细腻的触感,长指一再留恋不去,原来,这便是“爱不释手” 长臂舒伸,温香软玉盈抱怀来。爱不释手啊,阿墨,你可知,你已让本王释不开了
嗯沉眠的谌墨似觉不适,微微挣扎着。
梦中,也要推开我么傅洌微恼着,尤其记起她陷在别的男人臂弯里的一幕,骤然收紧了束缚的力道,两片温润薄唇,辗转而下,捉住了芙蓉面上的嫣嫩娇蕊,舌尖如蛇,极尽轻怜蜜爱
那劣野女子赫连铭脸色如修罗,恨不得将谌墨的血肉咬在嘴中,他堂堂东漠少主,或许不似中原皇族的娇生玉养,但尊贵如他,何尝受过这般奚落与耍弄该拿什么样的中原文字来形容她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劣性难除不可救药可是,他为何偏偏对她
若说只是为了美貌,昨夜见了与她毫无二致的如霜少年,那份气度,不比她来得高洁动人为何激不起他心头半分涟漪
“少主,主上的信来了。”贴身侍卫轩光踏进洞来,奉上羊皮笺。
赫连铭展笺览过,蹙起剑眉,面挂沉思。
“少主,主上催您回去”
“右海、阿特干两部落似有异动。”
轩光大急,“属下这就去传令打点行装”
“轩光。”
“少主”他错解了主子的意,“咱们此行也算大有所得”
“你不会忘了本少主来此的另一目的罢”
“为涂燕姑娘报仇”轩光挠起后脑勺,“可是您不是说”
“本少主不可以改变主意么”
“那”
“本少主不想空手而归。”
“属下今晚就去取了他的脑袋”
“本少主取了你的脑袋如何”
“咦”
王府女主人返家,举府仆役欢欣不已。管家顾全跑前跑后张罗铺排,生怕女主子觉得王府不及侯府周到,再萌生去意。
顾管家一番尽心,只把女主子留在暌违多日的寝楼安生休息了三日。三日后,她受太子侧妃卫慧之邀,到牡丹园听歌赏舞去了。
此次小宴,皇族中各家女眷,除了那位近来才受了委屈的广怡王妃,大多到了。最受天熙帝娇宠的云阳公主亦娉婷到场,恰与谌墨临桌而坐。
舞罢歌散时,申时过半。一干皇族女眷迈着款款细步,走向停在内苑门外的自家车马。卫慧与谌墨素手相挽,惜惜相送直到车前,才互道珍重告别。
“孝亲王嫂。”
一足已踏上垫足的谌墨缓转身,竟是席间无暇细谈的云阳公主。“公主有事”
“云阳早前即听过三嫂在京都的大名,今日见了方才明白,这第一两个字,实至名归。”
“公主过奖,公主的柔美亦少有人及。”
云阳公主莞尔,“三嫂不奇怪么云阳为何特地要与三嫂叙话要知道,云阳并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亲近的人。”
“公主不妨明示。”
“云阳曾在常州城驸马故居的书房内,见过你。”公主柔美面颊忽生冷意,细细眉端亦染锐利,“你说,云阳该不该与自家夫君的故人叙叙话呢”
“谌墨说什么并不重要,公主想说什么才是重要。”
“我和驸马,很好。”
“恭喜公主。”
“其实,我与你,该是同病相怜的人,嫁入夫家前,夫君都心有所爱,我想,个中滋味你体味得并不比我少。在我回京的那次宴上,我顺着驸马的眼神看到了你,自始也知道,以前,我只需和一个影子斗,今后,要与一个活色生香的人斗了。”
谌墨嫣然,“我并不是公主的敌人。”
“不是么”公主殿下善睐明眸内闪过机防。
“驸马已忘了的,公主不该为驸马记着,一幅代表过去的画影不应成为公主的心头刺。”
“过去么”
“可是若公主执意将这根刺扎进驸马心头,只会让过去永远过不去。”
“怎么说”
“公主有着七巧玲珑心思,何需旁人点醒”
声落,两对美眸,两张花颜,相交相对。倏尔,云阳公主笑如花生艳,“三嫂,你很好。”
“公主也很好。”不愧皇族中人,这眉目变化的功夫,实乃皇家本色。
“三嫂,以后,云阳必常到孝亲王府叨扰”
话到此,玉锦织云的车帘缓起,优雅如仙的孝亲王淡哂“云阳要叨扰,三哥我会欢迎之至,只不过,是否该把三哥的娇妻还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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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端倪1
第九章 依稀端倪
还是不想说话傅洌叹息道“阿墨”
闭眸假寐的谌墨,陡觉热息扑面,下一刻,已然陷在一个精实的怀抱内,她美目张开,“你做什么”
男子温雅面上浅笑如春风,“冬日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