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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 第20节

作者:priest 字数:19796 更新:2021-12-22 04:30:34

    他正一边翻一边无意识地傻笑的时候,窦俊梁突然打了个电话进来。

    窦寻好像正在吃一道美味佳肴,结果有个不长眼的小飞虫一头撞进了他的汤里,虽然不至于很膈应,接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被打扰的不悦。

    窦俊梁的态度有点刻意讨好,兜着圈子问他近况,窦寻听出他话里有话,截口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窦俊梁吞吞吐吐地说“你这回来也小半年了,一直也没回过家,有空回来看看爸爸吧,那个那个谁她不在。”

    窦寻莫名其妙,心想他不都有个小的了吗,还从自己这过什么当爸爸的干瘾

    于是敷衍地说“嗯,行吧,过一阵不忙的。”

    窦俊梁欲言又止“窦寻”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来电打进来了。

    窦寻正懒得应付窦俊梁,也不管是快递还是垃圾广告,直接以“还有事”为借口掐断了窦俊梁的后话“喂,您好。”

    电话里没声音。

    窦寻“您好,找谁”

    宋连元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拎着电话递到了赵助理耳边“你跟他说。”

    窦寻催了几遍,正不耐烦要挂,电话里传出一句“窦先生您好,我是小赵,给您送过几次东西的那个”。

    窦寻一只手还搭在机场出口大厅里冰冷的栏杆上,周围尽是等着接人的,熙熙攘攘,来了又走,导游团的负责人举着纸牌和小红旗组织中老年夕阳团排队,乱哄哄地与他擦肩而过窦寻却全无知觉,仿佛空气凝固了。

    “喂,”赵助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窦先生您还在吗”

    窦寻猛地把电话挂了。

    他觉得自己这时候还是很冷静的,因为第一反应是徐西临那个一看就很傻的助理手机被人黑了,骗子可能手段格外高超,窃听过通话记录。

    窦寻用了几个转瞬,就为广大诈骗分子设计出了一套完美的电信诈骗方案,他试图自嘲地笑一下,然后上网去搜新闻,试图证明方才那个人说的是假消息。不料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冷汗,金属壳轻飘飘地滑了出去,窦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旁边有个等人的女孩替他把手机捡了回来,一抬头被他那脸色吓着了“你没事吧”

    窦寻勉强冲她笑了一下,惶急地重新输入机场名和重大事故。

    那女孩就看见他先是盯着手机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好像被打了一记重拳,整个人扒着栏杆弯了下去,痉挛似的手指生生把金属的栏杆捏进去一块,小姑娘有点害怕地后退了半步。旁边好几个人都被他惊动了,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情况。

    这时,窦寻的手机又响了,铃声是灰鹦鹉欢快又跑调的歌声,一把抓过他行将魂飞魄散的意识,强行拧成一股拽了回来。

    窦寻抓救命稻草一般接起来“喂”

    “还是我,您刚才可能不小心把电话挂了,”赵助理说,“那什么,能不能请您把身份证号发过来我们老板刚才说,您来往的机票公司负责”

    窦寻截口打断他“人还活着吗”

    他一句话开口,似乎破了周遭的结界,三魂七魄奔涌着归位,窦寻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只要人活着,变成什么样他都能接受。

    赵助理卡了一下壳。

    旁边宋连元正在跟人打听徐西临的情况,有一个不知道是警察还是医护人员的拎着一包东西出来“徐西”

    宋连元赶紧说“对对,是”

    然后他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那里只有一点随身物品,登机牌的票根,证件,钱夹还有一件血迹斑斑的外衣。

    宋连元差点跪下。

    赵助理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同时对电话那边屏住呼吸的窦寻弱弱地说“我们遇事要往好的地方想”

    窦寻的心冰凉的沉下去了。

    后来他怎么从接人变成自己飞过去,窦寻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全程他都是勉强拉扯着自己累赘的躯壳,跟机舱里巨大的轰鸣声一起“嗡嗡作响”,他脸色平静无波,机械地跟着人走,打车,报医院名,找人,有条不紊程序全是自动的

    在医院先找到了赵助理和神色复杂的宋连元。

    宋连元矜持地绷着脸对他点了个头,窦寻神色平静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一回头看见赵助理一双通红的眼圈。

    赵助理到现在整个人属于蒙圈状态,也不知道窦寻是干什么的,只是逢人就像抓着宣泄一下情绪,他攥着窦寻的手,上下用力晃了几下“放心放心,大夫说没事了,手术做完了,观察一阵子就能探视”

    窦寻只看见他嘴一开一合,好像患了失语症,一句中国话都听不懂了,他安安静静地等赵助理说完“请问人在哪,怎么走”

    宋连元刚开始看他镇定得不像话,后来发现不对劲,因为不管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点头,回的永远是一句“人在哪”,不像镇定,像是不太正常。

    赵助理“宋总”

    “这边来。”宋连元冲窦寻招招手。

    窦寻“谢谢。”

    重症观察室是不能随意探视的,楼道阴暗细窄,来来往往有好多人,泛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各种家属等在楼道里低语,里面医护人员叫好的声音跟炸雷似的,直接一惊一乍地劈在人心上,他们经过的时候,一个原来呆呆地坐在楼道椅子上的女人突然一嗓子哭了出来,哭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宋连元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窦寻却全然没听见一样,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icu旁边是专供家属的休息室,勉强算是宽敞明亮,还有地方可以躺,他们在那等了一天半,窦寻坐下就开始发呆,让吃就吃,让休息一会,他就躺下,躺半天一动不动,宋连元过去一看,眼睛是睁着的。

    窦寻平躺着盯着天花板,宋连元就在旁边看他,刚开始怎么看怎么别扭,后来渐渐不忍心了,硬着头皮过去搭话“你过来的时候跟单位请假了吗”

    窦寻茫然地回视着他。

    宋连元叹了口气,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放在窦寻肩上“没事没事啊,我都问清楚了,他们说撞车的地方是中间,他在车尾,受的波及不大,都是皮外伤,就是甩出去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急性胃出血,看着是挺吓人,不过现在已经输完血做完手术了,只要没有其他病变,问题应该不大”

    窦寻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半天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宋连元正要说什么,被旁边的动静打断了是对中年夫妇,孩子心脏病在里面抢救,一声刚才过来跟他们说了句什么,消息可能不太好,男的当场就跪下了。

    二十多个小时,身边生生死死,来来往往,宋连元本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又咽回去了。

    第67章 宣言

    徐西临在重症住了四天。

    宋连元说得对,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长大需要奔前程的时候,再也没有十五六岁坐在操场单双杠上相对发呆的时间,朋友恋人之间约会内容全变成了吃饭反正不约也得吃,不显得浪费光阴。

    而临到中年的时候,也再没有二十来岁时候和爱人互相吵架试探的心气,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一屁股茶米油盐,满腹焦头烂额,一家两根梁柱,一人一根已经给压得抬不起头,哪还有闲情逸致彼此消耗

    而一切繁芜起落,到了重症里,也都成了隔壁的窗花、万花筒里的画片。

    这真是个让人心胸不得不宽广的地方。

    窦寻不知道自己那几天是怎么过的,没见到徐西临之前,他心里好像竖起了一条自我保护的堤坝,把滔天的洪水都给拦在了后面,只保存了非常原始且基础的语言功能。

    而那道摇摇欲坠的大坝在头一次允许探视的时候就塌了。

    窦寻见到浑身插满管子的徐西临差点崩溃,意识消失了几秒钟,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宋连元跟一个医护人员一左一右地拖出来了。

    然后他被宋连元押着出去输了半瓶葡萄糖。

    医院里人满为患,像他这种情况,病房待遇是没有的,只能在楼道里凑合打个点滴,宋连元坐在窦寻对面,手肘撑在自己膝盖上,听着身边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仔细打量窦寻。

    他发现这小子长得很周正,不是老式审美中浓眉大眼的周正,也并非流行奶油小生的秀气,单纯是“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窦寻嘴唇惨白地靠在医院斑驳的墙上,颇有些病美人的意思,让宋连元不太好意思说重话。

    “你们俩以前在月半弯门口闹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宋连元想了想,率先开了口。

    窦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都是血丝,但是眼神还算清明,像是“醒”过来了。

    宋连元搓了搓手,两颊绷了片刻,继而自我解嘲似的笑了一下“现在月半弯都没有了也这么多年了哈。”

    窦寻说“谢谢宋哥。”

    宋连元莫名其妙地一抓自己的头发“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叫我过来。”窦寻说。

    “哎,别提了,现在有点后悔,”宋连元一摆手,“叫你过来还不够添乱的。”

    窦寻低头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针管没吭声,宋连元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什么开玩笑的。”

    宋连元很想问问窦寻以后打算怎么样,可是窦寻不是徐西临,他跟人家也不熟,交浅言深显得很多管闲事。

    这时,窦寻却开口说“这个出血量很危险,幸亏是在机场,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出事,不一定能送来得这么及时。”

    宋连元半带安慰地说“急性的嘛,就好比迈个危险的坎,看着要命,迈过来也就过来了。人年轻,伤些元气不要紧,养的回来。”

    “我知道。”窦寻说,“我刚才在想另一件事。”

    宋连元疑惑地看着他。

    窦寻缓缓地说“我前前后后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绕了十万八千里路,刚刚才患得患失地回来找到人,要是万一有什么事”

    他说到这,话音顿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宋连元“所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退让一步,谁拦着都不行,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自己说不都不行。除非我死了,不然我跟他纠缠到底。”

    宋连元猝不及防地惨遭示威,被他喷出来的一段厥词糊了一脸,火气顿时冲到了天灵盖,当场就要横眉立目,可是横了一半,他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宋黑脸郁闷得他站起来走了两圈“你”

    就在这时候,给他们送饭的赵助理一路小跑过来,手里还举着个电话“宋总,我们老大他们家物业找他。”

    宋连元和窦寻都一愣。

    赵助理“说是屋里一直有人喊救命,声嘶力竭地喊了十多分钟,邻居听见报警了。结果撬门进去,发现从厨房有个锅底烧穿了,里头都是烟。”

    宋连元莫名其妙“喊救命谁喊的不怎么还有烟呢着火了吗”

    窦寻“”

    他把魂丢在机场,家里没关火这茬忘了。

    赵助理赶紧说“没事,燃气灶自己会灭,就是有个炖锅锅底漏了消防队联系不到主人,徐总电话也打不通,找他的紧急联系人,结果发现他在物业那留的紧急联系人写了个儿子,号码是他们家固话。”

    宋连元“”

    这是让鹦鹉接电话的意思吗徐西临这日子过得真是细思恐极。

    “后来还是钟点工那有一张他的名片,把电话打到咱公司去了,现在人事的小张过去了,您看这事怎么办”

    宋连元心里大致有数了,没好气地瞪了窦寻一眼。

    窦寻干咳一声“对不起,我马上找人处理。”

    “不靠谱”宋连元方才的郁闷一股脑地喷向窦寻,“你们这帮不靠谱的孙子,说得轻松,就会随心所欲,能过日子吗啊混账东西”

    窦寻一声不吭地听他训,听完,认认真真地说“没有下次了,对不起,我会慢慢改。”

    宋连元“”

    他看着窦寻“还有什么指示,保证做到”的表情,感觉自己接着骂也不是,就地原谅也不是,别扭坏了,怒气冲冲地跑出去抽烟了。

    老成接到窦寻的电话,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把花店提前关门,跟蔡敬一起赶了过去,他们俩在物业接到了徐西临他们家鸟殿下。

    殿下吓尿了,见谁跟谁喊“救命”,一点也看不见过年时候教他玩玩具的高贵冷艳。

    “哎哟这小可怜,过来过来。”老成把灰鹦鹉召唤到眼前,“你那倒霉爸爸”

    灰鹦鹉受到惊吓,见人就亲,居然给面子地飞到了他胳膊上,控诉道“后妈”

    “对,还有个没溜的后妈。”老成趁机多摸了几把灰鹦鹉的毛,“咱这就回家啊,乖。”

    蔡敬听了他的话,神色闪了闪。

    俩人送走了消防员跟徐西临他们公司的人,又打电话找人修锁,随后动手收拾狼藉一片的厨房。

    老成说“让修锁的留发票,回头找徐西临报销,大门换个锁可贵了唉,窦仙儿这是煮了一锅什么生化武器”

    蔡敬找了一条抹布,把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地板擦了擦,忽然问“窦寻怎么在老徐家”

    老成“”

    他浑身僵硬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一转身,背对着蔡敬瞎掰“这不是不是因为他们家有个祖宗嘛,找窦寻帮忙喂鸟。”

    蔡敬没那么好糊弄“那他把鸟放窦寻那不就得了,上次不就在店里放了几天他又不住酒店了。”

    老成比当事人还做贼心虚,干咳了一声没敢接茬,生怕多说多错,顾左右而言他“老蔡你看着点那鸟祖宗,别让它到厨房来捣乱我再给换锁的打个电话,这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这话题转得,生硬得都快折了,蔡敬发现他这个小伙伴多年来基本没什么长进,虽说每天迎来送往,还是缺心眼怪不得开什么店都黄。

    老成教灰鹦鹉唱小白菜的时候,徐西临还在重症里躺尸。

    第一天探视时间,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窦寻他们来了又走也不知道,当天傍晚才渐渐有了点意识,突然惊醒了一次。

    说来也奇怪,周围除了设备的杂音,明明没什么其他动静,但徐西临就是莫名其妙地醒了一会,他吃力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病友,见那是个中年男子,从面色到姿势,无一不像个死人,然后过了几分钟,这个病友就被推走了。

    再也没回来。

    徐西临很快又昏睡过去,还在迷迷糊糊地羡慕“搬走了,真好,但愿他再也别进来了。”

    结果到了半夜,等他脑子清楚一点又想起这事,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他意识到,从这里推出去的人可能并不是高高兴兴地转到普通病房,而是

    徐西临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却是第一次亲自经历踩在生死边缘那条线上,他的记忆飞快回笼,想起尖叫声、混乱的人群、天旋地转的碰撞、着起来的火他当时就失眠了。

    徐西临长到这么大,因为焦虑失过眠,因为压力大失过眠,因为想窦寻失过眠,这还是头一次给吓得失眠。

    他是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者,倒不至于怕鬼,只是觉得有一股死亡的气息时刻缭绕在身边,昏沉一会,就会激灵一下醒过来,怀疑哪里又有谁被拖走了,直到后来积攒的能量耗尽,他“断电”晕过去才消停。

    第二天探视时间见到了窦寻,徐西临简直不敢回顾头天夜里的心情,真恨不能爬起来抱着窦寻哭一场,可别说爬起来,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跟窦寻大眼瞪小眼。

    他身上没地方下手,窦寻只好束手站在一边,趴在他耳边低声说“跟你说个事。”

    徐西临微微转了转眼珠。

    窦寻几不可闻地把声音拢成一条线,直接穿进了他的耳朵“我爱你。”

    徐西临心口一热,眼睛倏地亮起来。

    窦寻看了看他,嘴角似乎带上了一点笑意,把声音压得更低,又说“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立刻就跟你走,不是威胁。”

    徐西临“”

    他被重症监护室吓出的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消退,又被窦寻笃定认真的语气弄得心惊肉跳。

    窦寻的目光刮地三尺似的从木乃伊似的徐西临身上扫过,想碰又不敢动,最后只是克制又矜持地碰了碰他的指尖“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再轻饶你了。”

    徐西临心里泪流满面地想“好的,任你处置,先把我放出去。”

    “那天给你做了好吃的,”窦寻无视徐西临惊恐的目光,擎着一点笑意跟他说话,“结果你没回去,锅底烧漏了。”

    什么

    徐西临方才有些乏力的眼皮彻底拉平了。

    “后来你儿子口头报警,招来了消防员。”窦寻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徐西临“”

    大喘气,欺负病号。

    窦寻接着说“没想到它这么聪明,将来把它托付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可以带着它一起去找你,好不好”

    徐西临听出了他深深压抑的恐惧和愤怒,企图用眼神讨好卖乖,被窦寻无视了。

    “我还准备了其他的东西,差点没用上。”窦寻眼珠一转,眼圈倏地又有点红,被他深吸口气忍回去了,他声音倏地有点颤抖,“你要是人不在了,留着那些破烂干什么呢让我一进去就享受迎头一棒吗”

    徐西临默然。

    探视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会,好像没说几句话就结束了,医护人员来提醒,窦寻遗憾地说“好吧,那我走了,明天再来折磨你。”

    徐西临从他的精神折磨里回过神里,心里几乎要呐喊“别走快回来继续折磨这地方太可怕了你爱了半天都是嘴炮吗行动呢兄弟放我出去啊”

    可惜窦寻发泄了一通,没看懂他复杂的神色,还是毫不留情地走了。

    徐西临终于从重症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简直有种刑满释放的错觉。

    病人家属们在旁边没头苍蝇一样地乱窜,他也不觉得拥挤不觉得烦,看见一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遗产的情景喜剧还颇有兴趣,连宋连元那张黑脸都显得十分亲切只要让他离开恐怖的重症监护室,无论是讨厌的工作、层出不穷的麻烦,还是封建迷信的大哥,都显得可爱起来。

    护工把他推到新病房的床位旁,正想帮忙把他移过来,窦寻就旁若无人地伸了手,平平稳稳地抱起徐西临放好,紧接着无视宋连元的臭脸,低头在徐西临额头上亲了一下。

    宋连元“咳咳咳”

    光天化日啊,廉耻呢公序良俗呢太不像话了

    窦寻淡定地抬头一扫惊呆的医护人员,问“宋哥怎么了”

    “你你那什么,”宋连元哆哆嗦嗦地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请这么长时间假单位没事吗”

    “没事,”窦寻说,“我代的课是小学期的,已经上完了,工作那边也请假了,我跟我老师说,要是不批给我假,家就没了,他老人家没什么意见。”

    医生认认真真地翻看病例,护士假装被隔壁病房叫走了,宋连元被无所顾忌的窦寻噎得要死,原地气成了一只头尖肚大的灯笼,忍无可忍,横着走了。

    徐西临这一病,养了将近两个月,才光荣出院。

    他四处蹦跶的时候,好像哪都离不开他,等他躺下了,发现那些麻烦事离开他慢慢也就“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果然地球没了谁都转。

    徐西临死去活来一遍,从初夏憋到了初秋,回到北方的时候,早晚溽暑已消,嗷嗷叫的秋老虎这一年意外温顺,颇有些秋高气爽的前兆。等行李的时候徐西临随手要去拎箱子,被窦寻一巴掌拍掉了。

    徐西临“早没事了,你让我活动活动。”

    窦寻“走开,再废话就在这亲你。”

    徐西临“”

    豆馅儿偷偷进化了

    老成开着徐西临的车来接他们俩,一看见徐西临就鼻子一酸“团座“

    徐西临“姥爷”

    “我差点以为见不着你了”老成张牙舞爪地要扑上来,“听说你被人体炸弹炸了两层楼高,吐了两升血,是真的吗”

    徐西临“”

    他算是知道朋友圈的谣言都怎么传的了。

    窦寻把行李箱往前一推,直接塞进了老成手里,挡住了他一扑,隐含威胁地看了老成一眼“别乱动手动脚。”

    说完,他径直拉开车门,对徐西临颐指气使地一抬下巴“上车。”

    两个怂货被窦博士异于常人的气场压制,默默对视了一眼,缩着脖子各自坐好。

    蔡敬已经在徐西临家等着他们了,还准备了艾草给徐西临洗手,说是要“去去霉气”。

    学会了著名河北民歌小白菜的灰鹦鹉刚开始跟徐西临有点生疏,远远地看着他,回忆这家伙是谁。

    徐西临冲它吹了声口哨“没良心的崽子”

    灰鹦鹉这才被唤醒了记忆,乳燕投林似的扑到他身上。

    四个人在徐家开着空调吃火锅他们仨吃火锅,徐西临在旁边喝粥,看他们吃。清汤寡水了好几个月,馋得快跟窦寻造反了。

    “来来,我提一杯。”老成拿着半杯普洱茶,以茶代酒,“庆祝老徐起死回生”

    窦寻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

    老成忙改口“那个渡劫成功”

    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经常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在我们家七大姑八大姨眼里,我可能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社会混混,是个脑残。我呢,又想要自由,又不想当脑残,所以每天都很痛苦,时常觉得进退两难,过年都不想回家。但是现在经过你这个事,我觉得我这烦恼都不算什么,活一天高兴一天,比什么都强”

    徐西临踩了他一脚“说人话行吗我又没得绝症,你这瞻仰遗容哪”

    “领会精神,别跟我较真。敬”老成顿了顿,一时没想出合适的词。

    蔡敬在旁边轻轻地提了一句“敬自由、健康。”

    “对”老成举起茶杯,“脑残混混敬自由和健康。”

    蔡敬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杀人犯敬健康和自由。”

    窦寻摇摇头,正想着自己要说什么,就见徐西临却端起他面前那杯温水。

    徐西临“同性恋敬健康和自由。”

    第68章 父母

    徐西临一句话出口,效果和往沙发上扔了一串二踢脚差不多,席间鸦雀无声,一时间连火锅的“咕嘟”声都显得文静了不少。

    窦寻端杯子的手僵在半空。

    老成吓傻了,活像偷地雷的时候被抓个正着。

    反倒是本来应该大惊失色的蔡敬,在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回过神来,相当镇定地跟徐西临碰了一下杯“嗯,我说呢,这就解释得通了。”

    老成脖子“嘎啦嘎啦”地转过来,继续大惊失色地看着蔡敬。

    蔡敬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老成和徐西临的语文老师死得早,俩人面面相觑,唯有窦寻端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他们把他的台词都抢光了,窦博士干脆无声胜有声。

    徐西临问蔡敬“你想过以后干什么吗”

    “正在想,”蔡敬慢悠悠地夹了片烫熟的肉,在麻酱里滚了一圈,要笑不笑地看了徐西临一眼,“我这是被劳动改造过的身体,相当硬朗,可以慢慢想,不着急你多在意点自己吧。”

    饭后,老成和蔡敬回花店去了,窦寻留下收拾东西,不肯让徐西临沾手。

    徐西临洗干净手,游手好闲地在旁边转了几圈,从身后抱住窦寻。

    窦寻微微一扬眉“嗯”

    徐西临没事,纯粹过来捣乱的,他像个人形的尾巴,窦寻洗碗,他就戳在原地,静静地抱着,窦寻把碗筷收进柜橱,他就缀在人家身上跟着走。

    徐西临“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窦寻嘴角挂着一点笑容,侧过头给他亲,没吭声。

    徐西临“豆馅儿豆馅儿豆馅儿”

    窦寻耳根很敏感,差点被他一声一声地给叫硬了,扒开徐西临的手“给你看个东西。”

    徐西临早就在惦记窦寻那天在他病床前说的“东西”,只是人家没提,他没好意思主动问,好不容易等窦寻想起这事了,立刻求之不得地跟过去。

    窦寻擦干净手,打开主卧对面锁着的门。

    徐西临本来没觉得这房间有什么不对,之前看到窦寻发过去的照片也没什么特殊感觉,可是这会窦寻当着他的面打开,他却忽然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在门口磨蹭了半天没敢进去。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飞过。

    灰鹦鹉颇有些“不让去哪偏去哪”的贱,逮个门缝就要钻,在它怂爸爸犹犹豫豫的时候捷足先登,它落在书桌上,翘着尾巴看着徐西临。

    徐西临“”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门,只见桌面上放了一个纸盒,剪成了巧克力盒的形状,上面也用颜色刺眼的绝缘胶带贴了个寒碜的心。

    徐西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里面是什么”

    窦寻斜靠在书桌上,双腿闲适地轻轻搭在一起,像个画片里的美男子“自己看。”

    徐西临果断捉起他儿子扔出屋,回手带上门,走到美男子身边。

    他打开纸盒盖,只见里面是厚厚一打平整的巧克力糖纸。

    从他第一天认识窦寻开始,窦寻书包里就没少过零食,从十几岁吃到快三十,完全不思悔改,也不腻,徐西临不由得有点忧虑“你吃了多少巧克力啊宝贝蛀几颗牙了”

    窦寻“闭嘴。”

    徐西临把坏笑憋回去,拈起一张糖纸“闹了半天送我一堆糖纸我以为起码得有个戒指,就算没戒指,也给我剩一块巧克力啊”

    然后他逗窦寻玩的话音中断了,因为看见糖纸背面有字,非常小,要对着光才能看清,都是手写

    某年某月某日,小雨,

    做了一宿怪梦,梦见徐西临在前面走,我想赶上去和他说两句话,叫他他不应,只好一直追、一直跑,跑到自己醒过来,心里绝望的感觉还在。

    日期大约是七年前。

    某月某日,阴

    有个新来的华人女生也姓徐,跟她聊了两句,觉得索然无味,回来才发觉自己只是在别人身上寻找一个人的影子,听见个同姓都要敏感一会。

    日期是六年前。

    “后来没再跟她说过话。”窦寻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看见他手里的糖纸,从侧面抱住他,把下巴垫在徐西临肩膀上,带着一点鼻音。

    徐西临“你用糖纸写日记”

    这么写几年不会得糖尿病吗

    窦寻莫名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愤愤地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写在本上的。”窦寻说,随后他不等徐西临问“本去哪了”,就自行交代说,“两次搬家,都扔下了。”

    两次搬家,想要摆脱你,摆脱过去的日子,把身后七零八落的墨迹连同旧物一起丢下,好像这样一来,就能潇潇洒洒地奔向新生活。

    不料记忆像一块永远无法格式化的硬盘,时隔多年,扔掉的本已经化成纸浆,加入了异国他乡的再循环,而一字一句,却都能默写出来。

    徐西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点难受,有点心酸,有点为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沾沾自喜,还有点无可奈何窦寻的思维方式还是一贯的简单粗暴,发现别人保留了多年前的旧房间,就一定要把自己的心路也挖出来摆给他看笨死算了,窦寻这辈子真是跟他的炒饭一样毫无长进。

    果然,窦寻低头看着那盒让人啼笑皆非的糖纸,搂着徐西临的手紧了紧,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还应该准备戒指你最近好像不爱吃巧克力了。”

    徐西临小心地把糖纸放回盒里,又把盒盖盖好,而后拔葱似的把窦寻拔起来,扔在旁边的小床上动作是威武霸气的,可惜前一阵子伤了元气,手腕被扭了一下。

    徐西临为了维持形象,没有声张,偷偷把扭了的手腕背到身后活动,弯下腰用好的那只手端起窦寻的下巴,压低声音说“我不吃巧克力,吃你行吗”

    窦寻毫无异议,恨不能马上扒皮抽筋,自己调好咸淡,跳进汤锅里给他吃。

    两个人很快纠缠到一起,床头依然是窦寻当年带着手绘的课堂笔记,打开一角的衣柜里是他千篇一律的衬衫夹克运动服,两双当年的限量球鞋已经泛黄,并排戳在墙角,与中二主人当年练泰拳的道服相互依偎而穿衣镜上倒映的人影却已经成熟。

    窦寻三下五除二扒了徐西临的外衣,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忍饥挨饿地素了小半年,这会正垂涎三尺,既想囫囵吞枣似的一口吞下,又不舍得吃得太狼吞虎咽,浪费滋味。

    就在他跟自己的“食欲”做痛苦的斗争时,扔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窦寻才顾不上搭理,充耳不闻。

    谁知电话自动挂断后,过了一会又响了。

    铃声是灵魂歌者灰鹦鹉跑调跑到太平洋的“恭喜你发财”,无比欢快这魔性的铃声还激发了隔壁录制者的歌兴,徐西临这破房子隔音不好,一层薄薄的门板,里外两边是此起彼伏的“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二重奏。

    窦寻“操”

    徐西临感觉窦寻这个表情够他乐一辈子的,抬起一条胳膊盖住脸,笑得喘不上起来。

    窦寻一边臭着脸拎过手机,一边扒开他的胳膊,揪起他半掩半露的领子,把人拽过来,捣乱撒娇似的伸手进去乱摸,没好气地接起这通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心里决定要把这家快递公司投诉到底“喂”

    结果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声“是窦寻吗”

    窦寻觉得听着有点耳熟,但满心都是被打扰的不快,没心情去搜索记忆,于是有点不客气地问“是,哪位”

    那女的就幽幽地叹了口气“听不出来了吗我是妈妈。”

    窦寻“”

    祝小程除了徐外婆去世的时候回来了一趟,这么多年一直音讯全无,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她已经修成正果,得道去了西天极乐。

    她比窦俊梁有自知之明,一直知道自己占着个“妈”的虚位,“妈”得名不正言不顺,对窦寻相当客气“这次回国,我就准备待一个礼拜,这几天能见你一面吗你订地方,变化太大,我都不认识了。”

    窦寻沉默了一会,答应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祝小程这个当妈的比窦俊梁还不靠谱,但是窦寻对她的恶感并没有很重,想来是因为她一直缺席,以至于他从来没有对她抱过太高期望的缘故。

    祝小程又说“叫上小临一起,行吗”

    窦寻一皱眉,下意识地回绝“他就先算了吧,前一阵子刚出院,身体还不太好。”

    祝小程“我听你爸爸说过”

    窦寻的电话是不漏音的,但徐西临离他实在是太近了,无可避免地听见了。

    窦寻觉得手心里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也要叫我一声干妈的,”祝小程轻轻柔柔地说,“当然,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聚散随缘,不强求。”

    她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徐西临无论如何也要硬着头皮去见一见,心里难免忐忑比窦寻忐忑,因为祝小程作为干妈,对他比对窦寻好。

    趁着窦寻还没销假,他们约了第二天。

    徐西临特意起了个早,等商场开门第一时间进去了,东转西转,挑三拣四地给祝小程挑了一套首饰要美要贵要有设计感,还不能贵妇气息太浓重因为出家人四大皆空,虽说须得物质上富足了,才好进行精神的修行,但过于珠光宝气的东西上身还是不大方便。

    祝小程早早到了,在餐厅里等着他们,她依然比同龄人年轻漂亮,大概因为过得富足潇洒,还长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徐西临已经快忘了她早年拽着徐进哭哭啼啼的怨妇样了。

    祝小程收了礼,看来是很喜欢,十分得体地关怀了一下徐西临的健康状况,她随后微微往后一靠,打量着眼前久违不见的两个年轻人,坦言说“我没想到把你送到徐家是这么个结果,要是早知道”

    徐西临抓着窦寻一只手,后背紧绷,随时准备就“勾搭了她儿子”的事跟祝小程道歉。

    窦寻则有些不悦地看着眼前放马后炮的女人。

    结果祝小程说“就算早知道,我也没别的地方托付你,可能都是命中注定吧。”

    徐西临“”

    多年不见,她还是又不负责任又想得开,实在是朵没心没肺的奇葩。

    “我跟窦俊梁聊过,也劝过他了,都这把年纪了,挣什么命呢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祝小程说,“哦,对,我还没告诉你我是因为什么回来的吧窦俊梁前一阵子刚查出来的肝癌,晚期,现在正安排后事呢。”

    窦寻吃了一惊,猛地想起那天在机场,窦俊梁那通欲言又止的电话。

    后来窦俊梁又跟他联系过几次,没说什么事,就是想约他出去,可那会窦寻在医院被徐西临弄得焦头烂额,哪有空搭理他不是不接,就是用“以后再说”敷衍过去了。

    窦寻心情有点复杂。

    “他说他约了你几次,你都不答应见他,觉得你心里还是对他有芥蒂,所以托我来说。”祝小程一耸肩,“丫病急乱投医,逮个菩萨就拜,我在你这还不如他呢,也不知道叫我来能有个什么用。”

    窦寻“”

    祝小程留下个医院地址,真诚地说“我替他把话带到了,你要是愿意,就去看他一眼吧,反正要是我我就去,窦俊梁有的是钱,够你少奋斗好多年的,不能都便宜了那小狐狸精。”

    第69章 终章

    人身上好像有种奇异的精气神,精气神在的时候,有三六九等、美丑胖瘦,不在了,就是万般色相皆虚妄了五官周正不周正,身材颀长不颀长,都包在差不多的皮囊里,透出一股沉沉的暮气,没什么分别。

    以前徐家外婆老说窦俊梁像“汉奸羔子”,其实除了油头粉面之外,窦俊梁也能算得上形象颇佳,很有点旧式花花公子的风流气质,特别能吸引那种做梦想当“浪荡子最后一个女人”的小姑娘,不过事到如今,他美丑穷富是看不出来了。

    窦寻到医院的时候,窦俊梁正在护工的搀扶下溜达,窦寻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小半年不见,窦俊梁的后背竟然已经佝偻下去了,原来是个“大叔”,现在看来,连“师傅”也不配了,像只畏畏缩缩的大猴子。

    有点可怜窦寻心里凭空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吴芬芬正给儿子窦章削苹果,母子两个都不往他跟前凑,也不和他说话,与其说是家属,更像隔壁床位的病友。看见窦寻来,她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勉强笑了一下,站起来跟他说话“来了”

    窦寻冲她点了个头,见那小男孩有点畏惧地往她身后躲,就从探病的水果篮里摸出一个芒果给他。

    吴芬芬忙推了窦章一把“你谢谢大哥了吗”

    男孩当惯了独生子,不知道“大哥”是哪根葱,接了水果,不肯吭声。窦寻也懒得认这个便宜弟弟,冲她摆摆手“不用客气,您坐,我过去看看。”

    吴芬芬紧张地窥视着他的背影,好像窦寻是来挖她家地里葱苗的。

    “祝小程都跟我说了。”窦寻没理她,走到窦俊梁身边,把果篮放在一边,“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窦俊梁从这句话的主谓宾里挑拣一番,到底没能捞出一声“爸爸”,目光很复杂地在果篮上“乡里”的商标上掠过,僵硬地冲窦寻笑了一下“也就熬时间吧,反正今天还行。”

    小男孩窦章不听话,在病房里乱跑,吴芬芬忙叫道“宝贝快回来”

    窦俊梁顺着声音扫了一眼那母子两个,苦笑着压低声音,对窦寻说“她以前说医院对孩子不好,从来也没来过,就给我请了俩护工结果昨天你妈一回来,她立马就来了,这是怕我死了以后钱不给她呢。”

    窦寻没什么兴趣跟窦俊梁讨论他小老婆。

    寻常人家的父亲年老体衰,儿女应该分摊住院费用,再尽一尽陪护义务,不过窦俊梁情况不太一样,他穷得就剩下钱了,自己住得起私立医院,也请得起最好的陪护,不需要窦寻跟谁摊什么让窦寻来“尽孝”也够呛,窦寻觉得他们俩偶尔见一面还行,让他老在窦俊梁眼前晃,容易加重病人病情。

    于是他直白地问“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比如照顾老婆孩子什么的。”

    窦俊梁默然片刻,叹了口气,一指旁边“坐,爸爸想跟你聊几句。”

    窦寻没跟他客气,像坐在自家客厅似的泰然落座,全然无视吴芬芬快要咬被角扎小人的眼神,对窦俊梁一点头“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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