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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 第2节

作者:priest 字数:21506 更新:2021-12-22 04:30:22

    七里香快刀斩乱麻地各打五十大板,警告了一通,把两个人放回教室。

    表面上看,她训徐西临比较多,等两个学生一走,她就翻出通讯录,拨通了窦寻家长窦俊梁的电话。

    七里香一个“喂”字出口,还没说清自己来意,窦俊梁那边已经自顾自地先开了腔“张老师哎哟,张老师您好您好,您看看,这还劳动您打一通电话,多不合适。窦寻那小子是又惹事了吗我告诉您说,千万甭给我留面子,直接抽他,这小树不修不直溜,是吧那什么,我过会再给您回电话好吧哎哎这儿有点忙”

    老师在学校待久了,不知道社会上有些人满嘴跑火车的尿性,窦俊梁这么一说,她就真的非常实在地等着窦寻家长回电话,可是等了一整天,连声猫叫也没等到。

    她这才明白,原来“过会再给您回电话”跟“改天请你吃饭”一样,都是“再见,拜拜,快滚蛋”的意思

    直到临近傍晚,才有个陌生的年轻女人赶到学校找她。

    那女的声称自己是窦寻他爸的秘书,见面先塞给七里香一个珠宝礼盒,黏黏糊糊地说“我们老板说了,请老师您一定一定得多关照我们孩子。”

    “我们孩子”四个字,一丝不挂地透露出这位秘书小姐想当后妈的伟大志向。

    七里香“我看这个事最好还是让窦寻的家长亲自来一趟学校比较合适,您看,他今天还跟同学打架动了手”

    女秘书才不关心窦寻是打架还是斗殴,百无聊赖地抠着指甲听完七里香的告状,她一掀眼皮,敷衍得毫无技术含量“是,都知道,所以不是才让老师您请多关照吗”

    七里香“”

    “对了老师,盒子里是串项链,您将来可以拿到柜台让他们给免费清洗,”女秘术露出垂涎三尺的神色,仿佛恨不能监守自盗,“名牌的,打六折还得小十万呢,服务也很上档次的”

    东西有没有档次,平民老百姓看不出来,然而人可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七里香说得口干舌燥,听了这话,真想糊“六折”小姐一熊脸。

    她虽然收礼,但也不是什么都收,千八百块的购物卡偶尔拿一两张就算了,她那点小小的贪婪实在放不下一条名牌项链。七里香把盒子塞回秘书手里“我一年连工资带奖金都没有十万,可不敢收,您啊,还是拿回去请孩子家长移驾学校一趟,好吧”

    秘书压根没听出话里的讽刺,娇滴滴地腆着脸说“我就是家长呀。”

    七里香跟窦俊梁这个二百五秘书实在无法沟通,心神俱疲地打发了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自习的点钟六中强调学生自主学习能力,下午只安排两堂正课,剩下两堂基本是自习或者体育活动。

    她溜达到教室后门,透过后窗往班里看,只见数学课代表和英语课代表一人占了半边黑板,正在抄周末作业要求,语文课代表则在转悠着收周记忘了写的全都低头奋笔疾书。

    徐西临就是其中一员,但他更有恃无恐一点,因为他有蔡敬。

    蔡敬才华横溢,能出口成章,即兴口述了一篇引经据典的小读书笔记给他抄。

    蔡敬“鲁哀公曾经对孔子说过,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

    徐西临却是个典型的理科男生,语文考试就会照本宣科老师教过就背,没背过的就胡说八道课外阅读不是玄幻就是武侠,听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等等等等寡人的寡怎么写来着”

    语文课代表在旁边跳脚“不会写写拼音,徐团座你能快点吗,就你丫抄作业抄得最时髦,还是听写的”

    七里香正打算从后门进去抓个不认真对待作业的典型,可她手才刚放在门把手上,无意中看见了坐在墙角的窦寻。

    窦寻手指间托着一根自来水笔,桌上堆满了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的草稿纸,而他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专注于自己的事,反而出神地盯着闹哄哄的前桌。

    他脸上还带着伤,表情有一点古怪,乍一看是鄙夷,但是隐隐的,似乎又有点羡慕。

    当然不是羡慕早晨刚揍过他的人,而是全班都热闹着,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

    不过那点羡慕一闪而过,窦寻可能是耻于自己这点软弱,很快回过神来,神色冷了冷,越发漠然地低下头,重新塞上了耳机。

    七里香叹了口气,没进班,默默地回办公室了。

    她手里有窦寻的成绩单,成绩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小时候就跳过一次级,后来再要跳,他当时的班主任硬是扣着没让,因为窦寻虽然聪明,但并非某一领域的天才,这意味着他的高智商除了显摆,没什么实际用场。

    而他性格本来就孤僻,跟同龄人都处不下去,再没完没了的跳级,这辈子还学得会怎么跟别人打交道吗

    小时候顶个“神童”的名固然好听,可他总有一天要长大,到时候他既不“童”也不“神”了,却还没学会怎么做人,谁还会管他

    可惜,总有无知的家长和愚蠢的社会舆论喜欢搞“智商崇拜”,那位老师掏心挖肺的大实话没人听。

    这回窦寻从外地转到六中,也是因为六中有个政策,高二学生经过学校推荐,可以参加当年高考,转学过来的时候家长明明白白说清楚了,人家就是为了这个政策来的。

    满打满算,窦寻在这个班可能也就待一个学期,就是落个脚,只要不捅大娄子,老师大可以不用费心管他。

    而看窦俊梁那个德行,七里香觉得他对这聪明儿子颇为自鸣得意,说不定还会觉得她这个班主任没事找事,送一次购物卡居然还打发不了。

    这种家长都这么想只要学习好不就行吗

    七里香揉了揉眉心,感觉下礼拜还是无论如何得找窦寻家长谈一谈,他爸来不了就叫他妈,当妈的横不能不管孩子前途。

    周五傍晚是学校最欢脱的时刻即使作业多得从书包里溢出来了。

    吴涛他们都聚在徐西临旁边,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周末去哪玩,声音嘈杂得连煲得发烫的耳机都抵挡不住。

    窦寻阴郁地瞥了一眼徐西临的背影,拎起书包从后门走了,裂开的嘴角针扎似的疼。

    后门“咣当”一声被他合上,吴涛瞥着窦寻的课桌,小声在徐西临耳边说“小临子,你怎么说收拾那小子不”

    徐西临眉头一皱,知道吴涛所谓的“收拾”不是普通的收拾。

    吴涛是住校生六中不是寄宿制学校,宿舍环境很不怎么样,大部分家远的学生只要有条件,都是在附近租房。

    由于女学生住宿人数太少,学校为了安全起见,让她们集体搬到了教职工宿舍区。这样一来,宿舍楼成了纯粹的男生楼,管理也就不怎么严,里面渐渐形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生态圈”。

    六中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市重点,想在班里混得好,除了人缘好讲义气以外,成绩也是得过得去,而且大家玩归玩,都有分寸,即便跟谁有过节,也最多是联合一伙人孤立他,不会闹出大事来。

    但宿舍区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

    宿舍里住着每天早晚需要训练的体育生,来自远郊区县的贫困生,还有从外校招来的复读生,天然分成好几个圈子,互相之间有交叉也有摩擦,关系非常错综复杂,矛盾也四处发酵,渐渐的形成了拉帮结伙的气候。

    什么把人锁厕所锁一宿之类的事,已经算十分寻常,受害人大多不敢吭声,反正只要不把救护车招来,老师都蒙在鼓里。

    吴涛一只手撑在徐西临的椅背上,脸上挂着一点年少轻狂的戾气“这种人要是放在我们屋里,三天准老实,让他学狗叫他不敢喵,你信不信”

    第6章 暗潮

    吴涛白天在班里和徐西临他们一起玩,关系不错,他家离得远,徐西临偶尔会给他送点吃的到寝室改善生活,一来二去,跟那一伙体育生都混了个脸熟。那帮人对徐西临都很客气,见面打招呼,不训练的时候,偶尔会被吴涛拉来凑数打球,也一起出去吃过东西。

    但是总体而言,徐西临跟他们没有深交也没有冲突,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他确实听说过宿舍区那边传来的一些风言风语,但毕竟没亲眼见过,也不便去多管闲事地问吴涛。

    徐西临回头看了一眼窦寻的书桌,一般人因为东西太多太沉,所以只要不是放寒暑假或考试,都只会挑自己要用的东西带回家,大部分书本物品还是留在教室里,只有窦寻的桌子空荡荡的,连一片纸屑都没有留下,好像从来没人用过。

    天天扛着十多斤的书包走这简直是病出想法来了。

    难不成谁还会动他那堆破烂吗

    徐西临顺口问“怎么收拾打他一顿吗”

    吴涛轻轻地笑了一下,像个怀揣着额外秘密的超能人士,他平时在班里边缘惯了,而这一刻,那些“边缘”都仿佛自行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缘由,统统被美化成了“卓尔不群”。

    “打一顿太便宜他了。”卓尔不群的吴涛轻描淡写地说。

    徐西临忽然有点烦吴涛这幅嘴脸,一时没吭声,心说“你这么厉害,当初那几个放高利贷的堵在外面截蔡敬,也没见你出过头。”

    但是想归想,徐西临也没当面让吴涛下不来台,只是说“还是算了吧,你不知道,今天在三楼办公室,七里香专门可着我一个人削我看那小子现在是她老人家的心肝宝贝,别闹事了。”

    吴涛不甘心,斜着眼故意搓徐西临的火“七里香那老娘们儿算屁啊不是我说,兄弟,要是这你都能忍,你这脾气可真够好的。”

    徐西临脸色沉了沉。

    他听出来了,吴涛纯属自己想寻衅闹事,然而不好师出无名,所以拿他当理由。他确实十分讨厌窦寻,但一码归一码,徐西临没想给一帮吃饱撑的四处找事的住宿生当枪使。再说,就算他真想整窦寻,用得着别人帮他出气么

    “我自己收拾不了那丫,得哭着喊着找场外求助”徐西临似笑非笑地看了吴涛一眼,“涛哥,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就没事拔我的份啊”

    他用玩笑话的语气说出来,但话里藏了根不软不硬的钉子,虽然给双方都留了台阶,却还能让人看出他有点生气了。

    吴涛脸色一变,周围几个其他男生也面面相觑地安静下来。

    但徐西临接着又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勾住吴涛的脖子,自己把场面圆回来了“好好的周末,没事你老提扫兴的人干什么我妈这礼拜从南方出差回来,带了点水果,你想吃芒果还是山竹”

    吴涛心里非常不舒爽,但徐西临已经递了台阶,他心里微微一权衡,感觉为这一点小小的不舒爽,不值得跟徐西临弄出点矛盾,于是耷拉着眉眼,扭扭捏捏地就着台阶下来了“芒果吧,山竹麻烦。”

    “成,那我礼拜一给你们宿舍搬一箱去,”徐西临一扒拉吴涛的小短毛,“洗干净在床上等着我。”

    吴涛低骂了一声“操,我发型”

    两人算是把这件事揭过了。

    尽管白天打架,晚上又跟吴涛有小摩擦,但徐西临周五回家的心情依然很好,因为他妈出差回来了。

    徐西临其实是从母姓,家里有一个妈、一个外婆、一个杜阿姨和一条豆豆狗,除了他本人隶属雄性以外,全家上下,连狗都是母的。

    父母很早就分手了,因为什么分的,他妈没仔细告诉过他,只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你爸不想跟咱们过了”。

    “父亲”在徐西临有清晰的记忆之前,就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早年间“离婚”还是件颇能惊动邻里的事,徐西临记得当时小区里有很多专家级的长舌妇,没事就爱抚摸着他的狗头,喷出一串对他们家充满“同情”的风凉话这都是他三四岁左右的事,那个年纪的小孩记忆不全,徐西临其实连他亲爸长什么样都没记住,却莫名其妙地记住那些人的嘴脸和他们说过的话。

    那些话他当时确实听不懂内容,但是言外之恶意不需要用脑子理解,鼻子闻也闻得出。

    有一次风言风语被徐西临他妈听见了,她老人家当即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冲上前去,不带脏字不重复地舌战群大妈,成就了一段以少胜多的传奇骂战。

    徐西临他妈原名“徐晓惠”,离婚以后自己改成了“徐进”,以前是个律师。

    她中等身材,性格强势,那场骂战大获全胜之后,就干脆把拖油瓶孩子丢给了她妈带,自己从律所辞职下海,撸起袖子去奋斗了。

    徐进女士早看透了,没爸爸的孩子不会被人看不起,穷爸爸的孩子才会。

    辞职后,她凭借多年积攒的人脉,纠集了一批各领域的专业人士,自己组建了一个公司,专门为跨境并购业务法务咨询和相关方案设计,一天到晚漂浮在世界各地。

    而随着公司业绩变好,家里的条件也不断改善,从之前那三只耗子四只眼的老旧小区搬出来了。他们家现在环境很好,邻居们都很有礼貌,而且知道保持距离,徐西临再也没有受过谁的指指点点。

    对于徐西临来说,从小把他带大的外婆是最亲、最宠他的人,但是少年儿童天生知道慕强,雷厉风行的徐进对他的影响更深远。

    徐西临回家的时候,徐进刚打完一通电话,招招手让他过去。

    徐西临“干嘛,美女”

    “跟你说个事”徐进看清了他的脸,话音一顿,捏起他的下巴,“这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哎哟妈,您指甲也太尖了”徐西临抱怨了一声,“放心吧,我都摆平了,七里香不会找你麻烦嘶”

    徐进狠狠地在他下巴上的淤青上按了一下“再听见你给老师起外号,我就”

    徐西临头晃尾巴摇地冲她坏笑“抽我吗”

    徐进打量了一下这人高马大的小王八蛋,感觉揍他也是自己手疼,于是说“我就录下来给你们班主任听。”

    徐西临“”

    不愧是干律师的出身。

    徐进说“你橙子干妈回国了,最近在跟她男人闹离婚,家里鸡飞狗跳的,想把小孩送到咱们家住几天,行不行”

    “住呗,怪可怜的。”徐西临无所谓地放下书包,一口答应。

    “橙子”是个小名,大名叫“祝小程”,是徐外婆的干女儿、徐西临的干妈。

    两家人是祖父辈的世交,以前关系非常好祝小程小时候,她父母因为工作原因不方便带她,直接把孩子送到了徐进家里养了一年多。

    后来两家人各有际遇,相隔两地,过去年间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才渐渐少了联系,最近三四年才重新热络起来。

    祝小程是个大美人,漂亮得跟朵花似的,年过四十,回头率不减当年。

    只可惜其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除了撒娇臭美,她别无长处,连运气也不怎么样,嫁了个有钱人,有钱人是颗大粒人渣。

    祝小程舍不下阔太太的身份,只好半死不活地维持着婚姻,维持到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干出了一件很奇葩的事

    祝小程同志她抛家舍业,拿着人渣老公的信用卡,跑到美国礼佛去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这事说起来,无论时间地点还是人物,都充满了离奇的槽点,除了祝小程,寻常人干不出来。

    她人过中年,无心事业,也不爱经营家庭,和周围的同龄人渐渐失去共同语言,不免孤独苦闷,越发把徐进当成了自己的独家树洞因为自认为在婚姻方面的失败,她和徐进同病相怜。

    每次祝小程回国,即便不回自己家,也要先抓住徐进倾吐一遍心里的孤苦。

    徐进才懒得跟她同病相怜,她其实从小就很烦祝小程,每次招待此人,平时舌灿生花的徐进女士都会变成个没嘴葫芦,除了“嗯嗯嗯”,就是“好好好”,并且平均三秒钟换一个坐姿,老像是尿急。

    可惜她自己烦没用,她的亲妈和亲儿子都喜欢祝小程。

    祝小程小时候甜蜜乖巧,相比叛逆期格外长的徐进,她是件真正的“贴心小棉袄”,徐外婆养过祝小程一年多,养得视如己出,喜欢得不行。

    至于徐西临,他喜欢祝小程的原因很简单第一,她是个大美人,第二,大美人每次来都不空手,限量版运动鞋,手表,电子产品喜欢什么她给买什么。

    给人当亲妈,祝小程不怎么样,当干妈,她能打一百二十分反正徐西临拿了礼物就跑,留下听她哭哭啼啼念经的是他妈徐进。

    “对了,妈,”徐西临随口问,“橙子他们家孩子多大了男的女的”

    徐进一时让他问住了“对啊,我还真不知道,她没跟我提过。”

    敢情祝小程每次跟她长篇大论地哭诉,竟能从一而终地不跑题,不肯稍离她自己的孤苦,就没提过孩子一句

    徐西临摇摇头,感觉投胎给祝小程当孩子,上辈子非得是恶贯满盈不可,这辈子才会倒此血霉。

    正想着,他手机响了,是个本地的固话。

    徐西临接起来“喂”

    “我,”蔡敬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压得低低的,“我拿公共电话打的,跟你说个事。”

    徐西临听见蔡敬的声音就很开心,眼角自然带笑地问“怎么今天都要跟我说个事,什么事”

    蔡敬“老黄让我业余时间帮他整理点东西,你知道的吧”

    “老黄”是他们班语文老师,是个返聘的老大爷,非常慈祥,很爱惜蔡敬的才华,知道他家的情况后,就总想办法给他找些能赚钱的事,时常让蔡敬帮他整理稿子攒点书,任务都不重,钱给得很厚道。

    徐西临“嗯,怎么了”

    “我在老黄办公室待了会,临走又想起有张数学卷子落在咱们班了,就回去取了一趟,”蔡敬说,“在楼道里听见涛哥跟六班那个大高个”

    “田径队的李博志”徐西临上楼的脚步一顿,这个李博志名声很不好,上学期还因为跟复读班的人起冲突,在校外打架被记了处分,“说什么了”

    “好像是想整窦寻,还提到了你。”蔡敬小声说,“我看他今天提这个话茬的时候你挺不高兴的,跟你说一声。”

    第7章 群殴

    吴涛跟谁有私人恩怨,徐西临管不着,但是还顶着他的名义,这就很不够朋友了。

    周一清早本该徐西临值日,他拎了一袋水果一袋零食拿给组员分了,找借口说自己“闹钟坏了没起来”,又嬉皮笑脸地道了个歉,把同学都哄得开开心心,都不计较他偷懒了。

    完事以后,他心不在焉地翻开英语课本,随便找了一页,加入了念经一般“嗡嗡嗡”的大部队,同时心里盘算着吴涛他们是怎么打算的因为这个窦寻,他活像教室后窗户那棵吊兰成的精,脚下仿佛生了根,基本是长在了教室里,轻易不肯移动。

    而李博志也好,吴涛也好,这帮小流氓其实就会欺软怕硬,怎么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中、七里香的眼皮底下欺负她的心肝宝贝。

    徐西临一边琢磨,一边回头看了窦寻一眼,不料居然被窦寻敏感地发现了徐西临还没来得及尴尬,窦寻就恶狠狠地用眼神攻击了他。

    “操,”徐西临莫名挨了一记眼刀,火冒三丈地转过头来,心想,“谁稀罕管你,爱死不死。”

    于是很快,徐西临就把窦寻丢在了脑后,满心都被下午的体育活动课占领了每周一和周五下午才有一节体活课,周五那节恐怕要被月考征用,这样一来,星期一这天的活动时间就越发弥足珍贵起来。

    课间,徐西临跑了三趟校队,腿都跑细了,才算堵住了教练,死皮赖脸地定了个篮球场,谁知第二节课后一出门,竟然惊见七里香拎着一本教案下楼,大有不顾道义将体育活动据为己有的意思

    徐西临扭头就跑,三步并两步地冲进教室“罗冰罗冰”

    罗冰正埋头化学作业里,对着几个小瓶子猜猜猜,化学式写了一半,被徐西临吓了一哆嗦。

    “七里香下山了,”徐西临一手撑在她桌上,飞快地说,“人民群众需要你的保护,班长,体现你班干部责任感的时候到了我靠,大姐,怎么还带暗算的,擦不掉怎么办”

    罗冰的同桌女生趁他说话,摸出一小瓶指甲油,在他搭在桌上的拇指上画了一颗小桃心,抬头冲他一笑“嘿嘿,试个色。”

    徐西临无暇跟她一般见识,因为感觉已经闻见了七里香身上的“蚊香”味“快快快,快上,靠你们了”

    七里香刚进教室,就被以罗冰为首的几个平时学习用功的学生围住了,一人拿着一本物理练习册,自发地排成一队等着问问题。

    一般自习课,数学和物理老师进屋都有这种待遇,他们基本已经习惯这种粉丝见面会似的场面了,七里香也没在意,等回答完了一堆的作业问题,抬头一看班里的人跑了一多半

    罗冰迎着老师的疑惑,天真无邪地回答“不是上体活去了吗”

    七里香“”

    徐西临呼朋引伴地占领了篮球场,心情十分愉悦除了每个遇见他的人都要问一句“团座,你指甲上画了个啥玩意”

    在体育场外面正好遇见吴涛和李博志说话,两个人还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换了根烟。

    徐西临抱着个篮球,手里还拎着个从器材室挖出来备用的,用篮球撞了撞吴涛后背,冲李博志点了个头“今天人来得齐,打全场不”

    吴涛看着他,一摇头“你们玩吧,我今天有事。”

    徐西临心头顿时一阵疑惑,他们好不容易从七里香眼皮底下跑出来抢到这一节珍贵的活动课,说不玩就不玩了别人不玩还算正常,毕竟快考试了,要复习,但吴涛可向来都是牵头的这跟饭桶不吃送到嘴边的山珍,色狼推开投怀送抱的美女有什么区别

    “哦,那行吧。”徐西临运着球往前走了几步,心里忽然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把球往手里一接,他回头看了吴涛一眼。

    正巧吴涛也在偷偷摸摸地看他,目光撞了一下,吴涛做贼心虚似的躲开了。

    非常的不对劲

    徐西临一直琢磨到了篮球场,忽然想起来,他抱着球从座位上跑出来的时候,窦寻好像没在座位上。赶来的老成把外套往篮球架子上一搭,大呼小叫地跑来“今天我只能打半节课的,这期的数学小黄书答案还没出呢。”

    徐西临把一个球扔给他“你们先玩着,我我肚子疼。”

    “啊”老成莫名其妙地接过篮球,“你指甲上封印了一个什么妖怪还有你蹲厕所抱着个篮球干嘛,方便使劲吗喂”

    徐西临没理他,快步走了。

    徐西临从篮球场那边绕回原路,远远地就看见吴涛跟李博志带着几个人往教学二楼方向走。

    教二楼是综合活动中心,一楼音乐阶梯教室,二楼美术教室,三楼是常年锁着的机房从课程内容上看,可见整座楼都是摆设,常年人迹罕至。

    徐西临经常迟到,每次迟到都得跳墙翻栅栏、飞檐走壁地穿各种小路,对校园各处犄角旮旯之熟悉程度,能和客居此地的黄鼠狼野猫联队一决高下。

    教学二楼对面的高一多媒体楼旁边有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窄道,徐西临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在教学二楼门口紧张地来回踱步。

    还没等他回忆起这男生是谁,就见随着吴涛他们走过去,那男生整个人僵成了一根同手同脚的人棍,面无表情地呆立在那里,这幅呆样不知怎么招惹了李博志,那李博志二话没说,上前抬起一只脚蹬在了男生的肚子上。

    男生直接就着身后的台阶坐了个屁股蹲,抱着肚子缩成一团。

    徐西临先是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前迈了一步,然而也只有一步。

    他不认识挨打的,反而认识打人的,不知道这又是那帮住宿生之间哪一出的恩仇,自然帮亲不帮理选择了冷眼旁观。

    教学二楼下面,吴涛拉开李博志,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用脚尖在挨打的男生身上轻轻踩了踩,弯下腰问“你看见那小子从这上去了”

    挨打的男生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往楼上一指。

    楼上有什么远处的徐西临皱着眉顺着他的手指往上一瞟,离的远,他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吴涛对李博志使了个眼色,率先双手插兜,大步往教学二楼里走去,他的跟班们跟着鱼贯而入,进门时全要往地上蜷缩的男生身上招呼一下,或是一拳,或是一脚,交门票似的。

    然后走在最后的李博志从兜里摸出了一个什么,甩手往男生脸上砸去,正中面门,那男生发出了一声呜咽,捂着脸弯下腰去。

    暗器掉落在地,是一把黄铜的钥匙。

    李博志歪嘴笑了笑“今天你可以滚回来住,下次知道怎么做人了吗别再用人教了。”

    男生捂着脸说不出话。

    李博志冷笑“傻逼样儿。”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追上了大部队。

    窦寻正在教学二楼格外僻静的厕所抽烟。

    平时上课的那教学楼里,有个老师使用学生厕所的时候在纸篓里发现了烟灰,于是撺掇着学校在教学楼里装了烟雾报警器,专门抓抽烟的男学生,窦寻初来乍到,人缘奇差,也没人告诉他,好几次要不是跑得快,他险些被抓住。

    几次试验后,他发现只有教学二楼这个厕所的烟雾报警器是坏的,因为人迹罕至,也没个人修,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腾云驾雾。

    例行放松后,窦寻洗了手,塞了一颗口香糖,正要回教室,忽然从镜子里看见了吴涛带着一伙人从外面走进来。

    窦寻把手伸进兜里,关上了3,缓缓的转过身,直视着为首的吴涛,没吭声。

    他那眼神直白而锋利,自带一股不好惹的气质,跟楼下那个被人踹一脚只会唧唧叫的东西是两个物种,吴涛一瞬间微微有点踟蹰。

    好在这时,身后李博志忽然出声“就是这小子”

    他一句话落地,仿佛是个信号,几个人站成了一个扇形,锁上门,把窦寻堵在了厕所中间。

    吴涛应声回头一看,自己的班底都在,顿时觉得腰杆硬了“就是他。”

    窦寻纹丝不动地冷笑了一下。

    “知道今天找你什么事吗”为了显示自己不是无理取闹,吴涛开口对窦寻罗列罪状,“你打了我兄弟就白打了”

    窦寻开了金口,干净利落脆地回答“不白打,多少钱”

    吴涛“”

    窦寻一贯以沉默寡言示人,吴涛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副尖酸刻薄的伶牙俐齿,一时没想好怎么接下茬显得比较有气势,呆住了。

    “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哪个野鸡学校转来的一身鸡毛,没学会怎么做人吗”李博志一耷拉眼皮,“咱们受累,教教他呗。”

    “可能学不会,”窦寻面无表情地说,“要是能指教指教怎么吠就好了。”

    他话音没落,最角落里的人已经一声“你妈”扑了过来,一把拽过墙角的墩布,直接冲窦寻的脑袋砸过来。窦寻一抬胳膊挡在脸前,用小臂挨了一下,而后反手拽过墩布一角,趁着对方抢夺的时候一把薅住了对方的短发。

    想要在被人群殴的时候潇潇洒洒的掀翻一大群,非得有武林高手和武装特警的能耐不可,窦寻当然没这个本事,但他应对被群殴经验丰富他一边薅着墩布小弟的头发,一边揪着对方往墙角退,迅速退到相对窄小的地方,省得腹背受敌,然后绷紧身上的肌肉,拼着挨打,专注揍自己手里抓住的这个,往死里揍。

    高中男生打架狗屁技巧也没有,谁狠、谁豁的出去,谁就赢。

    谁先害怕、先怂,那就歇菜。

    墩布小弟的头皮被窦寻薅下了一层带着血根的头发,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窦寻下手还黑,哪疼哪软打哪,常年没人光顾的厕所里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拽着他都干看着啊”李博志青筋暴跳地大呼小叫,窦寻一脚踹翻了墙角的一个纸篓,一篮子沧桑的卫生纸叽里咕噜地滚出来,争先恐后地飞上了李博志的白球鞋。

    李博志“我操你妈”

    他气急败坏地捡起方才丢在一边的墩布,一脚将木头杆和干墩布条踩了个身首分离,然后一棍子削向窦寻,窦寻用胳膊挡了一下,木头杆从胳膊上滑开,在他脑袋上擦过,他脑子里“嗡”一声,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挨了这一棍,窦寻顿时野火上头,心说“我宰了他”

    当时,他也不顾什么群架原则了,就要扑上去跟李博志拼命。

    方才挨揍的那倒霉蛋掉在地上,泛着哭腔“揍他揍他”

    吴涛立刻回过神来,指挥着他一干狗腿上前,要按住窦寻。

    就在这时,插上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狠踹了一脚,一脚没踹开,紧接着又一脚。

    门闩是个小小的铁片,螺丝都生锈了,被外面的人暴力踹了两三脚以后寿终正寝大门洞开,一个旧篮球滚了进来。

    徐西临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没搭理别人,只冲吴涛说“吴涛,你这样合适吗”

    第8章 孽缘

    吴涛扯大旗作虎皮,刚扯了一半,发现老虎正默默地蹲在一边看,当场尴尬坏了,一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厕所里的气氛有点凝固,几个打人的面面相觑,吴涛挥挥手让他们稍等,自己上前去揽徐西临的肩膀,低声下气地说“咱俩出去说。”

    徐西临双手往胸前一抱“不用,就在这说吧。”

    李博志在后面插嘴“哥们儿,这口气可是给你出的,你这么着也不合适吧”

    “我鼻子没开孔啊,用你给我出气”徐西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跟你说话了吗”

    李博志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脸色当场一变,差点调转炮口冲门口,被旁边人拉住了。

    要是现场动手一决胜负,他们人多势众,徐西临单枪匹马窦寻跟他还肯定不是一条心。谁的胜算大一目了然。

    但是大家都没打算动手,因为一时打架或许痛快,事后怎么收场呢

    徐西临可不是什么没人待见的小可怜,他回去说句话,一班大半个班的男生都能跟他走,李博志或许不在意,吴涛以后可还得在一班混。

    徐西临对吴涛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吴涛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在原地踟蹰了片刻,果然看着办了,他回头冲李博志等人一招手“走。”

    李博志梗着脖子“你”

    吴涛提高了嗓门“以后再说走了”

    李博志大大地喘出几口粗气,恶狠狠地瞪了窦寻一眼,跟自己的小伙伴们推推搡搡地走了。

    厕所里只剩下一个窦寻,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方才破门而入的徐西临,徐西临弯腰捡起了篮球,瞥了他一眼,心想“五行缺揍,活该。”

    然后不置一词地拍着球走了。

    因为这个插曲,篮球是打不成了,徐西临摸了摸兜,兜里有他妈刚给的五百块钱。手里又有零用钱的徐西临转身去了学校的教育超市,买了一袋子冰镇脉动拎到篮球场,给下场的同学分了,完事留了一瓶给蔡敬蔡敬周一体活课没跟他们出来玩,他晚上有排班,得抓紧时间先把作业写完。

    窦寻早就回到了班里,胳膊上给木棍抽出了淤青,动一动都疼。

    下课铃声响了以后,他看见徐西临那伙人声势浩大地从外面进来,迎面撞上了心气不顺的七里香,被班主任不点名地训斥了一番“马上就高三了,有些人还不知道自觉点、踏实点,就知道玩打球有用吗你能打成乔丹吗”

    一伙满头大汗的人噤若寒蝉地各自溜回了自己的座位,各自装模作样地摸出书本,假模假样地用起功来。

    教室里还没停暖气,徐西临把外套也脱下来挂在椅背上,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的oo衫,从窦寻的角度,能看见他后背上一对肩胛骨撑出两条凸起的痕迹。

    窦寻想,徐西临家里肯定有对他十分用心的女人,可能是妈,也可能是奶奶外婆之类,他平时的穿戴看似随意,但是穿出来就很鹤立鸡群,显得又时髦又有气质只要他自己不在球场上滚一身臭汗和泥,或者在座位上大马猴似的扭来扭去。

    窦寻看见他自己在那时而转转笔,时而抓抓头发,时而把英语书上所有带圈的字母都涂黑,时而又用裁纸刀在橡皮上刻了个萝卜

    总之,徐某人的灵魂还在玩耍,肉体却已经给禁锢在了书桌木椅之间,他不敢在七里香的眼皮底下做太大动静,也不敢打扰奋笔疾书的蔡敬,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扑腾了足有十多分钟,才总算老实下来,用仅剩不多的自习时间写起数学作业来。

    窦寻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居然全程观测了徐西临同学做数学作业的“前戏”,几乎能落笔写出一篇观测报告来了。

    “我是吃饱了撑的吗”窦寻心说,低头飞快地掠过七里香新发的卷子,发现全部是以前见过的题,于是兴趣缺缺地把卷子折好扔到旁边,又看了徐西临一眼,他瞥见了徐团座拇指上半天抠不掉的绿桃心。

    “爱好有点离奇。”窦寻想。

    窦寻把一半的心思放在了手头的功课上,剩下一半心思则放在了方才厕所里的事上他不知道徐西临为什么突然踹门进去制止吴涛他们,但仅就结果来看,窦寻觉得自己可能是欠了徐西临一个人情。

    他应对别人的恶意十分游刃有余,但不太擅长应付“人情”。

    窦寻整整琢磨了一整节自习课,决定下课以后过去跟徐西临说句话,不必太友好,只是表示一下“今天的事我记住了,下回还你”就行。

    可是下了课,就在窦寻还磨磨蹭蹭地组织语言时,他看见留下做值日的徐西临披上外套,在门口拦住了吴涛。

    “那会话说重了,”徐西临拍了拍吴涛的后背,“没往心里去吧”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吴涛从怒不可遏中缓过神来,思考起如何收场。徐西临既然先递了橄榄枝,吴涛自然就接了“没有。”

    “快高三了,”徐西临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理解吧”

    吴涛默默地点了个头”下礼拜一升旗轮到咱们班护旗,你算一个吧”

    徐西临说“嗯,行。”

    俩人这样就算把体育活动课上发生的事揭过不提,和好了。

    窦寻见他们居然三言两语,又狼狈为奸上了,脸色顿时一冷,把准备了一节课的搭话抛诸脑后,阴沉沉地转身走了。

    徐西临连玩带闹地做完值日,本想去蔡敬值班的麦当劳里混一混,谁知接到他家太后的电话通知,说是祝小程晚上带着孩子过来,让他火速回家准备接客,他只好告别了一干狐朋狗友,提前回家了。

    因为客人要来吃饭,杜阿姨早早就开始在厨房忙活,豆豆狗则被提前关进了地下室。

    徐西临特意跑到地下室里,对着被拴起来的豆豆连蹦带跳地做了几个鬼脸,把豆豆气得引颈长嚎,恨不能磨牙吮血。

    “妈,橙子在美国念经念得不是挺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家离婚了”

    徐进本来在厨房帮杜阿姨削土豆,笨手笨脚,削得土豆满地乱滚,于是被赶出来了,跟她游手好闲的儿子混在一起,直言不讳地回答“哦,她们家那暴发户看上了一个女狐狸精,老房着火,烧得呼啦呼啦的,非要给小三一个名分,逼她退位让贤。你那干妈念了好几年经,念得四大皆空,说是早看破了红尘,对那男的也没什么留恋,这回回国专门投入战斗,要让那男的留下钱滚蛋。”

    徐西临“她好想得开哦。”

    “特别开。”徐进说,“哎你看,这狗气性真大,还挺好玩,你再逗逗它。”

    母子两个就一前一后地坐在地下室楼梯间里逗狗玩,在豆豆羞愤欲死的嚎叫声中,徐西临问“那他们家孩子以后跟谁过”

    徐进说“一般都是跟妈,可祝小程那个德行的很难说不过我听说他爸也不怎么样。”

    根据祝小程在电话里的哭诉,徐进简单了解了一些情况。

    原来祝小程不回家,他们家暴发户带着孩子鬼混不太方便,就把孩子丢给了老家的父母,后来爷爷奶奶相继没了,那暴发户也没想起把小孩接回来,依然把人留在老家的寄宿高中里,每年给老师送一次礼,按月给那孩子打点钱,就算是尽了做父亲的义务。

    直到这回他们两口子闹起离婚,才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被遗忘的孩子。

    暴发户想用孩子当武器,控诉祝小程多年没有尽到妻子和母亲的责任,祝小程也想用孩子当筹码,从暴发户身上再刮下一层肥油来。

    俩人各怀鬼胎,一拍即合,把那被遗忘在老家的独生子接回来了。

    从这点来看,这两口子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奇葩。

    徐进面无表情地在徐西临背后掴了一掌“唉,烦死了,家里有你一个熊孩子还不够,又添一个。”

    徐进不太喜欢少年儿童,自己亲自生的也就勉强凑合忍了,祝小程还要塞给她一个额外的。

    徐西临“那你干嘛答应”

    “我根本没发表意见”徐进压低声音抱怨,“都赖你姥姥嘴快,祝橙子嗷嗷哭一场她什么都答应,也不知道是谁亲妈。”

    说姥姥,姥姥就到,只听身后一阵小碎步响起,徐外婆带着一点南方口音软绵绵地发话“啊哟,你们两个组撒干什么来嘛,没事情做么就一起欺负小狗,小惠,你还有没有当人家妈妈的样子啦”

    “小惠”和“小临”姥姥临头各自飞,一哄而散。

    徐西临吊儿郎当地在屋里放着英语听力当bg,不能领会徐进女士怕麻烦的恼怒。

    他成日里与中老年妇女为伍,每天一睁眼就要灌一耳朵外婆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音,从卧室到客厅走一圈,另一只耳朵还要灌满杜阿姨的唠叨,这让徐西临分外期待家里能来个同龄的小伙伴,男的最好,女的也行只要长得漂亮,让他陪着跳皮筋都行。

    在徐西临的期待中,祝小程姗姗来迟。

    听见门铃响,徐西临把英语听力本往床上一扔,飞身奔出屋门准备迎接“橙砸”

    玄关处一位中年美女露出头来,亲切地冲他招手“小帅哥,过来干妈看看。”

    徐西临三步并两步地从楼梯上跑下来,目光一不小心落在祝小程身后的高个男生身上。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像被零下一百九十五点八度的液氮扫了一次,冻了个邦邦硬、心飞扬

    徐西临和窦寻在玄关处大眼瞪小眼片刻,飞扬的心绪各自碰撞了一下,落成一式两份的心声“我操”,分头冲进两处胸口,掷地铿锵。

    第9章 再一次请家长

    一顿家宴,从坐定开始,祝小程就开启了她例行的倾诉。

    徐外婆带着戏腔跟着长吁短叹,杜阿姨负责陪哭,而徐西临和窦寻这对假装不认识的“仇敌”各自瘫着如丧考妣的脸。

    徐进则是让祝小程的车轱辘话烦得要发疯,她跟那俩熊孩子一道,摆出了三足鼎立的低气压,被锁在地下室的豆豆狗不时发出野狼一样的呼天抢地。

    窦寻知道祝小程想把他送到别人家住几天,好腾出场地供他们两口子发挥。老实说,他们家那个乌烟瘴气的样子,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反正这些年来,他寄人篱下也习惯了。

    他身无长物,只能随着付他生活费的窦俊梁与祝小程安排,小时候对父母不切实际的期待已经随着反复的落空而麻木了,窦寻本想着在六中凑合几个月,落一落脚,就尽快考个大学走,让那对奇葩爱谁谁去。

    谁知道祝小程会把他徐西临家

    窦寻一看徐西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从“相看两厌”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俩是达成了统一一致的。

    而他在六中念不到一个学期,学校附近恐怕没人愿意给他短租,刚跟吴涛他们那伙人闹了不痛快,住宿舍也是一堆麻烦事。窦寻在祝小程絮絮叨叨的背景音里思前想后,最后打定了主意,心想“干脆,我去学校附近找个酒店住算了。”

    想住多久住多久,有人给打扫卫生,还能顺便解决一下三餐完美。

    徐外婆轻声细语地对窦寻说让他放心住的时候,窦寻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我”

    可他只来得及蹦出一个字,徐外婆突然伸出手,在他头顶和脸侧摸了摸。

    她的手有点枯瘦,人老了,肌肤就不饱满了,不过保养得当,看起来依然白皙。

    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水润的镯子,袖口透出一股香皂味,当中还隐约夹着一点旧式国产护肤品的香,是十几年前女人们用的那种窦寻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他奶奶生前就是这个味道。

    “是叫百雀羚郁美净还是什么夜来香的雪花膏”窦寻刚才严丝合缝的思绪突然凌空劈了叉。

    “可怜的。”徐外婆说,“你妈妈说你读书老灵的,几岁啦”

    窦寻正古今中外地走着神,骤然听问,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脸却先行红了。

    就这样,他错过了发表意见的机会,稀里糊涂地让大人们定下了他未来一段时间的归宿。

    等窦寻他们一走,徐西临才气急败坏地冲进徐进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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