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回事。霍亭见骆明轩紧盯着魏国柱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情知相救无门,也不再开口,深怕火上浇油,扫眼见碧玺刚从地上爬起却又摔倒在地上,忙快步上前将其扶起。只碧玺见到他忽地双颊泛红,却让他有些难为情,忙地将她扶到廊下坐着后,便又退了回来。
其余的武卫已被霍亭召去收拾院子,北齐搬了张凳子放在桂花树下给骆明轩坐,他看了眼一边的小喜,翕了翕唇却又合上。霍亭忙过来,冲小喜道“宁姑娘受了这半夜惊吓,莫如现在回房去歇着。这里自有咱们料理,定不会令姑娘再受惊。”
小喜哼了声,想说句什么,无奈喉咙尚疼得厉害,便又止住。却也没回内院,而是与碧玺去了宁安所在的小房间。宁安在脱离危险之后便被碧玺扶进了这里,今夜这模样她却是再睡不着,正好有话要问宁安,来这里一边监听着外面却是最好。
骆明轩瞅着她进了房内,接过霍亭递来的温茶,抿了口,头也未抬道“亲自去查查这院子内外,可还有隐患。”说完朝面前跪地的魏国柱,却依旧不看他“给你一盏茶时间,你最好把事情交代清楚,一个字不许漏”
小喜进屋时宁安已服了碧玺喂下的安神药睡着,他身上仍然有打斗过的痕迹,衣裳头发是凌乱的,苍白的脸上有些血迹,左耳下有道伤,已被碧玺涂了药。她上前轻掀他的被子,只见有着旧伤的胳膊与腿骨处皆有血从包扎的纱布下渗出――明明是不能动的人,却硬挺着下了床,从这里移动到隔壁去救她于危难,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碧玺,你去打点热水来。”
她将他被角推开,轻声这么说。
碧玺道“小姐要为他清洗么”
她嗯了声,不再说话。宁安的年纪看上去虽比她大,但心智却如同个孩子。某一世里她也曾有过一个弟弟,是个极会心疼人的小孩儿,可惜那次姐弟俩一道去游湖的时候她溺死了,从此再也没见过。这时的宁安忽然让她想起了那个小孩儿,若是她未死,这份姐弟情必会保持到老的,因为她记得当时她落水时,年仅八岁的他竟然义无反顾跳下水来捞她
当时他的神情就跟宁安举剑替她挡开危险时目光里的绝然一模一样,她不是把二者混淆为一谈,但来自人之初的这样的纯真同样令人动容。
064再不管你
碧玺很快打来热水。小喜拧了帕子替宁安洗脸,动作麻利熟练。碧玺在旁看着,感叹道“想不到小姐还会伺候人。”
说着伸手要来帮忙。小喜挡住她,又拧了遍帕子,艰难发声道“除了绣花和武功,我基本上都会。”
碧玺却无声笑了,她家小姐真是任何时候都能吹牛――哦不,是自信。这样的小姐真令人心安,印象中她就从没见过她有过犹豫不决的时候,就连刚才那么惊险的场面,她都没露出半点迟疑唉,说到今夜,这真是个漫长的夜晚啊
她下意识往窗外看去,骆明轩仍然坐在凳子上听魏国柱回话,晚风里他衣袂飘飘,却眉头紧皱正襟危坐如同自家书房。
忽然,她扭回头看向小喜,说道“小姐,你说骆爷是不是真的在乎咱们的安全”
小喜听毕,打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骆明轩怎么会在乎她们的安全天下无商不奸,若与自己利益无关,只怕要他多眨一下眼皮都难。往好了说,他顶多也就比一般奸商有良心那么一点。她宁小喜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性子刁蛮的半熟人,连交情都谈不上,这次她是不经意卷进了骆谢两家的争斗,她要是因此有什么不测,他逃不了干系。派人来这里守护,只怕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你看他派来这几个人顶什么用到头来还得个半残的宁安来救她
真是越想越气。手里帕子撂下,她站起来“不过是沽名钓誉,也就只有你这种笨丫头才相信他。”
“谁沽名钓誉”
碧玺还未说话,门口便传来道不悦的声音。
骆明轩站在门内,心情有着说不出的抑郁。
床边站着的宁小喜跟他在湘园里初次见时没什么两样,不施脂粉的脸蛋,不加钗饰的长发,淡眉杏眼里透着果决,漠然,以及无所畏惧,是个谈不上具有女人味的小女人。这样的形象渐渐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以致于每每想到她或者是脑子偶尔放空的时候,她这个样子就会鲜活地出现在眼前。
也许她实在太不像个大家闺秀,她的任性、刁蛮、无礼、坚定以及有仇必报,根本不讨人喜欢,但这所有的令人不喜的特质,似乎都敌不过她泪眼朦胧那一刹那里流露出的脆弱和自尊,还有她面对伤痛时的豁达和无谓,――他有时觉得,宁小喜简单得就像面镜子,你有什么,她就照实给你显示出什么,不遮不藏。可是现在这面镜子,却用“沽名钓誉”四个字戳疼了他。
本来进来的时候就带着一肚子气,听到这话他更是憋屈得受不了,但这满腔火气又无法施出来,一扫她身后木床,便怒目望着上面宁安“你为什么把他留在这里”
这少年当日行刺他未果,反被他击伤,琉琴求他勿要追究,他便真的不再追究,就连他下落也未再让人打探,可是刚刚魏国柱居然说造成这场任务几乎失败的是前来捣乱的院子里养伤的宁家亲戚,他纳闷,让霍亭来查,却查出居然这宁家的亲戚正是行刺他的少年――少年恨不能杀死他,他深怕宁小喜受袭而派了下属暗中保护,可宁小喜却将杀他的刺客好茶好饭好伺候地收留在此,你让他心里怎能不气
到头来,他倒成了那个里外不是人的人
经过撕毁印信一事之后,别说看到他,小喜就是想到他都来气,眼下这么莫明其妙地质问她,她心里那火苗便又蹭地冒上来。她跟他有什么相干难道她想收留谁还得经过他同意他真当这随州城是他的地盘了吗
“我爱留谁留谁,关你什么事”气不过时她便张口一呸,呸完才惊觉颈上还有伤,下意识摸去,然而伤口这会儿却不那么疼了,至少已不影响说话――这却神奇。
骆明轩将她的举动收在眼里,知道是他刚才涂的药起了作用的缘故,却也不说,而是沉着脸背起手,冷哼道“你想留谁自然不关我事,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要是留他在此,那你的事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管”
“你不管便不管谁求你来着”
小喜腾地站起,肠子都快气爆了。
骆明轩本意只是想让她放弃收留这少年的打算,他身负武功,又心智未清,加上与琉琴有关,他来历并不简单。他是为免她再卷入什么是非之中,可是看她的样子,是打定了主意千年不服软了,心里那气便也压不下,于是咬牙道“这可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小喜不顾脖子伤口又在拉扯作疼,冲过去双手将他推向门外“你给我滚给我滚”
像个魏国柱那样的高手都不能轻易近身的骆明轩踉跄着退到门外,守候在此的霍亭等人慌忙上前来扶,被他一掌拂开,再看他脸色,已是沉如黑铁。而门内的宁小喜也是满脸怒色,两人之间的空气已到了爆点,随便再来句什么这屋子都有被炸垮的可能。
霍亭对这样的场面总算已有些熟悉,这俩冤家哪次见面不争不吵心里早有数闭上嘴不作声。但魏国柱不知道啊,刚才好不容易把事情解释清楚之后,主子总算缓和了态度,不打算降罪于他,心里正安慰着,恨不得立刻能回报于他。刚才宁小喜对主子大吼大叫他是看在眼里的,这会儿居然又动起手来他家主子是何等尊贵之人,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推搡,是把他们这些当属下的视为无物么
当下一跺脚,走到骆明轩身前,一伸手扼住宁小喜胳膊“敢推咱家主子,你是不要命了吗”
他这一举动在旁人眼里都正常,可是霍亭一见却睁大眼了正要伸手将他拖开,骆明轩的手却比他更快只见他衣袖就那么一拂,右手以同样姿势扼住魏国柱手臂,然后随手一扔,就跟撂大柴似的把硕大个汉子撂到了一边。
魏国柱本没有这么废柴,但谁让这人是他主子便是骆明轩想剁了他一只手,他也不敢动弹,便只好傻愣愣摔到地上,摔麻了半边屁股,还不敢言语。
“把他押回去革了他武卫头领的职”
众人目瞪口呆之间,骆明轩从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大步走向院门口。
霍亭冲着一脸无辜未知真相的魏国柱摇头叹了口气,挥手让人将他给押了。然后冲宁小喜一揖身,含笑追随骆明轩而去。
院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小喜站在门内,无声无息叹了口气。
碧玺揪着绢子错步在她身后,一时呆怔着不知道干什么好。刚才小姐与骆明轩的争吵比起前一次来又更厉害,她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每次都要闹得这么水火不容明明骆少爷看起来还是心肠不坏的当然,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今夜的无妄之灾会降临到她们头上而骆明轩的人看起来好像还早就知情――霍总管一定也早就知情,所以才会那么及时地赶过来。是了,他刚才扶自己起来的时候都不敢看她,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与她男女有别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就是说,尽管还只有十三岁,但她看起来已经不那么幼稚喽勉强也算个小女子了吧
她小脸上忽地一热,绢子捂住脸蛋上两片红晕,活似这会子还有人打量她似的。
小院这一夜动静委实惊动了不少人,比如左边的杨大夫一家,以及右侧的孙大娘一家,甚至还有更远些的邻居。但平民百姓,深知惹不起这种事,即使担着心,也未曾敢靠近来。杨大夫家还好,至少还有四五个徒弟,怎么也能稳稳人心。然而孙大娘一家却是压根一夜未睡。柱儿歇在绸庄,家里男人除了年过六十的孙大爷就是年仅五岁的小石头,一众老弱妇儒自是不敢露面。
翌日小喜正费着老大劲跟碧玺解释为何骆明轩会派人来守住院子,孙大娘与何氏便就忙忙地过来了。
“我早就说过这单门独院的光你们俩住不行这不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孙大娘打量完院子,再一看除了小喜颈上那抹印子,那声音便就往上揪起来。妇道人家哪见过这阵仗这印子再深一点那可是要人命的事能不后怕
何氏也满脸的忧色,倒是未曾说话,只望着小喜。小喜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还没遇过几个贼呀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往后算是否极泰来了。”
孙大娘佯嗔着瞪她一眼,倒也不纠结这个了,却是说“是了,昨儿夜里我倒是听见后来来了好些人救场,当中似乎还有人叫骆爷的名字莫非是”
小喜一愣。何氏见状忙推了推孙大娘“娘,您听错了吧骆爷还在湘园呢,怎么会半夜跑这里来定是巡街的捕快发现了,赶过来帮的忙。宁姑娘,可是如此”
“哦,是,没错”小喜忙点头,“不过就几个偷东西的贼,怎么会惊动骆爷再说我跟他也没关系”
孙大娘见她如此,便也就释然地点点头,“若是这般,那我就放心了。这龙王庙虽则治安尚可,但也不可大意,丫头你还得想个法子才是。若是改日又被人瞄上了什么财物,失了东西不要紧,若是伤着人可就是大事了”
“大娘说的是,我正有这打算呢。”小喜笑道。
这里众人正开始往别的事上寒暄,铺子里忽地又响起道询问声“宁姑娘可在”
065欲盖弥彰
碧玺忙去接待。小喜继续与何氏等闲话着,没说两句,碧玺却回了来,道“小姐,张捕头来了。”闪开身子,后头那腰挎大刀的果然是张德水。自从上回因采花贼一事在衙门里见过之后,小喜倒是有段日子没见他了。
“张捕头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小喜也没起身,端起茶盅慢条斯理这般。她这心里头可还气着呢,哪能这么快忘掉。
何氏与孙大娘见状起了身,与小喜道“铺子里还有些事,我们就先过去了。”小喜虚应着,送二人出了门。孙大娘在前,何氏落后少许,与小喜道“既是张捕头亲自来了,必是与昨夜之事有关,姑娘你仔细应着,如能得衙门关照,回头也省下不少事。”小喜自是点头。
等二人出了门,小喜这才回头看着张德水,被晾了这半日工夫,张德水竟也没脾气,与她作了个揖,说道“听闻昨夜宁姑娘院子里来了贼人,并行凶将姑娘击伤,梁大人特吩咐本捕带人前来勘查,要为姑娘讨个公道。还望姑娘行个方便,让本捕的人四处搜集些蛛丝蚂迹以为证据。”
小喜听他说毕,却不急着答应,只示意碧玺上茶。
她这院子出了事,梁宝川这个老狐狸会突然这么好心特特让人来勘查昨夜一整夜衙门里无人前来过问,一来便咬定是贼人行凶,这不是一面做着样子,一面敲打着她,不让她说出实情来么她若是说出实情,那么骆明轩与那姓谢的之间的暗斗大概就会转成明斗了,而最终赵福安被藏之事也会被抖露出来,紧跟着许多事都会包不住火。
梁宝川才不会担心事情败不败露,为此担心的应该是骆明轩才是他不会想不到昨晚早已惊动了左邻右舍,若是官府不出面,此事又不知被传成什么样,何况这院子里还曾死过人因而只有他才会一大早支使梁宝川以查贼的罪名来宁家院子为昨夜之事定案,也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
不过这事于她也没什么坏处,左右她也得想个由头来遮掩这个事,倒不如就此借坡下驴。低头喝茶的工夫小喜想通前后,心中便有了数,慢条斯理说道“难得梁大人这般惦记着咱们这些平民百姓,我虽非本地人,却也为此感到万分荣幸。张捕头既是奉命勘查,我也没道理不配合,如此便请张捕头领人去罢。只是前院里头我还有个病伤中的亲戚在静养着,捕头可要仔细着些,勿要惊动了他。”
张德水忙地低头“这个放心本捕定然吩咐属下们小心行事。”
小喜微笑点头,让碧玺带着他们去了。没一会儿便听张德水张罗着十来个捕在此前后搜寻,模样儿做的倒是周全正经。只是昨儿半夜整个院子都被骆明轩的人几乎全盘整理过,就连后院花叶子沾的那点豆大的血迹都给洗刷掉了,还能有什么蛛丝蚂迹
这里看热闹似的又略坐了坐,扬首见张德水不时地将目光往屋里望来,显然是顾忌着她有什么不满,便索性不招这人厌,拿着绢子去铺子里。
但即便如此,院里头那呼三喝四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端着食盆子把猫狗们喂了一轮,却又听张德水招呼着人要拿梯子上房。她却是坐不住了,掀了后门帘子,与站在院里只有呆站着看的份儿的碧玺喊道“厨房里冰盆子中还凉着有半锅银耳汤,碧玺去把它端出来,给张捕头和众捕爷们解解渴”
碧玺听后拔腿便去。张德水听毕,顿时咧嘴冲小喜一笑“宁姑娘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小喜笑了笑,扬起绢子扇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不嫌喊得嗓子疼,我还嫌耳朵疼呢”说完一撂帘子,便是转回了屋里。
张德水平日在城里四处耀武扬威,偏偏这回梁宝川吩咐过须得好生办差,不得有半点唐突,受了小喜这一软钉子,却也只得生生咽进肚子里。
院子里好容易清静下来,隔了片刻,小喜隔着镂花窗子往院里望了望,正见张德水放了碗,举步往铺子里来。眉头一皱,回到珠帘后坐下,他却已撩着后门帘子进来了。
“宁姑娘这铺子当真布置得趣致。”
一进来张德水便是赔笑这么一说,想是套交情来了。小喜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便也笑着让坐,“张捕头过奖了,咱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比不得别人做大买卖,不过是图赚几个钱糊口罢了。可不敢当这个趣致二字。”说着从几上瓷盘里翻过一只小青花盅,与他斟了杯春毛尖儿。又道“张捕头可曾查出点什么”
张德水见提此事,便正色将茶盅接过,岸然道“这是伙技艺十分高超的贼人,行动时狡猾非常,几乎不曾留下丁点痕迹。必是见姑娘二人居此,早已留意了此间,所幸是御绸庄霍总管半夜经过,将这伙贼人击退,否则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小喜暗地里不免一笑。原来骆明轩想的是这个辙,把自己择出来,把霍亭推进来当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这样他派人埋伏在此的事情也就根本不存在了。
倒是想得周到。
“虽然狡猾,但还是让本捕找到了一点可疑之处”张德水这时露出得意一笑,显然当真是在认真办案,而非走这一遭只为昨夜之事正名。小喜也不点破,顺着他道“哦不知张捕头发现的可疑之处是什么”
张德水却一脸正色“这个需得往上奏报,不能随便宣之于人。”
小喜闻言冷笑,扇风的绢子扬得更没劲儿了。
张德水扫视了一眼这铺子,说道“姑娘这店是自己的,倒还划算。龙王大街这带向来是旺地,铺租很不便宜,像这么大间的地儿一日若没有个一二两银子的进帐,铺租都成问题。是了,还有税赋――今儿早上从梁大人那出来的时候,便见税库司的人前去递交本季商铺印信通鉴的文书,这可是除了商税之外又一道关税。钱虽不多,却也是项支出”
“印信通鉴”小喜听到关键处,却是扭过了头来。
点灯时分骆明轩回到湘园,先接过翠微递来的温茶喝完整杯才于榻上落坐。
接连在绸庄里住了两夜,昨夜折腾了半宿,天亮后到了府衙,回来又紧接着把赵福安的事另外作了安排,这一夜一日下来,到这会儿才有了回窝的空当。
昨夜谢家派来的刺客失手,暂时应是无暇应对绸庄,这倒也给了他点喘气的时间。只是他谢君尧绝不会就此罢休,这次己方的暂时得利只会引来他更强烈的报复,他若是不尽快将此事解决,绸庄的正常运作都将会被打乱。
悠悠吐了口气的工夫,霍亭已随后进来。
“梁大人方才派人来过,说是张德水已经于上晌带人去过宁家院子,当时宁家隔壁的孙家人也在,――哦,也就是采办马队里孙柱儿的家人。这会儿估计左邻右舍都已知道宁家昨夜乃是来了窃贼,也已经知道屋里还有个会武功的亲戚。”
说完之后他朝骆明轩看了眼。骆明轩却没什么表示,仍低头喝他的茶。霍亭站了片刻,忽又道“是了,张德水还说,在宁家院子前院发现了件东西,他已经让人带过来。”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一物,递给骆明轩。
他接过,却是个半月形玉佩,上面还沾着些泥土,质地是羊脂玉的,并不普通。
他微皱眉看了两眼,便塞进怀里,也不多作表示。隔了许久,霍亭都几乎要悄声退下之时,他却又开口了,“你手里那是什么”
霍亭低头望了眼,说道“是准备拿去府衙办本季商铺印信通鉴的文书。”东元国有条律,凡行商经营者须有印信,凡行商印信每季度须得上税库司盖戳受审,以便维护税课正常秩序。
骆明轩听毕点了点头,却依然没说什么。
霍亭见无事,便弯了下腰准备告退。
才走到门口,忽听后方道“去府衙的时候顺便跟梁宝川说声,让他给宁小喜重办张印信。”
霍亭却是顿了一顿。回头看来,榻上那人却又一本正经看起了帐册
骆明轩直到门外再无声音时才把帐册啪地合了,身子往后一仰,却是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他跟宁小喜之间怕是永没有缓和的机会了,这个女人是绝不可能跟他低头的,也罢,总算是相识一场,把印信还了给她,就算两不相欠了。谢君尧不是个善类,他与他的斗争还长久得很,把她扯进这浑水里对她并不公平,以后他跟她便井水不犯河水,只当是陌生人便是。她爱在随州呆着,便就由她去好了,也许他的少出现,对她而言就是福音。
而且她不是也说,不需要他管她吗
是夜泷阳谢家临湖抱厦之中,宽大丝袍于身的男子正对月而坐,忽地自甬道掠来几道黑影。
当看清来人,他原本冷冽的面色立时又冷了三分怎么只你们三人”
黑影中其中一人伏地“回主子的话,辛乙已遭暗算,钱武被骆明轩当场击毙,头儿吕松,吕松不知去向”
男子闻言不动,但手上被其捏碎的瓷杯却使得这一小片空气立即沉抑起来。
“要你们办的事呢”
那黑影踟蹰了半刻,才低头道“骆明轩早派人埋伏在宁家院子内,小的们去到时已被盯住,将得手时骆明轩与霍亭赶到,便,便没办成”
“一群饭桶”
木几上的杯盘顿时随着这声怒吼跳到了空中,紧接着又跌落地上变成粉碎。男子背手立于阶上,暗夜无风,那一身丝袍却似是被满腔的怒意撩起而不时飘动。
“速去寻找吕松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三人听见这话似是捡回了半条命,连回答的语气里都透着股幸存的感觉。只是就在转身的这一刻,背后那冰冷刺骨的声音却又道“你刚才说,霍亭也赶了来”
先前回答的那黑衣人微顿了顿“回主子的话,正是”
台阶上背手而立的他静默半刻,蓦地于宫灯之下露出丝令人发颤的冷笑“霍亭,这个野咋种”
066奉旨归府
“爷,魏国柱来了。”
骆明轩刚用过午饭,霍亭便引了一人进来。他没好气地瞟了那低垂着头的人一眼,道“你不好好在屋里反省,来这里做什么”
魏国柱局促地看了眼霍亭,得到他眼神示意,才壮胆道“这次小的没办好差事,反而惊动主子爷亲自出面,小的在屋里反省了一日一夜,深知罪过甚大。今儿上晌却忽想起一事,心觉可大可小,故特来禀告主子。”
骆明轩望着他不言语。魏国柱吃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迟疑了半刻,便续道“主子不说话,那小的便往下说了。便是那夜在宁姑娘院里,小的明明在暗中瞧见来袭的人共有六个,在后院里被小的击毙一个,后又被主子您击毙一个,后逃走三个,应当还有一人才是。而这人应正是他们的头领。小的想起这人走之前神色很是奇怪,更是盯着主子您看了好半晌,小的当时无暇顾及,便就没注意他。哪料他却不声不响翻墙走了,连剩下的他那三个同伙都不再理会。后来小的带领兄弟们左右搜寻都不见此人踪影,于是想,这里头怕是会有什么蹊跷。”
霍亭脸色平静,想是早听他交代过一遍。骆明轩微顿了顿,却是将手里茶盅放了,将魏国柱上下打量了几眼。魏国柱被他盯得更是连两只手都没地方放,不自觉扯了扯衣襟,又松了松领口。骆明轩道“除了这个,你还反省出什么了”
他闻言怔住,讷讷往霍亭处望去,霍亭神情一贯怡然,看不出有什么暗示。他便嗫嚅着道“小的,小的办事不力,有负主子厚望,但请主子看小的往后的表现。”
骆明轩微哼了声,“回去继续反省。”
这便算是将他打发了。
魏国柱走后,霍亭道“他所说这事,倒的确可大可小。”
骆明轩皱眉片刻,道“你是说,那刺客可能会有别的目的”
霍亭点头,“谢君尧一向狠辣,对心腹手下也从不留情。此次他们既奉命来杀宁姑娘告败,回去后必逃不了严惩,若想规避罪责,那么也许只有将功折罪这一条路可走。眼下又只有赵福安对他来说最为扎心,所以,咱们还是不能在这方面放松警惕。”
骆明轩点头,“那物证还倒好办,万一被逼急了,他谢君尧还可以找谢昭仪出面帮忙。但赵福安是唯一人证,他却是无法把握不在这上面出现变数。在圣上恢复朝议之前,不把赵福安给灭了,他是不会安心的。――你亲自带人去守住赵福安的住处,具体该怎么办,你心中有数。”
霍亭嗯了声点头,但却留了留脚步,“魏国柱虽然有些鲁,但也并非不知轻重,办起事来还是放得心的。主子当真让他闭门思过一个月么”
骆明轩瞟了他一眼,“他不是错在鲁。你当我仅是因他对宁小喜动手而罚他这次让他去守宁家院子,虽然答应着去了,但他很不情愿。我知他是觉得我大材小用,很该让他去执行别的更重要的任务才是。我若不及时纠正他的自负和好大喜功,那么他这次是对宁小喜动手,下回只怕除了我以外,会谁都不放在眼里。我不需要这种愚忠于我本身的人,我需要的是忠于我下达的所有任务的人。什么时候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就什么时候饶他。”
霍亭听毕沉吟片刻,而后释然一笑,“遵命。”便是弯腰退了出去。
魏国柱回到武卫队所在的跨院,进了自己屋,先捉过桌上的酒壶对嘴灌了两口,才一屁股坐下。
路过的武卫队正统头邢毕见状便拐了进来,咦声道“你不是去见爷了么怎么回来闷闷不乐的”
魏国柱叹了口气。邢毕道“到底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摇头“我也不知道,主子没说,只让我回来继续反省。”
邢毕听了皱眉,“合着爷没把这事放心上”
魏国柱不说话,只低头望着地面。
邢毕夺了他的酒壶喝了口,哈着气道“主子和霍总管都是英明果断之人,咱们都能怀疑的事在他们那里肯定逃不过。那刺客要么就是回泷阳去了,要么就是冲着赵福安去了,赵福安那里主子早作了安排,出不了事。主子如今也就在气头上,过了这阵子定把你归了原职,这武卫队还是咱兄弟俩掌舵,你就甭吊着这个心了啊”说着拍了拍他肩膀,起了身。
“不对”
魏国柱忽然皱眉,紧盯着地下,“我总觉着这个事不那么简单。那天夜里那刺客的神情太不对了主子一心系在宁姑娘伤口上,他们都没有发现”说着他站起来,顺着桌子踱了两圈,而后喃喃道“也许还会有第二种可能”
“什么可能”邢毕道。
魏国柱忽然抬起头,握住他胳膊“老邢,这两日我没办法在屋里反省,帮我打个埋伏”
说完他已经捉起大刀,箭步出了去。
害得邢毕追在后头喊“你去哪儿”
霍亭坐着马车正要出行,忽见翠微急匆匆从外头进来。因正等着套车,便问“翠微有什么事”翠微见是他,便就停了步子,说道“方才府里来人,说夫人今儿与齐夫人约了吃饭,回府后便与侧夫人议起咱们爷的婚事。这会儿派了车来接咱们爷回府去呢。”
“婚事”霍亭闻言微顿,眉头立时皱起。
翠微也是一脸为难之色,拉了他到一边“霍亭,你说夫人对齐家那般上心,咱们爷对这事儿却是一再推却,这回接爷回府去,会不会是要逼着爷点头啊咱们爷这些年对夫人已经够尊重的了,什么事都是把她孝敬在先,然后才轮到自个儿亲娘。齐小姐是好,可再好也得爷心甘情愿啊。要是在这上面再没个主意,那也太憋屈了。”
霍亭知她是为骆明轩抱不平,可这事却不由他们说了算,一时叹息无语。碰巧车夫套好车过来相请,便交代与她道“无论如何这事还得主子作主,你先入内禀告,我眼下有要事赶着出门,回头便由你伺侯主子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