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能接受“长门园”三个字被这么样突然地提及,就好像心中的秘密面临着随时被暴露的危险一样。而“很不错”三个字则更让我心惊胆颤,他说得那么缓慢那么平静,看起来就像是边说边琢磨着什么,――越是这么平静缓慢就越让我觉得不安,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拉长了脸,“长门园地处荒僻,蚊子多得不得了,跑去那里做什么”
刘彻道“八月时正值月桂花开时期,那园子后山有着整片的月桂树林,去那里摆宴,岂非再妙不过”
“你爱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我索兴耍起了赖。
王太后睨着我们,且笑道“好了好了,这件事还是等与太主殿下商议过后再说。你们回宫吧,老太后该歇息了。”
我闷闷不乐出了宫,很想问问刘彻他究竟去长门园发现什么了没有,却实在不敢出口。
难怪他突然会有什么小螳螂小蝴蝶什么的带回来,竟然是跑去了长门园。我心里有气又找不到发泄的理由,连回来后对着韩嫣吃喝也觉得甚没劲。
但没想到他这馊主意竟然还真得到了母亲的支持,第二日傍晚我拿着那新收到的装了药的小瓷瓶正在把玩,晓风就急匆匆跑进殿里说“娘娘娘娘小侯爷跟刘公主的婚事真的定下来了太主殿下正在长寿宫跟老太后她们商量这事呢据说地点就定在咱们的长门园,太主殿下估计晚些时候就会来跟你通气。”
因这园子产权虽在母亲手里,但已经被我借了过来,跟我通气那是必须的。但是,为什么她们商量的时候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我嚯地站起来,手里瓶子拍在案上,“八成又是刘彻说的”
晓风摇头“不是,皇上今儿不在那里。”
“他说了也不会让你知道”
我哼道,对他的怒意再次升级。但事已至此我也别无办法,这园子是母亲的,她若是决定了的事我反对也没有用。而且这时候为了表示结亲的诚意,我估计她还会更加地操办这场婚事。
忽然间我就烦燥起来,园里的工程虽然已近尾声,工人们也完全在另一边出入,但是有些首尾还在处理,完全弄好至少还要两个月。而更重要的是,里面的宫人们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全盘换掉。突然这么跑过去,万一有谁走漏了一点半点风声,那我将前功尽弃。而且我还不知道刘彻去了这一趟听到或看到了什么没有,对他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娘娘,”晓风看了看左右凑过来,“担心园子里的事你不用担心,钦天监把日子定在八月十五,距今还有二十三天,我们可以提前去一趟,让他们先把事情弄完,或者让他们歇工几日,那口子设在花园最北角的山石底下,最是隐蔽的地方,不会容易被发现的。”
晓风是我身边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虽然从一开始也表示了惊讶和费解,但在我跟她说了整夜历史上后宫女子的悲惨遭遇时,她居然也表示了理解,掉了半夜眼泪,从此之后再没有对此产生过疑问。
我烦道“说得轻巧,现如今为了这事一闹,回京都不知道要拖到几时,我哪里还跑能去那么远”
她便也立时无语。
不过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甘泉宫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不管能不能去到长门园提前安排,回到京城总会有办法想的。至少我还可以贿赂史固那老神棍把日子再往后推推,反正老太后已经对这件事已经释怀,陈桥刘虽不知得到消息没有,但作为缓和矛盾来用的订亲戏码已经达到了目的。
主意打定,我便吩咐晓风“你且去外头露个口风,就说我这几天身子不大好,想回宫了,免得到时老太后她们觉得突然。”
晓风哎了一声,脚步轻快出了门槛。
我接着又想起这事也该跟刘彻商量商量,便就信手将案上那小瓷瓶塞进袖笼里,起身去到侧殿。
刘彻正在伏案疾书,两条眉毛微皱,看起来很专注。高斯问我进不进去,我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正打算转身,里面便飘出声音来“来就来了,杵在门口做什么。”
我跨脚进门,他这才抬起头来,笑微微看着我说“头一回见你这个钟点来找我,快过来。”我在他案旁坐下,径直问“你打没打算回去了”他斜眼道“住腻了”我摇头,“不是,是可怜宫里那成千上百等着承君恩的宫女,没有你在她们委实太寂寞了。”
他狠瞪我“你又知道”
我双手一摊“可不是嘛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这样”
“有什么话就直说,少夹枪带棒的。”他干脆把笔放下,打案上果盒里摸了把杏仁自顾自吃起来。我十分窝火,扑下去把整个罐子抢过,恨恨道“长门园是我的私人地盘,你跑去干什么”
他两眼斜斜瞅了瞅我,道“你是我妻子,丈夫去妻子的房间难道还需要理由”
“你明知道咱们不是”
“会是的。”
他挑挑眉紧接着说,然后把我拖过,两只眼睛似有魔力般定在我眼眶里“我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你高兴时我可以陪你笑,你难过的时候我会陪你沉默,我从来不认为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前提是我喜欢她。这么多年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我当场怔住,心里突然擂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下意识想坐直,有东西却从我袖口里滚出来,滚划出一道弧线停在案下。他伸手将它拾起,却正是我方才塞进袖子里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他拿起它上下地看。
我哦了一声,“是昨日永安殿有个宫女送给我的,说是舒经镇痛一类的药,估计是想让我给她安排个好差事。”
这个纯属我自己瞎说的,看当时她的相貌气质,不像是玩这些心计的人,再说她还是司马相如的侄女,理论上来讲更是不太可能。他打开塞子嗅了嗅,又把瓶子仔细看了几眼,最后把瓶底朝天看将起来。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还以为他帮我检查有毒无毒,便就伸长脖子去看。他忽然把脸扭转过来盯着我,眼中是我甚不明的神色。
057 开窍
更新时间20101113 20:34:26 字数3026
“宫女给的”
我点头“是啊”
他看了我几秒,忽地望着门外哼笑起来,双手紧攒着那瓶子,而后不再开口。
我甚感疑惑,摊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两晃,他这才回过头,扬了扬唇角说道“我发现有件事,是我笨了。我以为可以等到你开窍,但是现在看来在你对我开窍之前,还会有不怕死的人半路来插一脚。”
“”
我承认我很笨,也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但这一刻我还是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什么叫做我“开窍”我脑子里闪过了一线什么,但又微弱得让人怎么也抓不住。
如此沉默了片刻,他复又提起笔来写字,仿佛不想理我。
我呆坐了半刻也觉有些燥意难当,便就起身出了门。
回殿后晓风还没有回来,我在内殿坐下,翻出小瓷瓶来细细打量。刚才的古怪似乎就是从这个瓷瓶开始,去之前我已经把玩了有半日,这中间有什么隐秘我却不知。
整个瓶子呈水滴形,放在掌心刚好占据个巴掌。瓷面上有着细细的网纹,像是裂开的模样。材料是上好的原瓷,严格说起来还算不上极好的瓷器,但是处于这个年代已实属难得。眼下京城的贵族里如不是特别有些家底的,也不一定有,堂邑侯府倒是不缺,我出嫁前装零食与胭脂的盒子都是这种瓷。
我看了几遍也没发现特别异常之处,便就心烦地将它扔在针线篮里,打了几个滚后它把底朝着我,那底上竟印着个方块,当中红艳艳地几个篆字竟正是堂邑侯府的印鉴
这瓷瓶竟然出自堂邑侯府
我将它抓起,立时有些理解不能。永安殿的宫女竟将堂邑侯府的瓷器装药献给我,这简直有些莫明其妙。她就不怕太主或身边的宫女发现这瓶子不见了吗要知道被发现私自挪用这些东西的后果可是极为严重,我觉得她这么做实在冒险,便有些后悔接了这瓶子。
可是回头一想,就算是发现了这瓶底上的印鉴刘彻也没理由忽然间有那么样的反应啊,他当时的样子――根本就是抓到了我什么把柄的模样,而这至于嘛我跟他莫说只是个合作伙伴,即便是真夫妻,收到别人的礼物他似乎也没必要这样,难道我嫁了他便连收礼物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又不是一生一世,入戏未免太深了吧
我冲着侧殿的方向瞪了瞪眼,将瓶子握在手心里。低头时突然又想起末尾他说的那两句话,心里猛地一动,先前闪过的那道灵光又忽地闪了闪。他那么样酸溜溜忿而不平的样子,又在说等我开窍,难道是――
我心跳更厉害了些,把那瓷瓶塞回袖子,坐在席上惶惶沉思起来。
“娘娘”晓风这时进来,边走边唤我,“消息已经散出去了,估计明后日便去长寿宫也不成问题。――你在想什么”
她伸手轻推我肩膀,我怔怔看了她半晌没答话,隔了许久抬起头来,又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壮着胆子不自然地问“你说,你说刘彻他,他有没有可能有点点喜欢上我”
说完我脸上开始发烫,晓风瞪大眼看怪物似的看了我片刻,张口说“这不是废话嘛,皇上当然喜欢你呀不喜欢你怎么会立志要娶你,还要造金屋给你住呢”
我甚无语。发现要让她明白我所指的“喜欢”跟她指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真的很难。刘彻立志要娶的阿娇并不是我,金屋的主人也不是我,作为一个完整的灵魂,虽然承受了前者的身体和外在条件,但我觉得爱情这回事还是应该分开来看,我不能接受喜欢上我的人其实一直都只爱着九年前的那个“我”,他就算实现了承诺也不一定是因为我,他对阿娇的喜欢我也不可能顺理成章地接受下来。更何况他娶她却并不能说明他就是真正因为爱她才娶她
我稍稍放心。因为我发现琢磨到最后刘彻其实是根本不可能喜欢我的,而更重要也是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他喜欢我。他若喜欢我,我的世界将彻底悲剧
帝王家的爱情于我来说压力太大,能不碰则不碰的好。我相信既然能把他调教到现在这样地步,那么要让他顺着我的意思再继续这么听话下去,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
思定之后我再低头瞧了瞧那瓶药,唤了晓风过来“你明天去永安殿找找那个叫若柳的小宫女,我有事问她。”
晓风点头,继续收拾屋子。
这一夜我睡得甚安稳,梦里到了一片花草地,隐约是长门园后苑的模样,我在桃花漫天的树下惬意地读着现代诗,两个扎着小圆鬏的小孩子在奔跑玩耍,跑过来时竟然软软糯糯地粘着我唤我娘亲。
翌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给我收拾完早膳后晓风去了永安殿,只晓雪她们三个在屋里伺侯我准备写字。
我预计着明天便跟老太后提出回宫,今儿便哪里也不想去,写写我的小说算了。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做边聊时,门口忽然一黯,陈桥猛地冲进来“姐姐你到底跟老太后她们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宫里个个都见了面就跟我道喜”
我头微有些发疼,颇不耐烦地抬头道“每次进来都这么乍乍乎乎,你就不能别把我这当菜市场吗”
他一愣“菜市场是什么”
我瞪他“说了你也不懂”
他倒也不纠结,冲到我案前脱口就道“姐,你是不是把我卖了卖给刘那死丫头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弟弟呀”他下巴微抬双眉微蹙,喊得如同跟弃妇般悲悲切切。我扶住了差点被撞翻的笔架,立时斜了眼“弟弟又怎样弟弟更能卖个好价钱”
“你――”他悲愤地将我指着,咬牙切齿道“好既然你不仁,那休怪我不义我这就去见老太后跟母亲,把你跟皇上之间的事――唔唔――”
我反应十分之敏捷的窜起来将他嘴巴捂住,生生将后半句掐灭在他喉咙里。只是身子一时收势不住,而三个丫头又救主未及,令到我连同他一起扑落在地上。
他气极地推开我手掌,坐在地上瞪圆了眼说“你捂我的嘴也没用反正我是一定会说的”
我笑眯眯拿袖子拂了拂他额头,温声软语道“好乖弟弟,这么生气做什么订亲是好事儿啊,刘那么漂亮可爱,娶了她你一定会幸福的。”我哄得很动听,可惜他不是三岁小孩,仍然跟头犟牛似的挣扎着说“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告状你让我过不舒坦我也要让你不好过”
晓雪纷纷上来将我们拉起。我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这脑袋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不开窍啊你也不想想,我们这趟巴巴地陪你到这里是为什么要是订了亲娘还会把你送到涪陵去吗你要是那么不愿意,成我这就去跟老太后说你不愿意,立马让娘把你赶去道士观”
他当即愣住,张了张嘴半天无话。
我拉着脸回到原位坐下,甚淡定地接过晓月递来的茶。
没半刻他复又冲过来,拉着我肩膀猛摇“姐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娘要是真不把我送出京了,到时我一定好好谢你一定一定”
摇完我他又立即站起来振臂畅呼,晓雪几个站成一排眨巴着眼睛当他神经病似地看。
“这――这是怎么了”
晓风前脚刚踏进门槛,就卡在门槛中间懵然地指着屋里。陈桥转身过去,将她一把搂住跳了两跳“晓风我太高兴了我喜欢死你们了”说完便箭也似的冲出了门外。晓风呆在那里恍若灵魂出窍,脸上红得像打翻了胭脂盒子。我见怪不怪地冲她招手,“他就是个疯子,你别理他。”
她这才回了回神把脸捂了,走过来道“人已经叫过了,让她晌午后等娘娘你睡醒了才来。”我点了头,她又说道“刚才路过永福宫,听见里面大吵大闹,好像是太后正在喝斥刘公主,而刘公主也很大声地跟太后说话,闹得动静蛮大,门口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不知道为的什么。”
我微想了下,慨然叹道“除了这亲事,还能为什么事这倒好了,刚劝走一个又来一个。刘素来是个不肯服软的,哪里能就这样乖乖听话”
虽然凭良心说我觉得这两人其实也蛮般配的,但想到此我仍有些微不安,竟真跟当了恶人似的。想了想我又说“你们这两日且不要往那边去,这件事已经跟咱们无关了,出去了反倒惹人讨厌。有事太后和老太后自会处理,若是当真不肯结亲,到时就把眼下只是权宜之计的真相透露给她听算了。有太后那边的人来说请我过去什么的,就只说我睡了。”
几个人纷纷点头“我们晓得了。”
058 瓶子哪来的
更新时间20101114 23:18:19 字数2131
晌午后我午睡醒来,门外刘春果然禀报有人觐见。
门口的晓雪走出去,立时领进来个雪肤花貌的少女,虽是梳着宫妆,行动之间却是掩饰不住脱俗的气质,弱风扶柳姿态曼妙,仔细看去正是前两日在湖畔拦住我的那一位。
“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进来便跟我跪下行大礼,我天生便有看美人的瘾,这会儿细细地看着她盈盈折了膝,弯了腰,而后又恰到好处地半抬起脸,仍未看够,放了茶碗又看了半晌。晓雪从旁咳嗽,我这才端了架子,清着嗓子道“下面跪的可是永安殿的若柳”
她应了声是,唇角微微弯起,神态里透着那么一股娴静温婉。
我看了这模样便觉心里舒坦,微往前倾了身,“你知道我叫你过来是干什么吗”
她沉吟了半刻,摇头。我有正事要做,这会已不能再那么样登徒子似的姿态,拿了那小瓶子出来,摆在案上,“这瓶子哪里来的”
她立时默然,抬眼看了看我,咬唇并不出声。
我确信这当中有蹊跷,于是更加沉了脸色,“这瓶子乃是堂邑侯府的东西,你居然敢拿来转送于我你知不知道这犯的是什么错太主若是知道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下场”
她静静伏地,咬着下唇并不出声。
我忽有些不忍心,便软了口气“念在你是司马相如的侄女份上,我今日便就不怪罪你了,这药和瓶子你都拿回去,趁着太主还没有发现,赶紧放回原来的地方。我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留在这甘泉宫也确实寂寞,回头我便让宫里把你领回去便是。”
我将瓶子交给晓雪,让她递过去。
“娘娘”
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膝行着往前两步,肩膀也开始因紧张而紧绷起来。“娘娘,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
“这药不是太主殿下的”她睁大眼睛,竭力做解释。
“不是太主的又是谁的”我好奇,看那单方这明明就是女人吃的妇科药,总不能是太监的吧
“是――”她咽了咽口水,表情甚古怪。
我望着她不语,就等着她说下去。
“娘娘”忽然她跟我咚地磕了个头,咬牙道“这药不是太主殿下的,也不是我偷的。而是有人自己制了这药,让我给娘娘送来的。因宫里来往人多,他见娘娘并不方便,但是这药又必须给您,所以――”她说得甚急,双眼不知因激动还是因委屈而闪出了亮光,“这人以前与我司马家有恩,总之,我答应了他不把这件事说出来,那么娘娘便是要责罚我我也是不能说的。”
“是别人要你送的”我捏着下巴,眯眼道“可是你要是不说出这人来,怎么能证明不是你偷的呢”
她抬头无语。晓雪在旁边厉声道“你还是快些说出来的好我们娘娘可以宽恕下人犯的错误,可不能眼瞅着别人在她面前捣鬼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这种谎话也编得出来”
“我――唉”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再度伏首在地。
我瞧这模样也甚烦恼,放了她吧怕她往后再犯,惹出什么漏子介时还不得我出面收拾。不放她吧,又怕万一真有人让她瞒着送药过来,反倒让她从中受了冤屈。我托腮无奈了半晌,坐直了道“这瓶子既是出自堂邑侯府,那么这个人也定与太主殿下有关,你不肯说那我就来猜,猜不对你就摇头,猜中了你不出声便是,这样你也不算失了信,怎样”
她想了想,点头。“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我先往大了范围说“是不是太主身边的丫环侍女”她摇头。我再问“那是她身边的太监小厮”她又摇头。我想了想,“那是厨下的婆子们”她再摇头。我还待要往这条路上寻时,在旁纳鞋面的晓风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子,甚神秘道“娘娘,此人会不会是――”她拿针尖在案面上写了个“董”字,然后盯着我看。
我心跳忽地漏了半拍,董,是董偃么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给我送这些药
“娘娘你忘了,上回因被盗马贼追杀而晕倒的事情”
我怔住,因痛经而晕倒醒来后,我当时靠在董偃怀里,他的确是不需我说便知我痛在哪里。知道我的病症而后送药给我,这逻辑却也说得通。可是即使是送药这么平常的事,这般私密的病症却不宜公之于众。所以,他就假手若柳,让她来办这事
我握着瓶子望向若柳,她亦正定定地望向我们。
我走过去在她手心里写了个董字,她抬眼看我,将双眼垂下。
我当即无语。
“这么说真的是他”
若柳伏首磕头。
我想起昨日刘彻的那番表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是比我更先猜到这药是谁人所送,这么说来,他当时的话的确意有所指。
可是为什么他那么轻易就能猜出是董偃所送我知以现如今的身份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的确不好,但我自认对董偃的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结尚不算表现得很明显,而且,即使是假手于宫女送了药,也不见得我们之间便有说不得的故事。
“娘娘,该让人起来了吧”
晓雪戳我。我呆呆地扬了扬手,“起来吧。”
若柳谢了恩,拢手站在右侧。
我蹙眉发了片刻呆,看见晓风面前的篮子里装着半扎钱,便招了她过来,将之塞在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是我赏你的。”等她接了,又问她“董偃,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她微笑,摇头“公子话很少,这些话也并不会与我们说的。”
我点头,莫明地宽了心。
她顿了下,迟疑道“娘娘是不是跟奴婢的叔父相识”
我微怔,“没,没有啊,怎么了”
她眼神又黯了黯,抿唇道“方才听娘娘说会看在叔父的面上饶恕奴婢,还以为叔父有幸面见过娘娘呢。”
我忽有些不自在,这孩子想来与司马相如感情极深,竟时时不忘提及于他。
“别担心,我早听说过司马先生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好前途的。君子落难其志不损,咱们皇上求贤若渴,又爱极有才有能之士,将来亲政之后定不会错过这等贤才。”
若柳听了,弯唇一笑,甚灿烂地点了点头。
059 预约
更新时间20101115 23:52:25 字数3150
老太后正为订亲之事宽慰不已的时候,我去跟她们辞行。
母亲和王太后也在,手里清点着大撂竹简,不时交谈两句。老太后偶尔插句话进来,两个女人便又热络地相谈开来。我看她们坐在一处,分明就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很难想象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母亲提到王太后便有如提到窃贼似的防备。
我提了裙摆进屋,从晓风手里递过托盘。托盘里装着三碗燕翅羹,是我加了花蜜进去,熬了整个早上才熬就的。我本就是打听到她们都在所以才来,但让我意外的是,殿内居然还有外人。
这外人身量七尺冠戴齐整,长着对跟王太后极相似的凤眼,面如满月眉梢含春,未与你说话时眼角眉梢便溢出股拂面春风,便正是王太后的弟弟、刘彻的舅舅田`。田`跟王太后同母异父,年纪比她小了约有七八岁,自打王偷绷嘶屎笾后便留在朝庭为任。到了刘彻登基后,因行事观念颇对刘彻的胃口,更是做什么事也少不了他。
我却与他接触甚少,想或是因数年前王陀肜跫д斗得硝烟漫天时,听母亲偶尔发出的一句感慨“栗姬虽有太子,却苦于宫外无有外援;王退湮醋u瑁却有个贴心的田`在外奔走。两者势力一明一暗,栗姬怎生与她相斗”
我若不是知道王妥詈蠊然当了皇后,那么也许并不会将这话将在心上。但可惜的是我已经预先知道,于是在对母亲具有如此高瞻远瞩的目光表示钦佩的同时,也深深觉得,那个在我脑海里只留下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印象的田国舅,对于游戏之道,道行比我要深得多得多。
我素不愿于政客打交道,对他也不例外。
哪怕按理我还得随刘彻唤他声舅舅。
我托着三碗燕翅,看着屋里四人,略呆了呆。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面前华光闪动,田`面含三分笑,俯身冲我拜倒。老实说我虽然不喜政客,但我却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普通的且很有些虚荣心的女人,我就像不讨厌别人夸赞我头上的珠宝一样并不讨厌别人这样尊重我,于是我当即把盘子递回给晓风,平伸出右手将他唤起“舅舅快免礼今儿是什么风把舅舅吹到这里来了,怎么我也没听皇上说起。”
旁边太后们皆纷纷笑起,田`直了身,冲我笑道“微臣一早来与皇上商议要事,却先自来了给老太后和太主殿下请安,这是微臣该死微臣该罚”
我抬眼望过去,母亲脸上有惯有的淡淡的笑,并看不出内心的样子。我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舅舅请坐。”走到老太后身边,拉起她的手道了声安,捧了碗燕翅与她。
“老太后,我今儿就回宫去了,您可有什么要交待的没有”
老太后含笑道“也没什么好交代的。钦天监送来了星相,说近日将大雨。左右再过得日,等这场大雨过了,我们也就预备着回宫了。我这把老骨头既还动弹得,桥儿儿这俩孩子的婚事,总得亲自过问过问才成。你爹那里我前两日已经派人送了信去,你就不必再去通信了。――只时届时办事的时候你也别闲着”她反拍着我手背,佯装严肃地道。
我自是点头“老太后放心”心里却又想起一事,琢磨了半刻面朝着太主“娘,弟弟这一成了亲,只怕就不好回道观去了,当初在菩萨面前承诺的是以童子之身相伴修行,这一订了亲事,虽然未正式成亲,可是您看――”
我有意停顿下来,望着母亲不动。
母亲蹙了蹙眉,像也是忽然才记起此事,眉头竟有丝少见的犹豫。
“菩萨面前许下的承诺,岂能说破就破”片刻后她沉了脸站起,膝上竹间呼地一声掉落在地。王太后慌忙弯腰去捡,动作是出于下意识的忙乱。母亲盯着她弯下的背挑起了嘴角,我不假思索起了身,唤晓雪将王太后扶起,再唤人上前收拾。
母亲还在冲着王太后的侧影斜目打量。
“太主殿下不必忧心。”田`这时走上前来,站在她跟前弯了腰,宽大的袍袖刚刚好挡住了身后王太后。“于菩萨面前许下的承诺固然不可违逆,但在下以为也并非无通融之处。小侯爷文定之喜乃是大喜事,当初在菩萨面前许愿为的就是小侯爷虎躯康健,文定那一日若是请来菩萨的金身同受小侯爷与公主的三拜之礼,往后再将金身请回侯府日日进香供奉,礼数也就周全了。”
母亲听了开始沉吟,王太后这时已经恢复端庄姿态,附和田`的话道“田`说的是,姐姐,我看正是这样不错。――太皇太后您人家看呢”
老太后闭着双目,先且扬了扬唇,而后才慢悠悠启了口道“这个田`哪,就是机灵先帝当年与我说起他时,我还不相信呢后来带到我面前来一看,才知先帝所说果然不错――我看这法子行,就依这么着办吧这旨意由老身来下,将来菩萨若是要怪罪,便怪罪到老身头上来便是”
我当即走过去“老太后那就这么定了陈桥不用去道观了”
老太后扬手道“不用去了让他从此好好在京里跟着老师学习功课,学着点怎么成家立业”
我甚欢喜,为顺利完成陈桥交代的任务而松了口气。
田`退去了侧殿,晓风将燕翅羹递上去给了在座的贵妇们,我再同她们告了声辞,便就出了门。
母亲送了我到廊下,替我紧着腰上的褡绊,睨着我道“这回害我也着了你的圈套,本是要狠狠拧你的嘴不可的,看你是为了弟弟的份上,也就饶了你。”
我慌忙做痛悔状,将头下巴低到了胸脯前。
她又拂我的肩膀,“回宫后凡事小心些,做什么事且都思量着来做,切记别留什么话柄予人。”
我说“娘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又不是往后都见不着了。”
她当真来拧我的嘴“死丫头什么见不见的,就不能说句好听点你就这张嘴乱说话,将来不知因此闯多少祸”
我不以为然,笑嘻嘻摇她的胳膊。
“你婆婆也不哪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得了先帝的宠,又得了你做她的儿媳妇。”她揉我的头发,睨我。“这却还不止,还有个田`见缝插针地帮她。我虽进宫容易,你到底已成了别人家的人,如今刘又成了我们的媳妇,说得好听是我们沾了刘家的光,却同样也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