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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复仇之孕事 第9节

作者:大江流 字数:35895 更新:2021-12-22 03:10:38

    顾禾千辛万苦想了这么多法子,又费尽心思让马军在不自觉中替他出面为宫庸和贝诚牵线,自然不全是为了让顾晖高兴,那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等着贝诚无人可帮之时,他再出面,贝诚如何不感谢他

    一切倒都是按着他的安排走,宫庸那边给出了极为宽松的条件,贝诚心动之下一口答应了,还专门给马军包了个大红包,这事儿二代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同时,顾晖动作也快得很,他示意下面人弄了个海口市优秀企业家评选活动,贝诚自然榜上有名。在顾晖给他颁奖的时候,还专门夸他是“海口市房地产业的开拓者”。

    更让顾禾觉得欣喜的是,顾晖同时将这消息传回了北京,传到了贝云山的耳朵里。这是他目前的势力达不到的地方,可他能够根据所得到的贝家父子相处的消息判断出,贝云山该有多生气,被父亲再次责骂的贝诚该有多么的失望。

    他站在宾馆中,拨下了安插在安省中人的电话,想象孤单无援如困兽一般的贝诚,遇到他全心全意的帮助时,会有怎样的心态。他十分善于揣摩人的心思,如贝诚的叛逆,压根就是吸引父亲关怀的方式,这种人,他会十分期待爱的。贝诚,他跑不了的。

    顾禾自小耳熏目染,又在与顾家斗智斗勇中生活了五年,手段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贝诚在安省的那家贸易公司,原本就是个皮包公司,靠着低买高卖赚钱,纵然大舅替他铺了路子,可贝诚经营的时间并不长,何况他又不在安省了,章唯是个守成之人,对于开拓没有太多的想法,留下来的只有几条旧路子。

    顾禾这事儿做得润物细无声,直接偷偷将货源的在上一家换了人,平时就按时按点的供应着,等着顾禾一声令下,章唯这边就断了货。没有货你赚什么钱何况贝诚这边还利息压力大,每月的盈利早就抽调走了,立刻,账面上就没了钱。

    顾禾当月就从宫庸那里得来了消息,贝诚没还利息。这完全是跟着顾禾的预料在走,他随意叮嘱了几个人,很快,圈子里就传出了万兴房地产公司资金链断掉的消息,并且这条消息如野火一般,越烧越旺,竟是引起了海市各大媒体的注意。

    顾系的张敏副市长向来是个知情知趣的人,紧接着,不少记者跑到国际商业大厦,守在了万兴的大门口,他们的问题单刀直入,插人心肺,“业界传出万兴资金链已断的消息,请问你们如何回应”“请问万兴将要如何度过这次难关目的所知,万兴已经没有新的项目在申,你们从哪里再获得资金呢”“万兴会宣布破产吗”

    而此时的报纸新闻头条,则是一条比一条狠毒,从传万兴资金链断,即将破产海口优秀青年企业家贝诚陷入资金困局到银行已证实,万兴本月未曾还款万兴已无地在手,脱困难于上青天万兴已走入困局,不过一个普通的企业,却是日日都上头条。

    万兴,在没有任何正面回应的情况下,被直接定义成了失败者。可这并没有结束,对于一个以存地为乐趣的企业来说,它又不卖房子,连地基都没挖过一块,这种消息,对万兴的损伤小的很。所以,在万兴资金链断掉这一新闻炒了一个星期,眼看就要凉下去的时候,当地日报刊发深度报道,直指贝诚,名字就叫24岁青年的商业骗局。

    文章中指出,贝诚所主持的万兴房地产公司,从一开始就没走平常路,通过以地买地的方式,大量囤积土地。以目前海南的房地产市场来看,这完全是一种自杀行为,不符合商业运作规律。而事实就是,贝诚的土地抵押价格,是土地原本价值的两倍有余,这代表着,贝诚即便不还贷款,抵押土地依法被收没拍卖,贝诚也净赚一倍的利润。

    文章作者发问,贝诚的土地抵押价格,为何会高评高贷是什么,让这些银行敢于冒这样的风险

    如果作比的话,前面的那些文章就是土枪土炮,这一篇才是真正的原子弹,他直指贝诚背后的势力,万兴则成了并不重要的一个靶子。相互辉映的是,第二天,就有人寄发了匿名检举信,检举许杰在海市为官期间,充当别人的保护伞,以官职为胁迫,要求银行给贝诚高额评估贷款,从而为贝诚谋利益。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让顾晖瞧着高兴,他如今在市委班子里,说话已经明显不如许杰有分量了,若是以前,他肯定得想着招反击,可为了最后那一下,他可是卧薪尝胆了好几个月,如今终于到了翻盘的时候,他这几天脸上的红光却是怎么也隐不下去了。就连他的秘书方京,走路都带起了风。

    好在,理智让他压下了直接将检举信当着众人面,仍在许杰脸上的冲动。他在市里话语权小,他几乎是强忍着兴奋的心情,在检举信一收到,直接动用关系向省纪委汇报了这件事,要求省纪委对许杰进行彻底的查办。而与此同时,顾禾却是出现在了万兴的办公室里。

    因着万兴始终缄默不语的态度,如今已经没有记者围在这儿了,夏凡的意思是,大家没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都守在办公室,可老三他们总觉得这正是要壮胆的时候,人气必不可少,办公室却不能缺人。

    顾禾透过贝诚办公室的玻璃窗,瞧着外面一副忙碌景象,不由地赞叹道,“你别说,你这些员工们,可是忠心的很。”贝诚就坐在老板椅上,刚刚顾禾直接闯了进来,说是有重要的话说,五分钟就成。贝诚想了想应了下来,如今瞧着表冷冷的说,“你还有三分钟。”

    顾禾倒是不急不躁,转头坐了下来,冲着贝诚道,“咱们好歹也算朋友,我二叔与许叔叔两人斗法,其实跟我没多大关系,我一不在官场,二不是北京顾家的人,你何苦对着我这般我二叔那里,”他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也是不赞同他的做法的,毕竟,他与许家恩恩怨怨且不说,牵连到你们,却是无辜的。只是他毕竟是长辈,我没法劝,只能尽量帮帮你这边。”

    顾禾长得好,这番话说得又是情真意切,贝诚若非早就知道了,宫庸背后的人是他,连他在安省的生意都是顾禾动的手,瞧着他这副难受的样子,他怕是真信了他了。只是想到顾禾对了对付他们那些手段,他却是连半点信任都不肯给他。

    因此,顾禾这边卖力说了半天,贝诚也就只有一句话,“还剩一分半。”

    顾禾却是没想到贝诚这般油盐不进,他压住心中的不满,接着说道,“其实你也明白,许杰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万兴的问题,而万兴的问题,说到底则是钱的问题。我这里有笔钱,你不妨先还了银行,这事儿八成就压下去了。”

    顾家有人,难道许家就没人吗检举信一到省纪委,许杰就收到了消息。他这边也早做好了准备,顾禾这等说法,非但没给贝诚半点为他着想的感觉,却让他感到了浓浓的假情假意,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起了身不客气道,“时间也到了,话我也听了,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请人让你出去”

    顾禾哪里想到他一番好心好意,贝诚竟是这个反映。这与他想象得完全不同,他试图从贝诚脸上找点线索出来,可那张英挺的面孔,除了冷淡唯有冷淡。顾禾只觉得一股子不识抬举的怒气在胸中激荡。可贝诚的身份,他如今的处境又压得他不得不低头。他咬了咬牙,硬生生压下了心中的那股子怒气,无奈道,“我知道你肯定有误会,也罢,日久见人心吧。你只记得你有事,我总会帮就是了。”

    顾禾怒冲冲回去,小胡子将事儿瞧了个一清二楚,就在后面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主意,顾禾摇头道,“你当是在云城,由着我们乱来,这可是海市。你放心吧,明日调查组一来,自有他求上门的时候。”

    顾禾讲的调查组,就是省纪委派出的前期初步调查专员,下午他刚刚从顾晖那里听来的信,说是明日就到。顾晖说起这事儿特别高兴,专门叮嘱了顾禾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只是最近别犯事。言语间,顾晖似是已经预测到了许杰的结局。

    可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第二天一大早,海口市但凡有人聚集的地方,尤其是在大英山机场候机楼处,一下子竟是涌出了不少人在发传单。传单上的内容十分简单,就几句话,“万兴新闻发布会于1月16日下午三点在海悦广场举行,到者皆有礼品相送。”下印一句话泣血红字“万兴从未断过资金链”。

    调查组专员李长生一出站,就被塞了一张传单。他拿着那张白底红字的传单一瞧,就笑着对旁边的张薛说,“呦,这是等着咱们呢”

    张薛也仔细看了看,“这可拿捏的挺准,一说送礼物,肯定去的老百姓不少。下面那几行字,八成有点敏感度的新闻记者也得勾着去了。”

    李长生听了笑道,“我也心痒痒了,得了,这时间安排的还挺好,咱吃完饭正好赶上,就听听吧,瞧瞧他们怎么说。”

    第54章

    李长生话音一落,就听见身后的张玉民不在意道,“看个什么,这显然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咱们的行程,故意设套呢不会是许杰泄露出去的吧,许家不可能没消息,简直太不像话了。”

    这话让张薛皱了皱眉。

    海省纪委并不是铁桶一个。海省新建没几年,官员在本地提拔了一部分,可大部分都是从全国各地调来的。一个有着特殊政策的省份,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京中各家各户虽然如顾家和许家,直接派了直系子弟的不多,可不少官员却都是站了队的。

    或者这么说,海省其实就是筛子一个,到处都是孔,谁都可能找到关系,但是嘛,因为关系太多了,所以谁他都不好用。

    来之前,因着顾家和许家的角力,这个调查组的人员名单却是备受关注。他们领导姜盛水马上要退休,是个和稀泥的老头,一瞧这个架势,就立刻两面做了好人,你们不是都想来吗那就都来吧张玉民一个普通科级干部,算不上顾家一系的人,但却是为顾家一系的人办事的。而张薛,则是跟许家有着那么一点关系。

    李长生就是这三人中的小组长,这事儿回去要怎么说,则是要看他偏向哪一边。所以,这两人如今倒是都瞅着他呢。李长生听了笑道,“反正万兴的人总要见的,不如下午咱们就先观察观察。”这就定了章程。

    且不提调查组的事儿,夏凡这边却是忙翻了天。

    夏凡选的这个地儿着实是个好地方。

    海悦广场在海市目前的市中心,算是这个比较荒芜的岛屿上白日最热闹的地方。但就算再热闹,这也不是开新闻发布会的地方哪里有人开在露天的何况,这里跟海市报业集团大楼就隔了条不足五米宽的街道。

    夏凡倒是想在泰华租间会议室,弄上一溜桌子,坐在那里喝着茶水悠哉的答记者问,说到激昂处拍拍桌子呢。问题是分管宣传的张敏副市长,他是顾晖的人啊。夏凡要是按着流程,提前两天给各家媒体发张邀请函过去,他保证,当天的会场一定没几个人。

    可在海悦广场就不一样了。首先地理位置就让他形成了一种跟报业集团对着干的感觉,这让他们反击的感觉更强烈。其次,就有一部分原本就在那儿转悠的民众,其次加上为了小礼品赶过来的人,起码人气不缺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满大街发着用泣血红字写成的传单,在报业集团对面打擂台的事儿,不就是个大新闻吗他就不信海市的媒体能够顶得住就算他们顶得住,海市不仅仅有本地媒体啊,作为海省的省会,这里有着各中央级媒体的记者站,这些人,可不归张敏管,普通发布会他们不管,这样的,他们再不来瞧瞧,新闻敏感性也忒差了。

    这场发布会的内容其实是早就定好的,传单和礼品也是专门找了家小印刷厂严加看守印出来的,事先绝对保密。人手是前几天老三去专门雇佣的,整整八百人,海市这点地,算得上是完全覆盖了。如此还不算,他专门让虹雪坐飞机来主持,让人准备了几十个超大音量的音响摆在了广场四周,他就非让人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虹雪昨晚到的,如今夏凡已经到还是将近一年时间,因着有顾禾和大姨坐镇,除了在春天的时候,王成瑞要求退股带走了六万块钱自立门户外,夏天快餐一切运行良好,外公和安茜的坟也是有谷峰帮着上,夏凡就没再回去。

    两人一年没见,虹雪倒是依旧敞亮,听着夏凡的要求,二话不说请假做了飞机过来。只是她心中也有点小疑问,哪里没有主持人啊,她又不出名,何苦让她过来一趟。可等着听到了具体的事儿,虹雪深深地觉得,夏凡的折腾劲,跟当天利用电台打广告时一样。她有些担心地问,“你这可是得罪人啊我就是媒体人,你小心被吐沫星子淹了”

    夏凡此时已经换好了一身黑西服,衬得他更是如竹般挺拔,与当年虹雪所见的那个穿着t恤的小老板,绝不是同一个样子。夏凡不在意道,“他们不在乎得罪我,我何苦在意得罪他们到时候有他们受的。”他抬眼立刻道,“今天的气温我瞧了,二十四度呢,难得的好天气,姐,亲姐,咱穿漂亮点成不”

    虹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台词使劲给了夏凡一下子,“还用你说。”

    万兴的台子搭在了广场东侧,恰恰对着报业集团,舞台的左右都是大音响,下午两点半开始,就已经在放流行歌曲,等到三点,海悦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虹雪穿着紧身亮片鱼尾裙登场,一上来,就让底下起了口哨声,不少人喊,“真漂亮,这是哪位明星”

    虹雪场子见得不少,也不害怕,直接按着台本念,“在场的各位朋友们,大家下午好。这里是海省万兴房地产公司的记者发布会现场,我是主持人虹雪。本次发布会分为两个阶段,首先有请万兴房地产公司的发言人,徐睿先生。”

    夏凡他们选择徐睿是有原因的,将整个万兴公司全部人员算上来,徐睿是唯一一个中年人,岁数大,说话才有分量啊。何况他长相英俊,气质儒雅,穿戴精致,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又生生的跟普通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完全符合成功人士的定义,绝对是最好的代言人。

    徐睿一上了台,果然让下面的人静了下来,他淡然地接过了虹雪手中的话筒,冲着底下的人严肃的点点头,才道,“现场的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万兴房地产公司的发言人徐睿。十分荣幸见到大家,但又十分不幸,是在这样一个无奈的场合。

    众所周知,万兴公司是海省房地产行业的先行者,进入海省一年以来,公司目前有七个筹建项目,涉及土地供给2300余亩,海市市长顾晖曾经夸赞万兴是“海市房地产的开拓者”,万兴的董事长贝诚先生,更是获得了海市优秀企业家的称号。这份由海市市政府主办的评选活动,公正公开公平,我相信,能将这样一个奖项颁发给贝诚先生,市政府是经过了严密的考察和审核,并对万兴在海市的房地产运作十分认可。

    可这样一家被市政府表扬,被市长夸赞,蒸蒸日上,正在为建设海市而努力的企业,却在十天前,遭到了流言的中伤。有人恶意发布消息,称万兴的资金链已断,让人心痛的是,我们海市的媒体朋友们,并没有遵守新闻底线,在万兴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情况下,从传万兴资金链断,即将破产到万兴已无地在手,脱困难于上青天,从银行已证实,万兴本月未曾还款到万兴是个骗局,对万兴房地产公司以进行了口诛笔伐。

    我们曾经试图隐忍,作为一家民营公司,我们只想做好事情,炒作与名声并非我们需要的,更何况,在话语权上,我们天生就输给了媒体朋友们。但是,我们的隐忍,我们的善良,并没有换来对方丝毫的善意,在两天前,有报纸刊发深度文章24岁青年的商业骗局,在文章对董事长贝诚先生进行了极为恶意的揣测和判断。

    我们不得不站出来了。如果再不站出来,我们一年来所有的心血,都将毁于一场三人成虎的闹剧。

    如今,作为万兴房地产公司的发言人,我在新闻发布会现场,当着海市的民众们正式做出澄清,我们万兴房地产公司所拿的每一块地,所得到的每一笔贷款,都是按着法律规定走得正当程序,完全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违规。我们照章纳税,不曾拖欠过任何贷款,这些所谓的无冕之王的文章,完全都是没调查,没证据,不顾事实的恶意诽谤。

    我们不明白,这就是海市的无冕之王的操守吗我们不明白,他们在进入这个行业时所信仰的无产阶级新闻道德去哪儿了我们更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动机,让这些媒体因为一家普通的民企是否还贷这样的小事,而蜂拥而至,口诛笔伐,恨不得让我们去死我们不得不问,你们背后站着谁你们再为谁发难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徐睿的声音低沉而具有感染力,纵然这段词是夏凡所写,可当他念到这里,想到的不是跟夏凡的两次大争端,而是这一年来,为了买地他们所有人所付出的辛劳。他们这些外乡人,为了熟悉这座城市不知磨破了多少双皮鞋,他们这些人,为了做出更好的设计,不知熬过多少夜,是,徐睿是认为这是一项没有前途的买卖,可不代表着,他允许别人践踏他的努力

    这番话是夏凡所写,可也是他的心声。当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嗓门猛然高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对面,手也举起了遥指对方。作为谢家的一份子,作为贝诚的总经理,念着许杰亲笔修改过的稿子,他当然不怕。

    数十个音响发挥了它们的作用,整个广场中,在同一时刻,传出了同一个声音,轰隆隆如同雷响。这样的内容,原本最不吸引人的,可一是奖品最后发,二是万兴竟然跟报纸杠上了,顿时不少人就兴奋起来,别说走,更有不少人挤着向前看。

    而此时,对面的报业集团五层大楼里,下午三点,正是所有记者跑完一天新闻开始写稿子的时间,也是所有编辑开始上班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趴在了窗户前,听着徐睿的指责。

    这不是指桑骂槐,而是明晃晃的骂阵,可惜,他们只有挨骂的份儿。所有人的脸色都不佳,连他们自己也憋屈,要知道,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头们,不会知道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到底谁写了这些报道,他们记住的,只要媒体的名字,受损的是报社的所有人。而在五楼报业集团总编辑的办公室内,日报晚报的两个社长一瞧见大事不好,就跑了上来,恰恰好,听到了徐睿的最后几句话。

    总编辑赵玖脸色十分不好看,他的办公室中恰好有面窗户朝东,正对着海悦广场,外面发生的事儿看得一清二楚,日报与晚报的两位社长也是一脸晦气,一个则说,“万兴胆子太大了,这不是指着鼻子骂吗谁给他的胆子,报警,直接让人将他们轰走”另一个则不同意,“你忘了市警察局局长可是许杰一派的,报警他八成还会来人维护治安呢”这人显然头脑清醒点,冲着赵玖道,“赵总,这样让他骂可不是是个事儿,刚刚小胡说他看见不少中央媒体的记者呢,这事儿怕是要闹大,还是早下决定。”

    赵玖也烦的是这事儿,当初对于万兴他们就持不同态度,可惜亲婆婆宣传部下的令,他们能怎么办,只能跟风做啊,这会子挨骂倒是全到他们身上了,最重要的是,明明还有电视台和电台的事儿,怎么只盯着他们啊。更何况,最后那句话,已经是意有所指,调查组近期将会来的消息,赵玖是知道的,在这个关头,万一哪个央媒记者发出来了,甚至是让他们听见了,就是大事儿。

    他立刻拨通了张敏秘书的电话,向张敏那里报告了这边的情况。

    而与此同时,李长生他们也站在台子侧面不远处,将发言前前后后听了一遍,张薛哼道,“这事儿看样子大有内情,报纸上面自然是宣传部,宣传部上面则是分管的副市长,好像是叫张敏吧,这事儿怕是跟他有关。”

    张玉民显然不同意他的论断,他有些后悔没坚持己见,竟是让张薛和李长生听到了这些不利于顾家的话,在海省,谁不知道张敏是顾晖的马前卒啊。他当即反驳,“这不过是企业们打的同情牌,外国经常有这样的,叫什么危机公关。他说他没断就没断啊,丁点证据都没有,更何况,就算没断,我们如今查的也是他高评高贷的事儿,这是转移视线,替许杰开脱而已。”

    两人说完都看向李长生,李长生却是笑呵呵道,“好像还没说完,再听听。”

    却听见徐睿说了最后一句,“我们已经收集证据,告上法院,传单不日就会送到海市电视台,电台,日报、晚报手中,我们定会讨要一个公道。”

    随后他们又听见虹雪的声音,“下面进行第二个环节,提问环节和奖品奉送,如果感兴趣的记者朋友,可到后台来进行现场访问,在场的朋友们,我们的礼品派送活动马上开始。”

    李长生几人正离着后台不远,几个人抬眼一瞧,竟真的有几个眼熟的记者,拿着记者证过来登记了,张薛脸上不由缓和了下来,而张玉民却觉得,这事儿,并不像是顾晖当初说的那般容易啊,显然,许杰是早有安排的。他有些不详的预感。

    第55章

    赵玖的电话拨了许久,才打通。张敏的秘书王少阳接的电话。

    与顾晖和许杰不同,张敏是海市的地头蛇,从县长干起,这辈子做官就没离开过海市,按理说这样地头蛇是每个新来的市长的心头大患,可偏巧张敏他的靠山,指点并一直提携着他向上爬的岳父大人,于三年前病逝了。而此时顾晖和许杰刚刚到任。

    没了靠山的张敏,原本是缩着的。一听到这两家的来头,就觉得机会来了,他在观望一段时间后,选择了顾晖。有了顾晖这座靠山,加上张敏在海市经营多年,他在海市几乎可以横着走的。若是平时遇到了这种事儿,王少阳就能拿了主意,找人去搅了局。可惜的是,这两天因着调查组要来的事儿,张敏格外的警觉,王少阳略一思忖,“张市长正在开会,我马上汇报,你那里有新情况,立刻打电话来。”

    赵玖哪里料到,刚挂下电话,外面的情形就急转直下,派去现场的记者方明打电话回来,万兴居然有采访环节,而最惊讶的是,如今已经有几家记者站的记者,签字进入后台了,方明就问了一句话,“咱们去还是不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赵玖连思考都没有,直接点了头,“去,日报的纪山也在,你们配合一下,一个早进去,瞧瞧他们都问了什么,一个留在外面等等,瞧瞧写到名单上的都是哪家媒体的,什么名字,全都记下来。”

    方明是晚报的老记者,专跑社会新闻的,新闻敏感性很强。今天一出家门,收到了传单,他就知道,这是个大新闻。一边找了个公用电话给领导bb机上留了言,自己连报社大门都没进,就混在了一干人群中,将事情听了个全。

    当然,脸他也是红的,财经部文章他都看了,的确是如人家所说,压根不是新闻,是揣测,是诽谤。收到了大领导给的指示后,方明就从人群中挤出,站到了进入后台签字那地方,找到了同样等在那里的纪山。两人瞧了一眼,方明就走上前,拿出记者证和工作证,签字入场。他倒是想瞧瞧前面的人,可惜本子翻页了。

    守在这里的正是小玲,她一瞧工作证上那海市晚报四个字,心里就有了底。这事儿准备时她专门问了夏凡一嘴,干吗要选择这个地方,就为了指着鼻子骂人啊,夏凡特实诚的点了头,“这骂着多爽啊。你想想,他们既不是广播也不是电视台,不能录下来立刻播出,就算想反驳点啥,也得等着明天出报纸,憋屈死他。何况,我也是为他们好,在他们楼对面,他们领导能听个现场,也方便他们回去写稿啊。再说,费了这么大劲,他不来谁传消息啊,”

    想着夏凡的话,小玲就想笑,他们老大从来都是蔫坏,损人不要命的。等着将人放了进去,小玲让老三看着,转身就给夏凡报喜去了。

    方明一进去,就瞧见后台这里其实也是有准备的,有椅子,还有矿泉水。提早来的几位记者,已经坐在那里闲聊了,因着常年跑这条线,六个里倒是认识五个,剩下一个,面生的很。他倒是想如原先一般,凑过去一起说话呢。可刚走进了,几个人就霎时闭了嘴。

    其中一个关系好点的,冲着他说,“我说你怎么过来了,你们领导可真缺,就不怕人家这苦主直接拿大棒子把你打出去啊。”

    方明露出一副苦相,“这不是工作吗怎么着章程,都等在这儿了。”

    那人道,“说是另有安排,不在这里采访,让咱们等等看看还有别的记者吗”

    方明冲着眼生的那位努努嘴,“那谁啊,没见过啊。”

    那人跟着看了一眼,摇头道,“没见过,他在我后面进来的,没瞧见单位。”

    方明打听不成,就静了下来。又过了十几分钟,外面又进了两三个人,纪山也跟着进了来,没等着说话,徐睿就跟着走了过来,客气道,“让大家久等了,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场地使用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个棚子马上就要拆,所以还要委屈大家一下,我们在泰华那边定了会议室,不如咱们移步一下”

    记者们都是老油子,移步是肯定可以的,何况是泰华,只是能拿到什么样的消息,他们也十分关注,当即就有人问,“谁接受采访啊。”

    徐睿笑道,“我们董事长贝诚先生,已经等在那边了,大家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有足够多的新闻让大家写的。当然,你们要是感兴趣,时间够的话,我们的董事长也可以接受专访。”

    这话一撂下,几个驻地记者倒是高兴了。这时候记者开工资,凭质又凭量,稿子根据新闻的重要性来打等级,按着等级下的价格乘以字数,就是一篇稿子的稿费。像是这样大的新闻,如果有专访的话,那就是一篇大稿,钱少不了,万兴连采访地点都定在了泰华,肯定红包也小不了。

    赚钱的事儿谁不喜欢几个人当即就站了起来,从一边出去,坐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面包车。而方明和纪山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万兴这是大动作啊。等他们进了会议室,此时虹雪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换下了那身礼服,穿着件洋装,站在了门口。

    这次的发布会,其实就是一个群访。整个会议室只有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大家随意落座,而靠里的顶头的位置,则留给了贝诚。虹雪简单介绍了一下贝诚,采访就开始了。因着多数媒体,都不归海市的宣传部管理,所以他们的问题比之日报晚报的记者,则要客观的多。有人问万兴的发展模式问题,也有人问万兴为何要选择此时回应,为何要选择海悦广场,更有人问万兴说自己没有资金链问题,证据在哪里

    这却是这次发布会的重要内容,一直温文尔雅的贝诚这时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示意那位记者可以坐下,然后才道,“我想这应该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关于公司的财务,我们没有义务向媒体披露,但谣言实在是甚嚣尘上,这是对我们没理由也没道德的诽谤,所以,我们专门将近几个月的公司还款单据整理了出来,大家可以随时查阅。如果大家想要刊发的话,我的助理那里有处理过的照片,你们可以带走。”

    敢让人翻账并带走,万兴这是死磕到底的节奏啊这绝对是有底气。方明和纪山对望一眼,只觉得这事儿要坏。可更坏的还在后面,贝诚问完后,那位他们从未见过的人,终于站了起来,冲着贝诚介绍道,“你好,我是x华社的记者项坤,我今天一到海口,就拿到了万兴的传单,到达后才发现,地点就在传媒大楼的对面,在发言人的叙述中,万兴更是意有所指,诘问海市媒体你们背后站着谁,你们在为谁发难,我想请问,这个谁,到底是谁”

    这是一般人都不敢碰的问题,谁不知道那句话有问题啊,可就算是驻地记者,他也不敢贸然碰这个,所以刚刚这些人,只围着边缘打转。项坤居然问了,这是让众人觉得佩服的事,而让方明觉得不好的是,这人居然不是驻地记者,他是x华社的这是要捅破了天吗

    而贝诚给出的答案,也十分具有想象力,“这个问题牵扯太多,如果您有空的话,不如我们私下聊。”

    发布会一结束,方明就在饭店里找了个电话,拨给了采访部主任,随即,这件事被层层汇报,最终由赵玖打给了王少阳,王少阳直接汇报给了一直等消息的张敏。张敏则一下子愣在了那里,x华社今天刚到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跟这次调查组来,是不是有关系x华社的记者可以写内参,可以直达天听,这可是一条x华社记者最好最快的成名路,多少人坏在这上面,想到这里,张敏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不由的怨恨,特么的明明是顾晖和许杰斗法,万兴不找顾晖的事儿,所有的指桑骂槐居然都冲着他来了这是要是真捅出去,下命令的可是他啊

    想到这里,张敏就坐不住了。他腾地起了身,在屋子中转了两圈,也顾不得提前问问,直接就披着衣服冲去了市长办公室。顾晖正在跟顾禾说话,听着方京说张敏有急事,就冲着顾禾道,“这次的事儿一定要办稳,调查组那边你不用管,宫庸那里你拿捏好,千万别出差错。”

    顾禾听了应了,就出了门,跟张敏错了个身。张敏显然是慌了,连他的招呼都没听见,直接推门就进了去,也不避讳方京,就将事儿嘚吧嘚吧全讲了,然后问,“这群记者们,可什么都敢写,他还专访了贝诚,那家伙今天当着全海市人的面,就敢在报业大楼对面指桑骂槐,谁知道他在那人面前说什么”

    对于张敏的担心,顾晖倒是觉得小题大做,他伸手从后面拿了打文件过来,直接递到了张敏手里,“看看。”

    张敏狐疑地翻了开,一下子就挪不开眼了。这是几份合同,第一份是万兴与z行云城分行签订的抵押贷款合同,厚厚的一本。方京在他后面,直接帮他翻到了最关键的几页,多少亩地,评估多少钱,贷款多少钱,后面的z行云城分行的章。而后面那一份,则是万兴拿地时签订的合同,上面的金额也标的清清楚楚。

    两倍,评估价是土地真正价值的两倍。

    顾晖瞧着他看完了,略有不屑的道,“万兴那都是小把戏,他就算没断资金链又怎么样那不过是牵扯出许杰的借口罢了。这才是真家伙,要不是许杰,凭什么银行会给万兴高评高贷有了这个,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张敏自然明白这些,可这根x华社记者不是一回事儿,他还是有些不安心。“可那记者”

    顾晖也是善于观察人心之人,他一瞧张敏就知道他想什么,不由暗道,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只会家里横,怪不得他那岳父大人,没让他往外走走,明显担不住事。可转眼一想,手下要的不就是个既听话又有把柄,这才好控制。他接着便安抚道,“你要真不放心,就让人走一趟,自己的地头,还怕了他做得隐蔽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从老家回来了,等会发48章承诺的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原本今天准备写个大章,虐顾的,可惜坐了一天车,实在有点累,就写了着一些,结果就弄了个中二出来,还在两边的拉锯中晃荡呢,瞧着你们的留言,我都不敢发了,,保证明天一定结束这部分。

    第56章

    张敏得了顾晖的令,自是有了底,一出门就让王少阳找了他的马前卒,日报社的采访部主任董静华去做说客。而另一方面,万兴却也没说谎话,他们真去海市中院,将四家媒体告了,但问题是,海市中院对于万兴呈交的诉讼状,既不签收也不立案。

    换一句话说,晾着你们。

    要知道,这时候的媒体隶属于国家啊,都是事业编制,万兴不过是个民营企业,自古民不告官,这是常识,这几家老总被张敏安慰后,除了赵玖心里还有点不得劲,其他人都没当回事,就算真报错了,那又如何还能真在国家办的报纸电视上给你赔礼道歉

    只是他们不当回事,万兴却当回事,八百人队伍再次出动,血染的传单又洒遍了大街小巷,海市人人都知道,万兴依法依据起诉了,可法院不收啊。第一天,市民们没人当回事,可每天都有呢,上午和下午内容都不一样呢。多数人收着广告纸,无非是瞧着纸张硬,回去可以垫点东西,但当一日日闲来无事瞅一眼,一日日看下来,他们什么感觉

    靠,这人民法院还是给人民开的吗

    万兴却是乐此不疲,上午说不行,我下午再来送,小虎送不行,小玲再出马,反正你们以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我就把这理由印在传单上。到了后来,他们一来,办公室的人就空了,直接开晾。

    可夏凡不当回事,你晾着,我就守着,等下了班确定人都走光了,第二天在海报上写,法院工作人员迟到早退,整日不见踪影,结果传单一发,第二天去就有人了,那小伙子八成刚上班,所有人都躲了,就剩下他一个,瞧着小虎就叫哥,哭丧着脸说,“哥,亲哥,你饶了我吧。”

    顶不住的还有海市中院院长刘培生,他是通过搭上了顾晖一条线,两年前才提拔上来的。与张敏一起,算是顾晖的左右手。原本拒收诉状不算什么大事,遇到别的民告官,这是默认的正常运作流程。可别人叫苦无门,万兴有钱,自己向外播报啊。原本下面的人还直接想让武警拦住他,可海市所有人都盯着他呢,谁敢拦,第二天照片就得上海报

    你想让人端了万兴印刷的厂子,可别忘了,警察局那边可是许杰的人,人家不配合啊。

    刘培生从没有这么憋屈过,专程跑到顾晖的办公室诉苦,顾晖当官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眼见着民愤越来越大,流言越来越难听,平时他们可以不管,可如今调查组不知道在哪儿窝着呢,只好后退一步,将起诉状收下了,准备压着接着不管。

    可你不管,万兴还有招,法律规定,“人民法院接到起诉状,经审查,应当在七日内立案或者作出裁定不予受理”“人民法院应在立案之日起三个月内作出第一审判决”。万兴将这两条印在了传单上,下面接着写,“第一天没开庭”“第二天没开庭”

    这种流氓无赖的招数,又有着动不了的背景,却让顾晖、刘培生和张敏完全无法应对,这不是套路啊,何况,万兴不是在告媒体吗准备抓出张敏这个幕后指使者吗怎么又跟法院干起来了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他们在干什么

    可他们手忙脚乱,时间也过得飞快,李长生带着调查组在海市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将这些人的前因后果都调查的差不多了,心里有了数,暗查结束,直接开始正规途径。

    1991年1月14日,许杰一上班,刚刚走进办公室,就瞧见三个人已经等着他了,瞧见他,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冲着他说道,“许杰同志,我是省纪委纪检监察二室李长生,找你了解点情况,希望你如实交待,对你自己的话负责,对组织负责现在请你配合,跟我们走一趟。”

    许杰面色平静,点点头道,“好。”转身对一旁面露担忧之色的刘正道,“帮我告诉家里一声,让他们别担心。”

    话毕,这三人就成围抄架势,分别站在了许杰的左右两边及身后,护着他向外走。这三人一大早过来,怕是不少人都已经看到了,原本就纷纷猜测,这是要干什么此时瞧着这个架势,不少人都面露惊讶,开始相互打听。

    许杰面无表情的从楼道中慢慢走过了敞开的大门,路过了那一个个探究打量的目光,等着到了楼梯口,却是冤家路窄,顾晖正带着顾禾和方京边走边说话。方京先瞧见了许杰他们,凑在顾晖耳旁说了两句,顾晖那张脸便由高兴转为了惊讶,一抬头,就跟许杰打了个照面。

    他面露不解,冲着许杰道,“许市长,你这是”李长生对于这种寒暄并不感兴趣,立刻就想催着许杰走人,旁边的方京则立刻介绍,“这是海市市长顾晖。”

    李长生倒是不能不理,直接道,“顾市长好,您先请。”说着,就让开了道,顾晖点点头,向上走了几步,与许杰平齐,这才看着他的眉眼道,“省纪委的许市长虽然有些家族情怀,但总体来说,还是个不错的干部,你们一定要公正严明。”

    这简直就是扣帽子,家族情怀,是指北京许家还是指贝诚李长生了然的点点头,直接带着许杰下了楼,而这一走,整个大楼却是炸了锅,检举信和调查组的事儿,顾晖一直摁着,没几个人知道,刚刚大家只是看着架势猜测,顾晖一句话就露了底,哪里想到居然真的是纪委许杰真要倒了这几天万兴不还弄得刘培正一脸土吗所有人顿感风向变了。

    同时,这种情况还发生在万兴于国际商业大厦的办公室,z行云城分行行长办公室,贝诚和宫庸同样被人以这样的口气带走。

    这三条消息,通过电波几乎在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海市的高层,所有的人都知道,许杰被带走了,万兴要倒下了,资金链果然有问题而刘培生和张敏终于出了口气,没人盯着他们了。就连那四家媒体也轻松了一把,什么时候海报比报纸还受人欢迎了,简直不可想象

    顾禾站在顾晖的办公室,思路清晰地说,“马军的消息是经过多人传递才到他耳中的,没用我熟悉的人,宫庸那边事先我已经叮嘱过了,绝对不会出问题,您放心吧。”

    顾晖也不说话,只是面上神色十分轻松,慢慢悠悠的吸了口烟,吐了一个烟圈,冲着外面刚刚升起不久的太阳,嘲弄道。“他们折腾了半个月,也就会玩些小流氓手段。许家人从来就没长过脑子,贝诚连亲爹都搞不定,呵,还真想跟顾家斗”

    许杰和贝诚一被带走,似乎是一种信号,预示着万兴没人了。几乎是当天,反扑直面而来,首先是中院严肃拒绝了万兴状告四家媒体的案子,并且,万兴的人,竟是再也走不进中院的大门了。其次则是有人带头砸了万兴在国际商业大厦的办公室,他们都是普通人的样子,叫嚣着让万兴吸血鬼滚出海市。

    砸的时候,万兴所有人都在办公室,他们直冲冲地冲了进来,见东西就砸,张永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就吓得不知道干什么了。还是徐睿瞧见了,连拽带喊的让人都退到了一边,老三胆子大,冲着那些人就问他们要来干什么可没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根上面扎了铁钉的木棒。

    老三也是混过的,立刻躲了过去,打眼一瞧,就知道这群人不但是砸场子的,还是砸人的,他连忙冲着所有人喊,“财务室,财务室有铁门,快进去。”自己也在砸到了前面的几个人后,连拽带推的,将几个人推进了财务室。

    随着铁门一声响,彻底将两边人马分了开。一众人都还好,唯有老三肩膀上挨了一下子,整个肩膀都染红了。小玲瞧着就哭了,边撕衣服边骂,“天杀的,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敢”连夏凡也没想到,顾晖这边会有这样的下三滥招法,这哪里是官员,分明是黑社会。

    外面的人因着一步之差,一个人都没逮住,显然是生气了,几个人连番踹铁门,可这铁门是当初专门定制的,稳当的很,纹丝不动。外面的人显然瞧着没办法,转回头怒气就全撒在了满屋子的办公用品上,他们也不要,只是用各种办法破坏,高档办公桌椅,沙发,摆设被一一砸得稀巴烂。

    老三瞅着那些心疼道,“这东西都是钱啊。”小虎不吭不哈,不知道从哪儿直接摸了根铁棍出来,就想出去跟他们干架,夏凡吓了一跳,一把拦住了,“这时候他们过来,说不定有媒体呢,你干什么都会照下来,前几天咱们撒了气,这几天他们总要出口气的,犯不着与他们碰撞。财务室不是收着几台单反吗老三,咱们踩着桌子,把铁门上的通风窗开开,把为首的几个模样拍下来,这么狠,我就不信他们没点名头。”

    一旁的小玲已经领会了夏凡的意思,忙从抽屉里拿出了照相机递给了最高的老三。几个男人立刻将办公桌抵到了门上,老三几下爬了下去,打开通风窗,捡着为首的几个,就开始卡卡卡摁快门。照相机肯定有闪光灯,没几下外面的人就发现了,显然他们明白相貌泄露了,会有怎样的麻烦,立刻又冲了回来,有人试图拿着东西撬门。

    正在此时,却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警察来了。”这句话显然让门内外两边人马心情顿时掉了个,徐睿等人都立刻松了一口气,他们真怕这群人能撬门,虽然万兴的人数也不少,但除了老三,怕是没一个身手行的。他瞧瞧看了一眼夏凡,贝诚不在,若是这位出了事,他可是不好交代。

    当然,更让他皱眉头的是,他实在不知道夏凡贝诚和许杰三人在唱什么戏,居然闹腾的这么大,门外的可不是什么善茬

    而外面的人,显然也害怕警察,听了声音,就立刻有人去了窗户那儿向下看,随即就道,“是有警车过来了,别砸了,走。”这几人伸手利索,这话音一落,便各个拿了自己的武器,向外跑去。

    老三站在桌子上向外瞧着,开始还说走了走了,只是几人怕有诈,并没立刻开门,反而多等了一会儿,可不一时,老三的脸色就变得怪异起来,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这不是顾市长的侄子吗他怎么跟警察一起来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顾禾在外面说,“出来吧,没事了,警察来了,那群人走了。”

    几人连忙挪开桌子,走了出去。顾禾就站在门口,因着第一天来,两人就见过面,何况夏凡多以贝诚的助理身份出现,两人碰面的次数不算少。如今整个万兴里,除了贝诚,倒是要数夏凡与顾禾相熟,虽说两人并未说过话。

    顾禾瞧着老三那一肩膀血,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你们这是得罪谁了,这是要下狠手啊。”

    夏凡自从听见顾禾两个字,整件事如何,心里就亮堂堂的了。这人想追贝诚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前一次资金链他就想送钱,只是他们根本不缺钱,这一次,夏凡想了想刚才那些人的作风,又想了想顾禾的背景,玩的都是贼喊捉贼这一招。

    他自从遇见顾禾,一直压抑着心内的躁动感,每次见面,尽量平稳自己,不露出情绪。可今天不一样,顾禾这是欺负到人脸上来了这样的手段,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一点点恩情一点点温暖腐蚀着你,最终让人无可自拔。自以为爱上了天下无双的男人,其实却是一个人渣。

    那些压在心里的情绪,混着今日受到的惊吓,在夏凡口中都变成了嘲弄,“反正左右就那几家,我们让人家憋屈了,人家自然不会让我们好受。不过没关系,反正万兴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砸了的,就砸回去,伤了的,就伤回去,血债血偿,一命抵一命,总是错不了的,你说是不是,顾先生”

    这话说得阴森森的,顾禾不由去看夏凡,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对视,夏凡那双眼睛,却似一潭深渊,好似有着无限的怒与恨,让他有种异样的熟悉。可此时恰好有位警察过来,“你们过来个人跟我做笔录。”转眼间,夏凡就恢复了原样,冲着他笑笑道,“今天谢谢你了顾先生,我先离开一下。”说完,就跟着那个警察离开了。

    顾禾皱着眉看着夏凡的背影,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十七岁的毛头小子,也就只会发发狠而已,怎会对自己有仇恨

    万兴被砸一事,四家媒体无疑进行了大肆报道,只是在措辞时候,那群黑社会们,就变成了激愤的市民,有同时又将万兴的旧事重提一遍。夏凡不由嗤笑,万兴的业务跟市民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哪里会有市民闲得没事干,来找他们的麻烦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幸亏他们的地还不涉及拆迁,否则的话,定会有几个拆迁户过来演两场强拆的戏码给人看。

    表面上形势仿佛完全倒向了顾晖一系,尤其在表面上看,副市长的侄子的公司被砸,居然找不到凶手,这简直就是撕破了许杰的那点面皮。市政府内,有些心思灵活的墙头草,也在伺机而动,按着规定,纪委在没有对被调查人采取双规的前提下,找人了解情况,不能超过夜里十二点,所有人都在等,许杰是否被双规了。

    而此时,在市区内不起眼的一个小宾馆内,李长生和身旁的两名同事同时站起了身,主动与许杰握了手后道,“许市长,感谢您的配合,您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我们会尽快核实。车已经过来了,您可以离开了。”

    许杰点点头,用力回握了一下李长生,然后穿起大衣出门。整个调查组显然并不仅仅是李长生三人,随着后续的展开,他们占据了整个小宾馆的三层,许杰在一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就着亮如白昼的灯光,缓缓向楼下走去。

    不过刚到二楼,就听见一连串沉重的上楼声。许杰往下看去,恰恰与顾晖的目光交集,此时两人依旧是早上见面时那般位置,许杰在上,顾晖在下,可此时的顾晖,却是从被窝里被带出来的,虽然穿衣合体,但偶尔翘起的头发,眼中的一些不明白,掩不住他的狼狈。

    可此时的许杰,因着已经是腊月天,海市天气不冷,但风有些凉,穿着件大衣,头发一丝不乱,脸上保养得当,神情轻松自然,正是风度翩翩的样子。两相对比,却是天壤之别。许杰淡淡的点了个头,便收了眼神,仿佛是脏东西般,不愿再看第二眼,目不斜视地下了楼。

    擦肩而过时,顾晖听见了一声细微的轻笑,略微上扬的口气,带着嘲弄与不屑,他仿佛被激怒的豹子,猛然回过头去,只瞧见许杰身形修长的背影,大步的跨出了小宾馆,将这里,远远地抛开。

    1月15日的凌晨,整个海市被震动了,市长顾晖在家中被带走,许杰却出现在了第二天的市政府大楼里。当然,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副市长张敏与中院院长刘培生。迅速换位的两个人,让不少底层人员摸不清头脑,但这些人有着异常的直觉,天已经变了。

    此时,在那所小宾馆中,李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晖,宣读完纪律后道,“顾晖同志,纪律已经宣读完了,请您不要存侥幸心理,关于这封检举信和这份合同,请您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希望你不要自误。”

    顾晖将那封信拿起来,一瞧便放了心,“这是我收到的一封检举信,这份万兴同z行云城分行的合同是随信附带的,我收到后调出了这块地的政府卖出价,觉得问题十分严重,所以直接上报给了省纪委,要求进行调查。”

    “你怎么确认这份合同是真的呢”

    “我着人核实过的,”顾晖听到问这个,立刻解释道,“我让人从云城分行行长宫庸那里调看了合同,同时也收到宫庸反馈,他的确签了这份合同,只是如同信上所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这才觉得事情棘手,报到了省纪委。”

    这副说辞倒也可信,只是李长生却摇头道,“可据宫庸的供述,你们的说法完全相反。”李长生说到这里顿了顿,这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让顾晖有些不详感,他不由挺直了腰看向李长生。

    李长生不负众望,丢下了个大炸弹,“宫庸供述,当日万兴公司从他这里进行抵押贷款,你的秘书方京却专门找到了他,要求他为万兴进行高评高贷,宫庸认为此事不妥,万兴也不同意,但方京逼迫的厉害。他又急需完成任务,就跟万兴签订了正常合同,弄了一份假合同敷衍顾禾。”

    李长生淡然道,“这份合同,连章都是萝卜刻的。”

    顾晖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他一把抓着那份合同,不敢置信的反复翻开,印泥大小什么看着都无误啊,“这不可能”他大声的喊。

    可惜这些东西,都是李长生他们已经证实的,“这萝卜章比正常的章要微微小一圈,是宫庸为了已示区别,专门留下的破绽。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方京的录音。”李长生身后的工作人员拿过来一个小型录音机,他轻轻地摁下按钮,里面就传出了方京的声音。

    “那事儿办的怎么样不好办啊,那你一定是你宫大行长没使劲呢你干嘛总问是谁让办的,我出面,你说还有谁放心吧,干好了你就不是云城最年轻的行长了。当然,你也得知道,干差了,会怎么样”

    方京跟了顾晖三年,这的确是他的声音,连那股子阴奉阳违,先软后硬,阴森森地说话腔调都一模一样,就算是顾晖,也不能不相信,这事儿他居然栽了,真栽了。他脸上血色全无,瞧着一脑门子汗珠,脑袋里却在飞速的旋转。

    李长生问他,“你指使在前,诬陷在后,顾晖同志,此事证据确凿,你认罪吗”

    顾晖却在推理,自己被许杰设计了,宫庸怕是内奸。可宫庸不是顾禾的人吗为何会反水为何接触录音都是方京的,顾禾却没出现呢这小子一开始就故意把自己摘出去呢,无论是他没办好,还是他与许杰勾结得,事儿都在顾禾身上。他想好了,心中恨不得将顾禾碎尸万段,但面上却保持镇静,只有一句话,“我要见顾昭。”

    可顾昭也不是万能的。

    顾家老大接到消息,就急匆匆的乘飞机赶了过来。可问题是,这事儿让夏凡操持的实在太大了,不少中央媒体已经报到了海市的这桩稀奇事,那场叫板似得发布会,那跟张敏后花园似得海市媒体,那不肯接纳起诉书的中院,那些血染似得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海报,条条都是引人注意的大新闻。

    夏凡那些看似无聊的举动,却是一点点将顾晖绕了进去。在无数媒体的关注下,在许家的推波助澜下,事件被抽筋剥骨,海市媒体为何会针对万兴,幕后的人是张敏,张敏为何针对他,幕后的人是顾晖。刘培生为何会将案子一拖再拖,为的是替张敏遮掩,这又绕到了顾晖身上。

    还有项坤那份记录了,海市晚报采访部主任在顾晖和张敏的指使下,试图贿赂记者不成,着人进行言语和武力恐吓的稿子。顾昭只觉得心力憔悴,恨不得一夜白头。

    角力之下,张敏与方京成了最大的替罪羊,直接双开,另移交司法机关,刘培生提前退休,而躲在张敏后面的顾晖,则被双开,顾昭安慰他说,等事情淡了,再说吧。可任何人都明白,双开不同于免职,顾晖他日想回官场,却是难于上青天。许杰一出手,就断掉了顾家的一只臂膀。

    除此之外,顾晖的离开,也为许杰将市长位置空出来了,他做代市长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为了答谢同时压惊,他专门在家请了夏凡和贝诚,落座之后,许杰亲手给夏凡倒了杯酒,“你比贝诚还小些,就一块叫我叔叔吧。这次的大功臣是你,我敬你一杯。”

    而在顾禾的住的宾馆,顾禾穿着件白衬衫,跪在地上,身高一米八的顾昭一脚踢上了他的扇骨,顾禾整个人立刻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顾昭往前走了几步,踩在了他的脸上,狠狠地骂道,“别以为你那点小心眼,我看不出。想要从顾家摘出来,永远都不可能,除非你死。”

    却没看见顾禾眼睛中藏起来的毒。

    第57章

    顾昭的声音阴狠而恶毒,有着顾家一贯的风采。在顾禾的感觉中,他的脸一面贴在温暖而厚实的地摊上,另一面上则是带着沙粒感的牛皮鞋底,仿佛天堂与地狱。鞋底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左右拧动,皮肉发出疼痛感。他却静静地睁着眼,虚捂着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的上半身,卷曲着身体,平静地承受着这一刻。

    屈辱,相较于老大老二还有他那温和的大嫂,可爱的侄子侄女们丢掉的性命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了吗你别忘了我也留着顾家的血,血液中有着跟你们一样的阴狠好斗,血海深仇,我怎会害怕一点点屈辱

    顾禾坦然的,安静地睁着眼,冲着顾昭说,“我没做也不敢。”

    这态度显然取悦了顾昭,在他的鞋底与顾禾的脸接触了两分半钟后,他拿开了那只脚,顺脚又踢了他的肚子一下,这才道,“今年的钱加倍。”说完,从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秘书手中接过大衣,匆匆离开。

    顾禾知道,这是安抚顾晖去了,顾晖,顾二叔,顾家的一把刀,他完了。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上的画发出抖动声,可顾禾却丝毫不顾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疼痛感,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己,整个人因着剧烈的笑而坐立不住,仿若疯癫。

    小胡子瞧着顾昭一行走远了,这才偷偷的开门进来,一进来就瞧见顾禾一个人在那儿发傻,自从大少爷走后,每每顾家受点挫折,顾禾总有那么一回,等会笑够了,还要喝酒。小胡子连忙退了出来,从另一个屋拿了医药箱,又端了几瓶酒,这才回了屋子。

    果然,顾禾已经笑完了,一个人阴冷的坐在那儿,脸上严肃的,紧紧地绷着,跟刚刚判若两人。听见有人进来,他用刀锋一般的眼神瞥了一眼,小胡子吓了一跳,差点将东西扔到地上,晃过神来才说,“三爷,您没事吧,我拿了酒和药来。”

    小胡子是顾禾的心腹,顾禾也不避讳他。缓慢地爬了起来,伸手拿了酒瓶,口对口就灌了小半瓶去,小胡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烈酒,可一想顾禾的习惯,又愣生生地压了下去。他瞧着顾禾左脸红肿,就从药箱里拿了点消肿的药膏,上去替他擦擦。

    这都是常有的事儿。顾家两兄弟脾气不一样,老大顾昭性子烈,喜欢动手,原本三爷在北京的时候,小胡子就跟着,那时候顾昭虽然听严肃,但真没打过顾禾。可自家大少爷,二少爷去世后,三爷顶起了这摊生意,云城顾家更依靠北京那边,顾昭每有不如意,总会动手。

    老二顾晖是另一个样,他嘴巴毒,但不动手,所以顾禾跟着来海市,他原本还松口气的。至于顾家的三代们,小胡子想起了那些少爷们的性子,只能冷笑了。

    小胡子替顾禾擦完脸,瞧着顾禾一直蜷着身子,就知道身上也有伤,他小心的冲着顾禾说,“三爷,我给您身上上点药。”瞧着顾禾只顾着喝酒不反对,就伸手将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掀了起来,露出精干的身体。左边扇骨那儿,青了整整一大块,腹部也有一块,还都透着紫。

    小胡子瞧着心里也憋屈,他毕竟是个粗人,边拿着红花油揉,边愤然道,“三爷,您这又是何苦许家和顾家斗,您就看个乐呵就成了,何苦掺进去”他想了想说,“那个贝诚,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沉醉于酒精中的顾禾,他一脚将小胡子踹开,还想再动,却牵扯到身体,整个人又停了下来。他睁着喝红了的眼睛,冲着小胡子道,“你懂什么,滚”

    这对于顾禾平日的脾气来说,已经是留了情面了。小胡子立刻退出了房间,屋子里又剩下了顾禾一个。他拎着酒瓶,捂着肚子,蜷着腰慢慢地站了起来,晃荡荡的从客厅走到了窗户前,瞧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

    他不留把柄在别人手上,让方京去跟宫庸交易,倒非他认为许杰会赢,只是一种习惯罢了。没想到却救了他一命,若是录音里换成了自己的声音,他敢保证,顾昭会将一切都推倒他的身上。现在,顾晖废了,当然这个结果更好,许家跟他没恩怨,北京顾家只要有人下来,他就高兴。

    可高兴的同时,他也明白,许家和顾家闹到这份上,他对贝诚的那点心思,虽然不是完全没机会,却是难上加难了。这才是他烦躁的原因,北京顾家的背景太强,他一个商人,想要彻底弄倒他们太难。可他翻检着脑海里的二代们的名单,如贝诚一样喜欢男人又有背景的,压根没有。

    不是他非要吃软饭,只是一个小小富商,又凭什么让那些与顾家等高的家族们,信任你,帮助你呢。再说,北京的那些高干们,后面枝杈繁多,他就算有钱也不敢乱送。何况,今年给顾家翻倍的话,他手上压根不可能截留多少钱财。

    他再一次肯定,贝诚这条线,不能放。

    这让贝诚烦躁不已,一把将酒瓶子仍在一边,睁着有些朦胧的眼,跌跌倒倒的向着门外走去。

    许家的晚饭不过是顿家常饭菜,许杰太太赵芳带着保姆做了六菜一汤,瞧着不如去泰华上档次,但其实细品,这才是真正接纳了夏凡这个人。许杰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群人安静的吃完了饭,许杰就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开始时这事儿许杰不知道是夏凡筹划的,贝诚有天特地来找他,说是顾晖不老实,让一个云城的行长过来,用高评高贷诱惑他们,怕是要对许杰使坏。那个行长人老实,不敢干这事儿,说话畏畏缩缩,让他几下就诈了出来实话。问他这事儿要不要用一下。

    两人这才商定了方案。但实际上,他也未曾能想到,万兴竟然有本事将这事儿闹腾的这么大,让顾家压都压不下去。这让他觉得贝诚对于官场颇有天赋,顾晖的事儿定了,他就抽出空来,想劝劝贝诚,回家跟他爸爸低个头,从政吧。贝家三代一共两个孩子,已经够单薄了,何况贝诚还跟没有似得可惜贝诚直接吐出了夏凡的名字。

    想着那个对他信誓旦旦说海市一定能发展起来的小屁孩,许杰倒是高看一眼。这次的事儿多亏了夏凡,于是专门请了两人来家里,连称呼都换了。三个人坐在书房里,许杰也不避讳,直接说了上面的意思,“我任代市长这事儿,已经定了下来,明天应该就有文件下来了。”他笑道,“我怕是最轻松的代市长了,这次连张敏他们都下去了,整个市政府算是一片祥和啊。”

    顾家对不起许家,贝诚又跟许家人亲近,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他俩毕竟都是没进过官场的小孩,有些事也说不到,只如一家人说了会儿话,聊了聊日后要注意的,瞧着时间不早了,两人就告了辞。因着喝了点酒,许杰就想派车送他们离开,贝诚偷偷瞧了瞧夏凡,见他微微摇头,就拒绝了,说是走走就清醒了。

    等着真出了门,吹着腊月里的凉风,走在海市安静的街巷里,两个人才算真正轻松了下来。许杰对夏凡的态度,让贝诚打心眼里高兴,他故意放缓了脚步,慢了夏凡半个肩膀的距离,从侧面就着月光看那人。

    看着夏凡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挡住了饱满的额头,在眼下留下一块阴影,瞧着夏凡高高的鼻梁,因着喝酒而微红的脸颊,还有那带着水润感的唇,他突然间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次醉酒,夏凡贴在他的身上,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压着他下陷,他的心也开始渐渐的陷了下去。有些事情,不去想不去说,并不代表着不存在,那曾经在梦中只是以出现的男孩,早已如岁月般,刻在了他心中了。

    夏凡似是发现了越走越慢的贝诚,有些狐疑的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他,瞧着他慢腾腾的样子,夏凡以为他走不动了,伸出手来,去拉了他一把。这仿佛是给贝诚无限的勇气,他接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一把将夏凡扯进了怀里,狠狠地压在了旁边的墙上。

    这样的情景,在两年前也曾有过。那是贝诚醉了,夏凡清醒着,他们不过是认识的人。而现在,两个人都有些微醺,两个人是相互并肩战斗了一年的伙伴,酒精的作用让紧密的距离开始发酵,仿佛很正常的,贝诚低下了头,夏凡没有动,任凭那个温热的嘴唇覆了上来,这次不是撕咬,而是用舌尖轻轻的舔舐着的他的唇线,慢慢地挤开了他的口齿,最终,与他无缝隙的追逐。

    渐渐上升的月亮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温馨的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两个人,连这里的街道、房屋都是不曾存在的。顾禾拎着半瓶酒,摇摇晃晃的从酒吧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计划的失败,贝诚从始至终的冷淡,夏凡的仇恨的眼神,还有无法报了的仇,让顾禾几乎在瞬间,怒了。

    带着半瓶酒的瓶子以抛物线的形式,划过了夜空,向着两人砸去。呼啸的声音让贝诚猛然惊醒,一把护住了夏凡,向一旁躲去,只听砰的一声,酒瓶子在墙上四裂开,浓浓的酒气也跟着挥发出来。

    贝诚这才看向前面,顾禾一个人孤单单站在街头,冷冷的看着他们,转身就走。他再瞧瞧夏凡,怕是刚才那股子感觉过了,此时的夏凡已经如往常一样,离着他一步远,似是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贝诚的火几乎是瞬间冒了出来,顾禾指使人砸了万兴的事儿,他还没找他算账呢,如今居然又坏了他的好事。他几乎在瞬间,追了上去,两个人迅速的扭打在了一起。贝诚和顾禾都是自幼练武,身体底子不错,两个人又都喝了酒,心里憋着火,手上却是没有半点留情。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但时间一长,两人就看出了差距。贝诚的功夫学的是套路,大开大合,都是正规的身手,可顾禾却是跟着父亲和哥哥,在打群架中度过的,他的道儿,就是赢。他出手狠毒,却招招阴狠,不多时,贝诚就被他压着打了。

    夏凡从一开始见到两个人打在了一起,就左右四顾,从一旁找了块转头拎在了手里,稳如泰山般的站姿下,他的眼中冒着的却是仇恨的怒火。眼瞧着顾禾一个侧踢,贝诚整个人向后踉跄,两个人终于分了开。夏凡却是不要命的朝着顾禾冲了上去。

    他不会功夫,没练过体育,一米七五的个头,体重不过一百二十斤,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可是,他脑海里想的却是,杀了他。夏凡如饿虎一般扑了过来,顾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儿一掰扯,夏凡手中的转头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瓣。还未等他上劲儿,贝诚眼见不好,已经转身扑了回来。

    顾禾手一松,整个人一侧身,躲过了贝诚的侧踢,整个人又跟他缠斗在一起。夏凡从地上爬起,伸手拿起了半块砖,又冲了上去。这一次,是在顾禾的背后,贝诚吓了一跳,生怕夏凡被伤着,冲着他大吼,“你一边去,我对付他。”

    说话间,夏凡就被第二次踢了出去。贝诚一着急,因松了神,他整个人被顾禾绊倒,脸冲下,压在了地上。顾禾狠狠地扯着他一只胳膊,坐在他身上,冲着他道,“顾晖是对不起你,可我没对不起你吧。你以为没有我的指示,宫庸一个大行的行长,会那么笨,让你一个小年轻看出破绽来我对你的好,你都瞧不见吧”

    顾禾是云城一霸,宫庸不怕顾晖,却不能得罪顾禾。所以一出来,他就拿这个理由交了底儿,无论信不信,顾禾将这个理由收为己用了。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只可惜贝诚如今一脑门子想的就是这人搅了他的好事儿,他还踢了夏凡两次,哪里肯听,骂道,“呸,你以为我是顾晖,听你这些”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身上松了,他连忙爬起来一瞧,却见夏凡竟是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废电线,趁着顾禾没注意,勒住了他的脖子,如今正骑在了他身上。

    夏凡怎么也是个男人,手劲并不小,顾禾立刻憋得面部通红,双手紧紧地抓着绳子身体不停翻腾,想要挣扎开。可惜夏凡此时眼中却是冒着火,整个人如疯了一般,带着可怖的表情,狠狠地拉着电线,竟是将整个身体都压了下来,手却在一丝一毫的向外拉扯。

    顾禾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贝诚连忙扑了过来,一把抱着夏凡,狠狠的将他拽开,让他松了手。他舍不得打,只能使劲的摇晃着夏凡,“你疯了,杀了他你要坐牢的,你这是干什么。”隔了一会儿,夏凡才仿佛反应过来,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软了下来。

    贝诚一把抱住人,叫了几声,瞧着夏凡没应答,心里就害了怕,看着顾禾已经坐起来了,应该没事,就将夏凡背在了身后,边往前跑,边喊着他,“凡凡,你醒醒,咱们去医院。”

    而顾禾则坐在原地,边大口的喘气,边大声的咳嗽。等着终于呼吸平稳了,他一下子躺在了地上,手摸着颈部的勒痕,脑海里想的却全然是夏凡刚刚的表情,那个表情和那天万兴被砸时的表情混在了一起,最终重合。

    他猛然又坐了起来,他确定,夏凡刚刚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他们有仇,他却不知道。

    第58章

    顾禾下手不轻,夏凡躺在急诊室里,医生轻轻摁了他右边的第三根肋骨两下,夏凡就疼的整个人冒汗,贝诚在一边急的恨不得代他受罪,医生却收了手,“骨头可能裂了,你是家属吧,我开个单子,你去交钱,照张x光片。”

    贝诚吓了一跳,先是交了钱,因着夏凡肋骨裂了,也不敢背着,直接抱着他上下,又嘘寒问暖的,倒是惹得不少人斜眼看。夏凡一张脸烧的通红,但却没说些什么。等着x光片出来,就确了诊,果然裂了,只是并没有明显的移位,倒也不严重。

    夏凡想直接回家休养,可贝诚一听,如果不注意的话,说不定会导致裂纹骨头那里再移位,严重的甚至要进行手术。这让贝诚觉得心惊胆跳的,直接颇有气势的拒绝了夏凡,另外请医生开了病房,不由分说地抱着夏凡到了房间里。

    这是间三人病房,因着海市人口并不多,这时候已经是腊月了,不少人都愿意在家呆着,所以整间房间只有夏凡一个病人。两人一进屋,夏凡就从贝诚怀里跳了下来,冲着贝诚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有严重到要住院。”

    贝诚却是不理他,直接去拎了拎床头的水瓶,发现是空的,就拿着站起身来,转过头看着夏凡,“你休息两天,顾晖的后续事件有许叔叔帮着咱们,办公室重新装修采买的事儿也有徐睿老三他们,你回去也没事啊。”他哄着夏凡,“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孤单啊,没事,反正这儿也没人,我晚上陪你在这儿睡。”

    夏凡不住在这儿,是知道历史上那件大事马上就要发生了,他哪里在医院里呆的下去可他这人对仇人是软硬不吃,对待朋友家人却是吃软不吃硬,贝诚一番话,处处关心,句句暖心,让他也硬不起来,只能耐心地跟他商量,“我回宾馆住着,每天跟着你去办公室,你让我干啥就干啥行吗保证不乱动。”

    夏凡以为这样总可以了,却没料到贝诚竟是将水瓶放下了,特认真的看着他,冲着他道,“不行。”夏凡就有点急,可贝诚的话还没说完,“我受不了,我一想着你刚才倒在我怀里的样子我就害怕,夏凡,你明白不明白,我宁愿挨打挨揍的都是我,不是你,我受不了。你听我的,老实的住两天,就当让我放心一下成不”

    贝诚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连带那并不动听的情话一块砸在夏凡心里,沉甸甸的,可却让夏凡有种特别想哭的感觉。他与贝诚,从开始的误会,打架、到后面的并肩合作,再到如今,除了今天晚上,其实并没有特别情动的时候。比起上辈子,顾禾的那些招数,贝诚只会偷偷摸摸的搂他的肩膀,趁着他情绪激动的时候,抱他一下,就算是今天晚上,两人已经亲在了一起,可一瞧着他后退,也没敢再往前。

    这样的用朴实话语砸着他,红着眼看着他的贝诚,让他心疼也心暖,让他有种立刻扑过去的想法,可身体的病态,让夏凡止住了这种冲动,他得确定贝诚不会嫌弃他,才能放下心来。他躲闪着贝诚的眼神,“你的伤没事吧,先去看看医生吧。”

    这算是应了。贝诚心里终于放下了担心,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上床躺着,我去去就回。”贝诚没走多久,护士就带着一大一小两瓶消炎液进来了,冲着他道,“夏凡对吧,这是消炎药,今天必须输上的,你上床躺好吧。”

    夏凡听话躺在了床上,护士熟练的将瓶子挂在吊杆上,然后飞快的给他扎了针,夏凡只觉得针扎的疼了一下。护士已经直起了身,“水有点凉,这药还有点刺激,还有安眠的作用,我给你放得慢点,你睡吧。我一会儿过来给你拔针。”

    冰凉的液体进入身体,开始还让人有些清醒,可随着时间越长,夏凡就越发困倦。等着贝诚回来,他已经完全在硬撑了,夏凡问他,“你没事吧。”贝诚指了指自己嘴角上的伤口,“都是皮外伤,已经抹了药了,你放心睡吧,我给你看着。”

    夏凡已经撑不住了,听完后放了心,嘟囔了句你也休息,就睡了过去。贝诚仔细看了看陷在被子里的人,忍不住低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起了身,又摸了摸夏凡的手背,发现一片冰凉。就起了身,去护士那要了个不用的输液瓶,灌了一瓶子热水,将输液管缠了上去,拿被子盖着,替他暖着。

    等夏凡的输完了水,已经到了半夜,贝诚还准备歇歇,偏偏此时他的大哥大却响了,他怕惊醒夏凡,连忙出了门,摁下了接听,里面传出的竟是他妈妈谢秋然的声音,这让贝诚有些惊讶,示意护士夏凡那没人,需要注意,这才走到了楼道口,跟谢秋然说话。

    相对于贝云川他们,贝诚对谢秋然还有些母子情分的,虽然不能生活在一起,可谢家人总是在不断地提醒他,谢秋然是爱他,是无奈的,再说谢秋然每周都来看他,也算有个相处过程。当然,相对于普通的母子,他们的关系肯定比不上,平时十天半个月打一次电话,可这么晚,却是从没有过。

    贝诚叫了声妈,就问,“您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了”

    谢秋然是个十分温柔的女人,虽然出身于谢家,可一点女强人的苗头都没有,完全是个贤妻良母,否则,她娘家也不算弱,只要她硬下心不答应送走贝诚,贝云山也没法勉强。可她没有,当然这不能说她更爱丈夫,但显然,她对于丈夫是弱势的。

    谢秋然问了问贝诚这几天的生活,叮嘱了几句海市这边热,也不能穿的少,出去应酬少喝点酒,贝诚听着心头暖热,终究还是个不大的男孩,忍不住冲着他妈妈说,“妈,你放心吧,我这边好着呢,我刚刚还帮了许叔叔一个大忙呢”

    这句话一落,贝诚就听见那边有声咳嗽声,随后,谢秋然就有些歉然地说,“诚诚,你爸爸有几句话对你说,你听着就是了,乖。”

    贝诚脸色立刻塌了下来,他连预感都不用,贝云山就不会对他说句好听的。果不其然,电话一接过来,就传来了狂风暴雨。

    贝云山很生气。

    贝云山知道贝诚在做生意,一直以为他还在安省用那点零花钱倒腾呢,心想那点钱出不了大问题,等着贝诚过不下了,自然就回北京了。可他哪里想到,贝诚竟跑到海南去弄房地产了,还跟许家在一起折腾顾家。许家跟谢家关系亲密,可跟贝家却没多大交情。

    贝诚的不逊本就让他与谢家起了些龌蹉,如今贝诚掺和到许家的事里去,顾昭那个疯子,直接瞄上了他,他倒是不怕,可却不愿意多树敌。这让他更讨厌谢家,认为谢家这是在借势。听了消息后,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直接训道,“谁允许你拿了谢家的钱去经商,谁又允许你掺和许家的事儿,你别忘了你是贝家人,你经过我同意了吗。”然后下达命令,“将生意结束,把钱还了你大舅,立刻回北京”。

    贝诚原本就心里不痛快,他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自然更让他不服起来。他冲着贝云山冷笑道,“你有本事当年别让谢家养我啊,你将贝谦当宝贝养,贝谦拿你当亲爹似得,天天叫你叔父,你不挺高兴的吗谢家好吃好喝养着我,我不拿自己当外人怎么了,起码我还没恶心巴拉的喊什么舅父呢。”

    这话彻底激怒了贝云山,贝诚被放在谢家养大,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当初的他哪里会想到,会有今日父子不睦的局面。他被噎得半天都喘不上气来,贝诚听着那边呼哧呼哧的大呼吸声,也挺不得劲,那毕竟是亲爹,可让他张口安慰,他却说不出口。

    贝云山喘了一会儿,听着安安静静的话筒,怒火又起,“好,你不是愿意结束,我帮你结束,你等着吧。”

    说完,他爹的电话就挂了。

    贝诚有些难受的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里,他知道,他爹说到做到,贝家毕竟有权有势,谢家也不会贸然触怒贝云山,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桩生意,他做不下去了。他嘲讽的笑了笑,回了病房看看夏凡还在熟睡,就下了楼,沿着黑漆漆的马路走了许久,才遇到个开着的小卖部,买了盒大前门,自己一个蹲在马路牙子上抽。

    贝云山从来没关心过他想要什么只会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贝诚,所以,贝诚永远都是不及格的,永远都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无论他多么努力,他都看不见。就像他小学一年级时,考试考了第二名,回贝家过年的时候,他专门带着奖状,朝着贝云山邀功,可惜的是,与大舅惊喜的表情不同,贝云山只是嗯了声,然后说,还需努力。因为,贝谦年年都是第一。

    从那时候到现在,他永远都是不成器的那个。还有参加工作的事儿,贝谦比他高两级,没毕业的时候,贝谦就想下基层,可贝云山舍不得,他记得那半年,贝云山总是在劝贝谦,才打消了贝谦的念头。等着贝谦一毕业,贝云山就安排他进了团委,既留在了身边,又是实打实的升迁好地方。

    可等着贝诚的时候,贝云山反而直接了当了,他连商量都没有,就将贝诚安排在了自己一个老部下的手底下。那位老部下在甘省省会,离着家十万八千里。贝诚一听就炸了,他不在意干点什么,也不在意苦不苦,只是他不愿意让人嫌弃一般,丢到远的看不见的地方。就为这个,他一毕业就跑了出来。

    往事一幕幕浮上来,脚下的烟蒂也越来越多,贝诚一个人坐在那儿,瞧着月亮西落,太阳渐渐的冒了头,天色越来越亮。他站了起来,使劲跺跺脚,震震已经冻僵了的身体,拍掉了身上的烟灰,向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他心里有火,这次不行,这桩生意不仅是他的翻身仗,更是夏凡的,他不能放。

    此时的海市已经热闹起来,勤劳的小贩们已经借着黎明的那点光亮摆好了摊子,贝诚买了两碗米粉,又回了病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贝诚站在门外往里一看,就瞧见原本没人的二号床,如今居然躺了个男人,那人正输水,冲着夏凡说,“夏凡,还得麻烦你一下,我渴得厉害,你帮我倒杯水吧。”

    夏凡显然已经醒了,应了一声,就想下床。贝诚这时候推门进去,夏凡瞧见他后,担心地问,“你不是说陪我吗,怎么一早就不见了。”贝诚晃了晃手中的米粉,“我买早饭去了。”他一靠近,夏凡就闻到了那股子呛人的烟味,他也顾不得倒水的事儿了,抓着他担心的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抽这么多烟”

    瞧着紧紧拉着他的那只手,贝诚心里终于有了点暖意,低头在他耳边悄悄道,“我一会儿单独跟你说。”然后,将米粉放到饭缸里,这才回头冲着那个男人道,“喝水是吧,有事你叫我吧,夏凡他骨裂,瞧着没事,不能多动。”

    说完,就替他倒了杯水。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站极为儒雅的面孔,冲着贝诚恰到好处的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乔梁,刚刚才住进来,谢谢了。”

    第59章

    乔梁也是安省人,曾经当做公务员,可惜不赚钱,他就跟着大潮停薪留职下了海。这几年四处闯荡,也算积攒了些家业,前一段时间听说海市这边有发展机会,他就转身奔了这里。

    这也是时下许多商人们的现状。改革开放没几年,不少人做买卖还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状态,并没有形成规模,他们凭借着敏感的嗅觉,在汹涌的浪潮中寻找契机,如海鸟一般,没有固定停留的地点。

    但这样的经历,显然让乔梁具有了广博的见识,也加深了他的气质。他如今刚刚二十八岁,瞧着温润而儒雅,很容易让初见的人心生好感,当与他聊开了,你会发现,他的见识让人吃惊,往往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就聊深了。

    夏凡就是这样,贝诚白天有事,不能陪他,但是走之前说得十分郑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他已经收买了护士,要知道他随意乱动,回来算账。说这话时,护士小姐还冲夏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夏凡就知道,这事儿没改了。

    但他没生气,心里还挺美滋滋的。闲来无事,他就跟同样孤单的乔梁说起了话。夏凡在此时瞧着格外的没见识,听着乔梁倒腾蛤蟆镜,睡火车座底下,走私香烟的经历,整个人眼睛都瞪得比铜铃大,这副表情,配上他十七岁的年龄,和白净的外表,倒是让乔梁觉得可爱不已,于是转头问他,“你是做什么的,这个岁数不该上学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听了这个问题,夏凡眼睛眨了眨,这才道,“我爸妈去世早,我外公把我养大的。前年外公去世了,我跟我大舅闹得不好,表哥恰好去省城开快餐店,我就跟着干了。去年的时候,听说海南好,正好有朋友过来发展,我就跟着当个帮手,也见见世面。”

    夏凡因着避讳夏家,开快餐的时候就不肯多露面,但好歹别人还知道他是个小老板,到了海市,他却是一直以助理的身份出现,就连张永赵琳他们两个后招来的,都不知道夏凡有着股份。

    所以,夏凡这么说,倒是跟乔梁这些天打听的一样,他点点头,安慰道,“抱歉,不该说这些的。不过书是一定要读的。不过先出来见识一番也好,反正你也不大,到时候回去读就是了。”

    这番话倒是跟前几天打来电话的周老师说得一样,周老师觉得他年纪越来越大,对于他跑到海市这事儿挺有意见,隔三差五的打电话来,让他记得要学习,别被钱财迷了眼,“知识会开拓眼界,会让你有更高的眼光”,这是周老师劝他的。

    如今听着乔梁说起来,夏凡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我同学今年都准备考大学了呢。”就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说,乔梁只觉得心里跟着揪了揪,他原本就在床边坐着,如今直接伸过手来,去摸了摸夏凡的脑袋,来安慰他。

    仿佛就这一下,就让夏凡对他观感近了不少。等着贝诚回来,夏凡已经拉着乔梁说起了海市的房地产生意了。贝诚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夏凡在那儿滔滔不绝的说,乔梁一打眼瞧着听得挺认真,可人已经有些疲惫了,眼睛正无聊的四处看,恰好与贝诚撞了个正着。

    这让乔梁有些不好意思,他歉意的笑了笑。贝诚从没见过跟陌生人这么能聊的夏凡,心里那根弦一下子绷得紧紧的,过去将捎来的饭菜放好,拍拍夏凡的肩膀,“你自己倒是说得高兴,没瞧见人家乔梁都是硬挺了吗”

    夏凡仿若刚发现,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乔梁说了句,“对不起啊,我都没注意你。”然后回头看贝诚,“你买了什么,我饿死了,病号饭也不好吃。”

    等着吃完了饭,在贝诚的允许下,两人下楼去转了转,这会子没人,夏凡才将早上的话问出口,“你昨晚上去哪儿了,老三说你也没回宾馆,怎么抽了那么多烟,你有事瞒着我”

    对于夏凡,贝诚倒是没有隐瞒的心思,只是家里那些龌蹉事,他没脸提。夏凡瞧着他憋闷着半天,愣是没说出点什么来,就有些着急,他也不是逼着问别人隐私的人,直接转头就走。这让贝诚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他,才将家里那些事儿简要的说了说,又把贝云山的话说了。

    这些没脸的事儿一说完,贝诚也豁出去了,“中午我大舅打电话来,说是听我妈说,我爸让贝谦请了假,说要让他过来将我带回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贝谦搅了咱俩的事儿的。”

    夏凡听了内心只有一个字在翻腾,“次奥”。他原本以为天底下也就夏景年不是个玩意,为了利益,亲儿子都能卖。可他毕竟是个私生子,说直白点,夏景年除了他,还有两个儿呢。可贝云山是为了什么就算贝谦爹妈没了,你好好待他就是了,干吗压榨自己的儿。这可是亲生的,唯一的啊。

    想着贝诚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硬生生的长成了现在这么阳光一汉子,夏凡不心疼不骄傲才怪呢。他从不是吃亏的人,如今听着贝谦要来,就冲着贝诚道,“贝谦的事儿你放心,我替你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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