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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之攻略面瘫师弟 第1节

作者:俞洛阳 字数:26784 更新:2021-12-13 17:00:34

    修真之攻略面瘫师弟作者俞洛阳

    通俗版文案

    傻子韩绻自从恢复了神智后,感叹自身命运多舛、生存不易,于是瞄上了师弟的两条金大腿。但其实师弟跟他并不熟,没办法那就缠着好了, 他自觉玉树临风英明神武,满身节操能照亮世界,一腔狗血可温暖人间。会捶肩,会捏背,会端茶,会倒水,还会养宠物

    可师弟为什么不动心为什么

    路漫漫其修远兮,只能上下摸索。他坚信,总有一天师弟会用得上自己

    装逼版文案

    吾有兰香,瞻彼雅室。有美一人,僚兮懰兮。吾欲从之,郎心如石。

    几点说明

    1、长得美的都是攻,但是受也不太丑。

    2、修真等级在老传统的基础上改简单了些,分别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目前暂不牵涉飞升。囧,好像还是很复杂。

    3、法器不分等级,统称为法器。

    以后有想到的再补充说明。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主角覃云蔚、韩绻 ┃ 配角方锦容、庄霙、二凤、聂云葭 ┃ 其它修真

    第一卷 山鬼

    第1章 吃面

    潋山脚下的一处茶肆里,由于地处有些偏僻,平日生意并不好。然而今日疏疏落落摆放着的几处桌椅都坐满了人。茶肆主人是一对小夫妻,见有了客,干劲儿十足忙进忙出,端茶送水殷勤无比。

    覃云蔚带着韩绻缩在一处角落里,韩绻背对茶肆门首而坐,正狂吃一碗潋山玉带面。潋山玉带面是当地名小吃,面如腰带洁白柔韧,高汤醇厚鲜香十足。韩绻吃得投入又专心,他脸前已经有一个空碗,片刻后空碗又添一只。他再接再厉正打算要第三碗,对面的覃云蔚终于看不下去“你是准备把这家的面都吃完”

    韩绻顾不上抬头,含糊道“嗯嗯,吃完”

    覃云蔚重重一敲桌,面无表情“当心撑着。”

    韩绻被惊得噎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看看他,咕哝道“可我许久没吃到潋山玉带面了,师弟”

    这碗大的跟洗脸盆似的,覃云蔚既没心思也没胃口,举着双箸戳了半天也不曾吃下半碗,也懒得再呵斥师兄,只道“许久没吃到我记得出发前,你曾和我言道从未来过潋山。”

    韩绻茫然“我说过”

    他记性不好,人又蠢笨,做什么事都是慢慢吞吞的,因此覃云蔚并不和他较真,只嘱咐道“不许再吃。”

    韩绻只得点头,然而并不甘心,看到覃云蔚面前剩下的半碗面,试探着伸手攒了过来“不要。但是那个这面不能浪费啊,师弟你吃不完,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吃掉吧。”

    覃云蔚微微皱起眉头,一脸什么都不想再说的样子,转首望着茶肆外重峦叠嶂岚气缭绕的潋山,默默出了神。他临出发前凑合着用易容丹遮掩了容貌,此时脸色蜡黄衣衫敝旧,然而凝眉敛目之时,竟有霜雪泠泠秋风飒飒之意,广漠而寂寥。

    靠近门首的一处桌子周围,围着几个修士,本在小声窃窃私语,但想是八卦正进行到热火朝天之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还夹杂着一阵阵笑声轰鸣,其中一个类似世家子弟的年轻修士笑道“说来说去,肥水不流外人田,程小郎君最后还是归了自家人。那么三年前程盟主专程为爱子甄选道侣而设下的雀屏之选,竟是掩人耳目不成”

    与他对面而坐的一名修士接口道“也未必吧,当时来了几万人,都眼睁睁看着,澹台少盟主在雀屏之选上的确是技压群雄。当然这其中是有缘由的,听说那六合盟的另一位少盟主方锦容修为就高过澹台颂许多,然而据说他待程澂如亲弟,所以并不曾上台竞技,才让澹台颂独占鳌头赢得美人归。”

    另一人听到这里,却忽然一拍案子,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这些传言可是有些不尽不实。我有个师弟和内六门冷月峰一位外家弟子有些交情,从那里得来一些内部机密消息,据说此事别有隐情。”

    他声音压得极低,韩绻一边吃面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只觉听得费力,恰好面也吃完了,就拿起桌上一顶帷帽扣在头上,凑了过去。众人屏息以待等解惑,那人却矜持起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韩绻左右环顾,等得有些着急,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那人卖够了关子,接着神神秘秘地的“听说程小郎君相中的另有其人,只是那人不知为何竞技中途忽然走掉,但雀屏之选又搞得轰轰烈烈世间皆知,总不能弄个虎头蛇尾的结局。他无计可施,才将就跟了澹台少盟主,不然这双修大典为何拖到三年后才举办想来就是程家小郎君不甘心的缘故吧。”

    此话出乎意料且猛料十足,诸修士都沉默下来,似在思量真伪。韩绻见他又不说了,接着问道“然后呢”

    那人摊手笑道“没有然后了,这不大家都慌着往储岫山庄赶,就怕错过了时辰,不能亲眼目睹这百年难逢的盛典。虽然未必能瞻仰到盟主和潋山六子,但若有幸和外八门的子弟们扯上点亲戚朋友的干系,以后在玉螺洲行事可不就方便了许多么”

    韩绻“哦”又怯怯问道“你们说的六个盟是个什么组织啊这潋山六子又是什么听上去很有实力很厉害的样子。”

    那修士闻言十分诧异,心道这哪儿来的乡下包子,连六合盟和潋山六子都不晓得,但好为人师是他的优良品性,还是忍不住替韩绻解惑“不是六个盟,是六合盟,是玉螺洲最大的修仙宗派联盟,分为内六门,外八门,里里外外囊括十四个修仙世家及门派,底下三十几个凡间的国家每年进贡大批灵石矿产宝物给供奉着。这玉螺洲十有八九都是他们的地盘儿,九分之外的那一分,也跟他们有扯不清的干系。

    “至于潋山六子么,那是六合盟中最出类拔萃的几个年轻修士的合称,是当年创建六合盟的潋山老祖亲自从后辈子弟中精心选调教的。分别为方锦容、凤覆茗、澹台颂、恽穹川、曹若耶、程澂。其中方少盟主方锦容出身内六门浣花溪方家,冷月峰主恽穹川是前冷月峰峰主之子,唯一的女修曹若耶曹娘子出自内六门云边剑派。至于澹台颂,虽然出身俗世,但他是程盟主唯一的亲传弟子。程小郎君程澂更不用说,是程盟主的独生爱子,据传说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未及弱冠便结成金丹,尔后参加六合盟设置的敛锋阁阁主选任文试,三场皆案首,竞来敛锋阁阁主之位,掌管六合盟所有法器及典籍存放。只是那位来凤门门主凤覆茗极为可惜,当年也曾和方锦容并称潋山双璧,却在十年前桫椤海之战中陨落,所以潋山六子,现存其实只有五人。

    “当然人家名头大,实力也着实强悍,想那十几年前星曜洲的修士们大举进犯桫椤海,就是程盟主带着六子及各门派修士去和他们一场大战,将他们驱逐了出去。所以这次澹台少盟主和程盟主之爱子程小郎君的双修大典,但凡修行之人谁不想去捧个场卖个好啊。”

    韩绻恍然大悟“我懂了,原来一群很厉害的人合伙去跟人打架抢地盘,就叫盟。”

    他这话太过直白了些,听来就有些不恭敬之意,那修士不免扭头瞪了他两眼。恰巧门外清风徐来,轻轻吹起了他帷帽上的纱幕一角,露出些微下颌。

    那修士却脸色一顿,突然出手如风掀了他的帷帽,蓦然入目一张青肿鬼脸,顿时大惊失色,瞬间起身跳开,险些带翻了桌子,灵剑出鞘指着韩绻厉声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问我基友“我写文是不是退步了”

    基友“是的,你长时间不写,肯定要退步的。”

    我“没事儿,虽然写文退步了,但我脸皮变厚了,能抵消掉就行。”

    第2章 锤子

    韩绻双唇微张神色茫然,也是吃惊不小,悔悟过来便想举袖遮脸,一边嗫嚅道“我不是妖孽”那修士长剑挟裹灵气扑面而至,他只得勉强闪身躲避。然而他并没有什么修为,躲闪间后背不知被谁踹了一脚,身不由主飞出茶肆之外,重重摔落于地。众修士跟着冲出去,法器纷纷出手他困在了中间。

    覃云蔚本在出神,忽听得身边动静有异,再一转头发现韩绻竟然不见了,而茶肆外乱作一团,一群人闹哄哄正喊打喊杀着。他忙闪身抢过去,见众人各种法器纷纷砸向蜷缩在地下的韩绻,势必要将他打得灰飞烟灭才罢休。覃云蔚只得合身扑上,恰恰用身躯压着韩绻,见左侧各种灵力交织中有一尺许空隙,于是抱着他紧贴地面滑行出数丈,从那处空隙里脱困而出。

    韩绻被他垫在下面,后背衣衫被地下的碎石蹭破,背上火辣辣一片,抽搐着一张脸沉道“哎呦好疼”

    覃云蔚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可两人相识其实不过才两个月,他倒是不在乎人的长相,对韩绻的容貌只是定义为“不太好看”四个字,但此时蓦然和一张扭曲的僵尸脸近在咫尺面面相觑,也是心中微微一凛,忙起身又顺手将韩绻扯起来,对蜂拥而至的各位修士解释道“各位道友请罢手,他并非妖孽。”

    那位年轻修士横眉怒目瞪着覃云蔚“怎么不是妖孽,明明是一头僵尸你庇佑一头僵尸,你也不是好人”

    韩绻从覃云蔚身后探头出来,急急辩解“我不是僵尸,我是活人我师弟他是好人”

    他是不是活人,这群玄门子弟修为都不低,放出灵识一探自会知晓,然而看着他那张乌青乌青的脸,总有些惊疑不定。覃云蔚知道此事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趁他们犹豫,拉着韩绻转身就跑。

    但面前忽然现出一人身形,挡住了去路。

    那是个身形挺拔年轻男子,长发如墨衣袍胜雪,手挽长剑神色轻佻,冷冷看着两人。覃云蔚与他对视片刻,再次默默转身,准备改道走开。

    来人见他在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想逃,双眉微轩,长剑击出两道剑气,化为雪白流光一左一右欲阻住覃云蔚的去路,但却见覃云蔚扯着韩绻,竟硬生生从两道剑气中间一穿而过,一溜烟奔了出去。

    来人一惊,这覃云蔚看来不过是个炼气期修士,而那个韩绻他更是熟悉不过,一点点粗浅修为不够他拿来祭剑的,蠢笨得和世俗中人无有两样,此中必有蹊跷。他仗剑就追,一边传信给门中子弟和自己兄长“我遇到了染衣谷那个死僵尸韩绻,他身边就是天蓬门下令追缉之人,果然两人混在了一起,你们快来”

    韩绻被覃云蔚扯得踉踉跄跄,一边气喘吁吁问的“师弟,你不是说你改装易容了吗为什么还被晏家三郎君给认出来”

    覃云蔚心道还不是因为你生得太独特,连易容都无法遮掩,还顶着一张僵尸脸四处打听八卦,八卦,八卦,就这么喜欢八卦

    眼前是连绵不绝的潋山山脉,山岚雾气挟着清风扑面而来,只要能成功逃进去,这山中地势复杂雾气深浓,能很好地隐匿行迹,一时片刻便不会被人发觉。然而风中隐约混合着灵力波动从四处逼近,覃云蔚正埋头奔逃,忽然察觉气氛不对,他耳尖耸动两下,惊觉前方亦有人兜头拦截,后方三路包抄上来,竟陷入层层包围之中,于是骤然止步不前。

    韩绻却收势不住,一头撞在他身上,被覃云蔚顺手揽住,又是哎呦哎呦一阵大呼小叫“师弟你身上真硬”

    覃云蔚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别吵。”背后一柄飞剑破空而至,他顺手祭出一根极大极笨重的大锤子,“咣当”,重重与追击而来的长剑砸在一处,锤子虽品质低劣,竟然将长剑砸飞了出去。

    这情形被最先赶到的晏家三郎晏晓仙看个正着,骇然的同时忍不住失笑“你那是个什么法器”

    覃云蔚手结法印召回锤子,抡在手中森然以对“锤子,怎么了”

    晏家的几位郎君中,晏三儿最是目下无尘,哪里看得上这种粗苯无比的法器“哈哈哈哈,锤子,大锤子”

    躲在覃云蔚臂弯里的韩绻见他一脸讥诮之色,不禁为自己师弟不平,戟指愤愤道“你懂什么我师弟的锤子是在大名坊花了三十颗灵石才打造的,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锤子确实是覃云蔚在大名坊花了三十颗灵石打造的,他本来想打造一柄长矛法器,好不容易凑齐了材料,结果大名坊的唯一一家炼器铺子水平太低,不知为何出来竟然成了一根锤子,也只能将就着用。

    晏三儿闻言笑得更加开怀“三十颗灵石,哈哈哈哈哈哈哈”

    躲在暗处的晏家大郎晏晓旭不禁暗骂一声,适才那柄飞剑是族中二堂弟晏晓月所发,晏老二筑基期修为,竟然被一个炼气期修士用一柄锤子砸开了本命法器,一看便是有蹊跷,自己这个弟弟一颗糊涂心两只懵懂眼,竟然还在嗤笑对方的法器,真是被家里长辈给宠坏了。

    他立即下指令“布七绝剑阵”

    晏三儿听出长兄火气很大,顿时偃旗息鼓,运飞剑攻向覃云蔚。他出手的同时,四周六柄飞剑挟风雷之势呼啸而来,瞬间组成一张巨网把覃云蔚和韩绻笼罩其中。

    覃云蔚左手将韩绻半抱在臂弯里,右手一振,锤子倏然变得五六尺长,抡起来虎虎生风,锤子表面附一层浅金色淡淡电弧跳动个不停,不多不少不强不弱,恰能将晏家七绝剑阵阻挡住。

    晏老大一边指挥剑阵,一边抽空训斥自家三弟“你笑个屁。锤子怎么了,如今可知道锤子的厉害了吧你有笑的功夫,倒是拿下他给我看看”

    晏三儿冷哼一声,并不服气,片刻后忽然道“大哥可通知了天蓬门没有,说他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晏老大道“用不着你操心,早已发了千里传音符过去。”

    天蓬门徐家是个千年传承的修仙世家,规模不大不小,虽然一直隶属于六合盟,可算不得重要的修真门派。但是他们现任门主徐琅瑜长得人才颇为出众,十余年前被潋山六子之中唯一的女修曹若耶相中,带着大批嫁妆强行下嫁给他,于是天蓬门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混入外八门之中,跟着六合盟逍遥快活许多年。

    说起天蓬门,天蓬门的人就到了,一个冷冰冰狠戾戾的女子声音从天边飘来“前面是否君澜府大郎君”人随声到,一个锦衣美人儿挟着馥郁芬芳的花香骤然出现在晏老大眼前,凌波微步吴带当风,艳光四射仙气逼人,害得晏家兄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差点踩了别人的脚。

    天蓬门门主夫人曹若耶拂袖而立,先是狠盯了覃云蔚一眼,接着又扫了七绝剑阵一眼,冷冷道“剑阵收了吧。”

    她语气中带一丝鄙夷,晏老大险些冒出一头冷汗来,但也不得不承认曹若耶鄙夷的有道理,砸锅卖铁敲打了这么久,全都被一柄低等法器挡回来,别说伤不了覃云蔚,连他身边的那个小傻子韩绻都不曾被扫到一片衣角。

    但晏老大还来不及收剑阵,便听得一片密集的叮叮当当之声,锤子竟在瞬间凭空消失,锤子的主人随之了无影踪。七柄飞剑失了目标,但灵力未减,自行叮当撞在一处。

    晏三儿在兄长身后,满目骇然之色“地遁术,他竟然会地遁术”

    地遁术为五行遁术之一,天下通晓此法术之修士没有十万也有八万,绝不止覃云蔚一人。但覃云蔚明明是凝气修为,按常理却不该会这五行遁术,所以晏三儿莫名惊诧。晏老大忙运剑诀将剑阵拆开归位,满头冷汗看了看曹若耶,低声道“曹娘子”忽然思及曹若耶喜欢别人呼她为徐夫人,忙又改口“徐夫人,您看这”

    曹若耶盯着不远处的地面,褐色的土地杂石嶙峋,一丝隐微的气息蜿蜒远去,她双目含煞抬袖轻弹,聚气成珠连环弹出,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地面被炸开一条二十七八丈长的沟壑。沟壑尽头处覃云蔚深灰色的衣衫一闪,似乎迟滞了一下,接着又倏然消失在地底。

    曹若耶嗔怒“竖子敢逃”反手一柄小剑又从袖中飞出,迎风见长为一柄普通长剑大小,剑刃做霜雪色,光华流转冷气森森,急追覃云蔚而去。

    但半个时辰后,她不得不召回法器吹影剑,原来深入潋山之后,吹影剑不小心把人给追丢了。曹若耶脸色阴沉凝目不语,晏老大怕她失了面子迁怒于人,小心翼翼道“徐夫人是专程来擒拿这覃隐么可惜此人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人品却太过狡诈猥琐。”

    曹若耶道“我忙得很,哪有空专程来捉他。只是恰巧路过这附近。”她美目扫过晏家兄弟,见诸人皆是诚惶诚恐的模样,随口又道“这覃隐,澹台少盟主和程小郎君令人追杀了三年都不曾得手,又岂是你们君澜府能拿得下的,下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看来此女虽然为人倨傲言语难听,但并非完全不讲理,晏老大终于松了一口气,俯首道“是,是。”

    韩绻被覃云蔚扣在怀中,眼前一片黑暗,鼻端满满俱是浓郁的土腥气。覃云蔚一路只管奔逃,并不抵挡如附骨之疽般撵来的法器。因此身后轰隆隆的追击声连绵不绝,一波一波灵力涌来,逼得两人喘不上气。韩绻不得不把脸颊紧贴着覃云蔚的颈项,才觉稍稍轻快些。这昏天黑地也不知还得要多久,韩绻心大如天,只觉得挨着师弟宽阔而坚实的胸膛就万事无忧,末了觉得瞌睡,于是脑袋一歪,昏昏然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覃云蔚拍醒的,覃云蔚手里端一个石碗,碗中是从地下河流里打来的净水。韩绻懵懂坐起,半闭着眼摇头晃脑。覃云蔚道“你清醒一下,我给你上药。”

    韩绻背上被砂石刮擦,伤得不轻,但他并没有灵力可自行修复伤口。覃云蔚替他解除衣衫,又将长发挽到一侧去,清洗了伤口,取出一盒药膏慢慢涂着。一边涂,一边打量他的背。见除了擦伤,余处肌肤和脸上肤色竟是截然不同。

    覃云蔚对着他后背愣怔片刻,忽然绕到他身前去看他的脸,却见韩绻颈中挂着一个玉瓶模样的饰品,雕工倒也简单,但细看内部,有隐隐波纹流转,甚是奇特。他伸手捏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韩绻迷迷糊糊道“师尊给的,是个好东西。师弟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

    覃云蔚哪里会要他的东西,便摇了摇头,伸出一根小手指,轻轻触了触韩绻的面颊。他手上药膏清凉无比,韩绻被他戳几下,彻底清醒过来,茫然抬头望着覃云蔚。他脸上的青肿只延伸到颈项之下,到双肩之时,肌肤已经变成了正常肤色。

    韩绻双眼应该不小,能瞧出眼尾微微上翘,只是脸皮肿胀挤得眼睛有些变形,一双乌瞳清润透澈,但不管看什么,眼珠子都定定的一动不动,且一刻钟的功夫不用眨眼,因此总带着七八分傻气。他见覃云蔚打量他,忙又道“师弟,我真不是僵尸。师尊,还有小师弟小师妹,都说我不是僵尸。”

    覃云蔚道“我知道。”

    韩绻小心翼翼看着他“你为什么会知道”

    覃云蔚道“据说僵尸有獠牙,但你没有。”

    第3章 乔装

    韩绻忙伸手摸摸自己嘴唇,一脸茫然无措之色,想万一不小心又长出来可怎么办。覃云蔚道“你身上被高阶修士下了特殊的禁制,容貌因此改变。知道是谁下的么,是不是师尊”

    韩绻摇头,迟疑片刻后道“不知道。师弟,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

    覃云蔚道“还好。”

    他神色淡然沉静,确实看不出有厌弃之色,韩绻放了心“只要师弟师妹你们都不嫌弃我就好,出门我就戴上帷帽遮挡一下。倒是那个女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师弟你害怕吗”

    覃云蔚道“怕。”

    其实他怕的不是曹若耶,一个金丹后期女修没什么可怕的,他怕的是曹若耶手中的吹影剑和她身后强横的背景。目前的覃云蔚处境困窘,穷得不如一条狗,实在无有可与之抗衡的法器,这柄锤子法器品阶太低且不说,且还得留着做别用。

    原来看起来似乎无所不能的师弟也怕,韩绻心中“咯噔”一下,背上伤口更疼得火烧火燎。他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惴惴问道“师弟,他们为什么要捉你”

    覃云蔚道“因为我得罪了他们。”

    这是一句废话,糊弄别人不行,但糊弄师兄却能轻而易举过关。韩绻煞有介事地点头,很认真地替他出谋划策“你既然已经得罪了他们,我们就不要冒险去看程家小郎君的双修大典,我们回染衣谷好吗染衣谷有师尊生前设下的禁制,能护着你。”

    覃云蔚道“不行,必须去。”

    韩绻简直快要哭出来,委委屈屈又道“那你自己去,我还是回去吧。你带我出来的时候,你说你不认得路,让我给你领路,其实我也不认路。可是现在瞎摸瞎撞的也已经走到了潋山,眼看着离储岫山庄也不远了,我还不能回去”

    覃云蔚将手里的药膏一顿,斩钉截铁道“你不能回去,你要和我一起去。你答应了帮我,就要帮到底,否则就是违背诺言,要下地狱。地狱有十八层,你想去哪一层”

    韩绻被他恶狠狠的口气吓住,畏畏缩缩道“我哪儿也不想去”

    覃云蔚替他抹完了药膏,从储物袋中拿了一件外衫给他穿好,见韩绻拱肩缩背的模样,忽觉得自己像个强抢民男的恶霸,简直下作无赖之极。他思前想后,试探问道“你不愿意与我一起”

    韩绻苦着脸哭兮兮道“也不是啊。师弟你生得好看,修为也高,谁都想和你在一起。但是这一路又挨揍,又被人追杀。我只是长得像僵尸,又不是真的僵尸,我是人,我也会怕疼。”

    覃云蔚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你会疼。不过我们去储岫山庄拿到了我要的东西,处境就会好转。韩绻,你再忍耐些时日好吗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让人再揍你。”

    二人确定自身处境暂时安全后,在这山腹中休养了几天,方才悄悄溜到就近一处市镇上。两天过去,一对师姐妹新鲜出炉。姐姐乌发齐额,脸上兜了纱幕,说是生了风疹因此得遮着点,妹妹面有菜色高瘦身材,荆钗布裙衣饰简朴,一看就是寒门小派出身的修行者,连拦路打劫的瞧了都意兴索然,既懒得劫财,也懒得劫色。

    此地已经离六合盟总部所处的遐迩峰不远,为表敬重之意,所有来参加盛典的修士法器落地飞剑归鞘,只乘车乘马或步行前往。

    但是众人有意无意的,都跟着一群女修士赶路。这群女修士隶属六合盟外八门中的羽灵门,羽灵门门主是一位金丹期女修,早已皈依三清座下,因此也只收女门徒,正经门人都是道姑身份。但是这一群却是俗家弟子,均做尘世间小娘子们的妆扮,明珰翠玉衣香鬓影的,演一出活泼泼的丽人行。俗家弟子又没那么多忌讳,自然招揽了许多同道中人结伴赶路。纵不能一亲芳泽,那么尾随在小娘子们身侧,跑个腿带个话总是可以的,混熟了甜蜜蜜调笑两句也是可以的。

    覃云蔚和韩绻作为一对灰头土脸的师姐妹,索性也随在羽灵门弟子之后,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地赶路。韩绻瞧着前面的热闹,不由得羡慕“师妹,我们离羽灵门近些好吗”

    覃云蔚道“为什么”

    韩绻道“我昨儿听他们闲说,说是离近些,说不定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被哪位娘子瞧中,便可以讨回来做夫人,一起双修。”

    覃云蔚“咳。咳咳咳咳”韩绻忙凑过去给他捶背,也便顾不得别的。

    潋山重峦叠嶂绵延数万里,六合盟总坛储岫山庄设置在山脉中段最是孤拔峻峭的遐迩峰之上,面临着烟波浩荡的滟滪湖。山庄之上设下一座护山法阵,把周边七十二峰悉数包括进去。

    遐迩峰山门处,覃云蔚递上两张请帖给知事弟子,那是他半夜里去别的修士那里借来的,只动用功法改了几个字,编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出来。又送上两只紫晶匣,里面装了两块品相还凑合的灵玉作为贺礼,自然也是借来的。在知事弟子轻蔑的白眼中,两人得到两枚上山的通行玉牌。

    路上韩绻随便一张望,恰巧看到晏家几位郎君和羽灵门的女修们不知何时也做了一路,热热闹闹正往山上爬。韩绻余悸犹存,紧紧抓住了覃云蔚的衣袖。覃云蔚歪头一瞥,韩绻颤声道“师师师师妹晏晏”

    覃云蔚道“不用怕,遐迩峰不准械斗。”

    韩绻闻言略微放心,忽觉身后冷气森森,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竟是曹若耶带着几个侍女跟着两人身后不远处,正默然盯着这边。按曹若耶在六合盟中的尊崇地位,应该有专用上山道路,压根儿就不用走这种挨挨挤挤的客道,想必她盯的是前面那群小娘子。

    这前有狼后有虎还是一只母老虎,韩绻吓得哆哆嗦嗦,紧紧揪着覃云蔚的衣袖。覃云蔚不动声色将他扯过来揽在臂弯间,往路边让了一让。

    果然身边香风拂过,曹若耶抢前数步,追上了羽灵门那一群女修,目光灼灼左右睃巡。一群小娘子本来莺声燕语欢乐无比,待发现曹若耶靠近,忽都沉默下来,一时间山道上鸦雀无声。曹若耶不出声地冷笑了一下,依旧不远不近随着她们身后,眼锋嗖嗖像冷刀子,虽然杀不了人,但着实有些吓人。

    晏三儿凑近晏老大身边,低声道“大哥,她想做什么”

    晏老大“想必是徐门主又失踪了吧,曹娘子怀疑上了羽灵门的师妹们。我们在那食肆外初逢曹娘子之时,其实师妹们也在左近打尖。”

    天蓬门主徐琅瑜未曾和曹若耶成亲前,相貌俊朗风流倜傥,是玉螺洲修士中稀有的豪侠仗义之辈,因此人缘甚好,但女人缘更好,惯做花眠柳宿淫乱三行之事。待曹若耶钦点徐琅瑜做了她的夫君后,在色字上把他严加看管起来,母苍蝇都不许来嗡一声。然而徐门主死性不改,见天出去勾三搭四,动辄就失踪一阵子,让曹若耶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他一番,闹得人尽皆知。

    天长日久,曹娘子连修行之事都不再上心,修为一直停滞在金丹后期。而痛打狐狸精成了她的最大爱好,且术业有专攻,广泛撒网重点捉鱼,越打越是精准老道。

    晏三儿忍不住八卦“唉,有情皆孽啊。那么大哥你觉得这次徐门主的失踪和羽灵门的师妹们是否有干系”

    晏老大一脸深沉之色“此事无法妄下定论。不过凭曹娘子的修为,不会无的放矢,想是察觉了什么蛛丝马迹。”

    覃云蔚信口胡编出来的这个小门派名不见经传,理所当然地被分配到储岫山庄一处极偏僻的院落中。或许是按照地域划分,羽灵门和晏家子弟也被安置在他们不远处,到处都是熟人乱晃的身影,韩绻连门都不敢轻易出,又摆起大师兄的架子,结结巴巴告诫覃云蔚不许他四处乱走动。

    但是覃云蔚显然没把他这大师兄放在眼里,趁着韩绻埋头吃晚饭的当口跑得不知去向。韩绻一抬头没了师弟的影子,不免追悔莫及,只恨自己吃饭吃得太投入。

    待等到半夜仍不见覃云蔚折返,韩绻越想越是担心,趁夜色摸出房门去寻。

    他漫无头绪在院落中左右转得几圈,夜色中风声细微寒蛩稀疏,一枚惨白的大月亮明咣咣挂在空中,就是不知道师弟去了哪里。正茫然之间,却隐约听到不远处似有吵闹之声。韩绻循着声音信步而行,七绕八绕的穿过几道回廊,竟然走到了羽灵门女修们所住的院外一处廊下。

    越靠近此处,吵闹厮打声越发清晰,男声女声乱哄哄交织在一处。韩绻躲在长廊外,悄悄把脑袋伸到一处花窗外往里偷窥,忽一声尖利刺耳的女子哭叫声冲霄而起“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啊啊啊啊徐琅瑜,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混蛋,你还敢打我若是没有我曹若耶,你们天蓬门还不知道在哪条阴沟里讨食儿吃呢你能有今天吗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逮着空子就跟这些小妖精们混在一起做些下三滥的勾当,我我跟你们这些妖精们拼了”

    一群女子惊恐的尖叫之声此起彼伏,尔后一个男子断喝声拔地而起“都给我闭嘴”这声音混了法力在其中,所有的嘈杂瞬间被镇压得戛然而止。

    韩绻同样被震得耳中嗡嗡作响险些晕过去,却锲而不舍挣扎着伸头去看,见那曹若耶头发散乱状若疯狂,身形耸动只想扑出去,却被一个年轻人死死拦在身前。

    当院另有一个白衣男子,生的仪表堂堂好相貌,只是神色尴尬,且衣饰凌乱胸襟大敞,仿佛被人狠狠撕扯过,颇有几分狼狈不堪,想来就是曹若耶的夫君徐琅瑜。徐琅瑜身后廊下,乱哄哄挤着一群羽灵门的女修,正群雌粥粥激愤异常“谁是妖精我们都是来参加盛典的,你作为主人怎么能这样骂客人”

    “自己管不住自己男人,哼”

    “同为女子,出事儿就知道往女子身上推,呵”

    “咱们可都是好女娘,不靠勾引郎君们过日子,呔”

    旁边还有些听到动静聚拢来围的路人,其中自然少不了近水楼台的晏家郎君们,个个一脸遮掩不住的兴奋之色。

    曹若耶闻言大怒“不勾引,不勾引他怎么会在这里徐琅瑜,你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徐琅瑜狼狈不堪老脸丢尽,也终于怒了“我夜游症犯了,不行”

    第4章 盛宴

    曹若耶单手捏诀便要祭剑出来,那拦着曹若耶之人是潋山六子之一的冷月峰主恽穹川。他见状伸手往后虚虚一按,灵力威压之下,曹若耶顿时动弹不得。

    恽穹川是被程盟主派遣来的。这边曹若耶听到消息跑来捉奸,把徐琅瑜从一位小仙子的客房中揪了出来,她不舍得打自己夫君,推开阻拦在身前的徐琅瑜,一巴掌把那位女修拍了个半死,还扬言要杀光羽灵门的狐狸精们。羽灵门的带头师姐惹不得曹若耶,只向着徐琅瑜苦苦哀求,请他阻止自己的夫人行凶,徐琅瑜也只得腆着老脸挡在了诸位娘子们身前。

    那边程盟主接到消息,把恽穹川轰过来处理此事,夜半三更的他也有些不耐烦,一边施法不许曹若耶动剑,一边开始驱逐围观之人“去去去,都回去。”

    众人意意思思不想走,但慑于他的威力,不得不磨蹭着退散。曹若耶却又不管不顾闹了起来“阿川,为什么要请这些妖精们上山没得玷污了我们的好山好水,你快轰他们下去,一个都不许留”

    恽穹川道“是盟主下帖子请的,我不能随便撵人。师姐,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大半夜的闹什么闹,让人白看笑话。”

    曹若耶怒道“你都不替我做主,却偏着外人”

    恽穹川忍着火气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此事总得两厢情愿才成,你总是盯着妖羽灵门的师妹们有什么用。况且我们倒是想替你做主,最后反倒落个挑拨你夫妻情分的罪名,何苦”

    曹若耶闻言脸色一滞。十余年前,她和徐琅瑜才成婚不久,徐琅瑜老毛病就犯了,下山和一个从前相识的女修士混在一处。曹若耶知悉后大吵大闹无果,又叫来弟兄们替自己撑腰。当时潋山六子中年纪最幼的程澂年少气盛,二话不说上去打塌了天蓬门的山门,一转身又隔空给了徐琅瑜两个耳光,英俊郎君被打成猪头,颜面尽失。

    结果事后徐琅瑜迫于各方面压力给曹若耶赔了罪,两人虽然言归于好,却总不如从前那般鱼水和谐。曹若耶就埋怨上了程澂,觉得是他当时太冲动,下了自己夫君的面子,害自己夫妻有了隔阂,因此足足恼了程澂有十来年,到如今还对他待理不理。

    她思来想去不罢休,回身扯住恽穹川衣袖,哀声道“我们本是同气连枝,难道你们如今真不管我了他带了这许多妖精联手来欺负我,我被他们打死了可怎么办”

    恽穹川只觉得无语凝噎,片刻后淡淡道“师姐,你修为高过徐门主许多,如果真能被他打死,那就让他打死你算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说话一向耿直,你不要在意。再说男人隔三差五偷个腥也没什么,何必总抓着不放。你若是真看不开,也可以散伙。”

    曹若耶顿足“我不散伙,我不能便宜他。阿川怎么这么狠心,你必须替我做主你说男人偷个腥没什么,难道你俩还经常结伙出去偷腥不成”

    她随口胡乱诋毁着,恽穹川大怒,一撸袖子恶声恶气道“我这就爆了他。”一柄黑色大剑横空出世,剑上灵气强大厚重覆盖极广,黑光流转浓雾阵阵弥漫开来,激得徐琅瑜往后一个踉跄,瞬间脸色苍白。

    恽穹川这一出手就祭了本命法器暮行剑出来,看来似乎要动真格,曹若耶惊道“你你阿川,那是我夫君,我还没跟他散伙就算你们一起偷过腥,你也不能杀人灭口啊”

    恽穹川道“我”把一个“操”字硬生生咽回去,手中灵剑却不曾收回,各路还未撤走的围观者纷纷后退躲避不及,连躲在花廊后的韩绻也未能幸免,只觉得胸口一窒,忍不住闷哼一声。恽穹川倏然转首盯着这边,厉目如电“谁在那里”伸指一弹,暗雾中分出一缕黑线诡如灵蛇,刹那间袭到韩绻眼前。

    韩绻哪里反应得过来,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身周迅速升起一层禁制,将他牢牢护住,尔后那人捂了他嘴往后拖拽,手法十分熟练老道,一阵让人眩晕的腾云驾雾后,惊觉已经回了自己客房中。

    覃云蔚顺手把他掼在椅中,冷着脸质问道“你不睡觉,乱跑什么”

    韩绻忙道“我找你,四处找你。”

    覃云蔚道“我用得到你找潋山六子除了曹若耶和程澂,余者皆为元婴修士,你以后见到躲开些,热闹也不能乱看。”

    韩绻抚着胸口余悸犹存“那恽穹川他会不会跟过来”

    覃云蔚道“他还忙着,不会。”他扯开储物袋,摸出两套山庄中仆从的衣服,又摸出两枚通行玉牌,还摸出一套茶盘茶具,一套文房四宝,一只长长的水精窥筒,各种七零八散的小玩意儿。

    他出去一会儿工夫,竟然拿回来这许多东西,这师弟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韩绻笨头笨脑想不了太多,只抓着那只精巧细致的水精窥镜爱不释手“师弟,这是什么”

    “窥天镜,可插入各种禁制中。”

    “你从哪儿来的,买的吗”

    “适才在羽灵门那里借的。”

    “师弟,这一路上见你借了不少东西,怎么没见你还过”

    覃云蔚“失主不来讨要,没地儿还。还有”他盯着韩绻,郑重嘱咐道“记得叫我师妹。”

    韩绻顿悟“对对,师妹言之有理。他们不来讨要,咱还给谁去师妹你真聪明”

    三日后便是双修大典的正日子,储岫山庄在主殿冲虚殿及周边长廊花厅处设宴款待来客,等候观礼。覃云蔚和韩绻作为两名“女修士”,自然还是和羽灵门就近搭伙,被分到一处偏僻角落的花厅里,能遥遥看到冲虚殿前情形。

    宴至中途,冲虚殿中乐声隐隐传来,想来典礼就要开始,厅中众人也跟着兴致高涨,羽灵门的小娘子们爱看热闹,闻声立时跑了一大半,嘻嘻哈哈都凑到花厅前去观望。覃云蔚趁乱扯了韩绻起身,随口道“师姐陪我方便一下去。”

    两人堪堪踏出厅门,却突然听到隔壁花厅酒席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尔后是杯碟落地破碎声,法器出手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其中晏三儿声音最大,带着些微颤抖“大哥,这这这是什么”

    韩绻好奇心起,正想凑过去看看,覃云蔚强行将他扯离,低声告诫“别总是想着看热闹,跟我走。”

    晏家酒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裹着暗绿色斗篷的人,才来时面目模糊独坐向隅,修士们各种离奇打扮怪异行径都有,因此别人也未在意。然而不知何时,他把斗篷抖开了且转过身来,于是他的脸露了出来,被晏三儿一抬头看了个清楚。

    入目一张死白发皱的脸皮,干巴巴粘在头骨上,头发干枯而散乱,与脸面交接处似乎起了霉,有要剥落的倾向。一双浑浊的眼珠子似欲从眼眶里掉出来,咣咣当当勉强挂着。他看到众人都在看他,却忽然咧嘴一笑,似乎觉得颇为有趣,然而他入土之时年纪老迈,牙齿不但未生长还又沾了绿霉,被腐蚀得不大牢靠,这一笑就掉了一颗出来。

    晏三儿极度惊恐之下一声狂喊,一桌人顿做鸟兽散,只余那人孤零零坐在那里。晏老大作为晏家长子,要保持庄重修洁高雅文气的玄门嫡长子风范,不能跟着满地乱窜,于是横剑挡在弟弟身前,指着那人道“你是何人”

    但是突然间,他看到那人的衣饰,锦绣袍服的胸口处绣了一条九头蛟,图案十分简单古拙,出自君澜山背后深山里那条九头蛟的传说,却正是晏家家徽,还是晏家最初的,不曾做过任何修饰美化的家徽。

    晏老大颤声道“老老祖宗”

    那人似乎在笑,笑声很淳朴“吼吼。”

    晏老大“啊我操老祖啊,真是我们的老祖啊老祖诈尸了,还诈了这么远快跑啊”

    一群人从花厅中蜂拥而出,晏家老祖晏冰尘左右看看,僵硬的脸上出现一丝疑惑,似乎在问怎么了,你们都跑什么又低头看到自己那枚脱落的牙齿,就拿起来仔细安放到嘴里,由于嘴张得太大,唾液不由自主流了出来,他便顺手拭掉唇角滴下来的暗色粘液。

    再抬头厅中竟然空无一人,晏冰尘忍不住“吼”一声怒叫,想别人不懂得欣赏老祖宗之绝世风采,跑就跑了吧,怎么你们见了老祖宗也要跑还不快过来伺候着,真是一群不孝子孙

    他起身跟了出去,步伐蹒跚速度却极快,路过隔壁花厅之时,骇得一群女修士厉声尖叫四散逃离。晏冰尘恍如不闻,只紧紧跟着晏家子弟,最后把晏家人逼在长廊尽头一处拐角里,怒目而视。

    晏家诸人面面相觑,若真是妖魔鬼怪,这群人必定要义无反顾冲上去群殴,但如今是自己的老祖宗诈尸,曾经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们吓得挤成一团觳觫不止,竟不知如何是好。

    动静早就传到了主殿那边,盟主程驿和他的夫人杨氏陪着殿中贵客,正忧愁着澹台颂和程澂还未来就位,有想发怒的趋势,这边喧哗又起,程驿碍于身份不便出去,拧眉道“锦容,你派个人去看看。”

    方锦容前两日才从外面回了储岫山庄,风尘之色未除,但觉得这动静非比寻常,于是道“我去。”

    花厅外的晏家人正慌作一团,远远一道雪白剑气突然破空而至,瞬间劈进晏冰尘和晏家人之间,强大劲力激荡得诸人毛发悚然,连老祖宗这般迟钝之人都被逼得踉跄退出去两三步。尔后一青年男子手持长剑出现在廊外,身躯高挑眉目紧致神情端严语气清朗“怎么了”

    他岿然而立不动如山,简直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定海神针,诸人顿时有了底气。晏三儿道“僵僵僵僵尸”被晏老大暗地里拧了一把,改口道“是我们晏家老祖宗”

    方锦容问的是晏家人,却面向晏冰尘,将晏家老祖宗上下端详。此尸显然才爬起来不久,已经被人简单处理过,却不知为何尚未开始炼化就失了羁绊,自行出来逍遥。身上那件绿色斗篷也应该是别人才给的,质地特殊,因此才能遮掩气息。

    晏冰尘盯着这个陌生人,呼噜一声,约莫是让他滚开的意思。

    第5章 鬼修

    虽然千年老尸炼化好了大有文章可做,但此尸灵智尚有些蒙昧未开,想来能嗅出自家血脉之气,所以对别的修士不屑一顾,只一根筋地跟着晏家人。看来此物懵懂混沌,应该不难对付。

    方锦容判断完毕,突然出手,翠眉剑含烟拖翠当头罩下,重岚剑雪白如练蜿蜒而出,将晏冰尘去路封死。

    老祖宗也知形势不好踉跄后退,躲开了重岚剑气纠缠,躲不开翠眉给他戴了顶绿帽,被砸得身躯矮了半截,但僵尸无痛无觉,也不把这重击放在眼里,只是惹得脾气上来,“嗷呜”一声彻底发怒,五指铁甲倏然暴长,劈面抓向对手。方锦容身形瞬间不见,再出现已经到他身后,重岚剑飞练回卷凝聚成球,重重砸在老祖宗后心。

    晏冰尘从长廊里飞了出去,咣当落地,摔得险些七零八散。他扎手扎脚正要爬起,重岚再次卷土重来,剑气成丝将他密密麻麻缠了起来,裹成一只茧子。

    身后跟来一个白衣少年,一张包子脸雪白粉嫩稚气尚存,方锦容微微侧头,吩咐道“绑了。”

    那少年闻言甩出一条长索,将晏冰尘牢牢绑缚。晏家兄弟一见自己老祖宗落网,忙凑了过来,结结巴巴道“多谢方少盟主援手,只是这毕竟是我晏家老祖宗,在外面乱跑甚是不妥当。还请方少盟主行个方便,交还我等带回君澜府去,如此对列祖列宗家中长辈也有个交代。”

    方锦容侧头斜睨他一眼,答得十分爽快“好。不过为防生变,须将贵府老祖宗暂且请到守缺堂之后的禁地去,待大典结束后交还。”守缺堂是方锦容在储岫山庄之中的居处。晏老大不敢反驳,忙点头应下。

    那白衣少年见状,扯了晏冰尘绕过长廊去往山庄后面。方锦容对众人微微颔首,转身正欲返回冲虚殿去,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呼,正是那白衣少年和晏冰尘所去之处。方锦容剑眉微蹙,身形倏然原地不见。诸人见状,纷纷跟了过去。

    晏冰尘的身躯已经半截入土,正张牙舞爪挣扎不休。包子脸少年跟那尸死死撕扯在一处,皎如明月的脸涨得绯红,势必要把他从土里刨出来。然而地下似乎另有一股力道在与他抗衡,且明显强过了他的力道,于是晏冰尘一寸寸往土中沦陷。

    方锦容道“二凤,放开,你也不怕中了尸毒。”

    包子脸二凤急得额头密密麻麻布满了细汗“不能放,放开他就跑了”

    方锦容道“走不掉的,松手。”

    二凤顿悟,容哥这是要动手又怕牵连了自己,他急忙松手,晏冰尘随之土遁而去不见踪影。二凤惊道“啊啊啊啊不见了”

    方锦容将重岚剑往脚下地里一插,轰隆一声巨响,灵力扩散波及至周边数百丈,土中霎时飞出许多物事,除了灰头土脸的晏冰尘,还有三个裹着暗绿色长袍之人,甚至数只蛰伏于地底的鼠类昆虫等都未能幸免,纷纷飞出地面后又重重摔落于地,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那三个绿袍人同样遭受了重击,却临危不乱,迅速呈丁字形将晏冰尘掩于身后。尔后居中那位绿衣人,双手藏在袖中,左掌心向下右掌心向上合拢,向着方锦容微微躬身“殷玄感见过方少盟主。”

    这是西南莽山鬼域通行的古礼,方锦容灵识扫过,感知这三人身上阴气隐隐,和晏冰尘身上的死气却又截然不同,只是那暗绿色长袍和晏冰尘身上的斗篷一样,均为特殊材料所制,因此将气息悉数遮掩,若不是他修为高过对方许多,料来也不易察觉。他侧头询问二凤“这次大典谁负责潋山守卫”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混了进来。

    二凤低声道“前阵子山庄中的人都出了任务,所以盟主将此事派给了徐夫人和徐门主。徐夫人负责山庄内外,徐门主负责潋山外围。”

    然而那两口子这些天忙着拈酸吃醋打群架,把事情都交付给了门人来操办,偏偏天蓬门的门人也不甚得力,因此才漏洞百出。方锦容点点头,转首问道“尔等是鬼修私自潜入我储岫山庄,意欲何为”

    殷玄感道“在下并无冒犯少盟主之意。这千年古尸晏冰尘是我等重金购得之物,却不留神让他逃逸到此处,我本不欲惊动诸位道友,想悄悄带他离开即可,不成想还是惊扰了各位,还请少盟主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

    恰此时许多贺客已经一窝蜂地跟了过来看热闹,为首的就是晏家郎君们。晏三儿一听此话便要暴起发难,却被晏老大死死按住,只等方锦容来处理。二凤却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们买下他,是准备拿去炼尸吗”

    殷玄感摇头否认“我们不炼尸。”见方锦容眉头微蹙似有不信之态,又解释道“炼尸太肮脏,我们大鬼主有洁癖。”

    围观之人闻听此言,顿时一阵“哎呦呦”“啧啧啧”的感叹声此起彼伏。那莽山鬼域绵延数万里,据说诡谲凶险之处比比皆是,这群修士修为有限,并无人涉步其中。在他们的认知里,鬼修都是鬼,这三人虽然目测像人多一些,那必定是施展什么鬼蜮伎俩遮掩了身份。他们那个大鬼主自然也是鬼,一个鬼讲什么洁癖不洁癖的,也恁矫情了些。

    方锦容却知此事并非如此简单,鬼修也分多种修行功法,鬼魂修得,活人也修得,他无法判断目前这几个属于哪一类,因此只道“这位前辈虽然是一具尸体,然而他是君澜府晏家的开山老祖,你将之带走并不妥当,还是交还晏家最好。”

    殷玄感脸色一沉,冷冷道“这是我花灵石买的,买了就是我的。我有买卖契约在手,带走他天经地义。方少盟主难道打算强行扣留不成”

    晏家兄弟闻言气得七窍生烟,晏三儿怒道“放屁那明明是我家老祖宗,跟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什么干系”

    殷玄感翻了他一眼,眼神阴恻恻冷冰冰,如带了钩的毒蛇蛇信,隔空直捅入晏三儿眼中。晏三儿只觉得后脊骨一凉,将到口边的怒骂活活又给吞咽回去。晏老大道“你说我们老祖宗为你所购,你有契约,那么你把契约拿出来看看,我看谁敢卖了我们的老祖宗。”

    殷玄感沉沉冷笑,从袖中抖出一张契书,还特地施法术令契书变得大了些。果然上面写得清楚,数月前晏冰尘作为一具未被炼制过的千年老尸卖了出去,售价二十块中阶灵石,下面售卖人落款是“染衣谷主韩绻”。

    殷玄感道“方少盟主,看清楚没有”

    这简直是亏血本大贱卖,委实便宜到家。晏三儿见状终于暴跳如雷“什么,韩绻死僵尸他不过是个看坟的,有什么资格卖我晏家的老祖宗。我们绝不允许老祖宗的仙躯流落在外任人凌辱驱使这契约不算,不算”

    方锦容目光流连在那韩绻二字上,只默然不语,片刻后终于道“韩绻不可能,你一定弄错了卖主。”

    而其余修士却奇道“韩绻是谁何方人士”

    韩绻正被覃云蔚拉着离席而去,经过一丛树丛后,变了仆从打扮,一人手托茶盘,一人端着文房四宝,装模作样绕着曲曲折折的长廊往前走。今日储岫山庄人都聚到冲虚殿那边去了,后面就清静许多,两人只捡着背路走,一路上竟不曾碰上别人。

    覃云蔚走得很快,韩绻随着他跌跌撞撞前行,一边疑惑不止,忍不住问道“师妹,刚才我隐约听着晏家大郎君喊着什么老祖宗老祖宗的,难道是晏家的老祖宗跟过来了”

    覃云蔚“是。”

    他如此笃定,韩绻更加疑惑“可我们离开染衣谷的时候,老祖宗不是还在他的坟里头好好睡着吗他出来,我这看坟的竟然不知道”

    他所居之地叫染衣谷,也正是晏家祖坟所在之地。至于为何居住地和晏家祖坟混在一起,说来话长,却是他师父韩赫之所为。韩赫当年选址在染衣谷落户定居,为此还和晏家签了一份奇特的合约。他替晏家看坟,晏家给他地方修行。尔后韩赫下禁制,建园子,种灵草,养仙兽,还顺手收了三个徒弟,在坟圈子里红红火火干了二十多年,三年前炼丹失手炸炉,炸得个尸骨无存。韩绻找不到师尊的尸体,只得和师弟师妹马马虎虎替他立了个衣冠冢。

    韩赫虽然是一位元婴后期修士,但生前行事多有荒诞不堪之处,其中深意无人能解。韩绻作为一个心智有缺陷的人,只知道晏家老祖宗好好在染衣谷埋着,千百年来静若处子,为何忽然跑出来且跑了这么远,他的脑壳子想崩了也想不明白。

    他正皱着眉苦苦思索,覃云蔚冷冷地道“我把他卖了,卖给了一位姓殷的客人。”

    韩绻“啊啊”

    覃云蔚道“我缺灵石,连打一只大锤子的钱都没有。”

    韩绻惊得瞠目结舌“可是那那不是我们的老祖宗,那是别人的”

    覃云蔚道“他躺了一千年了,还是起来动一动好。”见韩绻依旧傻呆呆望着自己,覃云蔚脸色微沉“你拿不出打大锤子的钱,我还不能自己设法如今银货两讫,此事已与我等无关,无需再提。你能否把精力放到我们的正事儿上来”

    他语气很严厉,韩绻顿时噤若寒蝉,片刻后一脸讨好之色问道“到底是什么正事儿”

    两人绕过几处园囿山谷,一座白蒙蒙的小山倏然出现,雾气隐隐中花树葳蕤山石嶙峋,几条蜿蜒曲折的青石路在满目葱茏里时隐时现。山顶隐约几处楼台高耸,绣闼雕甍气势辉煌。

    韩绻见此美景,欢喜道“师妹,这儿真是那个什么人间人间仙境”

    他表述能力有限,但总是时不时想跟覃云蔚说点什么,覃云蔚眉梢跳了一跳,指指前方“别再叫我师妹了。敛烽阁,为储岫山庄收藏法器法器典籍灵石之处。”

    他见韩绻一脸茫然之色,又道“我三年前无意惹怒了程家小郎君程澂,失手丢了本命法器,被六合盟封存在这敛烽阁中。这三年来数次潜入储岫山庄,然而每次都铩羽而归,且最后被连番追杀,就是因为此地设下的法阵我闯不进去。此法阵名罗浮幻阵,据说为上古时期流传至今。指引我去染衣谷的那位道友,说你是我的贵人,能带我进入敛锋阁。”

    第6章 钩沉

    覃云蔚转头问韩绻“你知道怎么进去么”

    韩绻讶异道“我我不知道呀”

    覃云蔚“你确定”

    韩绻听他语气不善,不敢再说了,转头又看了眼前的罗浮幻阵片刻,忽然傻笑起来“你又在跟我玩笑,这不就一座小山包子,几条小路,怎么能叫法阵”

    覃云蔚道“那你走走看。”

    韩绻毫不犹豫迈步走进了罗浮幻阵,青衣飘飘瞬间行出去七八丈远,覃云蔚盯着他步伐,亦步亦趋一点不敢错地跟了进去。

    身周花树簇簇雾气混沌,在韩绻逼近前来之时,浓雾纷纷往两边退却过去,各种藤蔓亦呈畏缩退让之势,脚下显出一条小路,路面的冰梅裂纹清晰可见。韩绻人傻胆大步伐轻盈,不出一盏茶功夫,敛烽阁赫然眼前。

    此阁为四座三层楼阁组成,分别收藏法器、典籍、灵石及各种珍稀宝物。周边回廊环绕抱厦拥簇,层层叠叠飞檐翘角。整座建筑被淡蓝色的禁制笼罩。

    覃云蔚本该是欣喜若狂,然而此时起了疑心,忽然扣住了韩绻的手腕,侧首斜睨他,语气森然“你究竟是如何走进来的”一切太过顺利,他屡次吃亏受挫之后,生怕这又是一个陷阱。

    韩绻一惊,颤声道“就是用双脚师弟我手疼,你松开些,你要做什么”

    他疼得脸色扭曲眼泪汪汪的,覃云蔚略略回神,手松了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对不起,看来那位道友的话有道理,你的确是我贵人。” 拉着他绕到其中一座楼阁之后的隐僻处,取出窥天镜。这窥天镜可长可短可粗可细一头还可变成尖锥状,覃云蔚绕到房后,动用法力直接将之插入禁制及墙壁,尔后在尾部一拧,撑开了。再一拧,变得铜镜大小,将敛烽阁内部看得清清楚楚。

    韩绻也挤过去想看看,覃云蔚让了一点位置出来,忽然做个噤声的手势,向着阁中指了指,原来敛烽阁里竟然有人。

    一个男子伫立阁中,身着流云纹暗红色锦衣,七宝琉璃冠束发,脸色微有些苍白,乌幽幽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着。他正凝神望着手中一把长剑,剑做浅墨色,刃窄而薄,靠近剑柄处铭刻两枚篆字“钩沉”。

    覃云蔚认得此人,正是六合盟程盟主的独生爱子程澂。他并不为这节外生枝而焦躁,只静静等待,因为双修庆典的主角不可能长久滞留于此。果然不出片刻,敛烽阁的正门开了,一个玄衣青年缓步入内,在程澂身后温声道“澂澂,贺客都在等着我们,你却躲到这里做什么”

    此人是六合盟另一位少盟主澹台颂。程澂闻言并不搭话,澹台颂凑到他身前看了看,片刻后试探问道“还在看这把剑,可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程澂怔怔盯着钩沉剑,低声道“颂哥,你说这钩沉剑应该怎么用,他的神奇之处究竟在哪里”

    澹台颂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奈“龙川星斗堂百年出一批灵剑,当年潋山老祖说他拿到的这一批灵剑,为星斗堂首座孙溯大师亲手所制,虽然每一把都属性不同各有玄机,但唯有钩沉当得起逆天之物。老祖的话定是有道理的,既然是逆天之物,自有其神奇之处,我等或许是修为不够,所以无法参得其中奥妙。你若是暂时不想用,就还放在绛河水中养着。若是想用就禀明父亲吧,总是比一般的法器要强。”

    程澂嗯了一声,却忽然道“我想毁了它,重新去龙川星斗堂寻剑,就不信寻不到第二把我能用的剑。”

    澹台颂忙道“不要冲动,孙溯大师的剑,不是随便就可以毁掉的。”他是来寻程澂去前面参加自己和程澂的双修大典的,然而程澂魂不守舍地盯着钩沉不放。程小郎君个性一向执拗,又被程驿娇惯得目下无尘,此时不分轻重地拖延着,澹台颂也不敢狠催,只暗自焦急。

    韩绻的目光穿过窥天镜,也在看钩沉剑,暗道这么好看的剑,这位程家小郎君竟然打算毁掉,当真是暴殄天物。他正眼馋那剑,却忽然发觉剑上似乎浮起了莹莹墨光,“钩沉”二字银钩铁画尽数凸显,似欲破剑而出。剑身更是轻轻颤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程澂蓦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钩沉,锐声道“颂哥,它动了它动了它感受到我的怒气了难道要与我心灵相通了”

    澹台颂也看出钩沉的变化,却不信是因为程澂的缘故。这钩沉灵剑养在敛烽阁里十年,若是剑灵真能与程澂心灵相通,也不用等到今日才通。他更忧心双修大典之事,无奈看着程澂,好言好语劝说着“我们先去前面吧,父亲真的已经等急了,适才派好几拨人过来催。等回头我陪着你好好推敲,一定能让它再次动起来。来,澂澂听话,把剑放到绛河水里去再养一阵子。”

    他连哄带劝地让程澂将钩沉归鞘,再次被封存在绛河水中,尔后好说歹说把他哄了出去。

    覃云蔚终于等着他们离开,从窥天镜中再看一番,终于在钩沉左侧不远处看到了一柄金色长枪及一只木匣。

    他收了窥天镜,摸出那把大锤子,虎虎生风抡起来,开始大肆狂砸禁制。韩绻惊得一哆嗦,压着嗓子道“师弟,动静太大了吧,而且禁制是是能砸开的吗”

    覃云蔚“赤真珠专破禁制,不会有太大声音。”

    这把大锤子虽然其貌不扬,但炼制过程中,被覃云蔚加进去一块从虺蛇脑袋中抠出来的赤真珠,赤真珠天然具奇异特性,能破多种禁制。果然大锤子砸在禁制上,发出了类似大石陷入沼泽地那种几不可闻的闷响。他连着几下狂砸,禁制终于破了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大洞。覃云蔚拉着韩绻钻进去。区区门户挡不住他,他寻到一处侧门破门而入,先把那柄金枪抓到了手中,复又用枪尖挑开木匣盖子,匣中两只金色龙形腕环,他确认无误后方才拿出戴上。

    本命法器三年后方才失而复得,覃云蔚高悬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一些,才松了一口气,忽觉身后门首处灵力波动。

    覃云蔚缓缓转身,见敛锋阁的门再次打开,澹台颂和程澂在门口一脸惊讶地看过来,片刻后程澂厉声道“果然有外人,你们怎么进来的”

    覃云蔚沉默无语神色冷漠。韩绻虽不懂眉高眼低,但也知道师弟不想搭理这两人,只得回答道“我们走进来的。”

    这话听到程澂耳中成了莫大的讽刺,罗浮幻阵闻名世间,难道在他眼中就形同虚设他双拳一攥,似乎要扑过来掐人一般,韩绻忙往覃云蔚身后一缩,又嗫嚅道“真的是走进来的。”

    但程澂的目光已经转移,盯上了覃云蔚的脸,神色惊疑不定“你是何人”

    覃云蔚不理他,拉着韩绻往禁制裂缝处退走,程澂怒道“覃隐,你以为你变个脸我就认不出你,给我站住”

    他身形一闪,抢上来要阻他去路,覃云蔚长枪一挺横扫过来,灵力汇聚间金光大盛炫人眼目。澹台颂惊道“澂澂躲开”但是晚了一步,程澂在覃云蔚手中简直不堪一击,随着金光暴涨瞬间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一处放置法器的架子上,连人带架子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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