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他刚才的举动,亦不是为了“香鸾”二字,不过是想让他清醒清醒罢了。
果然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之后,师哥的眼中渐渐有了清明的意思。
他如被蛇蛰,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心里有如刀割,面上却淡淡的,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轻叹“……师哥,我醉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低了头,支支吾吾说道“对、对不起……”
我心酸不已,我的傻师哥,我何尝需要你的一声对不起?你又有什么要对不起的?
至始至终,不过是我没有看清自己心底,对师哥竟是这般旖旎的心思。
至始至终,不过是我在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
“师哥,我们回去吧,香鸾姐怕是等急了。”
“香鸾”两个字一出口,我就看见他浑身一震,跟着过了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暗伤只怕过了今晚,我和师哥再见面就要尴尬了,可悲我们半生的交情,就断送在这一晚了。
我率先走了出去,不想看师哥那张丢魂失魄的面容。
香鸾果然正在大厅里等着我们,她守着一盏孤灯,望着那灯烛摇摇曳曳的烛火,一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满面说不出的温柔。
那姿态像极了待夫归家的寻常妇人,却有说不出的温馨。
莫说是师哥了,连我亦被感染了。像我们这种无家无室的,一生最大的渴望,就是有个温馨的家,过着寻常人家都有的生活罢了。
果然师哥面上露出了愧色。
我佯作不见,轻咳了一声,便惊动了出神的香鸾。
她满心欢喜,朝我们飞快地走了过来,一手拉了师哥将他拽进屋子,一面还不忘问我“仙栖,冷不冷?快把湿衣服脱了吧!”
香鸾,她实在是个好姑娘。
我抑制住自己内心翻滚不断的感情,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师哥怕是出门前喝醉了,烦香鸾姐多照顾吧。”
香鸾脸一红,微笑“晚上他高兴,就多喝了两杯。听说你出去了,急着要去找你。没在路上给你添麻烦吧?”
如今师哥已是她的了,倒和我不相干了。
我轻笑“没有。”说罢,辞过她,径自朝自己的屋子去了。
师哥如今,已然不需要我的照顾了。
也好。
第27章 暴戾
下午照例要去周举人家教琴,我出了屋子,记挂着月生,便专门绕到她的闺阁去看望她。上了楼,还没进得屋门,就听见有说话声。
那声音亦是熟悉。
“月生,这秦淮的行院姑娘,谁没遇到过几个负心汉子?都像你这样要死不活的,岂不更加的可怜可悲?”
我蹑手蹑脚走了进去,隔着内闱的薄纱帘幕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香鸾正坐在月生的床边,一边绣着女红,一边劝慰月生。只是没想到,师哥亦在,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见师哥,我连忙将身子往帘幕后面又藏了藏,确保他不会看见我后,这才放心大胆地去看他。
自那一晚之后,我总避着他,想来师哥亦是避着我的,否则我与他不会连一面也没有见过。匆匆的过着日子,仿佛他竟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毫无踪迹可寻。
隔着薄纱,我亦能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也是,两个女儿家说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又能插上什么话呢?
只是每当香鸾看向他,他的眼中变多了几分暖色。那神情叫我看着见见入了冬的外景,亦如看到了春天一般。
颇为艳羡。
过了一会儿,月生淡淡说道“香鸾姐,我不会想不开了,你也不用整天的守着我。”
香鸾似乎笑了一下,说道“没事。若不陪着你,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她默了默说道“沁芳楼如今是大不如前了,除了偶尔有个局子要唱个曲子,我也没有温心的老客了。眼见得是一日日的败下来了,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
我心里一酸。
纵然这里被称为风尘之地,可没了沁芳楼,我们这一干人又能去哪儿呢?不过是再换户行院人家,重头做起罢了。
苦海无边,总也爬不上岸来。
我不忍心再待下去了,转身匆匆就走。也顾不上和月生打个招呼了。
刚走进大厅,黄妈妈唤住我“仙栖,等会别去周举人家了,杏春馆的红杏从良了,今晚在乔家摆宴,乔家点名叫你去呢!”
我怔了怔,红杏嫁入乔家了?几时的事?虽然杏春馆与我们平时来往不多,可逢年过节,都是走动的。连姑娘摆房、嫁人,也都是相互告知庆贺的。如今,竟没闻到一点讯息。
我蹙眉“不好吧?周举人那里是惯例了。”
黄妈妈甩手“周举人家派人说一声不就得了?你每次都是按日子去的,如今有事少去一次,他们还能不允?”
倒不怕周家不允,只是乔家,不过是我自己的心病罢了,并不想去。
黄妈妈像是看破了我的心事,嗤鼻道“如今这般的萧索模样,你还挑三拣四呢?再说,你还真以为红杏能登堂入室的去做少奶奶?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不过是乔家的外宅办个酒宴,乔家好几口爷们都是去的,你还怕什么?”
她说得这样直白,倒叫我无言可对了。
只是还不甘心“说了几时散么?”
黄妈妈不耐烦起来,其实她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加上最近这么些事情,眼看她就要支撑不下去这整个沁芳楼了,哪里还有好气?于是皱眉道“呸!人家侯门大户的摆宴,我们小人家的还敢问几时散?不得吃他们家人的一顿棍棒?”
说着指了我的鼻梁,怒道“你别跟我耍心眼,你姐姐搁床上躺了那么多日子,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从老娘身上拔下来的?如今不过派给你一点活,你就推三阻四的!仔细我把你姐姐给轰出去!连一身整齐衣裳都不给带走!”
我的气焰顿时就灭了,是啊,月生还指望着她呢,我哪里还敢再得罪她?
再不济,还有一月之约,我不赌乔炳彰是个君子,就赌他拉不下面子也好。
遂欠了欠身,赔笑道“是,我现在就去。月生那里,还请您多费心。”
说罢,就要往外走。
又被她唤住“站住,回去换身像样的衣服!穿成这样就去赴别人的宴,岂不让人笑话我沁芳楼的门面?”
我一一都说好。
黄妈妈见我态度诚恳,略略的气顺了,放缓了些许语气说道“记得把你的琴带上,空着手去喝酒?”
好容易应付了闲的发慌的黄妈妈,到了乔家新置的一所外宅上,果然见张灯结彩,穿梭不断的都是各色的美人,丝竹管弦也早已响起,热闹极了。
暗自感慨了一番乔家人个个财大气粗,这才寻了那宅子的管家。
他将我引到了杏春馆的姑娘们休息的屋子里便走开了。
屋子里,杏春馆的几个姑娘正有说有笑,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招呼一声“七师傅,你来啦?”
我和她们都是熟人,便一一打了招呼,寻了一张凳子坐下,笑道“红杏姑娘嫁人可是喜事,怎么也不往沁芳楼告诉一声?是真嫌弃我们了?”
杏娇闻言先长叹了一声,跟着其余几个姑娘也都叹了口气。
我疑惑,怎么,红杏出嫁,她们倒愁眉苦脸的?
杏娇叹道“我的七师傅!您当是才子配佳人的美事呢?告诉您一声罢!纵然有这样的好事,跟我们也没干系!”
我更加好奇“怎么说?”
这回杏雨抢着说道“唉!还能是怎么回事?乔家的三老太爷看上了红杏,非要娶来做小。红杏不敢不从,这才嫁了过来。她不情不愿的,我们也没好声张。”
杏娇峨眉一簇,呵斥她“杏雨!胡说八道也不挑个好地方!你当这里是杏春馆呢?”
杏雨被杏娇呵斥了一句,不情不愿地低了头。
我亦是愕然——乔家的三老太爷,怕是有八十了吧?眼看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还要糟蹋人呢?
怪道杏春馆一点喜事声也没有。
没坐一会儿,就有人来叫我“七师傅,几位爷都在西厢房里喝酒,想要个琴师过去弹两曲,听说您到了,都叫来请您呢!”
我不好拒绝,便和那几位告辞,跟了他去。
一路上人来人往,好不忙碌。
到了西厢房,那人通禀了一声“七师傅到了。”就听里面说了句“请吧”,那人伸出一只手来让我进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宅子里人多,到底给我壮了几分胆色,遂走了进去。
屋里却只有乔炳彰、乔炳坤兄弟两个正对饮。
我顿时后悔起来。
只是乔炳坤已经先笑了“哟,七师傅,近来可好?”
我只得站住脚,赔笑“五爷,六爷。”
他招手,指着自己的身边笑道“七师傅,过来坐啊。”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乔炳彰已经淡淡发了话“老六,你先出去。”
乔炳坤就势起身笑道“好啊。”
他从我身边走过,不等我躲闪,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朝我挤眉一笑,看上去讨嫌极了。
他一出去,就把屋门从外关上了。
我只听得一声屋门落锁的声音,头皮发麻,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盯着乔炳彰的眼中也多了几分警惕之色。
乔炳彰亦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朝我走来,边走还边将自己的袖口卷了上去,露出半截结实有力的小臂来。
不等我反应,他突然发难,抡起一巴掌就往我脸上挥来。
纵然我有所防备,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仰脖子,到底没能预料到他上来就打人,还是被这一巴掌给刮到了,隐隐的发疼。
乔炳彰见我躲他,眼色一沉,跟着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我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顿时半边脸颊都麻木了。
谁知他犹不足兴,左右开弓,连连打了我好几记耳刮子,最后一巴掌更是带了□□分力,直接把我打翻在地。
我被他打得魂魄都出了窍,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能捂着脸趴在地上,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晕眩之中,亦不知他为何突然发这样大的火气。
乔炳彰仍不肯放过我,腿一分,就跨坐在我身上,把我夹在他两腿间,跟着就来扒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