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钊不回答我,反倒晃了晃手中的书卷“水浒传没想到你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还喜欢这样的书”
被人看扁叫我不大高兴,因而板着脸说道“谁叫你以貌取人的”
宇文钊放下书,问我“刚刚那位真是你师哥”
“骗你干嘛”
他耸耸肩“什么方面的师哥我仔细想着,也想不出你们能一起学过什么。”
一下子,我师哥儿时脚踩琵琶的样子又跃入眼中。
我噗嗤一乐,随即又把脸一拉“不管你的事”
“你师哥拳脚上有些功夫吧”他忽然这么说,一副笃定的模样。
我吃惊“你怎么知道”
他不以为意“学武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门道来。不过你师哥的拳脚充其量强身健体,连二三流的功夫也算不得。”他嘲讽似的一笑“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激动。”
他习惯性地把人看扁,这一点总是叫我不舒服。
我磨磨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问他“你到底饿不饿”
宇文钊似乎压根没意识到是我收留了他,随口说道“那你就拿点吃的来吧,我不挑。”
还真不见外。
我转身往外走。
忽然听见他在我身后说道“今天多谢你,我伤一好就走,不会叫你为难的。”
还算有良心。
我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把伤养好了再说吧”
第14章 如霓如绮
我的胳膊一天好似一天,宇文钊左腿上的伤也没那么骇人了。
他住在我屋子里的事让黄妈妈知道了,好一顿的大闹,我脸上没有面子极了,宇文钊却拿出一大锭银子交给黄妈妈。黄妈妈一称,足足有五两还多,非要开间上房给他住。
宇文钊却说道“这里安静,我就在这里,平时也不要叫人来打扰我。”
一个半大不大的屋子里,住着我和长吉,已然有些拮据了,不知道他为何还这么喜欢这里。
自他光明正大的在这个屋里住了下来,把长吉给挤了出去。他抱着铺盖去和长秀,走之前还和我抱怨,说道“师哥都习惯一个人住了,冷不丁的我去挤他,他一定是要生气的”
谁知长秀见了他,什么也没说,把自己的床分出半张来给他师弟睡。
后来长吉还告诉我,他和长秀住的那段日子,他师哥晚上睡前跟他讲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加起来比一起学习时候的话还多,叫他感动了好久。
不过这是后话了。
师哥来我这里也愈加频繁,他总悄悄跟我说“他们这种江湖人物和我们不一样,无情得很,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我不知道他这样的想法是哪来的,亦也不愿意他担心,点头说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天早上起来,我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痊愈了,打算去告诉黄妈妈,好出去揽点活做。洗漱好了进屋,却见宇文钊睡的床上已经没人了。
我愣住了,他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忽然从窗外传来树叶沙沙的声音,我探出头去,并不见有一丝丝微风,更加奇怪。
连忙走了出去,却见宇文钊在院子里练剑。
大约是环境使然,我见过不少人舞剑,却很少真正见人练剑一招一式比出去,都带着劲风。每一次出手,都志在要致人于死地。
宇文钊手下的花招很少,每一招都极为干净利落。
而那把剑,亦是叫我入迷剑身泛着银灰色的光泽,每当宇文钊挥动它的时候,但见如雷如闪,瞬间划破凝固的空气,带着无穷的杀气。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我感到自己体内热血沸腾。
那是同为男子,内心共有的最为激宕的一面。
骤然间,剑身一挑,跟着他一个反身,剑尖直直地朝我抵来
我一动也不能动,仿佛僵住了一般。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剑飞快地刺向我
剑尖抵在我的眉心前拇指宽的距离。
宇文钊冷声问道“为何不躲难道你打定主意,认为我不会杀你”
是,你确实不会杀我。
但我不躲开,确实另有原因。
“我躲不开。”我实话实说,“我只是个凡人,若是你真有杀心,我必死无疑。”
宇文钊凝视我片刻,反手将剑一收,收入鞘内。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哼笑道“你真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
我苦涩一笑“时势所迫,宇文公子不会明白。”
他不答,往一旁的石头一坐。
我反问他“宇文公子难道就能不为世事所束”
他冷笑“我这人不信命,也不在乎世事如何,只要过得逍遥自在了,我心里就爽快否则就是金山银山,亦不能叫我开怀”
果真如师哥所说,他与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我轻笑“我若有金山银山,一定很快活。”
他似不解“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为他的不屑世俗,为我的太过世俗“只有有了足够的钱,月生才能从这里脱身离开。我也就能在一处好地方置所宅子,买两亩地做营生,安稳的过太平日子。”
我说的十分向往,只是没说出“和师哥一起”这五个字罢了。
有些话,不足与外人言。
“太平日子”宇文钊听到这四个字似乎有些吃力,他好容易消化了一下,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所谓太平日子,不过是早出晚归的做活,累得半死换一口饭吃。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滋味”
我点头“自然不能与你快意江湖相比。”
他抱着自己的剑,轻哼一声,样子活像个大孩子。
我看了看他的腿,问他“你腿上的伤好了可以这样乱动了”
“你说谁乱动”他急眼。
“我的意思是可以练武了。”我微微一笑,应付他这种孩子脾气。
宇文钊点头“蒙你恩情,大好了。”
我笑了“那就好。”说着,沿着路往外面走。
他在后面叫“你去哪儿”
我回过头“我不像宇文大侠这么有侠义风度,我是个俗人,要养家糊口,我得去赚我的金山银山了”
说完一笑“您慢慢地练剑逍遥,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说完,我自己都一乐,咧嘴一笑,转身就跑。趁着疯劲,一口气跑出老远。
还没到正厅,耳畔传来一阵小姑娘学戏的声音,一抹色齐齐的稚嫩童声,唱的却是昆曲牡丹亭里的段子
是谁家的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话到其间腼腆。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耳来听。
忽然听见月生的声音,她一个人清唱起来,婉转如莺啼,玲珑如水晶。
许多人都说她唱的牡丹亭最有味道,我能从她的唱腔里,听出一丝丝的期许,一缕缕的缠绵,那是她在许定卢十郎前从未有过的情致。
如水如霓如绮。
思虑间,我感到脸颊上渐渐如火烧一般,不由伸手一摸,却如发烧了般的滚烫,想到这曲子最能移性,竟是一句也不敢多听,连忙匆匆走开了。
这股邪火直烧得我和黄妈妈说完了话,心烦意乱地走回屋子,在屋子前的竹林子里吹了会儿冷风,这才慢慢的消退。
回到屋子里,宇文钊正看我那半卷的水浒传,双眉不自觉的微皱,看得是津津有味。
我绕过他,径直走到窗边的桌前坐下,翻出抽屉的一把折扇扇了起来。
宇文钊在我背后幽幽地问“你很热”
我不知为何心浮气躁的,竟失手把扇子跌在了地上,连忙掩饰性地伸手去捡。
宇文钊把书随手往床上一扔,一个大跨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就拿手往我脸上放,一边还说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么”
我下意识挥开他的手。
却在挥手的那一瞬间,碰到了他的手,冰凉的,像极了腊月的雪。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宇文钊明显僵硬了一下,他不喜欢别人的碰触,我知道。但他愣了一下,没有推开我。
他冰凉的手暂时缓解了我内心的烦躁,我缓缓松开他,坐回了椅子上。
宇文钊疑惑“你怎么了”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他“你听过牡丹亭么”
宇文钊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不以为然“浓词艳曲,我听他做什么”
我暗自叹气,简直与牛弹琴。
只能摇头“你没听过,就算了。”
大约是不快我的态度,宇文钊在我背后开始冷言冷语“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有什么都不肯直说,吞吞吐吐的,肚子里的肠子硬生生能打一百个结”
我听了,很有些不舒服,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宇文钊是个直脾气,话少,却锐利。我素来能说,到他面前,却败下了阵来。
我拿微凉了些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
他却突然烦躁起来,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在屋子里来回的打转。
过了好一阵子,我都已经不在意了,开始研了些磨来抄诗。宇文钊却忽然凑到我面前,皱着眉头问我“那牡丹亭是讲什么的”
我反倒怔住了。
他见我不理他,赌气似的抽走了我正写着的素笺,连连地发问“到底是说什么的”
他问得这么急迫,一时间倒让我难以启齿了。
我亦奇怪,和师哥他们有时候喝多了,也会胡说几句关于女人的荤话,如今只是说一说曲子故事,怎么就难以言说了
百般纠结间,我默默抽回了自己的素笺,放回桌上铺平,淡淡说道“像你这样只会看水泊好汉的人,哪里会懂这些浓词艳语的意思呢”
既然无言以对,我就只能以苛责相待了。
这却非他宇文钊的错。
我心底里明白。
宇文钊不能明白我态度的转变,他往床上狠狠一坐,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来,冷下面容来表示他的不满。
他一板下脸,那冷峻的神情和乔老五很有些神似,竟把推门而入的月生给吓了一跳。
月生在门口僵僵站了一会儿,轻轻唤了我一声“仙栖”
我放下笔来,抬头笑道“月生,你坐啊。”
月生朝冷面宇文郎努了努嘴,直摇头,不住地招手“你出来,出来”
我只得走了出去。
月生便站住门口,说道“黄妈妈让我顺脚来告诉你,今天晚上举人老爷在百珍居摆酒席,邀请了许多文人墨客去作诗论赋,也邀请你去抚琴。”
我点点头“就我一个人么”
月生笑道“是啊,专门请你就是为了听琴的。据说都是些学富五车的老儒呢”
我亦笑了“最惧怕这些老儒,满嘴之乎者也的绕的我头晕”
月生轻轻在我肩上一拍,笑了笑,又探头看了看屋里,噘嘴“那人什么时候走每次看着都那么吓人”
我笑“你别对人家有意见,难道都像卢生,文文弱弱的一句狠话都不敢说才好”
月生见我提到卢十郎,不由红了脸,啐了我一口。
她含羞偏过脸去,低声说道“屋里头的那位,是冰冷的石头心肠,铁石一样的人,哪里能和十郎比”
说完,仍不解气,又啐了我一口,飞快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仙栖有点情窦初开的意思,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不厚道笑
第15章 出门遇狼
举人周绪宴请诸儒,请的果然都是金陵府附近有名望的儒生宾客,十几二十人围坐在一起,痛饮陈年的好花雕,畅谈古今的逸闻轶事。
我虽嘴上说不爱听,心里却仰慕极了。他们侃侃而谈,我便竖起两只耳朵细细的听。
席间一位老先生笑道“周老爷是个风雅的人,还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去踏青游春,但见琳琅景致,美不胜收。与欧阳永叔的文章上写的别无二样,果真是野花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令我记忆犹新,每每想起,还总是感慨不已啊”
周绪笑道“惭愧惭愧。”
又转向我,笑道“那次有幸请得七师傅同行,听了七师傅的一曲松风吟,叫我日夜惦念不已,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再聆听一次”
我笑道“去年承蒙周老爷抬举,得幸与诸位老先生共游姑苏穹窿山,长了许多的见识。如今周老爷有令,某焉敢不从”
遂将琴扶于膝上,轻轻一抚琴弦,心中有了主意,说道“今日诸位先生齐聚百珍斋,使得此处蓬荜生辉,周老爷敬重风雅,更见一般,某曾谱得一首我有嘉宾,可做庆贺。”
因周绪是个宽厚的人,我亦不怕因弹了别的曲子而得罪他。果真见他伸手笑道“七师傅雅兴,自然不敢阻挠。”
我闻言,挑动琴弦,略显沉涩的音调顿时响起的。
这是当初弹了一次乔老五的宝琴后,留下的疑难杂症。不管我何时弹奏自己的琴,总觉得声音略显黯哑,不够轻灵空幽。
外人自是听不出别的门道。
一曲罢了,周绪带头鼓起掌来,笑道“好啊好,七师傅,一年不见,你的琴艺又上一层楼了,真令我钦佩啊”
说着,一面亲手倒了一杯酒递到我的面前,笑道“七师傅,我敬你一杯”
我连忙倾过身去,接来酒杯托在手中向在座的老先生们都示意了一下,这才一口仰尽。
周绪又倒了一杯,托在手中笑道“七师傅,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是否肯允。”
我笑“周老爷但讲无妨,某无不从命。”
周绪笑道“我家三儿前几日刚过了十岁的生日,我想,十岁大上若还不知雅乐清歌,只怕日后惹人笑话,不是书香门第出生的作风。因此想请七师傅每日来我家,指点小儿学琴。”
他望向我,颇为殷勤“七师傅,您意下如何呢”
亦有人在一旁笑“周老爷的束脩一定不会少,如此美差,七师傅可不要推拒啊”
我抿嘴一笑,说道“是,周老爷抬举,某不胜感激。”
说着,我自己从桌上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送到周绪的面前使劲碰一下,一仰脖子,又是一杯。
“一杯可不算敬意。”不知是谁又说,跟着送过一杯。
这些老儒平时看着正经,几杯酒下肚,也是一腔的坏水。
我来者不拒,统统喝了。
直喝得面红耳赤,醉醺醺有些头晕了,我才推开琴站了起来,踉踉跄跄两步,扶头笑道“各位老爷慢用,某去洗把脸就来。”
走了两步,脚下都有些虚浮了。
好容易走出了屋子,我腿上一软,猛地往前一栽,幸而及时扶住了楼上的阑干,不至于栽一个大跟头。
抽出腰间的扇子扇了扇,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深秋了,还随身带着一把扇子。
扶着阑干往楼梯口走,楼上悬着的六角红灯笼闪得我眼晕耳昏,就快醉倒在地上了。
我低头走着,忽然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
其中一人说道“这些日子回来,怎么不见你找我出来玩了”
另一人轻笑一声,说道“我家五哥在家里不出门,我怎么好撇下他单出来逍遥”
那人便笑道“哦老五哪里是个闲得住的必定是得了哪家的美人在手,这才迈不了步子了。你偏在家里打扰人家,多不识趣”
另一人笑道“呸若是得手了,我还至于被他拘在眼前训斥”
“什么样的人,他乔老五都拿不下”
我一听“乔老五”三个字,唬得心跳漏了一拍,酒醉上了头,身子僵着不能动,只得连忙转过身去,扶着一根大柱子背对着他们,等他们过去了,我再走。
那人笑道“是个难缠的,是沁芳楼的琴师,叫对,叫仙栖来着”
一听此言,不由得我如五雷轰顶一般。
原以为这些日子乔炳彰不曾找上门来,已是渐渐淡去了兴致,没想到他暗暗憋着,不知要使什么坏
“仙栖”先前说话的人把我的重复了一遍,说道,“沁芳楼我熟悉啊,怎么不曾听得这号人物生得如何与那个长秀比又如何”
他们竟在我身后站住了,就地开始谈论起来。
不知是酒的后劲,还是听得的话太过震惊,我眼饷耳赤,两腿软得像面条一样。
他们没玩没了,又说道“这个仙栖是个琴师,不肯贱卖给我五哥,所以才闹僵了。说起来,生得倒是好极了,那长秀虽然生得也好,却不如他钟灵毓秀多矣”
另一人便笑开了“好你个老六,遇上美人,都会说起成语来了”
他笑了笑“改日,我可要去会会这美人,看看是不是朵真玫瑰,还带着刺儿”
被人当玩物似的谈论实在不是件快事。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扶着阑干悄悄地往楼下挪。指望着能趁他们不在意,悄悄地走开。
谁知最近点背,总该临着我倒霉,就听背后一声喝“站住”
那说话的两个人中的一个绕到我面前,我连忙低下头,不让他看清我。
他喝令我“抬起头来”
我闷声说道“小的貌丑,恐惊吓两位老爷。”
“貌丑”他冷笑两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莫名眼熟呢”
另一人也凑了过来,笑道“老六,你和一个下人说那么多干嘛”
被称作老六的人忽然拽过我手中的扇子,在手中转了两圈,猛地递过来抵在我的下巴上,愣是要把我的下巴抬起来。
我急忙扭过脸去。
谁知他却冷笑“你以为我和我五哥一样怜香惜玉”说着,硬是拿手来扳我的脸。
酒醉之下,我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猛地一推,竟将他推开半步
跟着慌不择路,夺步就要往楼下跑。
还没跑下两层,就被抓住了后颈上的衣服。
我又恼又急,扭过身来就撕打那只手。
那人抓住了我,就不肯松,硬生生拖了我从台阶拖了上来,跟着一手摁住我的肩,一手来扳我的脸。
迷迷糊糊中,我竟还能想到,他摁着我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酒上了头,加上刚刚跑的两步,我早已晕头转向,就快吐出来了,哪里还挣扎得了
那人甚是容易地抬起我的头,往我脸上扫了一眼,忽然视线凝在我的脸上,跟着问道“你是谁”
被我推了一把的那人冷笑“谁刚刚咱们还在谈论他,这会儿你问谁”
扳着我脸的那人愣住了,半天笑“你就是仙栖难怪老五念念不忘,就连我见了也”
必定不是好话,否则他怎会噎住
可我脑袋里一团乱麻,哪里还理得清我只知道那先前被我推了一把的乃是乔炳彰的胞弟乔炳坤,行六,故我们也喊他一声“六爷”,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至于眼前这个,我却不能认得。
乔炳坤冷笑“少和他废话,扛回咱们的包厢,给我五哥乐呵乐呵”
那人却犹豫道“这不大好吧他肯定是出来应局的,一会儿人家找不到他,岂不要着急”
乔炳坤大约是记恨我推他,说的极为阴险“管他是不是出局子呢我们乔家还怕别人来找麻烦”说着,要来拉我,又道“你不扛,我来”
我难受得厉害,只能捂着脸喃喃地说道“我不跟你走,不跟、不跟你走”
那人却挡开乔炳坤伸过来的手,抓着我的两个胳膊把我半拎了起来,跟着一矮身,将我拽到了背上,双手拽住我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幸而他起身起得慢,不至将我喝下去的酒全都抵出来。
我迷迷糊糊地只觉得他们要带我去阎罗地煞府,却全然反抗不得,只得一个劲地嚷“我不、我不去放我下来”
只怪我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竟忘了这地方不干净,什么豺狼野狗的都有。
那两人扛着我,走了两步,跟着一踹门,进了一处包厢内。
就听得乔炳坤邀功似的笑道“五哥,你瞧我带谁给你来了”
跟着乔老五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你又弄了什么破烂货色来诳我”
“破烂货色五哥,你可不要后悔”
说着,转过身来笑“表哥,五哥他不要,烦劳你再把他扛回去吧不拘扔在哪儿都成”
扛着我的那个人犹豫不决,慢慢往门口去。
就听乔炳彰带了几分不确定,开口说道“等会儿”
跟着,一阵脚步声,一只手轻轻落在我的脸颊上。温热,不像白天握着的宇文钊的手一般冰凉,亦不像宇文钊的手老茧遍布。
这是双保养极好的贵族子弟的手。
我迷迷糊糊地想。
“仙栖”不知为何,听上去带了十分的激动。
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事都有。我这么想着,竟趴在别人的背上,沉沉的睡去了。
第16章 谁是君子
醒来的时候,脑仁穿针般的疼,脑袋里像装满了晃荡的水。
使劲眨巴了两下干涩的眼睛,这才隐隐开始看清眼前的事物这就是宿醉的害处头顶的床梁雕着小狮子,莫名的眼生。
难道我还没醒难道我还在梦中
我扭了一下脖子,忽然听到一声轻笑,连忙转过脸来,却对上乔炳彰带着玩笑的目光。
他坐在床沿上,轻笑“舍得醒了”
我大惊失色,抱着被子猛地往床里头扎。
他似乎觉得好笑,看着我一直躲到了最里面,这才笑道“现在想起来躲,是不是迟了”
我牙齿上下打磕,还是强撑着问他“我为什么在你这里”
乔炳彰故作思考状,调笑道“昨晚我把你带回来,你醉的口齿都不清楚了,还夸我这里是神仙宝境呢你果然不记得了真叫我伤心啊”
装模作样,虚情假意。
我坐直身子,说道“我要回去”
忽然发觉不对劲,低头一看,见身上穿的绸缎白衣,不是我自己贴身的那件,又惊又怒,问他“我的衣服呢”
乔炳彰笑得狡诈极了“你昨晚吐了一身,我不替你换了,你岂能睡得安稳”
他见我惊疑不定,又笑道“放心,我没对你做什么,你醉成那个样子,软得像摊烂泥了,我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再说我也没乘人之危的爱好不是”
我不想和他多嘴,心里暗想着如何绕过他去。
却听他又说道“只是仙栖,你不知道,昨晚你醉酒的样子是多么可爱双颊如染云霞,就连身上,亦如罕见的血纹白玉,让我见了神魂颠倒。”
他说着,竟把手向我伸来,来拽我紧紧抓着的被子,一边说道“这般之绝色,恐怕天下罕见啊”
在乔炳彰面前,我向来没有斯文二字,见他动粗,我随即放声尖叫“滚滚开”
他竟连整个身子也压了上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仙栖,我昨晚做了回君子,现在后悔的要死,不如立刻就补上吧”
说着,就来扒我身上的被子。
我缩在角落里,被他压制得死死的,情急之下,头一低,身子一蜷,想从他臂窝下滚过去。这招颇为失策,我滚到一半,就被他连人带被压在了身下。
乔炳彰把我摁在身下,扒拉我脸上蒙着的被子,边嘎声笑“仙栖,闷死了可怎么办”
被子把我缠得四肢难动,拼命地蹬腿去踢他,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把被子使劲从我脸上拽了下来,飞快地在我的脸上啄了一口,笑道“仙栖,有什么好害羞的昨晚替你换干净衣服的时候,我可是什么都看过了”
混账无赖
我在心底狠狠啐了他一口,偏过脸去不看他。
乔炳彰一只手从我身下穿过,把我连着被子搂在了怀里,捂得死死的,像周身被绳子捆住了一般。谁知他另一只手从被窝上方伸了进来,不由分说往我衣服里钻
他的手蛇一样钻入我的衣领里,一路从颈项滑到了胸口,最终贴在我的心口上,闷声轻笑起来。
我挣扎不过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仙栖,你认命了”他低声问我。
我冷笑一声,不欲回答他。
乔炳彰便笑道“你若果真认命,我可就要做点让我高兴的事情了。”
他的视线胶着在我的面上,一只手紧紧贴在我的胸口上,而我的心脏就在他手下跳动着,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就像是被猎人捕到了猎物,软肉朝上,把自己最致命的地方暴露给猎者。
他果真说着来扯我的衣裳。
被窝下,我死死扯住了睡衣上的带子,不肯屈服。
他扯了两下没扯动,忽然猛地把头压了过,嘴唇抵了上来,使劲地想要抵开我的双唇。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开始疯狂地扭动起来。
乔炳彰竟亮出一副獠牙,狠狠在我唇上咬了一口
他下嘴实在用劲,我感到嘴唇一痛,有热乎乎的血渗了出来,不由“啊”了一声,却被他得空将舌头钻了进来,横冲直撞,大有攻城略地之意。
我拼命地拿推拒他,他反倒闷声轻笑起来,圈着我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挪了过来,狠狠钳住我的鼻子。
所有能呼吸到的空气都被堵在了外面,一阵眩晕涌上头,我下意识大张着嘴,想要汲取一点点的氧气。
乔炳彰却趁势将舌头地道更深的地方,直直卡在我的喉咙口,卡得我几欲干呕。
晕头转向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唾液顺着我的喉管滑了进来,那种感觉太过清晰也太过实质,仿佛整个人都沾上了姓乔的气息,怎么洗刷也无法洗刷掉。
这种想法太恐怖了,以至于我不知何来的力气,一把从被窝里抽出手来,狠狠地挄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脑袋打歪到了一边。
乔炳彰侧着脸,舔了舔被我打得破损了的嘴角,再抬起头时,眼中的阴郁之色就如我第一次看见他时,他那样重的戾气。
我扭头狠狠啐了一口,想要啐掉我嘴中残留的他的口水。
乔炳彰冷眼看着,忽然一把拧过我的脸,恶狠狠极了“仙栖,你可真不识时务”
我冷笑,好极了,这才是乔老五真正的面孔呢
“你不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乔炳彰凶狠已极,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还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让你自以为可以无法无天了”
我无所畏惧,冷笑“乔老五,这是还你当初赏我的那一巴掌的。现在咱们两不相欠了,你可以滚蛋了”
乔炳彰黑着脸,一只手已经卡在了我的脖子上,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掐死我了“还我”
我冷笑“自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难道还能比王子皇孙高贵例外还是乔五爷头顶青天,无所畏惧”
乔炳彰被我说得心中的邪火越烧越旺,眼中的戾色都快溢了出来。
我以为暴怒之下,他能杀了我。
也好,杀了我也比刚才好千百倍
谁知他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冷声问我“仙栖,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跟禽兽一样的枉法之徒”
我脱离了他的辖制,拖着被子飞快地往床角窜,一面不忘挖苦他“不然呢五爷您难不成还是菩萨佛爷”
乔炳彰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好,你既然这么说,我不妨和你打个赌赌我不强迫你,一个月之后,你也得乖乖地来求我,做我的人。”
什么破赌
我大笑起来,笑得不可遏制“五爷,您白日做梦呢我求你做你的人我什么时候会有这么下贱的样子我倒情愿一头撞死在墙上”
他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镜子前摸他的嘴角,闻听我如此说,沉着脸说道“仙栖,可别把话说绝了”
我点头“好若是一个月之后,我没来呢”
乔炳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笑了“那就是我输了,我乔老五愿赌服输,以后再也不纠缠你。”
他走到柜子前取出一套新衣服抛到床上,跟着走到了门口,背对着我说道“你换上,我派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迈步走了出去,真如守约的君子似的。
我急忙拽过衣服来穿戴好,又套好鞋子,拿起梳子匆匆梳了两下头发,拿缎带草草束好,急慌慌地就要往外走这个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走得太急,不妨撞上一人。
抑或是他故意让我撞上,这倒不是我诬陷他,要不然怎么突然他就到了我面前呢
“仙栖”
我抬头看向那人,不认识,但是倒有几分眼熟。
在乔府上遇见眼熟的人,这个认知使我不由警觉起来。我不动声色地倒退了一步,问道“你是”
那人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一般“哦,鄙人姓陆,单名一个隶字。乃是乔府上少公子的表哥。昨晚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你不记得了”
他说得极为温和,可“昨晚”二字一下叫我不舒服起来。
我虽醉得厉害,可仍记得有个人把我从楼梯上硬生生拖到了廊中。我亦记得,在此之前,我还使劲推了乔老六一把。若不是乔老六拽的我,就是眼下这个笑得一脸宽和的陆隶
伪君子,大约这就是活生生的写照。
我不欲和他纠缠多言,微微点了点头,就想绕过他走开。
谁知他又开口“仙栖,这是你的东西吧”就见他从袖子中取出一把折扇,递到我眼前。
昨晚迷迷糊糊间,我亦记得是乔老六夺了我的扇子去,怎么现在又在他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