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弄得差点天人永隔,李雍都不会这么突然的说出来。
他原打算着,是等到成亲那日,再悄悄告诉叶秋,让她心里先有个数,再缓缓告诉地瓜,总之自己一家人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给全世界听。
叶秋默了默,基本能明白他的苦心。
细想想,自相识之后,除了对外宣扬,给地瓜一个名分,李雍真的已经做到了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一切。
他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了孩子的母亲,他最重要的兵符放在了仙人村,他还几次充当地瓜的老师。
只是叶秋心疼儿子,才让他学武不成,改成学文。
其实话说回来,他这样不认儿子,对他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可他宁肯自己一人受苦。也不愿意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
这其中必然有他对地瓜的愧疚,宁肯不当这个爹,也要保护好她们母子的一片真心。
毕竟,在这个时代,长子,是不一样的。
就象薛适,要不是把薛少卿押在颜修之那儿。估计颜修之怎么也不敢未经李雍同意。就放他过来帮忙。
可是
叶秋忽地紧张起来,如今李雍已经承认了地瓜的身份。若是有心人来打听,难保此事不被泄露出去。那到时可怎么办
只是她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到轰天一声巨响,然后便是坐在屋里,她也能听到轰隆隆的巨大水声。
这是怎么了湖漫了
叶秋脸色大变的起身就往屋外跑。李雍也迅速跟了出来,甚至不顾自己背上本应该被换的药。
还没到堰塞湖那里。朱孝天就哭着往叶秋家的方向跑来,“村长,村长你快去看看吧叔爷,叔爷被大水冲走了”
什么叶秋的脚步略顿了顿之后。迅速加快了。
可心神晃动到底让她脚下不稳的摔了个踉跄,要不是李雍及时从后面赶上来拉住了她,这一跤摔下去。可不会轻。
受了惊吓的叶秋反倒镇定下来,告诉自己不能乱。才深吸了口气,拽着男人一起跑。有他带着,到底稳当些。
等他们赶到湖边,就见一条白练如银河般,波涛汹涌的往已经贯通的水渠灌去
而朱德全呆呆的跪在那里,双目赤红,几乎跟庙里的泥胎菩萨一般。他的嘴张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湖边聚集着许多的村民还有士兵,都似是被染上了一层悲色,默默无语。
“到底怎么了,说话”
叶秋的语气是少有的凌厉,小伍捂着脸蹲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然后老狄,用力的抹了一把脸,走上前来,“我来说吧”
他吸了吸鼻子,才说出话来,“因为有了村长你给的火药,我们今儿刚刚把水渠下面挖通了。本商量着要怎么来炸这渠口最艰难的一段,可谁知那边。”
他伸手一指瀑布,叶秋才惊觉那边最大的一股水流,象是被人用力撕开一般,竟是陡然壮大了一倍不止
“然后大伙儿就都明白,那边的山头已经被冲软了,这炸渠口之事便不能再等了。”
老狄想努力完整的说下去,可到底眼泪也涌了上来。
反倒是红着眼睛的连爷爷走上前来,把话接了下去,“大伙儿都不必这么着。老村长他能这么做,心里高兴着呢。秋儿,你也别难过,总是要个人下去点那火药的。这种事,交给我们老头子最好不过了。就算今儿不去,我们还有几年好活大伙儿真别难过了。”
叶秋身形猛地一晃,“你是说,长富叔,就这么跳下去了”
一句话,把连爷爷也问得老泪纵横起来。
可不就是这样
眼看大水哗啦啦的往上涨,很快就要决堤,朱长富二话没说拿着个火折子就跳了下去,只大吼了一声“散开”就点着了事先埋好的火药。
这个渠口一直没动,是因为他们之前都商量过好久了。无论从旁边怎么点,都不能保证中间的火药能完全炸开,如果中间的火药炸不开,会很快被汹涌的水流打湿弄熄,那么没有约束的水流将从水渠两边冲下去,他们辛辛苦苦挖好的水渠还有什么用
可如果想要爆破出最合适的效果,非得有人下去不可。但若是这样下去了,谁还能有命在所以他们商量了许久,都商量不出个好办法来。
直到形势紧急,朱长富就这么毅然决然的跳下去了。甚至,他都没来及跟任何人交待一句话。
又或者,他是想跟儿子嘱咐几句话的。要不然,在他点火的一瞬间,不会格外看了朱德全一眼。
朱德全清楚的记得,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爹那短短的,仿佛包含了一生的眼神。
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点着了火。
然后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人就给冲了下去。
这样大的水流,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吧
“爹呀”
终于,朱德全嘶吼着,叫出他一直想说的话。没有更多,就是一声爹,已经满含着无数的千言万语。
听到这声爹的人,都哭了。
捂着脸扭过头,没人忍心再来看这一幕。
可大家却赫然看见,对面的崖壁,随着朱德全那声迟来的爹,轰然崩塌了一半。河水象万马奔腾般,前仆后继的涌进来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朱长富及时跳下去,果断的炸开一道口子,这会子整个堰塞湖就要漫了。到时别说山底下,仙人村整个山头可能都得被大水削平
那时候,就算他们愿意不要命的往下跳,也来不及了。
众人心有余悸的面面相觑,刚刚朱长富那一跃,其实是救了他们所有人。
某猪经亲妈鉴定,香茅精油似乎有点驱蚊的能力。她买了一瓶单方的,滴了几滴在装了水的小瓶子里稀释,然后抹腿上,一晚上只被叮了2个包。这种精油的味道似乎也还可以接受,很象防蚊贴。
某马经鉴定,亲妈是后妈。活该被咬
某猪喂,文还没完结,不许这么说亲妈,要不给你发盒饭。
某马她本来就是后妈凭什么是村长把营长打晕了这不科学
某猪得瑟,我们村长就是这么v587
、第260章 回家
“快去找人哪”也不知叶秋哪来的力气,竟是猛地一把将朱德全提了起来,赤红着双眼瞪着他吼,“哭有用吗谁说你爹死了你要当孝子,也得先有人让你披麻带孝才行吧滚,给我滚下山去找人”
“村”连爷爷想劝几句,可李雍也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留一半的人手在山上巩固堤防,剩下的人下山去找”
都没有努力过,怎么就能说没有希望
就算朱长富死了,可也要把他的尸体找回来吧光是坐在这里哭,顶个屁用
所有的人,再次自发的行动了起来。
薛适站在原地,看着人们很快收起了伤感,收起了眼泪,重新忙碌起来。一时之间,竟是万千感慨,堵在心间。
他自小出身不凡,长大也是一帆风顺,虽然自诩于一直了解民生疾苦,但从未真正的走到这些普通人当中,看他们是怎样的生活。
就算这回来了仙人村,他也是指导的多,实际做的事情少。在他看来,这些没有开智的愚民,根本不需要跟他们说什么,他只需把自己想的,那些正确的事情吩咐下去,让他们照做好了。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乡亲们在劳动中表现出的小智慧,却是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开了眼。
而刚刚朱长富为了救大伙儿,奋不顾身的跳下去炸开了水渠,这才头一回真正把薛适的心触动到了。
可说句不怕人骂的话,就算被触动到了,但在薛适看来,朱长富这样年纪的老人。本就跟连爷爷说的一样,活不了几年,何不在死前替大家做件善事
直到此刻,看着叶秋把大家的精神唤了回来。看着这些百姓擦干眼泪,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各行其职,他深深的被触动了。
让他开始正视这些平素在他这样的贵族眼里,如同蝼蚁一样的人。看着他们。也不再是为了那些什么军国大计。也不是为了收拢人心,他只是本能的感受到了这些普通百姓身上那些不一样的东西。
朴素,踏实。本分或许还有其他许多,薛适一时也说不上来,但他能感受到一股力量。
那股他从前只在书本上读到,自以为了解。却从未真正触碰过的力量――
民力。
薛适脑子有点乱,心也似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着。迫使他就在那里站着,看着,思索着。
有人好心过来问他要不要休息,他也只是摇摇头。然后继续站在那里。
直到有个村民忍无可忍走过来,“嘿你若没事,能不能换个地方站着堵在这里多碍事啊。咱们大伙都还忙着呢。”
生平第一次被平民嫌弃的薛大人,似是人生又被打开了一道新大门。越发思索得起劲了。
可仙人村上上下下没人有工夫理他,尤其是村长。在把山上的事情交给李雍之后,她亲自带着小地瓜,和朱德全一起下山了。
她得顺着水渠,找人去
朱长富不仅是朱德全的亲爹,也几乎是她半个爹了。老人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不能把他找回来,叶秋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脸再见朱方氏了。
可朱方氏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坚强,更加通情达理。
在叶秋下山,告知她老伴的噩耗后,朱方氏只红了红眼眶,甚至还努力的望着叶秋笑了笑,说,“老头子走得不冤。这是为了整个镇子上的人走的,可不比躺在家里炕上走的强”
可她那颤抖的嘴唇,还有哽咽的声线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鲁小凤当即抱着外祖母就哭了。
而一镇子的人,在听说此事之后,也都哭了。
只要是家里还能抽得出人手的,全都加入到找寻大军里来了。沿着叶公渠,一寸寸的捞。
叶秋身子不便,便带儿子去到龙王庙,让地瓜给叶清的牌位磕了几个头。她在一旁双手合十,默默祝祷,若是老爹在天有灵,就让他们把朱长富找回来吧。哪怕是尸首,也得让这个善良的老人入土为安啊
半个月后,当大家翻遍了八角镇山下的沟沟渠渠,却始终没有找到人影,连叶秋也快绝望了。
朱方氏已经差人去通知了女儿女婿,又去看好了棺材,打算回仙人村后给老伴立个衣冠冢。
而朱德全不肯放弃。
他心中的内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没一刻安宁。如果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爹置气置到连一声爹也不肯叫。
就算这个爹曾经做过错事,对不起他,可是朱长富已经在努力的改了。
想想自己从小到大,犯过多少错,为什么爹能原谅他,他却不能原谅他爹一回呢
再看看大伯那房,就算当年朱德贵逃过了兵役,可又落着什么好不也一样的战死沙场了吗反倒是他,在无数次的刀光剑影中幸运的活了下来。
若是反过来说,这难道不是老天看他受了委屈,所以给他的回报
可要是这样说起来,朱德全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人,对不起他爹了。
所以这些天,他似是自我惩罚一般,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寻人,不忙到深更半夜绝对不会回来。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整个人望着就迅速的消瘦下去,看着人心里更加添了一层堵。
朱方氏劝了他几回,都没多大用处,只得求到叶秋这儿来了。
“你快给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回头别他爹没找着,还把他的身子给糟蹋坏了。”
叶秋也是犯难,想了想,等到这天晚上朱德全又弄到深更半夜回来的时候,让鲁小凤去给他端了碗宵夜。
朱德全自然会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都说了不用等我。”
鲁小凤先是笑,说她年轻,熬夜也没事。
可等到朱德全吃一口那面条,吃出味道不对了,“这是,你姥姥做的吧”
鲁小凤故意闪烁其词,只等朱德全再三追问才道。“舅舅你每天晚上多晚回来。姥姥就要等多久。早上你要什么时候出门,她就提前起来预备早饭了。还怕你知道,不许人说。”
这些话。虽是叶秋教的,但也大半是实情了。
朱德全沉默良久,等到次日,他终于正点出门了一回。晚上也至多找到一更天,就赶回来了。
朱方氏松了口气。可朱长富迟迟没有消息,也让老人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这日本想跟叶秋说,不必再找了。地震后需要建房修路的事情不知多少,哪好意思让这么多人都为了她家老伴一人之事耽误下来
可到了前厅。却听说村长有客。
朱方氏就想着回头再来,但不经意间从敞开的窗户里瞅了一眼,却只觉得那个客人似乎有些眼熟。
这谁呀
厅中的叶秋看着来人。也愣了半天,才忽地想起。“你,你是陶七”
当年陶家杂货铺的大掌柜,在叶秋卖棉花时还刁难过她,最后全家被陶家赶出八角镇,但叶秋却给人家留了一线生机的陶七笑吟吟的作了个揖,“难得叶姑娘你还记得我,哦,现在应该说是叶村长了。”
数年不见,就算是曾经有过龌龊的人,瞧着也有了几分岁月香火情。
看他有礼,叶秋也客气的回了一句,“都是乡亲们抬举。只你看着过着也挺不错,怎么,这是打算回来了”
陶七确实混得还不错,虽说衣裳比不上当年在陶家当大掌柜时风光,但眉眼中的自信却是多了几分。也少了那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整个人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听叶秋这么问,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已在我岳母处重又安了家,这回地动,我们那边虽也受了些涉及,但比这边强多了。是以我才有余力回来,帮帮那些受灾的乡亲。”
哦,叶秋听得点头,危难关头肯出手,都是值得表扬和肯定的。
“你这样很好。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张口。我这里别的没有,银子还可以出一些。”
叶村长确实不差钱,差的是人手。
可陶七却听得连连摆手,“叶村长你在这里做的事,我都听乡亲们说了。如今大伙儿有你给指的财路,纵是一时有些难处,自己克服克服也就是了。哪好意思还往你这里伸手”
他又是一笑,这才说出重点,“我这回来,其实是来报信的。”
什么信
“你们村的老村长是不是给大水冲走了”
什么
叶秋的眼珠子一下子瞪了起来,“你拣到了”
就算只有一具尸首,现在对他们来说,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朱方氏在窗外听着,已经按捺不住的冲了进来,“陶七啊,你要是能把我家老汉找着,让我们收了他的尸首。这一辈子,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她说着,眼泪都下来了,作势要给陶七磕头。
陶七赶紧把她拦着,“嗳嗳嗳,婶子万万不可如此,真是折煞我了”
他赶紧把最重要的话说了出来,“前些天,我岳父从河边捞了个老汉出来,只是人晕了过去,一直没醒。直到昨儿我娘过去瞧见,说恍惚好象你们仙人村的老村长。然后赶紧打发人来给我报信,我这就赶着来了。”
“什么”朱方氏一下子跳了起来,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不止,紧紧抓着陶七的手,眼泪也不流了,声音也不哽咽了,眼睛瞪得老大,“你说我们家老汉,他,他还活着”
陶七一笑,“如果真是朱老村长,就确实活着。”
朱方氏二话不说,扯着他就往外走,“快快快,你快带我去看看”
叶秋也是高兴坏了,不过她到底多了几分理智,一迭声的吩咐道,“快让人套车,再让人赶紧去找虎子哥回来”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鲁小凤牵着地瓜,从门外跑了出来,同样激动得两眼放光。
小地瓜甚至高兴得直拍手,傻乎乎在那儿嚷,“阿爷没死,阿爷长命百岁”
叶秋笑了,是真的开心。
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下子散开。重又阳光灿烂起来。就连地震带来的种种烦难。种种困苦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只要人还在,比什么都好。
当朱德全随后闻讯赶到陶七家时,朱长富已经醒了。
说来真是运气。他当日点着火药之后,就被那巨大的声浪,直接震晕了过去。不过这样一来,却也让他避免了被水呛到。只顺流直下,给大水冲下山来。
叶秋她们原想着。水流既是通渠的,便一直沿着水渠找,却不料朱长富却从一条岔开的小河道冲到了几十里外的河里,刚好给芦苇杆子挂到。这才幸运的被陶七他岳父捞了回来。
只是朱长富之前一直昏迷,他们也不知是哪家的老汉。只能尽做人的本份,请了大夫来救治。要不是陶七他娘上门偶然认出来。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把人送回来。
不过不管怎样,人能救回来就是最好的事了。朱方氏和叶秋脸上。都有欢喜的哭过的泪痕,不过明显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正说说笑笑着和陶七他娘,还有岳母一起挽着手,说要去给朱长富做莜面窝窝。
这不仅是朱德全最爱吃的面食,也是他爹最爱吃的。只是当父母的,永远不会在孩子面前表露自己爱吃什么,也只有遭逢这样的大难又不死,才难得的提一回要求。
朱德全看着他爹还憔悴着却慈爱的笑容,扑通就跪下了。
“爹,从前是我混帐,是我不好。爹――”他哭得说不出话来,就跟个小孩儿似的。
忽地头上一暖,是老爹的大手落在了他的头上。感受着这久违的暖意,朱德全哭得更加难以自抑了。
这半个月,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十五天。就算是当年在离国当暗探,有一回在冰天雪地的羊圈里潜伏了整整三个月,也没有这十五天来得熬人。
子欲养而亲不在。他总算知道这是怎样的痛苦了。
而没有了爹娘,就算他心中再有怨气,这世上又有谁会真正在乎,由着他任性发脾气
幸好,他还有机会。老天把他爹又还给了他,朱德全还能在爹娘面前做个小孩。
痛哭了半晌,他才伏在他爹怀里,哽咽着说,“爹,往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等您老身子养好了,就跟娘搬到山下来住等我娶了妻,要多生几个孩儿,给你们养着您老手最巧,到时你还得给你孙子孙女儿编蚱蜢,做弹弓他们要是淘气,您也得打他们屁股”
“好,好。”朱长富宽容的应着,不住抚着儿子的头。
叶秋在厨房帮了会儿忙,就被赶出来了。此刻站在门口,眼含热泪的看着这对父子重修旧好的场面,不住的吸鼻子。
可有个不识相的小家伙忽地从她身后冒出头来,“阿爷不是被震聋了么舅舅在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的吧”
濉
孩子什么的,果然都是破坏气氛的小能力
朱德全浑身一震,忽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爹听不见了”
叶秋苦笑。
朱长富能从爆破中全身而退,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了。但他的耳朵却给彻底震聋了,大夫说,这样的损伤几乎不可能恢复。不过好在朱长富都这么大年纪了,听不听得到也实在影响不太大。
可朱德全一听,又哭开了。虽说没影响,那不也是生活不便么
反倒是朱方氏,端着热气腾腾的莜面窝窝进来,见儿子哭个不停,有些不耐烦了,“行啦行啦,你老子还没死呢。别跟个娘们似的,哭个没完没了。我说老头子,往后咱们跟你说话,你注意点口型啊,回头让裙子教教你。别仗着听不见,就不把我的话搁在心上。都一把年纪了,往后就老实在家呆着吧这么危险的事,只许你干这一回,二回可再不能这样了。”
被老伴这么数落着,朱长富半声不吭。只张嘴示意要吃。只是瞥过叶秋的那一眼里,老人家悄悄跟她挤了挤眼。
叶秋差点乐了
这老汉,摆明以后就是要仗着听不见,不把唠叨放在心上。看来这老两口将来的日子,还有得乐呵呢。
等朱长富又恢复了几天,再把他接回八角镇时,闻讯赶来的乡亲们几乎是夹道欢迎。
这可是救了所有人的大功臣。大家没有别的好表示。起码得来看看老人家吧
但在人群之后,一户全身缟素的人家却是心急如焚。
朱青青再次撩开车帘,沙哑着声音问。“还过不去吗”
她一身重孝,眼睛红肿,在得知老爹的消息后,每天的眼泪都没有干过。就算明知路上辛苦。她还是要赶回来要送她爹最后一程。
鲁宗佑也很着急,“不知道哇。前面聚集了好多人,大家都不动,这马车怎么进得去”
“要不,我下来走吧。”朱青青作势就要起身。可车厢里的鲁大太太一把将她拉住,“你都快七个月的身孕了,下来给人挤着怎么办老爷。不如你去打听下这是什么事。要是堵得厉害,咱们看能不能绕道吧。”
鲁宗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还没开口,鲁季贤机灵又敏捷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我去问”
看儿子的小身板三两下就挤前面去了,鲁宗佑也赶紧下马追了上去。
“叔叔,请问你们这是在干嘛”鲁季贤挑了个面相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大叔问道。
那大叔心情甚好的笑看了他一眼,“我们在迎接位老英雄呢。”
“什么老英雄”鲁季贤一下子好奇了。
大叔正想告诉他,鲁宗佑赶上前来,“犬子冒昧了。请问这位大哥,你们这还有多久才能散去我家赶着进城呢。”
那大叔再看看他身上的孝服,“你们是赶着来奔丧的”
这也不稀奇,这回受灾,还是死了不少人。街面上有大半的人,身上都带着孝。
鲁宗佑道,“正是。我那小夫人又有了身孕,实在是挤不得。”
那大叔了解的点头,“那你们可得等上一时了,得等这位老英雄过去,只怕街面才能散去。”
鲁宗佑赶紧追问,“那有办法绕道吗”
大叔摇了摇头,“你看看这四下里,全给挤满了。便是绕道,也过不去的。”
鲁宗佑有些失望,但仍能理解的拉着儿子就想走了。实在不行,也只好等上一时了。
可鲁季贤还好奇着,被他爹拖着离开,还不忘回头问一句,“请问,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老英雄打仗很厉害的吗”
大叔笑道,“比打仗还厉害,是仙人村的老村长,可救了全镇的人呢”
什么
鲁宗佑一下就顿住了脚步,“这是找到了”
他已经听说岳父被大水冲走了,因是晚辈,这会子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说是尸首,只这么含糊问了一句。
大叔却是误会了,笑着连连点头,“可不是找到了么要不大伙儿怎么会聚集到这里来等”
鲁季贤激动起来,冲着后头的马车就嚷,“娘,娘姥爷找到啦,找到啦”
朱青青一下拉开了车帘,“你说什么你姥爷找到了”
那大叔听着有些诧异,“怎么你们是朱老村长家的亲戚”
鲁宗佑忙道,“正是。他是我岳父,我们是听闻噩耗,特意赶回来的。”
“哎呀,你怎么也不早说”那大叔连连顿足,随即冲着人群吆喝了一声,“大伙儿都让让这是朱老村长的女儿女婿一家子回来啦,大家让开条道,让他们过去吧”
人群闻言,犹如潮水一般,呼啦啦分开了。还望着他们一家人,善意笑道,
“哦,是朱老村长的儿女啊,赶紧回去吧”
“你们有个好爹,好岳父啊”
鲁宗佑一路拱手作揖,谢谢众人的让道。只除了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带着过节的欢乐,望着他们一家笑
就算是感谢他岳父,也不至于如此兴高采烈吧
直等见到了红光满面,望着乡亲们拱手还礼的朱长富。鲁宗佑下巴掉地上了。
鲁季贤更是惊叫起来,“娘,娘你快看,姥爷又活啦”
熊孩子乱嚷嚷什么呢朱青青闻言差点从车里摔出来,再抬眼一瞧,那可不是自家老爹么有影有形的,分明是个大活人好不好
这番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加。
从来好事要成双。
朱长富回来这天。山上仙人村也打发人下来报信,山上的水已经被控制住了,湖堤也修好了。让底下的百姓放心。
所有的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击掌相庆。只叶秋却把朱方氏准备拿去烧了的新丧服要了来,打好了包袱。在李雍来见她时,递给了他。
“我就不去了。让地瓜跟你一起走吧。”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秋却是明白的。大水已经控制住了,地震的重建需要漫长的时间,但他身为独子,却不得不走。回京城去给他爹奔丧。
她有身孕,又是村长,不可能跟他千里迢迢奔波这一场。所以把儿子交给他带去。也算是替她尽点心意了。
至于男人还要不要回来,以怎样的状态回来。叶秋统统不勉强他。
“这回地震,还有长富叔的事,也应该让你明白了吧人生无常,世事多变。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无须为了其他人改变。”
男人接了东西,抿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的,把地瓜和简氏都带走了。
跟他一起离开的,还有薛适。
他们找寻朱长富的这些日子,薛适一直在山上闭关,也不知他都想了些什么,总之当他再度出来时,叶秋觉得这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一行人先去到潞州,才知秦彦已经攻入了离国。而当年那个被冯辰香放逐的小兵蒙旷,竟然也把南楚边境的几个小国收服,颇成气候。
天下动荡,已是必然。
牛俭顾念着多年情谊,在潞州按兵不动,只协助救灾,但他也必须要求李雍做一个决定了。
“等料理完了你爹的后事,你到底是战还是退,得给老叔,还有营中这么多兄弟们一个准话。”
说完他就走了。
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薛适,也不慌着把他儿子“赎”出来。反倒是表示,要继续把薛少卿押在颜修之那儿,自己跟随李雍回京城去。
颜修之深以为奇,也不知薛适是怎么跟李雍说的,他居然同意了。
一月后,西秦京城。
叶玄见到李雍一行风尘仆仆的回来,他甚至都没有时间跟地瓜亲热亲热,就把他们带到了冰窖里。
如今已然入夏,若不是他拿大量冰块和香料镇着,齐王尸首早放坏了。
如今,当简氏在冰窖里看到丈夫已经被缝合的尸身时,还是栩栩如生的。只是他那一双眼睛,犹自死死的瞪着,如活着一般。
简氏心中酸楚,伸手去摸,谁知却合不上丈夫的双眼。
李雍一声轻叹,“我来吧。”
他抱起地瓜,让棺中的父亲也能看一眼孙子,然后伸出手说,“或许你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也不是一个好儿子。我们俩,算扯平了吧。”
手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齐王一直合不上的双眼,终于合上了。而在他的眼角,还渗出了两行血泪。
简氏见状伏地大哭。
此时,她才真正信了叶秋那日的话。丈夫死前,一定是后悔了。后悔没有善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后悔对那对白眼狼的母子那么好。
一想起这个,简氏就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但李雍却制止了她,只是命人把柳氏秦商赶出了王府。
分文不给。
半个奴仆也不给。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柳氏母子自然又想闹事。
但如今时局动荡,连重新执掌了朝政的皇上都是活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几次三番派人来拉拢李雍,可李雍始终不为所动,又能指望谁来给他们主持“公道”
随后,李雍又顺利的把秦商的妻子,连同她的嫁妆一起送回了娘家。反正她也没亲生的孩儿。半年后就重嫁了人。
而秦商的妾室们更是主动拿了一笔钱财,各自散去了。至于秦商几个年幼的儿女,便各自名下分了些产业,交给忠心的仆人带到乡下去了。这辈子只要不走上歪路,做个衣食无忧的土财主绝对是没有问题。
偌大个齐王府,如今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