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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壁书_第73分页

作者:慕时涵 字数:12913 更新:2021-12-22 02:54:48

    绝。若坐看他们联姻,那我北柔然迟早遭受灭顶之灾。为求生存,我们也只能不顾一切、用尽方法。”

    “不顾一切”郗彦笑声冰冷,“说条件。”

    “南柔然和鲜卑联姻之事已不可挽回,此事我心知肚明,不敢要求鲜卑毁约,”沈少孤话语略顿,自随身携来的锦盒中取出一卷锦书,示意随侍拿给郗彦,续道,“不过我北柔然宗室也不乏貌美如花、贤惠温良的女子,愿与鲜卑独孤氏联为姻亲,从此两邦化敌为友,和亲永好。”

    “什么”郗彦还不曾言语,沈伊已横眉怒目,“与独孤氏联姻独孤氏如今只尚一个”见沈少孤一脸波澜不兴的沉稳,他终于恍然大悟,冷笑道“小叔叔好手段,你是想强迫尚娶亲”

    “鲜卑主公如今名震天下,谁敢强迫之”沈少孤慢悠悠地道,“不过男大当婚,世俗难免。据我所知鲜卑主公已过弱冠之年,早该娶妻了,不是么何况他已是一族之主,更在如此乱世下,难道还指望可以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一意孤行”

    说到此处,他眉眼含笑,视线流顾室中三个年轻人,语意深长“连你们的亲事怕也都不能由自己掌控,更何况是独孤尚国与国之间,族与族之间,和亲联姻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你们有何不可接受的”

    萧少卿不紧不慢地一笑“可惜北柔然与鲜卑是世代仇敌,此时结姻,却非人世常情。融王殿下以雪魂花要挟阿彦与尚,以这等卑劣手段威逼来的盟约,岂知日后鲜卑不会反悔”

    “日后的事自有日后的说法,郡王又岂知,日后鲜卑一定会反悔何况--”沈少孤言词稍歇,看一眼沈伊,微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说起世仇,东朝世族中还有比沈氏和郗氏更难相容的么”他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衣袖上的兰花绣纹,无限感慨地道“九年前郗氏满门因沈弼一手谋划而受族诛,此等血海深仇之下,却也不曾见阿彦有将沈氏赶尽杀绝的意思,不是么”

    “沈、少、孤”沈伊咬牙切齿道,“别忘记了,你也姓沈”

    沈少孤冷笑,语气寡然“天下姓沈的人何其多,可不止你们武康沈氏一脉。孤死后自入柔然陵寝,却绝不会入你们沈氏宗祠。”

    “好”沈伊倒吸冷气,强压满眸恨色,诡异地笑了几声,“其实方才你说的事也不是不可考虑,大家各退一步何妨”见沈少孤颇为意外地扬眉看来,沈伊话语凉凉道“那位柔然女帝不是一直倾慕华伯父么融王若将女帝送去云中,说不定尚可看在华伯父的面子上,与你定下友好盟约。”

    “混帐”沈少孤厉喝,振袍起身,暴怒之下的掌风凌厉而出,却又在袭上沈伊胸口的刹那猛然收住力道。

    掌风虽未及身体,沈伊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眼前这人的眼瞳幽黑透亮,似永远都看不透的深远,幽寒的异香随着他方才一瞬的盛怒而溢满堂上,少时的记忆又一次泛在心头,沈伊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硬着头皮道“我的提议,小叔叔不妨考虑考虑。”

    沈少孤盯着他看了良久,自嘲一笑“长靖说那次南下洛都的途中你的确听了我的话帮忙甚多,我原以为你和沈弼他们有些不同,还有副诚心待人的心肠,今日看来,不过还是故作表面文章的虚情假意。我早不是武康沈氏的人,你心知肚明,不必这么委屈自己口口声称小叔叔。”

    长靖--沈伊心念微动,想到什么,面容渐渐绷紧,转头看着郗彦,从来都是霁月一般明朗的眼眸忽然一片深沉。

    郗彦一直不曾言语,沈少孤的帛书放置案上,他也不曾相顾。他静静坐在案后,注视着不远处的烛台,目光飘忽,似神思并不在此处。直到此刻堂上忽然寂静下来,他才抬了抬头,将帛书原封不动地递回。

    沈少孤皱眉“你看都没看,就退回来”

    郗彦道“不必看,此事与我无关。雪魂花有或没有,我也无所谓。若融王坚持要以雪魂花去要挟尚,请亲自去拢右鲜卑军营与他谈。”

    沈少孤端详他淡静似水的面容,轻笑“我和他谈的效果,怎比你亲自求他你有没有雪魂花无所谓,那么夭绍呢你忍心让她年纪轻轻便要守寡,与你的墓碑过完这一生高平郗氏还等着你振兴,蔷薇图腾刚刚重现世上,难道时不过久,又要沦灭如果是这样,你之前九年的步步为营、苦心筹谋,又有什么意义”

    郗彦不为所动,撩袍起身“家老,送客。”

    “不必急着赶我走,”沈少孤道,“此事我不会催你,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不答应,我自回燕然山毁去所有雪魂花,并修书北帝,与他联盟,夹击鲜卑。就算在中原混战中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日后任人宰割而毫无还手之力。”他口吻恹恹,这几句满含祸心的话被他说得索然无味,说完,踱步走到堂外,下阶时脚步顿了一顿,缓缓弯下腰,从暗青石砖上拾起一颗深紫葡萄,凝思片刻,看着长廊深处一笑。

    “有一事险些忘记,”沈少孤转身回到堂上,从怀中取出两枚玉佩放到郗彦面前,“这是为师给你和夭绍准备的新婚贺礼。无论如何,为师是希望你们二人能携手一生,不离不弃的。”他深深叹口气,将捡到的那颗葡萄放在玉佩之上,声色不动道“方才在外面捡到的。”

    郗彦面容如常,目光却猛然一缩。沈少孤知道所猜无误,正中下怀的同时不禁也有些伤感,怜惜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萧少卿一时无话可说,拍了拍郗彦的肩头,两人看着那颗葡萄,各有所思。

    唯有沈伊怔怔地目送沈少孤踏下石阶,望着那袭金袍渐消逝在夜色深处,过了一会儿,才在满心的空茫下闭起眼眸,轻轻扬了扬唇过往一切再美好,却也如行云流水,弹指一挥的红尘,不可挚维了。

    沈伊和萧少卿皆没有再在郗府逗留太久的心思,二人一前一后离去迅疾,借口竟如出一撤朝中政事未完。郗彦何尝不知他们的仗义之心,然而他们既不明说,他也无法相阻,亲自送二人出府后,他一人回到堂前,看着台阶上洒落一地的紫葡萄,不免一声苦笑。默思良久,才移步至书房。

    书房中烛光轻燃,素白的窗纱倒映着房内那女子的身影,秀美温柔,令人不得不眷念入怀。

    郗彦看着窗上的那抹影子,半日竟不见她动弹分毫。她等在房中,似已静默成石。他犹疑了一下,终于伸手推开门,轻步走入。

    夭绍正斜坐在软榻上,微闭着眼眸,似已入睡。一旁勾嵌金丝的帷帐在烛火下折射出暗淡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隐约可见水泽轻闪。

    郗彦坐到她身边,看着她手里紧紧捏着的空盘子,低声问道“葡萄这么快都吃了么”

    “没有,”夭绍摇了摇头,并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被他的话惊一跳,身子略略一侧,依偎在他肩上,轻轻道,“我都弄洒了,一个都没吃着。”

    郗彦拿开果盘,将她抱入怀中“没吃到葡萄,所以在这里伤心”

    夭绍微笑“那葡萄肯定是酸的。我才不会为它们伤心。”

    “是么”郗彦淡淡一笑,手掌抚摸她的面庞,缓缓拭去那些未干的泪痕,“那为什么伤心”

    “我刚刚在路上摔了一跤,”夭绍低声抱怨,“还是在前庭拐入书房的梅林旁,伊哥哥和憬哥哥在那里系着的冰丝线居然还不曾断,这次重修郗府,竟也没人发现。我都被那根线绊倒很多次了。”

    “梅林”郗彦莞尔,揉了揉她的长发,“修得好好的长廊你不走,为何偏走小径从梅林走过来,也不会近多少。”

    夭绍轻声道“我习惯了。”她抬头看郗彦一眼,明眸似水,神态娇然“往日你总在梅林溪边练字,我这样走,能快点看到你。”

    郗彦注视着她,指尖停留在她的颊侧“可是现在是夜里,我也不在梅林。”

    “是,”夭绍微笑,“可我还是不想走别的路。我就喜欢梅林旁的小径,就算被绊倒很多次,都没有关系。我总能找到你,看到你的,不是么”

    郗彦目色渐深,看着她,默然无声。夭绍温顺地伏回他怀中,开口说话时,气息柔软温暖,一下下熨烫着他的胸膛“小时候并不知道每次都想要快点找到你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每一次在溪边看到你,总觉得温暖和安定是为什么,更不知道,我什么事都依赖你信任你是为什么。其实长大了我也不懂,因为那时候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不过今夜我再去的时候,虽然梅林中没有看到你,我却知道了。”

    “什么”

    “我喜欢你啊,”夭绍红唇微弯,秀颜如明玉剔透,满足的笑意从心而出,“我从小就喜欢你。小时候的喜欢和现在或许不一样,但有一点一直没变,我需要你在我身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说到此处,她扬起脸望着他,与他眉目相对,认真问道“而且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是吗”

    郗彦手指正抚摸她的面颊,指尖所触,温柔滑腻,温度却似火在灼。他清晰感受到她深浓的心意和由心的喜悦,他从没有感受过这一刻的柔情刻骨,却又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他眼角微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下头,以唇齿间的亲密碰触确认她的想法。

    他和她一样。他比她更需要她。甚至生死都不能弃。

    念光至此,忍不住便想起日夜折磨体内的寒毒。想到迟早有一日毒发身亡,要留她孤独至老,他就恨怒盈胸,耳边更重现沈少孤方才言词,一句句如冰刃割裂神思,令他全身发颤,下意识地用双臂将她紧紧锁住,温柔的亲吻转为狠力的噬咬缠绵,她早已不堪承受的蹙紧双眉,他却沉溺在锥心的怨恨和无法自拔的爱意中,难以自知。

    唇上传来的痛楚越来越深刻,夭绍想要挣扎,但睁眼看着他的雪白苍冷的面庞,心中酸痛,只得沉默着将他抱住,再度闭上眼睛。直到血腥的味道啖在舌尖,胸前的衣襟被他用力扯开,夭绍这才一惊,忙将他的手抓住“阿彦”

    “你不愿意”他怔了一怔,微微抬起头,双目暗沉似有血色,冰焰流动其中,深思已难见清明。

    见夭绍一直怔忡地看着他,他轻轻微笑,低了低头,唇自她的额头慢慢往下,呼吸滚热而又悠长,缕缕灼烧她的肌肤。夭绍忍着颤栗,艰难地开口“阿彦,你今晚是不是吃过寒食散”

    “寒食散”他目色又暗了一下,额上汗珠渗出,似是体内极热,然而贴着夭绍面颊的肌肤却寒如冰玉,没有一点温度。

    夭绍又惊又怕,抚摸他的脸庞,轻声道“你怎么了”

    郗彦埋首她散乱下来的浓密乌发中,深深呼吸,想要抑制冲动,唇却忍不住去亲吻她的颈边雪白的肌肤。酥麻的感觉突如其来,夭绍蓦起一个激灵,全身瑟瑟地蜷缩起来。郗彦感受到她在怀中的颤颤发抖,愈发情难自控,将她越抱越紧,再度吻上她的嘴唇。

    “夭绍”她身上灵动的馨香犹如诱惑的蛊毒,他忍耐不住,却又在灵台留存的最后一丝清醒意识中挣扎踌躇,压抑地痛苦地低唤她的名字,一遍一遍,情意漫染。

    夭绍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身子不住颤抖,急欲逃离,却又不忍牵累他毒发煎熬。肢体的纠缠之间,她背后渗出的细汗早已湿透衣裳,眼前因泪雾的充盈而朦胧一片,扑朔的光影之间,只有他清俊的面容愈发清晰。素日寒似冰雪的容颜此刻有些纵肆的张扬,眉目邪美,眼瞳深魅,诱得她的神思也不禁与之沉陷。

    直到耳边一声裂帛脆响,她才愕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已正动情地回应着他的深吻,双臂亦勾在他的肩头。夭绍怔愣顷刻,双颊如同火烧,想要撤下双臂,手腕却被他用力握紧。他的掌心满是汗水,她肌肤又是如此滑腻,她再用力一挣,还是抽出手来。

    他低低一笑,在她耳边念道“夭绍。”声音柔软且深情,令她又是一阵恍惚,衣裳就此被他脱落,竟毫无抵抗之力。肌肤相贴时,他冰冷的体温令她寒噤连连,他忙轻声道歉“对不起。”却不似以前那样将她推开,而是更紧地将她抱住。青色的锦袍离身的一刻,他五指轻拂,满室帷帐在他的掌风下皆垂落下来,灯火歇灭,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那是黑暗中莫测的山水深域,一望无际,永无止境,颠簸不平地行走其间,似是痛苦,又似快乐。夭绍闭着眼睛,耳边清晰闻得一声声沉重的呼吸、紊乱的心跳、低沉而又诱人的喘息、羞耻而又暧昧的呻吟那样的感受,令她时而觉得海水湮没头顶的窒息难耐,时而又是从万丈高峰坠落的惊恐慌张,长久的刺激之下,心神大乱,万念俱无,只知紧紧依靠着他,拥抱着他,温柔地将他的不安与爱意满满包容。

    许久之后,待到潮浪已平、飓风已过,平静下来的二人呼吸相缠,轻轻相拥。夭绍躺在他怀中,心弦依旧在剧烈跳动。他的肌肤不知何时已有了温度,她微微松口气,手悄悄地伸向他心口的方向,想触摸他与她一样难以平稳的心跳,指尖刚游移过去,就被他的手死死握住。

    “夭绍”他声音暗哑低沉,略含几分危险的意味。

    夭绍身子一僵,忙不敢动弹,直到他无奈笑了一声,轻轻柔抚她的肩头,她才将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心中担忧既除,这个时候,她才感觉残留身体中的疼痛以及劳及筋骨的极致疲惫,在他轻柔的抚摸中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往事一幕幕浮现,那些清楚明了的喜怒哀乐,将她的心填得毫无空缺。安定,温暖,一生如此,再无缺憾。至于将来能携手共渡几年,那又有什么重要只要他疼爱着她,她亦怜惜着他,就是幸福美满了。

    然而这些往事之后,却总有一缕阴影飘浮不定,她望不清、看不明,却觉这阴影如同丝线,能将她此刻所有的欢喜一圈圈地束缚,令她难以心安,猛然惊醒。

    睁开眼睛,帷帐内还是黑暗。身旁那人呼吸轻浅绵长,似还没有睡醒。夭绍轻轻动了动身子,想要从他怀里离开,不料这一动身子竟似散架了一般,四肢骨骸,竟无处不痛,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怎么了”他揽住她,轻声问道。声音清冽淡柔,并没有丝毫睡意。

    夭绍满面通红,低声道“没什么,你继续睡吧。阿公说让我亥时前一定要回府,不然他会担心。”边说,边挣扎着坐起,在黑暗中摸索散落一旁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身。

    郗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现在大概已是寅时了。”

    “什么”夭绍一惊,继而脸上又火辣辣地烧起来,“怎么办四叔还在前庭等着”

    郗彦缓缓坐起,轻声道“方才你睡着了,我已让人带四叔去秋棠馆中歇下。太傅府也派人通知了,说是你喝多了酒,要在郗府歇一夜。”

    夭绍听罢,艰难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手上正拿着的一件外裳已被撕破,想来也难穿上身。她怔怔坐着榻上,一时不知该下榻还是该重新躺回去。

    “夭绍”郗彦在沉寂中出声,将她拉向自己怀中,想要道歉,却又难以启齿方才对她的侵犯。过了半晌,才柔声道“我从今日起戒除寒食散。”

    “真的”夭绍微笑,脸颊贴着他的衣襟,“那我每日傍晚来帮你行针渡气。”

    郗彦笑了笑“今后辛苦你了。”手指抚摸她的发,又道,“陛下昨日已与我说了举行婚礼的日子,是这月二十八日。”

    “这么快”夭绍垂首,抿着唇笑了笑。心中正觉欢喜的同时,脑海中却又浮现梦中的阴影,笑意渐渐地消隐在唇角,沉默起来。

    郗彦感受到她一霎低落的情绪,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你在担心什么”

    夭绍想了片刻,才说道“先前师父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郗彦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轻笑“你在担心尚”

    “是,”夭绍坦然颔首,“我知道你绝不会因为要雪魂花而答应师父的条件,因为你当尚是最亲的兄弟。而尚与你一般,也对你情同手足,若沈少孤当真与他去谈此事,他会不答应么如果让他牺牲自己的婚姻来换回雪魂花,我们情何以堪如若他不答应,北柔然和北帝当真连成一线,鲜卑的处境岂不更为危险”

    “你这么关心他”郗彦淡淡一笑,不留痕迹地松开她的手,转过身,披上外袍,着锦靴下榻。

    夭绍愣了须臾,拉住他的衣袖“阿彦”

    郗彦似乎低声叹了口气,将袖子从她指间轻轻抽离,出了帷帐点燃一盏烛台,而后转过身,将亮光引至夭绍面前。他放下烛台,俯眸微笑,话语闲淡“方才的那些话中,你只考虑他答应会牺牲什么,不答应又会有什么处境。却从没有想过,我没有雪魂花,我会如何。”

    夭绍看着他深黑的眸子间压抑的怒火,终于明白他言下何意,一时又伤心又气恼“时至今日,你原来还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担心他不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而是因为他是你最重要的亲人。难道你就不担心他难道你就这么在乎雪魂花,在乎生死”

    郗彦看她半晌,眼中浮出无尽悲哀,微微笑道“难道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夭绍断然绝然的语气令郗彦面色怆然一白。夭绍赤足下榻,将他紧紧抱住,柔声道“我们已被这雪魂花纠缠了这么多时日,喜为了它,愁为了它,所有的心思和情绪都牵挂在它,凭什么其实雪魂花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无论天命怎么定,我都和你生死与共。师父为迫你就范,总是危言耸听,你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不必顾虑我的今后。”

    “夭绍”郗彦震惊,看着怀中目光坚定、神色毅然的女子,心中波澜起伏,不明是喜是哀。

    也许人生所求,至喜不过如此,至哀亦不过如此。

    他看她良久,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可我却没有活够,也不舍你跟我命归黄泉。雪魂花我还是要夺,鲜卑我还是要助,”说这话时,他剑眉斜飞,一贯清雅的面庞上露出的微笑竟有些飞扬恣肆的味道,看着夭绍道,“今后的日子依旧很艰难,你受得了这些苦么”

    “你说呢”夭绍反问,明眸善睐,笑颜娇美,执住他的手,一字字道,“无论甘苦,红尘共渡。”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上下章字数不会相差很多,下章部分内容移至上章。

    补了八千字,本章所有内容已完成。和谐戏写得我很吃力,大家将就看,尽量赞美,少提意见,谢谢。

    下一章一定要写尚了。若无意外,周末奉上更新

    祝各位悦读愉快。

    、云}易成,孤心难断

    等到七月初九,北帝的求援国书递上已逾十日,苻子徵仍不闻萧祯传召,心知东朝人心难合、大局已定。遂于当夜书函飞送洛都与陇右。于北帝之密报,不过“事定”二字,于陇右的密信,苻子徵收笔之际踌躇须臾,另添上几句话

    邺都城中北柔然人出没繁,融王数日前曾登访郗府,内情不明。郗彦与明嘉郡主婚期定于本月二十八,良辰佳日,天赐姻缘,某应邀留下赴宴,暂不北归。

    写罢最后一字,笔端稍滞。想着接信之人看到“婚期”二字该有的心情,苻子徵便觉旷体舒畅。当日自己被逼入两难困局的无奈和南下周转多日的艰辛,重重恶气憋闷胸间早已浑浊难耐,但待此信到了那人手中,此前一切恨怨必能双倍偿还。

    这事于预想中端是大快人心,然而他却不知,密函飞抵陇右军营时,商之并不在军中。

    早在两个月前,慕容虔率狼跋、伐柯及其麾下亲军前往信都,一面收揽旧部,一面平定幽、翼二州的战乱。初时慕容虔顾忌慕容子野私自南下的安危,难以放手一搏,但自萧少卿密信飞出江夏,送来慕容子野夫妇平安的消息,慕容虔便再无后顾之忧。幽、翼二州由他经营多年,诸多重镇的文武官员皆出自慕容门下,根基之深固,能任他在长袖挥舞间翻云覆雨。及至七月初,除却接壤并州、青州的魏郡、济北、东平三郡未曾平定,幽、翼两州其余城池皆已归降鲜卑。

    慕容虔挥师东进不曾动用陇右军营的一兵一卒,因此商之化解北军对凉州围困的危局也更能从容不迫。自六月二十八日鲜卑军攻下街亭、突破北军防线始,陇右兵力便由此分为两拨。一拨以拓拔轩为主将,段云展为前锋,率鲜卑五万骑兵星夜攻克秦川,以渭水之北的雄关峻岭为屏障,与北朝以赵王司马徽为帅的雍、并二州府兵及凉、梁二州的乌桓降兵争战于泾河流域。

    而另一拨,则是年初就随拓拔轩对阵姚融的鲜卑精锐,因劳战长久而疲惫不堪,暂留陇右休养生息。商之在此坐镇中军,贺兰柬与石勒为辅,由陇右至狄道,军营绵延百里而设。虽暂歇不战,众将士却仍在砺兵秣马,只待拓拔轩的骑兵越过泾河,大军便火速绕走天水,直攻雍州。

    凉州地处西北,以金其行,常年苦寒。即便中原与江左皆已是日照炎烈的酷暑天气,此地处于冰川雪海、戈壁苍原之间,气候仍是寒凉沁人。

    且说贺兰柬这一年南北颠簸多次,一身病骨早已支离破碎,此段时日思虑战事费尽心力,又受西凉昼夜温差之累,一时体消气虚、四肢僵硬,眼前常生昏眩之感。七月初八,尉迟空与长孙静在慕容华的主持下于云中完成婚礼,消息传至陇右,盘旋军中多日的南柔然使臣终于放下粮草军械,辞别回国。贺兰柬送出十里地,回营的途中,黄昏广漠间,忽觉幻雾迷目,心跳骤微,身轻如薄纸,自马背飘坠栽地,就此不醒。

    等他能挣扎着睁开眼时,却发觉身处雕梁画栋之间。问过侍奉一旁的无忧,方知昏睡长达三日,商之已让人将他送来天梯山下的姚氏庄园,命他从此静心修养,不得再过问军务。

    贺兰柬纵是心心念念皆在鲜卑大业之上,然病体至此力难从心,又兼商之有意封锁所有军情,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在庄园中过起钓鱼、读书、闲敲棋子的日子。

    七月十五正午时,苻子徵的密信送抵陇右。此日一早,商之接到贺兰柬在庄园再次昏倒的消息,与石勒交待了诸项军务,便领着几名亲卫火速赶往天梯山。石勒把持中军诸事,苻子徵的密信送到手上时,未免耽误军情,启信一阅。看完最后一句,眉头顿时拧成一团。

    恰逢离歌兴高采烈地从帐外进来,望到石勒一脸神思难属、异常纠结的表情,不禁笑道“族老这是为何事烦心前线刚传来捷报,我军于原城大胜,拓拔将军已率军渡过泾河了”说着递上两封信函,一封红翎飞动,自是前线的捷报,另一封却有锡火密封,上书“尚亲启”。

    字迹飞纵潇洒,并不眼生,却是萧少卿自东朝荆州送来的密函。

    离歌指着信道“憬公子的信是飞鹰才送到的。”

    石勒不语,沉着脸,指尖摩挲在锡火密封处,眼皮突突直跳。心中只猜忌里面所书又事关郗彦和夭绍的婚事,想启信一览却又顾忌那“亲启”二字,想暂截信不传又想起贺兰柬上次的前车之鉴,一时之间好不犹豫。

    离歌婉转提醒道“石族老,拓拔将军来信除报捷之外,也请求主公尽快支谴援军。”

    “求援”石勒心思一凛,这才将视线移到拓拔轩的捷报上。

    离歌道“我军昨夜趟过泾河,当前正与司马徽争夺北地郡。司马徽在北地屯兵甚多,战场形势不容乐观,另有姚融旧部降将延弈率梁、凉残军在池阳虎视眈眈,拓拔将军担心受两面夹击,眼下胜局不易维持。”

    “知道了,”石勒叹了口气,将战报交回给离歌,“即刻去天梯山,将战况禀告主公,请他定夺。”又拿起萧少卿的密函,不动声色地塞入自己的衣袖,“此信等主公回来,我亲自交给他。另告知主公,苻公子的密信刚刚送到,东朝大局已定,让主公不必担忧。”

    “是。”离歌望了眼他紧紧掩住的袖口,又看着他将苻子徵的密函着火燃尽,沉默顷刻,转身退出帐外。

    离歌出营时,正值金阳纵横天地,行走白沙石砾铺迤的广袤戈壁间,温度虽不灼人,然明光烈烈,着实刺人眼痛。一路以斗笠飘垂的黑纱遮目,才得以疾驰无忌。抵至天梯山脉下,日将迟暮。绵延无尽的葱茏峻岭正被火红霞潮湮染成峥嵘嫣色,群峰巍峨、雪压山巅,石羊河水自高处飞湍而下,于层峦叠嶂间凝聚成湖。

    姚氏庄园正筑在此间山水,青林为影,绿波为纹,楼阁崇宽古朴,一眼可望。

    离歌纵骑入园,至前庭,望见西苑屋舍间带甲士兵来回奔波,人人抬箱捧书,正送往停驻溪边的几辆马车中,不免一怔。跨步入堂,遇到在此等候商之的随侍,皱眉问道“西苑那边搬运书籍是做什么难道贺兰将军身体已养好了么,这就要回营”

    侍卫摇头道“主公命我们收拾贺兰将军的行装,即刻护送他回云中。”

    “回云中”离歌一惊,忙转身去往内庭。

    天将入夜,池馆之间灯火已掌。与前庭的忙乱不同,内庭楼台静空、悄寂异常。离歌独行廊下,忧思满腹,步伐渐缓。至贺兰柬平日所居室前,望着檐下高悬的纱灯在未褪的暝光间飘忽不定,竹松兰芜垂列阶樨之下,更随风晃荡出无尽幽影,离歌神思愈发恍惚起来,一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何人在外”室中传来一声冷喝。

    “是我,”离歌敛敛心绪,回道,“主公,前线战报已至,石族老命我送来让主公过目。”话毕,不闻室中人再语,迟疑稍瞬,伸手推开门,轻步而入。

    此室旧为姚融寝居,屋宇旷敞,梁甍宏丽。离歌绕过几重帷帐,方觉眼前光火渐渐明晰,抬起头,但见烛台下二人执棋对弈。离歌近前行过礼,望着下首正襟危坐的白衣文士,不无惊讶“贺兰将军”

    自前庭听说将送贺兰柬回云中,他便猜想事出不妙。这段日子贺兰柬接二连三的昏厥,确叫人不惶宁处。他私下只以为贺兰柬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为免魂魄无归,方送返云中。方才路上为此事还不胜感伤,未料入室却见他竟能下榻端坐,精神虽非往日的豁达清矍,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也无丝毫垂死萎靡的迹象。

    “小子为何吃惊如此”贺兰柬斜眸一顾离歌,笑道,“难道以为我已经死了,怕眼前所见是魂魄一缕”

    “不敢。”离歌忙收回目光。

    商之落下指间黑子,淡淡扬眉“柬叔今日诈病骗了我们所有人,此刻还得意如此,难道真是越老越有顽童之心了”

    贺兰柬笑道“主公说笑了。些许谎言,瞒过诸人却也瞒不过主公。只是主公却不点明我故作的伎俩,依旧赶来天梯山探望,贺兰柬感激不尽。”说话之间,已捻起一子落局。

    两人由此又沉默下来,离歌侍立一旁,见他二人正专心对弈,且看盘中形势,黑子得胜在望。遂移步窗下,为二人煮茶。

    未过多久,待他捧着热茶递上时,弈局果见分晓。贺兰柬意犹未尽地敲着棋盘,叹道“主公棋技不比往日,我又输了。”

    自入庄园就被他纠缠着下棋半日,最终仅得此评语。商之倒也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听柬叔言下之意,原来往日我下棋很烂”

    贺兰柬笑道“往日主公的棋路还能让人有所退路,总不比今日这般叫人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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