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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壁书_第70分页

作者:慕时涵 字数:12885 更新:2021-12-22 02:54:45

    点奉至金衣男子面前,“按公子说的,师傅又重做了一遍。”

    男子微微侧过头来,双瞳深黑如墨,望了望盘中糕点,摇头道“不是这个味道。”

    小厮有些泄气,却仍掬着一脸笑容道“您尝都没尝”

    “香气不对。”男子轻叹了口气,脸色怅然。

    小厮还欲劝说,那男子却对他淡淡一笑,眼角轻扬时,一双墨瞳妖娆深邃,看得小厮忍不住窒住了气息,小心翼翼道“我再让师傅重做。”

    男子还未说话,一旁却有人笑道“这位公子要的玉带糕,蒸食时需以竹裹覆,方得其味。”

    小厮闻言回首,这才发现今日的第二个客人,忙笑脸迎过去“原来是祁总管,却是多日不见了今日一早出城,想来又是奉了丞相要命”

    祁千钦不置是否,笑道“我出来得早,还未用膳。如我方才所说,再做两份玉带糕,另热一壶杜康来。”

    “是。”承他方才提醒,小厮得了做玉带糕的要领,忙挑起帘子去了内堂。

    而那金袍男子仍临窗坐着,头也不回,望着广潜山繁芜密青的草木,许久,才轻声笑了笑“玉带糕、杜康九年了,原以为早已物是人非,想不到你还能认得我,甚至还记得我爱吃什么糕点,什么酒。”

    “过往一切,祁千钦从未相忘,”祁千钦低声叹息,站起身,至男子案前深深一揖,“见过融王殿下。”

    “融王”沈少孤眯起眼,碎冰猛自眸底迸裂,修长的指尖终自弯刀上眷恋不舍地松开。

    眼前的人沉着稳重,一如武康沈门下的历任总管。昔日沈氏家仆中那唯一一个愿跟随在自己身边跳脱飞扬的少年,怕是再也寻不得了。沈少孤低下头,慢慢微笑“我还是错了。当日被我视如兄长的祁千钦早不存世上了,如今在世上的,只是丞相府的祁总管,对不对”

    祁千钦无言以对,弯腰沉默半晌,直了直身子,温言道“融王既来了东朝,邺都城也近在眼前,为何不入城主公若知道融王到来,必然欣喜万分。”

    “沈峥会欣喜”沈少孤眺眼望着天边,似在疑惑,片刻后,唇角微勾,从容平淡的神情中忽透出一丝难言的诡异,“也是,我倒也想不出他有憎恨我的理由。仔细想想,我欠他的寥寥,他欠我的却是难以计数。”

    祁千钦忍不住道“往事已逝,二公子不必”

    “孤乃柔然融王,不是什么二公子,”沈少孤冷冷截断他的话,“十年前,沈弼不认我是沈氏族人,如今本王也不必赶着去往沈府高门。劳烦祁总管告知丞相一声若心知有愧,我此段时间居于邺都城,请勿使人打扰。”

    “是,”祁千钦抬头望了望他,轻声道,“在下斗胆,敢问融王这次南下是为了--”

    “北朝战事。”沈少孤微微一笑。话至于此,言下意味却是难以捉摸。他想了一刻,忽道“听说北朝苻子徵南下邺都遍访群臣,想来也去过丞相府了”

    祁千钦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以告“前段时日的确来过两次,但皆逢主公外出,主母借由将苻公子挡于府外,此后他便不曾再来过。”

    沈少孤轻笑道“果然如我所料,苻子徵南下动机不纯,明知丞相夫人出身鲜卑,偏选沈峥不在时拜访,倒会装模作样。”略一沉吟,又问祁千钦“你这么早出城,是来接沈伊的”

    “是。”

    “此处是接不到他的,”沈少孤悠然饮了口酒,“你且回城罢,沈伊在午时前定会回府。至于沈峥让你通知他的事,也不必过急,夭绍与他一处,他也抽不了身。”

    “可是--”

    沈少孤道“荆州战报即将到达都城,押解西蜀三皇子的军队也正星夜赶赴扬州。如今前朝既要忙着封赏前线将士,又要与南蜀重拟盟约,沈峥和沈伊都有得忙了。至于沈太后想趁建安王来邺都的期间商定沈伊和明宓郡主的婚事,怕还要再缓一缓,所以总管不必着急。”

    未想他对东朝诸事竟这般了如指掌,祁千钦诧异地看着他,微微失色。

    沈少孤却只意味深长地一笑,眼角余光瞥见曲水岸边柳枝下飘起的几缕清风,起身离案“我另有事,先走一步。”

    他说离去便离去,祁千钦忍不住追上前几步“那玉带糕和杜康酒”

    沈少孤道“你孝敬的心意我领了,今日无缘,改日再聚。这段日子我住洗玉山庄,你若想来找我,也不必踌躇再三,沈峥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而为难你。”

    “是。”祁千钦喃喃地道。拱手相送至庐外,眼望沈少孤的身影隐入广潜山下的林木间不见了,才怔怔地收回目光,将沈少孤方才的话想了又想,丢下几铢钱,跨上马直奔城中。

    日色渐渐染红了云层,广潜山被霞晖笼罩着,景色清奇。沈少孤沿着曲径步入山谷林荫间,未走多远,一袭谧蓝色的裙裾便自葱郁叶色间飘然而出,静立道旁。

    那女子身姿十分纤长,微卷的长发浓密黑亮,柔柔覆满肩头。一方蓝绡遮住了半张面庞,露在面纱之外的眉眼傲然天成,清冷中自有夺人丽色。望着沈少孤步至眼前,她揭开面纱,低了低头“小舅舅。”

    跟随她身后两名短衣高靴的柔然武士也迎上来,单膝跪地道“见过融王。”

    “退下罢,”沈少孤挥了挥衣袖,等武士退远,才冷冷一望长靖,“为何突然南下江左依独孤尚和郗彦的心思,既知道我来了东朝,必会将丑奴送往北方,你在中原正好能守株待兔”话未说完,目光瞥到长靖唇边一丝讥诮的笑意,念光飞转,面色孤寒“怎么,难道萁军那边有了消息”

    “是,”长靖慢慢启唇,“小舅舅南下之后,我与萁军兵分两路,我往河东,萁军分兵绛城以北。我那边空等半月不见蛛丝马迹,不过萁军却发现了阿奴儿的行踪。她还是与慕容华的那个小徒弟在一起,但云阁从旁护卫的剑士不下百人,且过了解良,一路都有鲜卑军队出没,我们夺人不易。”

    沈少孤皱了皱眉,一时沉思不语。长靖道“除此之外,萁军密信说,以阿奴儿北上的路线,该是去拢右鲜卑军营。如此说来,我们四月底接到的密报应该确实无误,长孙伦超是真的答应了鲜卑的盟约,要将阿奴儿嫁给鲜卑人。”

    “问题是嫁给谁”沈少孤揉着额,不紧不慢地道。再思片刻,眸中蓦然一动,恨恨一笑“尉迟空尉迟,尉迟,我怎么就没有怀疑过这小子的身世”

    尉迟空长靖蹙眉“小舅舅想到什么”

    沈少孤并不言语,只抿紧双唇,回忆往事周折,以及临行前柔然女王的诸多交待,愈想愈不对。待到彻底恍悟时,内心不免一阵气苦--鲜卑当年曾有勇将尉迟昌名扬塞北,十数年前暴病而亡,想来这尉迟空便是他的遗孤。而尉迟空既一直留在慕容华膝下,断非偶然之故,更何况昔日慕容华在殷桓身边八年所图为何,至今也是不言而喻。如此推论下来,那慕容华当年在北朝狱中说是险些遇难,怕只怕退路早已谋好,阿姐的伸手一援必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这般看来,所谓的情债孽缘原都是阿姐的一厢情愿,慕容华却从未有真心待过阿姐的一刻,阿姐要与他斗智斗勇,今生怕是无论如何也赢不得了

    念及此处,沈少孤已不知心情悲喜如何,看着远处高岭之巅紫烟蒸腾,忍不住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南下图谋不得不做更改。”

    长靖点头赞同“我就是想到这点,阿奴儿的事已成既定,我们无力挽回,只是小舅舅南下所图却是难上加难,长靖这才急赴江左,愿为佐助。”

    沈少孤却望着她,目色沉沉,别有担忧“只是如此么”

    “当然,”长靖笑容坦然,眸光也格外清澈骄傲,“难道小舅舅以为,时至今日,江左还有什么我不能割舍下的么倒是小舅舅,我却担心你太过情深义重,纵有过人谋略,面对江左的一些故人,却无法狠心行事。”

    沈少孤深吸一口气,念光飞转,另成谋划。但想到此事结局必定要伤及的一些人,心下一紧,闭眸暗道为师也是无路可退了。

    马车自南城门驶入,入城之际辰时已过。日色早出,金色炎光遍及长街巷陌。一路上高阁夹道,连甍迭迭,挡得一丝微风也吹不透。

    即便车窗纱帘皆已撩起,沈伊却仍觉呼吸不畅。入城不过一刻,他已然是满额汗珠,频频摇动手中白玉柄的竹丝扇,抱怨道“离开时还是清风送爽,回来时就是流火当空了。邺都每年入了六月便炙暑炎炎,此时就该在碧秋池中喝酒赏花,那里才是夏日乘阴纳凉的绝佳去处。”

    夭绍静坐对面,阅览书卷,头也不抬说“你如今在朝为官,怕不能这样逍遥了。”

    沈伊瞪眼,被一盆冷水泼下来,愈发心浮气躁。睨着面前泰然自若的夭绍,正待言语,不妨夭绍却抬起头嫣然一笑“怎么,我泼你一盆冷水,不消盛暑不说,你的火却越烧越旺了”说着收起书卷,递上丝帕给沈伊,又是一笑“擦擦汗吧。”

    沈伊的火气被抑心中,继而又无可奈何地散去,叹道“你我都是凡人,每年暑热,为何独你不受影响难道是吃过雪魂花的缘故改日我也弄一朵尝尝。”

    夭绍笑意微敛,瞥一眼紧紧握在手中的医书,话语如冰“这个玩笑好玩么”

    沈伊说完便已后悔,此刻看着夭绍黯淡下去的双眸,更是坐立不安,讪讪转开话题道“你想到方才在你父母坟前的那柱香是谁上的么”

    提起此事,夭绍难免再陷沉思,隐约间总算想起一个人,抬头看一眼沈伊,迟疑一瞬,还是摇了摇头。

    沈伊将她的犹豫看得清楚,微笑道“谢叔叔和陵容公主生前帮助过那么多人,其中总有知恩难忘的,或正巧夜里经由兰泽山,便上去拜了拜。”

    夭绍浅笑颔首“或许吧。”

    且说他二人自离开荆州以来,除在江夏城中探望晋阳、辞别萧璋耽搁了一日外,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回邺都。至此日清晨,抵达邺都城外,本该从西城门入城,但夭绍想起离邺都一年不曾为父母扫墓,心中愧疚难当,说什么也要在入城之前去兰泽山拜祭父母。

    此事沈伊自无劝阻,遣走一众随侍,二人单独绕道去了城南。兰泽山上,二人在坟前方要焚香叩首,意外却见碑前炉中香雾缕缕,正是有人刚刚拜祭的痕迹。二人心中起疑,下山时询问慧方寺守在山脚的小沙弥,谁知那沙弥却说夜间山路封闭,并无人行走。二人满怀困惑地离开,一路绞尽脑汁地猜测,却也想不出连夜上山拜祭者为何人。

    直到此刻,夭绍方才想起曾在江陵城中与沈少孤定下的一月之约,想到那日他匆匆离去,至今日已逾半月,或先她一步来了邺都也说不定。而世上能如此记挂着她父母的,谢粲尚在荆州,谢昶忙于朝政,除了沈少孤,也无他人可想。

    车厢中一时沉寂下来,夭绍心事重重,也无心化解气氛,探头看着远处静静蜿蜒的曲水。

    华光夺目的宫阙正筑在曲水流经的最高处,烈日照耀下愈显奇伟瑰丽--那是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夭绍如今望着,却觉漠然遥远,仿佛是从未到过的陌生。想着即将要面对的人和事,那仍心心念念牵挂在荆州的神思却难以回转,蓦然间只觉手足无措,急欲逃离。

    “小夭,”拐过长街,沈伊忽在她耳边道,“看看这边。”又敲敲车壁,唤外面的车夫“稍停片刻。”

    马车顿停,夭绍转过头来,看着沈伊所指的方向,愕然一惊“郗府”眼前门庭轩然,松柏傲立,虽未入庭中,却也可以想象其中焕然一新的景象,必再非此前离开邺都时残破不堪的废墟。

    沈伊笑着解释“陛下在三个月前就令度支尚书和左民尚书修葺郗府,其间池馆布署、内外庭的划分均未改动,一切皆如九年前。”

    夭绍怔怔看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轻道“要是改了布局倒还好。阿彦回来如住进去,看到旧景必然想起旧事,怕难免伤心。

    沈伊却悠悠笑道“此处你不用担心,阿彦又不会一人住郗府,到时新人住入,自有新的气象。”

    “什么”夭绍一时反应不过来。

    沈伊忍无可忍地叹气,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没好气地道“陛下用意是为免你们新婚无所居住,这才重修了郗府。”

    话语之间,夭绍脸早已红透,虽则羞涩,却还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郗府,而后微微掉过头去,轻抿住双唇。沈伊无限倜傥地一笑,拿起竹丝扇,替夭绍扇风“脸这么红,是热了吧”

    夭绍瞪他一眼,沈伊捉狭得逞,得意大笑,敲了敲车壁,让车夫继续前行。

    直到谢府外,夭绍脸上红晕仍未褪去。沈伊送她至府前,与迎出来的沐冰点头招呼过,对夭绍道“你是明早去见太后么要不要我为你掠阵。”

    夭绍微微一笑“不需惊师动众,婆婆不会为难我。”弯下腰,福身一礼“谢明嘉也不敢劳沈大人再奔波。”

    “何必这么挤兑我”沈伊故作咬牙切齿道,“早知你这般过河拆桥,我就不该陪你回邺都”言罢却是无奈轻叹,柔声道“明日要小心应对。”而后便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眼见沈伊的马车已遥不可见,夭绍却仍站在府前,目光落在一处,略有怔色。沐冰等了一会,忍不住催了声“郡主为何还不入府月出阁一切都准备好了,郡主赶路必然疲乏,去歇会吧。”

    夭绍却轻轻蹙了蹙眉,视线仍停留远处,有些迷惑地问道“阿公不在府中”

    沐冰道“主公一早去上朝,还未回来,想必被陛下留在宫中商事。”

    “这就难怪了,”她轻叹道,“五叔稍等我片刻。”言罢不顾沐冰疑色,疾步朝对面深巷中走去。

    一辆车帷华丽、钩膺玉的马车正停在巷口,驾车老者乌袍皂巾,五官深刻异于常人。待看到充盈暗淡窄巷的明媚紫色,老者皓眉微展,下马行礼道“见过郡主,我家公子已等候郡主多时了。”打开车门,揖手道“郡主请上车。”

    “不必。”夭绍负手立在车外。等过须臾,那从来都带着温和微笑的修俊男子终于缓步下车。

    夭绍红唇一扬“苻公子,久违了。上次你找阿彦是为谈买卖,今日等在谢府之前,却不知又为何事”

    苻子徵谦和地笑“自苻某南下东朝以来,郡主似一直不曾看我顺眼。想当初在洛都,若非是我穿针引线,郡主可能顺利见到子绯可能为谢澈一诉苦衷就算你我不曾有过深交,却也不该是今日这般疏远吧。”

    夭绍微微一笑“公子说得对。若非明嘉记着你的恩惠,若非你曾是阿彦的朋友、尚的兄弟,若非你曾帮过他们许多忙,我也不会前来见你。你若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曾”苻子徵自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目光转深,也不辩驳,笑道,“郡主行事既如此爽利,苻某也不必惺惺作态了。此番前来,是请郡主为在下引见谢太傅。”

    夭绍盯着他看了一瞬,摇了摇头“不行。”二字决绝,倏然转身。

    “且慢”苻子徵闪身拦在夭绍面前,俯首之际,笑容明润温和,“郡主何故决然回头难道此事是你做不到的”

    夭绍笑道“公子聪慧之人,难道竟不明白我的立场尚和阿彦都是鲜卑之后,如今中原争战如火如荼,若你是为北朝求援而要见我阿公,势必伤及鲜卑利益。让阿彦为难、让尚受困的事,我怎会去做”

    “郡主言词倒是磊落,”苻子徵神色复杂,看了夭绍良久,才一字字道,“谢太傅和郡主看来都是习惯拒人千里的人,如此说来,你们对谢澈的安危是彻底置之不顾了么”

    听他话语不无威胁,夭绍不禁眉心一颤,袖间双手也是一凉。心思飞转,随即又镇定下来,从容微笑“大哥是奉阿公之命北上的,我信阿公疼惜子女的心,必不会让大哥步入危局。我也信我大哥的能耐,他会无恙回东朝的。”又看苻子徵一眼,目光极为深刻,慢慢道“我还相信苻公子爱妹情深,我大哥若遭不幸,子绯姐姐断难苟活。为了子绯姐姐,苻公子也会竭力保全我大哥性命的,是不是”

    苻子徵无言可答,视线落在夭绍面庞上,一时倍觉无奈。过了一会才笑道“也罢,那我退一步。”

    他自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递向夭绍“我已多次登门拜访谢太傅,皆被拒之门外。太傅是百忙之人,无空见我,我也能理解。只是此信重要非常,必需太傅一览,若是旁人我也信不得,只能劳烦郡主将此信亲手交给太傅大人。”

    信夭绍低头去看。密封在帛书之外的字迹遒劲潇洒,熟悉非常。夭绍面色一变,忙接过来,确定是那人所书之后,再抬头看着苻子徵时,不由有些茫然“你”

    苻子徵长眉一扬,笑道“此信也是他人托我的,我素来重信,不得不为。今日这件重任便转交郡主了。”不等夭绍再语,他颔首谢过,施施然转身。

    纵然眼前的人举止之间依旧是优雅随和的风度,但夭绍看着他的背影,却觉模糊且神秘。

    此人的真面目自己只怕从未相识--直到蓟临之缓缓地将车驾退出深巷外,夭绍仍立在原地,怔然有思。

    果如沈少孤所料,荆州战报正午送达洛都。八百里加急捷报在猛如泼雨的马蹄声中传入前朝,火红色的翎羽飞扬一路,骄阳之下如流动的火焰般瞬间烧灼全城。而后,朝鼓敲动,“大捷”之声更如同雷鸣,彻底惊醒了城池的每个角落。洛都的巷陌长街被潮涌欢呼的百姓拥挤成患,一时间山呼地动,彻响九霄。

    萧祯自然是喜不自胜,由此却苦了一众大臣。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本该悠哉歇于自家内庭慵懒浅寐,此时却要披上厚重的深衣官袍,入宫称贺议事。其中最叫苦不迭的莫属沈伊,在丞相府临水幽静的后庐中不过才刚入眠,便被府外喧闹的欢笑吵得难以入睡,而后宫中内侍奉旨传命,祁连难抵圣意,冒死将沈伊从榻上拽下地,让他迷迷糊糊地裹了官衣,交由内侍送入宫中。

    沈伊到达尚书省时,官署里外虽则官员林立、折书如山,但在沈峥和赵谐的主持下倒也不显忙乱。沈伊懒洋洋倚着门框听了半晌,大胜之下要做的事虽则繁杂,但好在人手足够,他就此心安理得地寻了一个旮旯继续瞌睡,不料才刚阖眼,就被眼明手快的赵谐抓个正形,推入一旁静室,用丝帕湿了冰水丢到沈伊的脸上。

    沈伊一个激灵,神思清醒了三分,看一眼赵谐清冷的面容,心知他素来不苟言笑,也不嬉皮笑脸惹他讨厌,直接问道“何事”

    赵谐撩袍在他对面坐下,道“北府兵护送南蜀三皇子明日到虎林,因从江陵出发,一路水路向东,倒也不曾多生事端。只是近日庐江太守上报虎林一带忽有诸多佩剑携刀的武士出没,形迹十分可疑,怀疑是南蜀救兵。因自虎林之后便走陆路,为免途中出现万一,朝廷要遣一大臣领兵前往接应。”

    “要我去”想着青天烈日下寸步难行的高温,沈伊暗暗叫苦,“这种事情应该派位将军才是。广霁营洛将军就很有空。”

    赵谐淡淡看他一眼,话语无温“洛将军要守卫邺都安稳,东朝建国以来,除非是跟随陛下出行,否则广霁营将士从不离西郊一步。还有--”他言词微顿,朝静室外看了一眼,缓缓道,“有件事,大概你还不知道。建安王这次入朝带了明宓郡主同行,听说太后对郡主甚为喜爱,半月前就留郡主在承庆宫,正等沈公子回来引见”

    “我去虎林”沈伊在他未尽的话语下乍起一身冷汗,转瞬间灵台也清明彻底,大叫起身,“我去虎林赵大人放心,路上定不会出差错。我即刻动身”

    赵谐看着他踉跄奔出静室,扶了扶额,唇边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这般蓬勃热血、自由任性的意气风发,自己却是许久不曾体会到了。

    他怔思片刻,低下头,拿起案上的明黄帛书,再阅了一遍。这是宣萧少卿与郗彦回朝封赏的圣谕。如今年轻的一辈已崭露头角,风采之盛不下他们当年--只但愿他们能够善始善终、情义永存,不要再像自己这一辈,到头来竟落得生死别离、恨怨难消

    祈愿如此,然而他又深切地明白命运之轮推动下的风云变幻,却是从无止境的。想到今早萧祯提及中原战事时难以掩饰的骄傲和野心,赵谐叹了口气,将圣谕放入锦盒,交由外面等候的官员发往荆州。

    胜报传到邺都,众臣正忙碌于前线封赏、荆州各府任命、南蜀质子到京的诸事,内患平定、神清气爽的萧祯袖手于外,闲暇之余不免寻思起心里另一桩隐秘的牵挂。只是这事暂时还无法摆上朝堂廷议,除了太傅谢昶外,萧祯一时也想不出该和谁一吐他欲大展身手的雄心壮志。

    于是谢昶正与中书省诸中丞、舍人商讨荆州新任官员的备选时,却被许远传入文昭殿。叩拜落座,等待良久,终于听萧祯缓慢问道“苻子徵在邺都遍访群臣的事,太傅想必已有所耳闻”

    谢昶颔首“是。”

    萧祯本欲让谢昶顺着此话延展议题,但见他甚为吝啬言词,不得已,只得自己续道“听说他是为司马豫求援而来,白日黑夜都和朕的重臣们勾连一起,还有那班清流名士--此人长袖善舞,其心其举可谓明目张胆。先前因荆州战事一直吃紧,朕无法分心他顾,且前方战事还有赖此人的战马,一时也不好深究。只是如今荆州战事已定,怕不能再任凭他在邺都胡闹下去。朕今日找太傅,是想问问太傅对此事有何看法”

    谢昶面容淡静,垂首想了一刻,说道“苻子徵为北帝南下求援应是事实,先前不递国书求见怕也是和陛下顾虑一般,那时朝廷内外皆忙荆州战事,无法他顾。如今捷报到朝,如此人诚心求援,想来近几日便会求见陛下。”

    “如此”萧祯故作沉吟。身下龙榻宽敞,无处可依,谢昶说话又是这样的模棱两可、真心难辨,萧祯忍不住将身子往前探了探,轻声道“那依太傅之见,若苻子徵上朝求见朕,北援之事该不该做”

    谢昶在此话下默然一刻,而后捋着胡须微微笑了笑,抬起头,看了萧祯一眼“陛下鲜有这般心急的时候。想来北援之事背后的利害关系,陛下早已想得通透。”

    萧祯但笑不语,谢昶低声叹了口气,道“鲜卑反叛,中原战火纷飞,司马皇室纵能逃过此劫,也将是苟延残喘、元气大伤。而且依老臣所看,北方形势还很莫测。司马氏军队虽多,将士虽广,却不及鲜卑精锐善战。而且北朝经历了九年前鲜卑逆案、诸王动乱、以及不久前的姚融之祸,早已外强中空,朝中贵族争斗又素来成风,彼此相轧,打击汉人士族,难得北方民心。因此,老臣认为,中原大战的胜负,最终还很难预料。如今苻子徵南下求援,我们无论出兵与否,今后五十年内,怒江南北的对峙将不再如十四年前、九年前那般的平分秋色。当然,这只是司马氏得胜之后会有的局面。”

    萧祯道“若鲜卑夺得中原之鼎呢”

    “那情况就复杂了,”谢昶言词顿了顿,目光看着玉石地面,微有恍惚,“鲜卑之主独孤尚虽则年少,却是世间难得的英雄人杰。且自古至今,鲜卑一族历经磨难,无尽血泪之下,自成就了誓死不屈的士气。如今鲜卑一族众志成城,满族上下都是骁勇善战的硬汉。前些时候,鲜卑横扫拢右战场的气势比之百年前乌桓胡骑南下之时更胜三分,那样惊若雷霆的煞气,着实让人心骇。难怪--”

    他忽然止住不说,萧祯追问道“难怪什么”

    谢昶淡淡一笑,喟叹道“难怪北朝建国以来,司马皇室虽任用鲜卑贵族,却从不曾放松一丝警惕。非如此顾忌,也没有九年前的巨祸了。”

    “原来如此,”萧祯却是第一次听说司马氏暗藏的用心,同为帝王心性的他不禁琢磨起其间驭人的取舍和难以为人知的考量,想了片刻,才道,“太傅说了这么多,还不曾告诉朕,北援之事到底做不做得”

    谢昶微笑道“虽然是说出于道义而行,却也是开疆拓土的难得机会,陛下可以把握。只不过有件事陛下心中要有底线,我朝的军队也刚自荆州烽火中解脱,如今这个时候,将士亟需休养生息,纵是北上,也不能大举出兵”他似忽然想起什么,明显地沉默了一下,才又续道,“而且挥师北上需渡怒江,按眼前局势来说,与北朝接壤的荆州、豫州、徐州中,荆州乱刚平,豫州水师不及徐州。若出兵,还是北府兵为先,只是目前北府兵的统帅郗彦--”

    萧祯了然接过他的话“郗彦是独孤尚的表兄弟,血缘情深,不可不顾虑。”

    谢昶不慌不忙道“除此之外,陛下还需考虑,我们北援能有多大作用,若司马氏政权一旦倾覆,我们便结了鲜卑这个大仇。虽则中原战定后鲜卑必然忙着恢复元气,我们短期无忧,长远却难预测。且如今北朝与鲜卑一南一北对阵中原,我们若援北朝,军队如何北上想必不过是边角一番厮磨,难成大事。若是与鲜卑联手,倒可以里应外合,攻城夺地,以图霸业”

    萧祯听到最后,微微一惊,忙打断他道“太傅的意思竟是援助鲜卑”

    谢昶看清萧祯竭力掩饰下的惊慌,虽则是早预料到的,内心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叹了口气道“老臣的意思,北援是可以的,但眼前形势,我们既不宜劳师动众,也不能不考虑长远将来,需以最小的牺牲博得最大的利益,除此之外,也要适当顾忌荆州之战的首功之臣郗将军的心情。因此老臣认为,援鲜卑好过援北朝。当然,等苻子徵递上国书,此事还要陛下做最后定夺。”

    萧祯犹豫起来,沉思良久,皱眉道“即便我们愿助鲜卑,却也是一厢情愿,鲜卑人并没有邀我们联手的意图。”

    “此事难说”谢昶眼帘低垂,一笑道,“陛下放心,等郗将军回到邺都,此事自然会摆上朝堂的。”

    萧祯却不再言语了,谈话延伸至此,绝非他事先所料。先前自己的筹谋还是太过天真和简单了--他忽觉挫败,然羞恼之外却又是另一种心动,因而就放任自己陷入漫长的沉默中,慢慢沉淀萦绕心头的诸种思绪。

    谢昶回到中书省继续处理政务,待到抽身回府时,天色已暗,明月高悬。候在宫门前的沐坚见他出来,忙禀了夭绍回府一事。谢昶沉肃一日的心情这才微微有些轻松,入府后径往内庭月出阁而去,只是路过湖畔时,却见自己的书房间灯火飘烁,心念一动,脚步移转。

    走至书房,掀起竹帘,果见夭绍正伏在案上,烛光下秀目晶莹,望着手中握着的一卷帛书,怔怔发着呆。

    谢昶轻轻咳嗽一声,步入室间“夭绍。”

    “阿公”思绪被打断,夭绍迷茫了一瞬,才手忙脚乱地起身,扶着谢昶在书案后坐下,双膝跪地,郑重行了一礼。

    “起来,”谢昶托住她的胳膊,微笑道,“这一年在外辛苦了。”

    夭绍依偎在他肩头,柔声道“不辛苦,只是我贪玩任性,没有陪着阿公,甚为不孝。”

    “儿女长大了,都要出去走一走的,”谢昶抚摸她的鬓发,颇为感慰,“阿公知道你在外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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