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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哥和小红/混混 第18节

作者:苍白贫血 字数:23604 更新:2021-12-22 02:33:27

    “以后的事谁能说准,只怕万一。”

    两人出了门,郑哲去开车,很自然的以为顾铭会跟着自己走,然而回头的功夫,却见顾铭反其道而行之,正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郑哲下意识的愣住,又不听使唤的捉了顾铭的手,往自己车的方向领。

    顾铭的小弟已经习惯了,可刚从饭店出来的食客却不大习惯,眼看着俩大男人手拉手,一前一后的上了车。

    顾铭毫无反抗被塞进后排座,等郑哲也坐进来,才开口问他“你干什么”

    郑哲坐在他旁边,先是扣住了他一边的肩膀,而后又是另一边,将顾铭扳过身去,成了面对面“你下午明明没事,我也没事,为什么不跟我走”

    顾铭审视对面的脸。

    太熟悉,每一个表情,神态,细微到愠怒的眼,紧抿的嘴角,这种要愤怒不愤怒的模样是他以前最厌恶的,曾几何时,今非昔比,潜移默化,到如今,到如今已经完全变了味,增了韵,加了一味顾铭说不清,道不明,由着他自己的兴趣任意发展下来的,让他惊讶,沉思,感动,犹豫,生情,情谊绵绵,脸红心跳,难以自制的东西。

    顾铭微微欠身,过去亲对面的嘴唇,从斯磨到追逐,唇齿相依间,全都是顾铭嘴里的甜味儿,两人吻的急促又凶猛,半晌才变成缠绵,最好分开了,微微的喘着粗气。

    郑哲说的很直接“我想你。”

    顾铭脸上出现了一点为难“我晚上有事,得回去一趟。”

    郑哲不想为难他“那我找我弟去吧。”

    顾铭答应了一声,转身作势下车,却又给人拉住了手。

    “这事完了之后,你能不能搬去我家住”郑哲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发慌,便用力的捏了一下顾铭的手“我想跟你一起住,每天早晨起来能看见你在旁边。”

    顾铭回答的很快“可以。”

    说完便开门下车,脚步轻快,午后的阳光落了他一身,光线深浅明暗,勾勒出一个妙人儿来。

    单薄高挑,长腿细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却又被亵玩过的。

    郑哲想的胸中一凛,心虚的下车,站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喷嚏。

    他眼看着顾铭的车开走,接着掏出电话,拨通了郑言的电话号码,想着问问这小子在哪儿,吃过饭没有。

    第80章

    今天税务局来查账,张春天托关系找了人,跟那边打了招呼,都安排妥当后,中午又摆了饭局,直喝的脸红脖子粗才回来。

    到也不是他们的账有什么大问题,张春天做生意向来很谨慎,虽然他们的公司的管理有点混乱,分工也不太明确,基本上就是谁有空张春天就指使谁去干,但会计跟账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不是前阵子政府忽然下了政策,这种涉黑企业都在公安局的重点监督范围,事先光打点相关人员已经花了不少钱,所以这次也就是象征性的来查查。

    张春天每次喝多酒都要睡觉,这次也不例外。他到了家衣服也不脱,四仰八叉的仰在床上,还没睡着就打了两个很响的呼噜给自己催眠,然而耳朵里滚过雷后,他反倒没有什么睡意了,在床上翻腾很久也不行,于是他一个打挺,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其间顾铭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要找他,张春天告诉他自己在家,挂了电话就继续翻箱倒柜。

    他这房子是两年前买的,那时候他刚给公司还增了资,虽然公司看起来还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也最起码有模有样,比最开始为了给甲方开发票的空壳公司要强上许多。顾铭一高兴就给他买了房子,张春天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很不乐意,毕竟买了房子就要从顾铭家里搬出来,那样就离顾铭远了,少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一直认为他跟顾铭是相依为命。

    在张春天心里,没有任何一个词还能比这个词更贴切的形容他俩的感情。

    顾铭孑然一身,张春明蹲监狱蹲到现在还没出来,所以张春天也可以算的上是孤单一人,两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流过血,救过人,尝过嘴角带着土腥味道的眼泪,闻过街道上那种人血被曝晒散出的淡淡膻气,身边的人一波一波的换,洗手不干的,跑路的,叛变的,只有他跟顾铭,一直都在一起,从来没吵过嘴,从来没红过脸。

    张春天今天喝多了酒,忽然感慨起来。

    他没头绪的开始为顾铭的未来担忧,所以他从收拾东西便成翻东西,等他翻出他跟顾铭小时候的照片时,顾铭人也到了。

    顾铭有张春天家的钥匙,开门进来后,顾铭看张春天家里乱的跟盗窃现场一样,拧了眉头,低头换拖鞋,接着踩着空隙往前走。

    张春天红着脸,举起照片“顾铭,快过来看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顾铭看他举个照片没一点兴趣,倒是直接奔着他家的沙发过去。

    沙发对面的茶几上放了一盘子水果,里面都是又大又圆的猕猴桃,顾铭猫着腰站在茶几边儿,伸出细白的手指头挨个捏了捏,发现软硬度正好,便直接坐下开始扒皮儿。

    张春天将他俩的合影举到顾铭眼皮下“哎呀,这照片十年了吧,你看看咱俩那时候,我那时候脸好像挺小的啊,没现在这么方”

    顾铭给他满身的酒气熏的直皱眉,屏息看了一眼。

    照片已经很旧,微微泛黄,上头两个小崽子搂在一起,细高的闭着眼也俊,矮矬的眼睛睁的老大也丑,不等顾铭开口,张春天自己反而先笑了起来“哎呦我可记得清楚,哑巴她娘给咱俩拍了好多张,你都照的比我好看,我是张张丑,当时我好一个选呢,特意选了你闭眼的我照的好的留着。”

    说完又翻了照片看一眼背后的时间“嗬,93年,十多年了啊。”

    顾铭抬手推照片,低头咬猕猴桃“你喝成这样,脸这么红还能醒着。”

    张春天将照片放好,继续翻“今天查账的过来了,我跟着一起吃的饭,喝了点,你还别说,我也纳闷怎么就偏偏今天睡不着,我看我啊,还是担心你。”

    顾铭继续吃,没搭理他。

    张春天像个娘们一样边收拾边絮叨“查账的事你放心,你的账是干干净净的,我平日里都很注意,不过,顾铭啊,我觉得吧,咱们得有个全白的生意,真事儿,也省得老这么被人盘查。我算看透了,政府不定哪天看这群人不顺眼来个彻底反黑,咱们跟田二不一样,没个免死金牌,也没进过体制内部,但总得给自己留条全白的退路不是,别让人一气儿都查封了。趁着现在你账上余钱挺多,我打算重新注册一个公司,这公司你还不能插手,因为你名声太黑了,跟你有一点关系也不行,我自己弄,实打实的干,咱们以黑钱养白行当,回头干起来了,你就金盆洗手,面儿上我是老板,实际你给我工资就行,咱俩都是正正当当的生意人,多好。”

    这话要是换另外一个人说,顾铭也许会上去给他两个嘴巴,但是张春天不一样,所以顾铭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听笑了。

    张春天翻够了,直起腰身“其实别看咱们现在过的挺好,但我总觉得老这么着下去不大靠谱。我到是无所谓,你说我连人都没砍过,也没组织领导过黑社会,所以怎么都好说。倒是你,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啊,一条道走到黑,而且我说这些你可能不愿意听,你这人吧,其实挺不会为人的,眼睛长在脑瓜顶上,一点不亲和,性格太差性格差的老大你看见谁有好下场了,也别说性格差了,性格好的也不行啊,你就看我爸,还有咱们市老一辈的大哥,黑皮什么的,都多会为人处事啊,最后还不是坐牢的坐牢,死的死,跑的跑,你现在还年轻,怎么都行,可要等你老了,你可怎么办呢就算你运气好,能顺顺当当的一直干下去,什么事也不出,可都七老八十了还干这个也可怜啊。”

    顾铭吃完了一个猕猴桃,指头上都是甜水水“喝高了你”

    说完又重新拿起一个更大的继续剥,顾铭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声音低轻“听你一说,就好像我以后一定会很倒霉似的。”

    张春天坐到他身边的沙发里,因为身体稳定性差,还险些滑了一跤“而且你也不找女人,只找男的,找男的能结婚么不结婚就没孩子,没老婆这以后谁陪你一辈子没孩子谁给你养老唉我真不想说你,我啊,我只盼我自己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娶个贴心的媳妇儿,到时候你老了没人管你我俩管你,你就是我亲弟弟,有一个鸡蛋,我给我未来的媳妇一半儿,给你一半儿,我自己喝凉水。”

    顾铭眼看着张春天把自己手里刚扒好皮的那个胖猕猴桃拿走了,脸有愠色“你什么意思都拿走了”

    张春天知道顾铭最烦别人抢他吃的,但他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上去吭哧一口咬了个汁水淋漓“嗬,真够甜的”

    顾铭站起身,往外走。

    “别走啊,这不还有一点时间么你看看你这人,不就吃你个桃么。”张春天眼看着顾铭进了洗手间“忘了问你了,你来找我干什么来的”

    顾铭洗了手出来,又在张春天身边坐下“没事儿,就等着走了,想着找你待会。”

    张春天继续吃猕猴桃“多带几个人。”

    顾铭摇摇头“不好太张扬,又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也是,反正你也不靠别人,带几个都一样,”张春天点点头,接着看了一眼表“哎呦,快了啊,你等会我去洗个澡精神精神,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去。”

    “那怎么行,你不如我会说话,我还能给你打圆场。”

    “不用,”顾铭态度坚决“我跟黑哥认识那么多年,彼此都知道对方什么样,一是一,二是二,你跟着插嘴反而别扭。”

    顾铭七点到了酒店。

    比约的时间差不了几分钟,太早太晚都容易露馅。

    这家酒店虽然在大猫的势力范围,却是另有背景的,也就是说,如果这里真出了什么事,自会有人来出面下压,轻易不会惊动警察,所以是个比较好的地方。

    而且顾铭选的也不是房间,是酒店三楼自带的k包间,因为酒店的消费档次较高,k又是内部部门,所以人较少,隔音又好,周围上下的电梯口,楼道口都很多。

    车到了酒店门口的时候,刚下车顾铭的手机就响了,低头掏出一看,是郑哲打来的电话。

    郑哲找了郑言整整一个下午,排除了所有可能,他没跟顾铭废话,开门见山,直接了当,最后又适当的阴谋论了一下“不是跟你那事有关吧我真是认真找了,也尽力找了,手机一开始能打通,后来又挂了,关机到现在,实在不对劲。”

    张春天听说这事第一反应是给武儿打电话,也没多说,只说让他帮着找找郑言,别大张旗鼓的找。

    他到底还是跟着来了,因为顾铭实在是厌烦了一遍一遍的拒绝他。

    张春天来之前紧张,可真到了现场,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儿,觉得没什么。

    想着这也不是拍电影呢,仇人见面拔枪相向的,虽说顾铭的确是带了枪,那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或者吓唬人用的,再者说,这不过是个俩人有点旧仇,一个憋屈一个郁闷,然后你搞我,我找你的小事儿。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肯定不会为了一点恩怨就要死要活,这年头还是好好活着好好赚钱最重要,所以不会有什么事的,顶多气急了动动手。

    张春天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想着他俩说开了,讲好了就得了,过了今天明天照样好好活。

    可他不知怎么就是心悸的厉害,他思索片刻,又转向顾铭“没事吧”

    顾铭脸看着还算平静。

    他带着三个人进了电梯,眼看着人摁下楼层按键,想了一小会儿,接着开口“我觉得这事很有可能是黑哥干的,只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故意的。”

    张春天褪去酒劲,脸色发白“说的跟真的似的我看你们都太紧张了,我看我老乡的小老弟说不准是手机掉了呢或者被人偷了,他傻了吧唧迷了路,怎么什么事都往这上扯,谍战片啊”

    三楼到的很快,顾铭出电梯前看了张春天一眼,故意吓唬他似的“黑哥要是故意的,说不定已经知道约他的人是我了呢。”

    张春天神经质的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少来吓唬我。”

    到了地方,几个人随便找了地方坐下。

    包间的门是开着的,顾铭刚坐稳就接到了黑皮已经上楼的短信。

    在等候的时间里,大家正襟危坐,张春天看着表,小弟灭了烟,大气儿都没人出。

    不多久顾铭就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一句非常久违的,熟悉的怒吼。

    离老远就从外面的走廊刮入耳,疾风一样。

    “顾铭老子来了”

    第81章

    张春天抖了一下,他离顾铭最近,所以很快的侧过身,趴到顾铭耳边说了一句话“坏了坏了,顾铭,要不咱先走吧,他他妈的有备而来啊。”

    顾铭强忍住没抽在他那张大红脸上,只是砸了他一拳“你闭嘴。”

    说完黑皮一伙人已经进来了,同样没有多少个人,不过黑皮不见得是不愿意带,兴许只是没有人可带,想带也带不出来。

    屋里除了顾铭全站起来了,黑皮是最后一个进来,他站在门口,很是顿了一下,似乎要给顾铭一个下马威似的,死死的盯着他,双手插兜,腰杆溜直。

    要说黑皮这人是真不傻,他是恨顾铭,恨的咬牙切齿,深恶痛绝,但他到底是四十好几的人,知道眼下不是该算账的时候,顾铭今非昔比,他不好鸡蛋碰石头。

    可他这样想,不代表他手下也这样想,这些年哥们几个在外头着实吃了不少苦,撸串子喝啤酒的时候没少在一起骂顾铭,这不老华和原子他们先回来探的风,等黑皮到了后,这帮人已经暗地里坏了顾铭好几次。

    黑皮恼归恼,但也能理解,自己哥们吃糠咽菜,顾铭吃香喝辣,换谁谁也眼热。到后来这帮人先斩后奏,黑皮早就在心里担心顾铭知道这事会找自己,也赶巧了老华忽然来这么一出,本来心里有鬼的人难免怀疑。

    黑皮是老油子,所以想招儿确定是不是顾铭也不太难,于是他特意赶在见面当天捉了顾铭相好的,那男的即是免死金牌,也是他跟顾铭谈条件的筹码。

    黑皮知道他跟顾铭早晚有这么一天,虽然提前的有点让人猝不及防,但也是该来的躲不过去,黑皮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为他好歹还是顾铭的大哥,架子还是要拿一拿的,他甚至想进来就拿枪指着顾铭的头,逼他服软,然而他知道顾铭是软硬不吃的,他也只想东山再起,好好赚钱,不想把事情搞大,于是他只是立在门口,怒目金刚似的,令人望而生威,瑟瑟发抖。

    只可惜由于没有实质性的东西,他震住了别人,却没震住当事人,顾铭垂眼菩萨一样,该干嘛干嘛,根本没有要给他面子的意思。

    顾铭当然不会给黑皮面子,他现在已经混起来了,而且兄弟已经不是兄弟,双方早就已经撕碎了脸,他还给什么面子。

    顾铭在心里盘算着郑言的事什么时候问合适,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黑哥。”

    黑皮顺着台阶往下下,嘴里依旧是教训的架势“你可以啊,顾铭,翅膀硬了,新仇旧恨,怎么着这是要把你黑哥弄死么”

    顾铭从来就不是个绕弯子的人,所以便开门见山,只见他摇摇头,蹦出两个字“不是。”

    “那你叫我来什么意思”

    “跟你解释一下之前的事,还有补偿。”

    顾铭来之前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他谈的底线,以及动手的底线。

    黑皮听这句话轻松不少。他自然要轻松,眼下顾铭像个要认错的小弟一样,他别说轻松,简直要喜不自胜,于是黑皮找了地方坐下,身后站着三个人,一字排开。

    张春天也跟着松了口气,想自己的预料还是没错的,出来求财,和气为贵,于是他也渐渐的放松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芙蓉王,给黑皮点了一根烟“黑哥,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咱们好说好商量,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黑皮没搭理张春天,只是望着顾铭“解释就不用了,都已经这样了,我听听你要怎么补偿我。”

    顾铭眼看着张春天讷讷的收了手“我给你钱,当初你那些东西的钱,我还会在上面给你加一成。”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叫给,叫还。”

    “可以,还,”顾铭懒得跟他玩字面游戏“但是你得带着你的人走,”他盯着黑皮凝固的嘴角,“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这里。”

    张春天在旁边抽开了烟。

    他太了解顾铭了,也明白顾铭说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而且他认为顾铭是有资格,也有底气就这么让黑皮滚的,毕竟以他俩现在的身份,顾铭跟黑皮算旧账,黑皮怎么算都是底气不足,难免不公平,而且不公平也得忍着。

    只是张春天觉得顾铭的话说的太硬了,于是他又张了嘴,缓和气氛“哎,其实吧,我看这也不是什么事,有钱在哪儿发展不一样,在这边其实也不好混,黑哥,你说你之前好歹也是老大,现在要给跟在田二后头当马仔,我听了都替你不甘,真事儿,不如在外头风光,而且你俩不在一个地儿挺好的,也省得以后两边一有点什么事都爱往对方身上寻思,省心。”

    黑皮受了刺激似的,脸都黑成了锅底。

    顾铭不但不给他脸,占了他的便宜还要打他的脸,当着他小弟面前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打发他,扔一块肉包子就叫他滚。

    黑皮当然不愿意走,他要能在外面混下去,又何必灰头土脸的回来,可他人都回来了,也拉下脸来重新拜了山头,可屁股还没坐稳,就这么给之前的小弟撵走了,他要是真这么不要脸,那他也不用再混了,拿钱出去开饭店行了,这辈子都要被人笑话。

    黑皮气极反笑“不可能。”

    顾铭很痛快,直接开了底牌“要么给你钱,你走,要么没有钱,你走。”

    话说到这份上就很难听了,黑皮强忍着火,保持冷静,尽量把话说的缓和“你抓了老华,我抓了你相好的,这笔新账,你看咱俩这么算如何,两边放人,我不要你的钱,我走不走你也别管,咱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不认识吧。”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至于旧账,咱俩现在也没法算。”

    顾铭耐着性子听完这句花枪“你走。”

    这么一说双方的意思也很明显了,两人都是痛快人,上来谈也不绕弯子,总之就是各压着一个人谈条件,互不让步谈不拢。

    照着道儿上的规矩,谈不拢就可以开始打,但眼下双方都没动手,那也暗示了这个打的代价可能很大,值得犹豫。

    事情陷入僵局,可此时出现的第二个巧合,却打破了僵局,或者说,用一个死结,彻底解决了谈不拢的难题,让整个事情朝着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不可挽回的走向发展下去。

    黑皮当然是有备而来,不过他枪不在自己身上,他给了原子,他的算盘打的好,想着原子比他自己更知道该如何运用这把枪,什么时候拿出来,而且即使真的出了事,这枪是原子开的,跟黑皮也没关系。

    赶巧原子今天心情不好,他忍了很久,忽然腾的站起来,拔枪指着顾铭“我操你妈你是不是有点给脸不要脸你知道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么”

    顾铭这个人,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胆量,无惧。而且原子指着他的头他就更不怕了,原子早早就回来了,如果想杀他何必等到今天,再者说,在黑社会里,尤其是谈判中,枪的角色一般代表恐吓,极少代表杀人,既然愿意谈就是想小事化了,而且这帮混子到了真本事前大多犯怂,只要不是亡命徒,谁也不会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事。

    顾铭知道原子是老人儿,他不是亡命徒,原子也知道他对面的才是,所以两个人在面儿上是原子胁迫顾铭,在心里反而原子更有压力。

    顾铭比原子更懂得选择使用枪的时机。他的手始终搭在衣服的下摆,往前十厘米就能摸到藏在里头的枪,虽然他对于用枪的知识也仅限于开枪,但只要会这个就够了,他太了解眼前这几个纸老虎,只要他敢开枪,就能掌控局面,于是顾铭手指跳动,正要望衣服里伸,张春天站起来了。

    所有以上的巧合都比不过最关键的疏忽,也就是第一个巧合张春天正好就在原子旁边,离他最近,张春天还喝了酒,比平时出格,如果换成平日里的张春天,兴许也就不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

    张春天是第一次看见顾铭被人用枪指着,他忽然怒从中来,血液上头,抄起桌面的烟灰缸打算砸过去,然而他里原子实在太远,还没等他跑上去,原子的枪口就已经反射性的指向他。

    原子真是本能的反映,基本不受意识支配,因为惊吓和恐惧,他甚至不知道是他开了枪,还是枪走了火,以至于等他被枪震的虎口发麻时,他才面色惨白的扔了枪,举起手,面朝黑皮,嘴唇都是颤抖的。

    张春天是背对着顾铭的,顾铭眼看着他脑袋上的头发一飘,打喷嚏似的,接着就直挺挺的往后倒,后脑磕在地板上,咚的一声。

    这一枪才真正起到了绝对得震摄作用,所有人都呆呆站在了原地,除了顾铭。

    顾铭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垂眼去看躺在地上的人。

    张春天的脸跟平时很不一样,他眼睛半睁着,目光呆滞,是一个刚睡醒的模样,口鼻出血,枪伤在左边眉骨上,炸开一个锯齿大洞,凹陷的头部使得他半边脸都有点塌陷,脑子混着血液溅了大半张脸,黏黏糊糊的,像是有人吐了一口嚼碎的下水在他脸上。

    而这种模样的张春天,根本就不像张春天,顾铭总觉得躺在地上这个四角歪脸好像是别人,是谁也不是张春天。

    顾铭伸脚踢了踢张春天的胳膊“哎。”

    张话痨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没有,气儿也没有。

    顾铭动手动的很突然,黑皮连同意让步的那句话都没说完,他就忽然捡起原子扔在沙发上的枪开了火。

    一见顾铭动手了,几乎所有人都上来抱他的腰,推高他的手。

    包厢里的人乱成一团。

    顾铭在枪响里,在周遭凶狠压制和抢夺的手臂里,艰难寻找原子沾血逃窜的身体。

    他遍身的汗毛乍起,头上一阵一阵的发麻,简直是神经质的狂躁,黑皮见他打光了子弹,冲出来拉着他的头发往外推,他伸不出手脚,于是便探出头,吭哧一口咬在黑皮的脖子,任凭周围人怎么打他也不松口。

    涌上喉头的是热血,涌出眼眶更热的,是顾铭的眼泪。

    人生千回百转。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数次的经历过生离,死别,穿过荆棘,困苦,什么都再变,连他自己也在变,可唯一不变的,是在顾铭低贱贫穷的少年,征战杀伐的成年,一直都有一个人,一个张春天陪他一起走过。

    顾铭还以为他俩能一直厮混下去,度过人生所有的苦楚,最终像所有普通的朋友一样,认识到老,变成两个老头子,拄着拐棍在一起养花看草。

    可不成想,在这个春末里,春去,春天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基本走完,后面无虐

    第82章

    郑哲给顾铭打完电话后,武儿就给他打了电话,说是张春天叫他帮着郑哲找找郑言。

    俩人见面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跟郑哲了解完了情况,武儿吩咐一拨人出去找。

    谁料刚得了闲,抽了一根烟的功夫,武儿就接了个电话。

    因为武儿当时在郑哲的车里,也没拿郑哲当外人,便依旧坐在副驾上。

    郑哲心里焦急,却无计可施。他把烟放在唇边,转头看武儿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丢掉了那只上好的中华,接着开门屈身,踩灭了,直接站了出去。

    郑哲以为他要往远了走,然而武儿电话挂的很快,只是他转过头,脸却不是刚才那张脸,因为光线晦暗,郑哲也看不大清,只听的武儿声音发浮,似乎沉浸在某种难以置信的情绪里。

    可意外的是,武儿张开嘴说话的话却是个非常好的消息,他跟郑哲说郑言找到了,还说了详细地址,让郑哲现在就去接人。

    郑哲着灭了烟,发动汽车。

    骤然亮起的大灯照亮了武儿离开的背影,他慢悠悠的往自己的车上走,明明有急事,却步履迟缓,灌铅似的。

    郑哲跟在他后头摁喇叭“哎,你上哪儿”

    武儿在强光中回头,他眯起眼,干巴巴的报出一个地名,是个老城区很出名的星级酒店。

    郑哲看他不对劲,担心顾铭,就继续问“谁告诉你的怎么忽然就找到郑言了顾铭呢你这是去找他么他就在那边”

    武儿已经走到了车边,他像是没听见似的,抬腿就上了车,紧接着油门一轰,猛的就冲了个没影。

    郑哲看他那个开车法就知道不妙,于是他在去接郑言的路上一直拨顾铭的电话,顾铭不接,他又拨张春天的电话,张春天也不接。

    这回不用问郑哲心里也知道个大差不差了,想着自己还是先去接郑言,别回头那边变了卦,在惹出点别的乱子来。

    郑哲潜意识里安慰自己肯定没事的。

    能有什么事儿,顶多受了伤,挂了彩,出来混,难免的么。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脖子上的平安扣,空荡荡的,他摸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不戴了,于是只是把手放在胸骨中间,在脑海里反复默念着要让顾铭平安无事。

    接上郑言后,郑哲在送他回家的路上问了一下他的情况,郑言似乎吓坏了,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又说那些人捆着他,又说那帮人使劲撵他,郑哲听的心烦,特别是听他说死人了也不知道哪里死人的时候。

    他心里起火,可也觉得没必要冲郑言发,于是他将郑言送上楼,警告他别四处乱跑,接着便只身驱车去了武儿告诉他的地方。

    酒店外头停着三辆警车,一辆救护车,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周围都是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低声议论,都在问对方出了什么事儿。

    郑哲问了一圈儿,除了听说死人了还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外头看了好一会儿,站的围观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他还在外头站着,手机提示缺电,他放下被攥的发热的手机,而顾铭的电话很早就已经拨不通了。

    到九点多的时候,警察从酒店抬出一具围的密不透风的尸体时,郑哲已经很平静了。他用很长时间安抚分析,这周遭没有一个熟悉的脸,没有一个顾铭的人,这也就是说,出事的必然不会是顾铭这边,而是对方的人,如果他没猜错,那张春天之流应该正在跟顾铭商量对策,要是顾铭出事了,那这帮人没理由不在场哭爹喊娘。

    郑哲长吁口气,觉得自己想的十分在理,他带着一身凉气往自己的车里走,又开始接受第二事实。

    看这摸样,顾铭是搞出人命来了,然而郑哲在内心安慰自己,想着哪个黑道大哥身上没点命案,警察来了也没关系,最重要是有人,这是中国,只要影响不坏时间长了而且估计顾铭应该也早有准备,依他那个性格,如果从来都是意气行事的话,早就被枪毙多少回了,好歹他也是当大哥的人,肯定会有所打算的,所以应该没问题,他不用太担心,放下心就好。

    郑哲手脚发凉,心里发慌,慌慌张张,肩膀撞了路灯,鞋子踢了地障,踉跄间手机顺着裤兜滑到地上,摔的机体电池分离。

    猫腰捡的时候郑哲心碎的像个小娘们,可直起腰杆又成了顶天立地爷们,想着该来的躲不过去,能有多大砍儿,想哥们当年被人用菜刀追砍十条街都抗过来了,还能又什么抗不过去的。

    郑哲见着顾铭的时候是晚上十点。

    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儿用公共电话给他打的,只问了他在哪儿,接着不出十分钟就到了郑哲的地方,将人接过去。

    见面的时候那个人说是顾铭叫他来的,但郑哲又打不通顾铭的电话,想着别在有什么猫腻,便执意不肯上车。

    那小伙儿没办法,就拨了一个电话,郑哲接了电话,听出顾铭的声音。

    郑哲一肚子的话想问他,可张了嘴,却冒出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低轻,听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然而又似乎有很大差别“你过来一趟。”

    郑哲正想问话,那边便传来一阵忙音,接着他将手机还回去,二话不说上了车。

    开了一个小时开到城郊,周遭都是树杈子和野地,等下了车,郑哲看见路牌才知道是个省道路口。

    不是高速路口。

    前面的小伙儿一回头“哥,到了。”

    郑哲看见顾铭的时候他正在喝水,身边站着几个人,可都离他不算太近。

    顾铭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灌了一大口瓶,接着低头吐出来,武儿也在一边用矿泉水浇毛巾,弄完后又稍攥了一下递给他。

    顾铭没有接,而是弯着腰继续吐,起初郑哲一直以为他在漱口,后来走进了才发现是在呕吐。

    周围没一个人说话,只有顾铭一个人哇哇的吐,吐完了漱口,而后又一股酸水反出来。

    顾铭的已经吐的吐不出来,可嘴里永远都是一股挥之不去,混杂着烟草臭,肉膻,血腥,黑皮的,死人的,他永生难忘的味道。

    冲动的代价是整个事件的失控。据自己人说原子已经死透了,黑皮顾铭不能确定,他在逼他打电话放了郑言后,追着那满脖子血的老家伙又跑了几十多米,最后又在黑皮头上补了两枪托,只是顾铭在砸的途中就被自己人拖走,因为守在外头的人来了信儿,说客人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到。

    顾铭不是没做好弄死他俩的准备,他每次办人之前都会周密的计划,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次有个意外,因为这个意外,顾铭被怒火冲昏了头,在包间里开了很多枪,又追着黑皮满楼层的窜,把背地里干的事搬到大庭广众之下,想捂都捂不住,还给客人报了警,这下他不但得罪了田二,牵连了酒店后台,甚至还引来了警察,事到如今,顾铭是收拾不了这个场面的。

    人算不如天算。

    他自来草菅人命,侥幸高枕无忧,肆意妄为,与日残忍,如今终落得当头一棒,敲得他痛彻心扉,眼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郑哲手不敢伸,话不敢说,他看一眼旁边的武儿,武儿面无表情,只是单手举着一块湿毛巾。

    郑哲觉得好像不大对劲,可一时半会儿也反映不过来,直到身边的呕吐的人直起腰,郑哲才反映过来是哪里不对。

    少了一个张春天。

    但郑哲还不至于不识趣到去问顾铭张春天在哪儿,于是他闭了嘴,看顾铭直起腰身,接过武儿手里的毛巾开始擦拭他自己。

    借着微弱的路灯,郑哲着才发现,顾铭的脖子,里头的衬衫全都是血,然而顾铭却没有擦血,竟是拿着毛巾劈头盖脸的一顿擦脸,而后顾铭停了手,将脸埋在毛巾里,手脸不动,肩膀却是抖了一下。

    郑哲盯着顾铭看。

    接着便抓着顾铭的领子把人塞进怀里“怎么还哭上了。”

    武儿将剩余的半瓶矿泉水搁在旁边汽车的雨刷上,领着身边的人上一边,聚在一起抽烟。

    肩膀上的毛巾从湿冷便成温热,顾铭的声音发闷,带着很重的鼻音“后悔。”

    郑哲听不明白,也不想问,只是把下巴埋进他头顶“没事没事”

    他摸顾铭的头发,抚上他湿冷的刘海,接着取下他脸上的毛巾,帮他擦脖子上的血迹“别哭,没事”

    郑哲捏着顾铭的下巴,在仔细检查顾铭的伤势间,在四目相对里,郑哲看顾铭眼皮儿红,鼻子红,眼周斑斑淡粉,一副哭狠了的模样,却一点也不难过,相反的,这个毫不知情的男人兀自在内心缓慢的膨胀着自己的爱意,他缓缓清洁他的脖颈,擦他的眼泪,刮他的脸蛋儿,在内心慨叹着如果周围没人的话他还会吻一吻他,亲他的脑门,直到把他的小可怜儿哄好为止。

    这时候旁边开了一辆逍客,跟顾铭身后这辆比起来逊色不少,上面下来四个人,两个人去了后备箱,其中一个拿了一个纸兜过来,到前又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

    顾铭看见了,任由郑哲给他擦脖子和肩膀,他则把自己下半身脱的只剩下个小裤衩,穿上了武儿递给他的休闲裤,连鞋子也踢掉了,换成了舒适的黑匡威。

    郑哲给他擦的差不多后,顾铭三两下脱掉西装,衬衫,把自己扒了个溜干净,最后将纸袋里拿出来的套头帽衫穿妥了。

    武儿将纸袋里的帽子拿出来递给顾铭“大哥,齐了,现金,地图,三个身份证,还有汽车套牌都在车里了。”

    顾铭摘下腕上的名贵手表,扔给武儿,长吁口气,整个人的装扮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郑哲不是傻子,看这阵仗已经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拿着毛巾傻站在一边,神态僵硬,他那盛开的爱意迅速的凋零,结冰,他周身一股寒意,眼看着顾铭看了他一眼,他以为顾铭要跟他说些什么,然而顾铭只是跟周围人交代几句,最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上车了。

    在顾铭发动汽车的时候,郑哲两步上前,他拍顾铭的窗户,直到里头的人将窗户降下来。

    郑哲笑的真是很难看“哎,你不是要走吧合着这是跑路现场啊到底怎么了你要跑”

    顾铭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望着前面。

    郑哲弯着腰,手攥在半降的玻璃上“那你既然要走,那叫我过来是为什么寻思看哥们哭呢啊”

    顾铭侧过脸,盯着他“不是,就想看看你。”

    郑哲强装镇定,强压恼火,可他越压越火,越压越浓烈,简直要喷出心口,以摧枯拉朽之势,作个撼天动地。

    然而他到底是忍住了,尽量平静的说了两个字“几年”

    攥着玻璃的指节发白“我要等你几年一年两年五年”

    “”

    “别走了呗,你就是坐牢了也没事儿,我一定能天天去给你送好吃的。”

    “”

    “你要是走了,那咱俩只能完了,你以为我真会等你那么些年我他妈还是当初那傻小子么咱俩在一起才多长时间,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这么一点记忆我能撑得住么小顾铭,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爱你的份儿上,你也稍微爱下我”

    郑哲这一次等了很久,等的情话成了笑话,表白成了独白,一字之差,千里之距,远的他的爱意被付之一炬,他声音艰涩,心都成了灰烬“我今年都三十了,顾铭。”

    “我再等头发就真要白了我这次是真等不下去,也真等不了了”

    顾铭伸出手,推开郑哲摁在窗边的手。

    他升起车窗,盯着外头他红着眼,硬着心的男人“不用等我,如果以后你还是单身,我来追你,你要是结婚了,换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卷二还有一章,卷三会非常短。其实这章没写完,可能会再补充一下吧哎呀困死了啊。。

    第83章

    人就这么跑了,没有犹豫,没有留恋,相当潇洒。

    回家时已是深夜,郑哲在外头晃了一圈,忽然就生出点思乡的情绪来。

    朋友就是平时的时候想不起来,一旦有事才觉得离的远了。

    艾金已经从老家回了深圳,肖亮这个点估计也早睡着了,再说都是有家有业的人,郑哲也不好大半夜的给人打电话折腾。

    于是他独自在外头抽了很多烟,接着就回家睡觉。

    正愁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不成想第二天一早郑哲就被叫到警查局问话。

    郑哲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人,就怕警察,一想起他关到14年才能出来的二叔就更害怕了,所以他在去的路上就寻思着警察问他什么他都要如实回答,坦白从宽。

    结果警察大哥上来就问他跟犯罪嫌疑人什么关系,一屋子人男女老少都眼巴巴的盯着他,拿个小本准备记录。

    说实在的,郑哲真是有点尴尬,他沉默半晌,慢吞吞的蹦出两个字,朋友。

    问话的警察是个圆脸胖小伙,年纪不大,他拿着一支圆珠笔敲着桌面儿,咧嘴冲郑哲一笑你挺大个人撒谎脸都不红,我问你,你就当我不知道么,多少个人的口供都说了你是谁了。

    郑哲一看,行啊,也别要脸了,就照实说了。

    那天晚上的事幸而影响不太坏,媒体没有扩大,只是老百姓口口相传了两天,这风头也就过去了。

    郑哲隔一天才知道那天死的人是张春天,其余两个重伤,到现在都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听那意思是黑皮还行,原子估计是死定了。

    郑哲整天在心里祈祷原子千万不要死,要死了就彻底玩大了。目前的案件发展是犯罪嫌疑人潜逃,在排除郑哲参与犯罪嫌疑后,警察为了捉人,对郑哲这种身份的人也是重点监测,连手机都监听了。

    郑哲这回是彻底没了欲望,想打电话叫个小姐都能给警察逮个正着。

    连续去了三天警察局之后,第四天总算消停了,即便是公司有事,郑哲都没心情去,先回家给自己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接着就拉着郑言聊了一会儿天,把最近的情况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然后问他想去哪儿。

    郑哲以为郑言肯定说要回家,但不成想郑言说他想跟着郑哲。

    郑哲盯着自己的傻兄弟看了很久,很莫名的觉得也挺亲,他小时候烦他烦的要死,可现在看来,也觉得他怪可怜的。

    但郑哲又实在没时间带他,只想着这不是已经过了春天,工厂都陆续开工,各地的供货订单又开始上来,郑哲打算回老家的时候带上郑言,在总公司那边给他找点事儿干,哪怕最简单的小活,稍微接触一下人,也比整天一个人强。再说了,那是在郑哲的地盘儿,估计郑言也不会受气。

    回家前武儿来找了一趟郑哲。这不是公司法人代表死了,最大的股东跑了,警察查封冻结了企业部分资产,给公司保留了一点维持生产经营的资金,可负责挣钱管事的人都没了,除了几个涉案被抓走的,就剩下武儿领着一帮小弟,大家根本就是俩眼一抹黑,抓瞎了。

    这不几个人商量了一晚上,想着自家大嫂就是做生意的,就直接过来问了。

    郑哲一看都这样了那能不管,想着先把法人代表换了吧,原先的人是张春天,现在换成别人,看来看去没一个顺眼的就要换武儿,结果武儿死活不干,非说他不能要这个公司,郑哲怎么跟他解释那只是个法律代表不是公司老大听他也不懂,郑哲没办法,干脆换成了自己。

    换成自己后,郑哲更是被赶鸭子上架,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了。

    因为每年到了下半年郑哲不在本地,所以他尽量赶在上半年工厂不忙的时候,把这边的事办利索了。

    隔行如隔山,他不懂这个,只能天天去找李庭云,毕竟李庭云也算得上是这边业务量很大的甲方公司。郑哲连续几个星期,明里暗里,变着花样的表示自己已经入股,求提携,求抱腿,求赏饭,人家李庭云都有新欢了他还厚着脸皮去。

    话说这李庭云人真是不错,虽然有了炮友也没忘了郑哲。

    至于到底是在帮谁李庭云心里也有数,他的意思是他们公司的活儿他会尽量发给郑哲这边做,但干这行抢的厉害,给他他也未必能做的下去,李庭云建议郑哲转转型,一点一点来么,总之要做好不赚钱的准备。

    郑哲心想也可以,反正初衷也是为了维持。过后他跟武儿话也说的很明白,既然这公司现在郑哲帮着打理了,那就不能搞原先那一套,得按照郑哲的规矩来,正儿八经的,觉得受不了的可以走。

    总之一开始是很艰难,来自各方面的落差,阻碍,好在武儿还是站在郑哲这边的,使得所有的困难都能慢慢的被克服,郑哲在熟悉新领域的同时,李庭云也介绍给他个业界人士,一来二去的也找了个顾问,总之是摸索着干,慢慢的将这边稍微稳定下来。

    夏天的时候郑哲飞了东北。

    他没时间难受,也庆幸自己没在该办正事的时候只顾着疗伤。

    他上半年弄别人的公司,下半年弄自己的公司,等到年末了闲了,终于有点时间难受,郑哲也早忘了难受。

    再说人大了就很想得开,该干嘛干嘛,而且日子也过的很快,总觉得没怎么着这一个星期就过完了。

    在老家过完春节,艾金开始跟他最新的老公闹分手,分的是轰轰烈烈,最后艾金一个人拎着行礼彻底告别深圳,结果却没回家,直接去了山东,说是想找个有海边的地方散散心。

    郑哲在家闲的直发芽,又赶上他爸逼婚,这不得了信儿连忙坐飞机飞了山东,本以为接下来会是连续一个月的地狱式酒局,不成想艾金一点失恋的样都没有,整天乐的哈哈的跟李庭云混在一起。

    郑哲回来后偶尔也找找小武儿,履行履行挂名老板兼职股东的义务。这边的公司其实经营的不太好,但管理有序多了,最起码是个正经公司的摸样,总之撑住半年不赔,虽然被同行打压的厉害,但好歹能接两个小活儿,给底下人发工资还都够。

    除此之外,郑哲大多时间还是跟艾金玩在一起,艾金甚至还在这边找了工作,那意思就要留在这儿了。

    郑哲前年因为听李庭云的话,在这边买了几块地,结果去年立交桥建起来了,已经有开发商准备建房子,既然要盖房子就要从村民手中买地,郑哲的地皮才过两年就翻了三翻,赚的盆满钵盈,果然是如李庭云当年所说,比郑哲工厂过去那几年的总利润还高。

    用这些钱,郑哲扩大了工厂,买了不少先进的机床,还请了工程师。他们厂以前都是按照国家行业标准生产,说白了就是有个机床大家都能做,出去只能竟价没别的优势,然而现在因为有闲钱,也加入了自主研发设计的部分,包括质检,售后安装调试,大修部门,甚至还请人设计了公司标志和企业手册,总公司又迁进了新的办公楼,各地的办事处也加了销售人手,弄的越发像模像样起来。

    因为本来就有关系,生产质量又忽然上来,销售经理也实在是努力,在业务量赠多的同时,公司也渐渐的也在机械生产这一块小有名气起来。

    从郑哲开始干这行算起,十年的功夫,他总算从一个小作坊头子彻底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民营实业单位,从十来个人的小工棚,成了有着好几白人的单位,总算这些年的辛苦没白费。

    到08年年底郑德昌实在受不了了,退休了孙子还没抱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话说郑德昌这辈子脑子里装的都是大事,从来没婆婆妈妈过,因为没有老伴儿,这时候也拉下脸,寻思起娘们事来,找了一个爱做媒的同学给郑哲介绍了个对象。

    这姑娘是本市银行高层家的千金,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学历高,工作好,只是二十八九了还找不到对象,他爹妈急的直跳脚,四处托人打听介绍,听说郑哲这边的条件觉得不错,二老见了照片也觉得满意,于是一拍即合,俩人就给人双方父母逼着见了面了。

    怎么说呢,郑哲其实觉得姑娘长挺好,关键是胸真大啊,一米六七的个头,谈吐大方心地善良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剩下,估计是个人条件太优秀,而优秀的男士这个年纪大多已经名草有主了,就算没主也想找个年轻的,所以可怜这位楚楚动人的姑娘高不成低不就,剩者为王,王婆卖瓜,边夸边降价,越老越不值钱。

    到了他俩这个年纪找对象结婚基本也就不看感觉了,主要看适合不适合。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郑哲反正觉得不太适合,姑娘学历太高,知识太渊博了,张嘴就能吟诗那级别的,相比较郑哲还是比较喜欢文盲,就是那种他一张嘴背歌词儿,都能让对方觉得他特别有才,特别牛,然后暗自崇拜他的那种人。

    而且郑哲扎惯了男人堆,吹牛扯皮一个顶仨,一正儿八经跟女人说话反倒是语塞了。

    一顿饭吃的全程尿点,郑哲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不成想介绍人反馈说,姑娘觉得郑哲人很老实,试试也行。

    接电话的时候郑哲正在跟在这边新开的私人会所喝茶。

    新认识的哥们带了个两个在电视台上班的美女,描了眉,化了妆,男未婚,女未嫁,眉来眼去,默默升温。

    郑哲这几年身边倒也不缺人,他不比刚创业那几年,那时候年轻,正处在奋斗的时候,所以忙的没时间找对象,然而他现在不一样,早就不用亲力亲为,所以有不少闲暇时间找结婚对象,或者不结婚的对象。

    他觉得他是在很认真的寻找。

    谁爱打光棍打光棍,反正他不想,但想找也不代表就能找到,郑哲实在觉得这帮小年轻里有些人太幼稚了,

    说起幼稚,郑哲觉得这男的幼稚跟女的幼稚还不一样,小女孩犯点傻,撒撒娇使使性子还觉得挺讨人喜欢的,但男的一这样郑哲就烦的不行,每天早晚互相到安,早安,晚安,因为郑哲从不给回就他妈开作。郑哲实在不知道一天有什么好整天请安的,也不是老佛爷跟李莲英呢,再说闹了别扭也不说,非得自己闷头憋着,问他他就说没事,郑哲就又不明白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出口非得自己搁心里琢磨,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了,一天天不干点男人该干的事儿,眼高手低,不肯吃苦,还像个大姑娘一样使性子,自己一堆事谁有心思整天哄他。

    不过偶尔郑哲还是表示了解的,毕竟人家年轻,想他年轻的时候更幼稚,他现在嫌弃人家,他当年也被别人嫌弃,谁年轻的时候没傻逼过,再过几年就好了。

    他都不知道这又是过了几年,总觉得没几年,又觉得过了很多年。

    他迈过而立,却并不衰老,阅历颇深,事业有成,世故现实,但在文艺小青年眼里,那叫乍忆琼花当年吹暗香,无限沧桑。

    沧桑的郑总是四月份的生日,以前他总不过,现在倒是老有人帮他记着,这不郑哲本来还站在海景房里考虑是不是要换个房子,那边送礼物的就上门了。

    一只爱马仕的皮包,估计是海信广场买的,上面还附赠一张卡片,郑哲在签收前反复的很是观看了一会儿,上面字儿很丑,七扭八歪的,软趴趴的挤在一起,没有署名。

    郑哲饶有兴致的看,放缓了速度,他仔细的抚摸,发呆,磨蹭的送货小哥都有点受不了“先生,有什么不对么”

    郑哲抬起眼,很犹豫的问了他一句“哎,给句实话,是不是顾铭让你送过来的”

    那人看他一眼“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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