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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哥和小红/混混 第5节

作者:苍白贫血 字数:25283 更新:2021-12-22 02:33:17

    再一个郑哲也比较伤心,不想提这事,他昨天脑子发热,头一回亲一个人,不成想最后闹的两败俱伤,俩人一嘴血的从地上爬起来,分别捂着嘴在地上蹲了好半天,郑哲疼的差点哭出来,顾小红虽然是咬人的,但他为了咬郑哲嘴长的太大,扯开了旧伤,也是眼泪汪汪的疼了好一会。

    艾金笑完了忽然把脸一沉,阴着脸胡缝一气儿“哎,郑老六,你说你都出来快一年了,你家怎么不找你呢”

    郑哲吃出了一屋子的酱汁香,嘴唇火燎似的“我妈去年找过我一两回,今年还没有。”

    艾金缝够了,把料子往下一扯,找块纱巾把机头盖密实“你家不要你啦其实不找你也没什么,都成人了,在外头闯荡闯荡你家里犯不着在后头追着你,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哎对,我二舅家的孩子就比你小几个月,人家初中毕业就不念了,哎呀现在说是对象孩子都怀上了,他俩还没领结婚证呢,哎呀把我二舅气的啊,整天在家喝酒,喝多了就对着我二舅妈跳舞,啧啧啧,你说他到底是气还是不气呢我跟我妈想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郑哲抬起头,嘴唇像刚被烙过似的,红的都不大正常“艾金啊,你是不是在碗底铺一层盐啊怎么越吃越咸呢太咸了,我嘴都不行了”

    艾金抻着脖子往他碗里看了一眼,忙去厨房给他舀了一瓢水“你把酱汁都剩下了能不咸么,”说完把瓢递给郑哲,“现在这孩子啊,真是越来越早熟,没领证就敢在一起睡觉,你看看我,我这么大了还是个处,可洁身自好了呢,我尿尿都不碰,晨勃都等它自行软了,我只盼着啊,有一天我的心上人”

    捧着瓢的人呛了一口水,郑哲抬手抹掉下巴上的水“你能不能别老恶心巴拉的你说你整天这样,怎么不见你妈打你呢”

    艾金睨他一眼“你怎么不呛死呢”

    说话间郑哲扔在饭桌上的bb机开始震,他伸手捞过去,低着头摁了两下“我要走了。”

    艾金从脸盆架子上拿了个干毛巾,在郑哲那满是汗珠的脑袋上揉了两下,还故意加大了手劲儿“这就走了啊,咱俩刚和好,你也不多陪陪我,真是的,我毕了业好无聊呢,在家也找不到好工作,我妈非让我去深圳找我哥去,你说我要去了,那咱俩可就见不着了。”

    郑哲被揉的晕头转向,猛的拉掉艾金手里的毛巾“那就别走。”

    “那怎么行,你也不要我,我留在这干什么呢”艾金等了一会,见郑哲没反应又继续说“而且我比你还大,你看你现在混的这么好,有头有脸的,还能赚钱,我也不好让总我妈在养着我啊

    郑哲从炕沿上下来,弯腰穿鞋“好个屁小混子一个。”

    艾金摇摇头,他把手里的毛巾往旁边一甩,蹲下来帮郑哲系另一只脚的鞋带“其实很可以了,你看看咱们四个,也就你混出来了,你还不到二十岁,咱市这么小出名的人不多,我可看好你呢,你好好混,只要坚持住了,别给人废了或者进监狱,光靠资历也能靠到你当大哥那一天,等你哪天当了老大,我要是在深圳混不下去了,到时候我还回来找你啊。”

    顾铭坐在一个小木箱子上休息。

    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他身上穿了个青褂子,这是寡妇的衣裳,他的半袖被木箱上的钉子划破了,寡妇是个利索女人,二话不说就给他脱下来连洗带缝,现在正挂在屋里的钢丝儿上。

    天阴沉沉的,顾铭过了一个夏天也没用变黑,他的脸嫩的水豆腐似的,眉目浓秀,嘴唇又是艳烈的红,再加上身上那个鸭蛋色的长褂子,乍一看好像个俏生生的小戏子。

    哑巴姑娘越发的喜欢他,这小姑娘从小到大也没个玩伴,好容易有个好摸样的哥哥陪着她,这会正撒欢儿的在顾铭肩膀上嬉闹,她站在顾铭身后的箱子上,把从路边新摘下来的小白花一朵一朵的往顾铭头上戴,洋娃娃一样摆弄他。

    顾铭很少跟小哑巴发火,只是偶尔被她折腾烦了,就举起手作势要打她,因为他眼神阴厉,所以从来都是没等打到就把哑巴吓跑了。

    不过大多时候顾铭都是不管她的,由着小哑巴趁自己发呆的时候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娘们,顾铭发呆的时候什么都不想,跟睁着眼睛睡觉似的,等回过神,顾铭便不管不顾的猛的直起腰,小哑巴在他身上放的那些花啊,布啊的就都掉下来,气的小哑巴跺着脚啊啊的围着顾铭叫唤。

    但是他今天发呆跟往常不太一样,他的眼珠是转的,一会看看手里的泡泡糖,一会看看地上的积水坑。

    张春天坐在他旁边,吹了一个香瓜大的泡泡,正想着一鼓作气吹个大点的,不成想刚鼓眼睛,那粉色的泡泡忽然爆掉,在他的四角大脸上粘出一个圆圈。

    张春天一边往里嘴里嚼,一边用手抠往下抠“哎呦喂这个逼养的泡泡,粘死了,粘死了,对了,顾顾,你怎么不吃呢这不像你,你嘴不是好了么,我还特意趁着你嘴好的时候多带了些好吃的呢”

    张春天因为放暑假的关系整天往顾铭这边跑,顾铭就像他的新欢,发现之前交的那些小伙伴都太没个性,看他有钱有背景都喜欢巴结他,但这个人不一样,顾铭听说他爸是老大也不巴结他,他们俩平起平坐,这让张春天有了点真兄弟的感觉。

    看顾铭不说话,张春天又把从脸上抠下来的泡泡糖塞回嘴里“怎么了有心事跟我说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

    “要不然我先告诉你我的秘密吧,作为交换,你再告诉我你的行么”张春天看了看给顾铭戴花的小哑巴,颇为放心的开了口“我下面开始长毛了,真的,还是个自来卷,奇怪了,你说那地方长毛干什么呢鼻子里长毛是鼻孔怕进灰,所以得长毛挡着,但是那下面长的毛什么用呢撸完了擦手么”

    “”

    张春天坐直了身体“顾顾,你愿意跟我交换秘密么你看我都先说出去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白说了”

    顾铭摇了摇头,白花掉了一肩膀。

    张春天看见顾铭这样,觉得他很有个性,也不跟他生气,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中国地图“要不咱俩来看看去山东的事吧,我明年六月毕业,咱看看咱到时候去哪里玩,我爸有车。”

    顾铭转过脸来看着他,说话动静还不如个蚊子嗡嗡的声音大“我遇见变态了。”

    张春天张大了嘴,泡泡糖不小心从嘴丫子滚到地上“啊不过我不担心你,你这么厉害,你可以揍他,如果你要是一个人不行,我也可以帮你,我找我爸去。”

    顾铭正过脸,垂手去扣木头箱子,他轻描淡写,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行,他是没坏心眼的,只是性格奇怪,算了,他本来就奇怪,也许有精神病呢。”

    “精神病太吓人了,太吓人了,精神病打人不犯法啊,杀人都不犯,有病得治啊,要不这样吧,你把他家地址告诉我,我去跟他家人说一声,让他们好好管好自家的病人,别出来给别人找麻烦,我知道你不善言辞,这个我来谈就行,我最擅长与人打交道,回头我穿上我爸的衣服去跟他们说,别人家看咱是小孩再不愿意搭理咱”

    张春天说什么顾铭基本上都没听进去,他正盘算着要不就这么算了,郑哲有点病就有点病吧,谁让他还照顾自己那么久呢,不过以后是不能在一起睡觉了,太吓人了。

    顾铭想通了便抬起头,看见对面一个女人骑自行车驮着个大个子从路边过,那大个子虽然头上扣着草帽,两人离着也远,但顾铭还是一眼认出他是谁。

    顾铭攥了攥拳头,怒从心来“他还跟踪我”

    郑哲妈打听到了郑哲住的地方,打算去找这躺孩子把最近家里的事说说,当时郑言正在家看电视,听说他妈要去找大哥电视也不看了,他死活爬上他妈的车后座子,非要跟着去,临走怕再下雨还给自己带了个草帽。

    郑言一路上都在看自行车后轱辘压出的水花,他就这么专心的盯着,直到他妈骑进一个泥坑,轮子甩了他一脸泥,他才把头抬起来。

    郑言抬起头的功夫,发现一个满头小白花的姑娘正盯着他看,俩人离着远,郑言看不太仔细的她的摸样,就觉得轮廓很好看,郑言很荣幸被好看的姑娘盯着,作为回礼,他便学着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抬手跟白花姑娘来了个飞吻。

    第章

    郑哲听说他妈要跟他爸离婚还挺惊讶的。

    虽然俩人之前在家里总打架,但郑哲始终没想过俩人会有离婚的一天,毕竟都比了这么些年的武了,难得棋逢对手,何必离婚再去祸害别人。

    不过郑哲在家的时候不管,出来这么久就更不管了,而他妈也没指望他管,哭了一会就跟他说离婚协议书已经签了,楼房跟郑言归她,楼外头的菜窖跟郑哲归他爸。

    郑哲听了多少有点郁闷。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郑言是个累赘,多带点东西也是应该的,他爸虽然属于净身出户,但他本来就是家里的赚钱主力,才四十出头,过些年一样的买楼娶新媳妇。

    娘俩说话的功夫郑言一直在旁边掏兜,掏了好几分钟兜,手也伸不进兜里,把郑言急的,快手猛掏,乍一看有点像在模仿弹琵琶。

    郑哲看他妈在那哭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他是懒得理郑言的,但看他这个傻样还是忍不住去帮他把兜口上的拉链拉开。

    郑言高兴的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把核桃来,他摊开手,把里面碎掉的核桃仁挑出来“大哥给你吃,吃了尖。”

    郑哲没有接,耐着性子跟他说话“不用,你补吧。”

    “大哥你吃吧咱爸有一阵子整天在家里骂你是个傻逼,吃了就不傻了。”

    他一句话就耗光了郑哲的全部耐心,郑哲转头去看他妈那张哭脸“妈你别伤心,要不我帮你去揍他”

    郑言见郑哲不理他,便把碎核桃扔进嘴里,吃的满口留香,吃完了又觉得不过瘾,想吃剩下那几个,但他出来的急,没带核桃钳,情急之下便干脆跑到门口,把核桃放门缝里,然后猛一关门,将核桃掩的细碎细碎的。

    郑哲看他弟蹲在地上捡核桃仁吃,觉得他这核桃算是白吃了。

    郑哲妈用手绢擦了擦眼,一脸倦容,眼袋极大“你这孩子,竟说胡话,你这么点岁数还想动手打你爸等他老了再说吧。而且我倒不是因为离婚这事伤心,这不我们单位倒闭了么,我下岗了,前一阵子光忙这些事了,要不然哪能让你在外面呆将一年都不管你呢。”

    郑哲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这很正常,现在到处都是这样的下岗职工,他妈下岗了他也不太意外。

    郑哲妈将手绢叠的方方正正,揣回口袋“我找了一个月的工作,咱们市实在是没什么好厂子,国企一个接着一个的倒,私企也也不招人,你看我也不是个能做买卖的,没法跟那帮下岗职工一样去卖水果卖鞋垫的,咱家体面了这么多年,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儿唉,我想着跟你舅舅去南方看看呢,看能不能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你弟肯定得跟着我,家里没人能照顾他,我最晚也是今年年底动身,这不咱家那个楼就没人住了么,房子空着不好,我也不舍不得租,你要是不愿意跟你爸住,你就回去住吧,但可别让他跟你住,我烦他”

    两个人在郑言吱呀作响的开关门声中聊了好半天,郑哲妈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后,忽然长出口气,起身唤了一声郑言“儿子,别玩了,要走了。”

    后又面向郑哲“你有空也去见你爸一趟,他也正找你呢,这个地方就是他打听到的,已经来过几回了,每次家里都没人,你也别跟他关系搞的太僵,毕竟他还是有点本事的,你是他的亲儿子,哪怕他以后再婚了你也多少能沾点光,别总这么跟他对这干了你还别说,你这个驴脾气倒是跟他一样一样的”

    郑哲从床沿儿上出溜下来,将他妈跟他弟送出门,直到那娘俩没影了,他才垂头丧气的锁上门,徒步去了客运站。

    他忽然有点提不起劲,觉得怎么一帮人都要走呢,艾金要走,他妈跟他弟也要走,虽然平时这些人郑哲想都不会想,但一想如果这帮人不都不在郑哲身边了,郑哲心里也空落落的,他认为顾铭长大了之后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肯定三天两头挨揍,到时候他上哪儿去哭找谁诉苦去呢。

    因为那天的事,郑哲跟顾铭恢复了最开始认识的那个状态,由于郑哲不好意思上赶着了,于是他俩各干各事,面儿上看着也很自然。

    唯一不自然的是到了晚上,顾铭不再肯跟他睡一张床,好在现在天气热,顾铭卷个毛巾被就可以挪窝,屋子里随便的躺,也不存在冷不冷的问题。

    顾铭搭床那天,郑哲就坐在对面的大床上,他也没拦顾铭,也没说话。

    郑哲觉得顾铭还算懂事,至少没别别扭扭的跟自己闹,又没横眉竖眼的跟自己找事,是个小老爷们该有的样儿,而且郑哲当时实在没功夫搭理顾铭,他盘腿低头的算账,算自己存了多少钱,还差多少钱才能实现他的目标。

    郑哲现在不太想混了。

    即便是他已经成了张春明手底下的第一号的老人儿,如那人的左膀右臂,可郑哲心里很清楚他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也不是他多优秀,而是他是剩下来的。

    短短半年,张春明跟人打了很多次架,每次都有折损,之前跟郑哲一起的人要么进局子要么被砍的半残得点补偿费,郑哲觉得自己要在这么混下去迟早被劳教,他现在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正道,他得赶紧给自己找个退路。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郑哲也觉得自己整天这么混有点没出息。他前一阵子总是琢磨为什么顾铭不喜欢他,肯定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什么闪光点,如果顾铭是个姑娘,那丈母娘也肯定不愿意要自己这样的女婿,没学历没正式工作,谁要他啊,他越想越自卑,甚至希望顾铭也一无是处,他也不用他好看了,丑点也行。

    郑哲坐在床边,冥思苦想的算了半天钱,直算的目光发直,才算把他那点钱算明白。

    他喜滋滋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看顾铭蹲在地上收拾,刚想上去帮他,可一想到自己很有钱,便立刻改了心思。

    郑哲大步过去,把脚丫子从拖鞋里抽出来,照着顾铭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他妈的,你还是人么这是我家凭什么让我睡凳子”

    顾铭当时正全神贯注的给自己搭床。

    他拍豆腐似的把板凳上的毛巾被整理的的方方正正,摊开一双白手将床褥铺的平平整整,结果给郑哲那一脚劲大了些,踢的他往前一窜,撞乱了床不说,还在凳腿儿上磕了他的高鼻梁。

    顾铭兔子似的从地上蹦起来,恶鬼一样盯着郑哲“你干什么”

    郑哲大喇喇的往顾铭铺好的小床上一坐,登时就把方豆腐靠成一团软柿子“这床太小了,你看看我腿根本伸不开。”

    顾铭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叠的好毛巾被,拳头攥的咯咯响“这是我给我自己铺的,你走开。”

    “你那被是我的,凳子是我的,连铺的地方都是我的,你还让我走开呢你要是再不去睡大床,我就让你也变成我的。”

    郑哲有点豁出去的阵势,反正亲也亲过了,虽然不好上赶着讨人嫌,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行了,赶紧去睡吧,你可别想太多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以为你长的多好看呢,你也就是还行,我喜欢四角大脸的,你这种小尖下颌我其实不怎么喜欢。”

    顾铭听了他的话,神色茫然的站了一会,后又想明白似的,弯腰把裤子一脱,麻利的就爬上了大床,他面朝里侧躺在床上,双腿却几乎是平放,小腰半拧不拧的,细细的一匝格外动人。

    郑哲盯了半天,最后目光停在他的后颈的红绳儿“顾小红,你赚钱了吧”

    床上那一大坨也不动,声音低的像是说梦话“恩”

    “你说你一天吃我的睡我的还整天气着我,怎么也不送我点东西呢你没看见人家大街上的人都戴这个戴那个的,你不觉得我脖子有点空么”

    顾铭下意识的想说他脖子上缺个刀口,但顾铭到底还是没那么说,他还是很认同郑哲说的前半句话的,郑哲对他不错,送他点东西就送了,顾铭不在乎钱,只可惜没钱。

    “可以,你要什么”

    郑哲笑了一声“你改天领我出去买吧,我要自己挑。”

    顾铭张开嘴,想想还是闭上了。

    他本想跟郑哲说自己准备回山东了,郑哲可以随便挑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会努力赚钱给他买,就当是感谢他照顾自己这么久。

    可顾铭转眼又一想,万一自己这么说了,郑哲要的太贵自己买不起怎么办得在这赚多少年呢还是先让他挑了再说吧,如果在承受范围内就送他,要是很贵就食言,反正自己很好意思。

    顾铭想完了觉得自己想的不太对,理儿好像不通,便又重新想了一遍,可惜他是个不能想事的人,想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困的不行了,便直接睡了过去。

    第章

    郑哲也挑了一个平安扣,跟自己那个长的差不多的,只是顾铭戴的那个是细小幼滑,通体光润,而自己这个质地显然差了很多,一问才知道个是玻璃的,比石头还不如。

    但能买到已经很不错,毕竟商店就那么几个,这年头虽然下岗职工多,却都是扎堆做小本买卖,大商店依旧寥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买到的。

    这个地儿还是郑哲问银河旅店的小马子才知道的,那些女人喜欢逛街,耳朵上常年坠着一大吊,环佩叮当,所以问她们准没错。

    郑哲起初还觉得自己这样强要不太好,但看顾铭很痛快的答应了,也觉得也算是送了,不算强要,所以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唯一一点缺憾是东西实在不怎么样,郑哲犹豫自己要不要添点钱买个好些的,但又觉得自己添了钱,就不纯粹算顾小红送的了,但是让顾小红添钱呢,要添的又太多

    抱着这种念头,郑哲斜斜靠在柜台上,低着头摩挲着手里那个小圆玻璃,纠结的眉毛都拧起来。

    顾铭走出好远才发现人没跟上来,便扭头喊了一嗓子“走啊”

    郑哲听见顾铭喊他,着实吓了一跳,倒不是没心理准备,而是顾铭很少大喊大叫,他说话动静小,忽然来这么一嗓子,还掷地有声,让郑哲有些不习惯。

    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商店,因为顾铭是抽空过来,郑哲得赶紧把他送回寡妇那边。郑哲骑的是老孟的摩托车,顾铭因为走的快,很早就到了,他站在摩托傍边,转过身往郑哲的方向看,

    准确的来说也不是往郑哲的方向看,他的目光越过郑哲的肩膀,直直的望着郑哲背后,面无表情,像是在发呆。

    郑哲很喜欢这个摸样的顾铭。

    他在外面看多了人的脸色,发现从一个人的眼睛是能看到内心的,比如张春明的精明,肖亮的实在,小眼镜不对焦的近视眼

    但是顾铭却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很多时候都是空的,极偶尔才阴森的像个鬼,无论哪种都与他的本人不合,他不是个呆子,郑哲也不觉得他是个鬼,郑哲认为他只是一个年少,顽劣,喜欢吃,喜欢玩,喜欢刀枪,但就是不喜欢自己的漂亮小子。

    天气热,顾铭的白胳膊白腿都露在外面,是个纤长玉立的摸样,他一直看着郑哲身后的人,看的那人直发毛,连举棍子的手也抖了一下。

    随着顾铭的大喊郑哲回了头,还是被迎头砸了一棒子。

    不过郑哲是非常抗揍的,他晃悠了一下,抬手抓住再次挥下来的木棍,极快的踹在那人胸口上,用力之狠,直把人踹的躺倒下去。

    郑哲看见后面冲上来的人,反射性开始逃窜。

    不过他没能逃的太远,穿过大街绕到附近的小道上,郑哲找了个最窄的胡同,嗖的就钻了进去,这倒不是他蠢,而是在面对人多的情况下,跑到这种地方也颇有点一夫当关的味道,至少不会被人围着打,想来就要一对一。

    顾铭只记得整天在家里跟他斗嘴念叨的怪胎,却是很少看见郑哲在外头如何锐不可当,利落干脆的。

    他爬上墙头,兴致勃勃的看底下那群人扑腾着侧踹,挥拳,后又成了最难看的抱团,狗咬狗似的厮打。

    顾铭乍一看脸色平静,实际却是热血沸腾,他看的入神,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要跟郑哲说回山东,跟送他东西做念想的事。

    因为斗殴的地段太繁华,所以警察来的很快。

    几个穿绿色警服的公安拎着电棍窜过来,当场捅倒一个,这群混混才想起来跑。

    可惜因为那地方实在是不利于逃窜,警察把两头一堵,这帮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胡同里头嗡嗡乱窜,也有几个手脚利索的上了房顶,但大多数都在警察的警棍下屈服了,一排排的抱头蹲在地上,他们中间有几个手腕上还绑着砍刀,本来是怕被人打飞武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绑在手上的,不成想警察忽然来了,他们因为太害怕拆不掉,反倒成了现场凶器。

    警察同志对这帮为扰乱社会治安的败类深恶痛绝,对着两个穿防弹背心的训斥很久,试图从这群人身上搜出枪支来,不料那两个人也是只是穿来以防万一,警察从他俩身上搜出两把水果刀,一只枪也没搜到。

    郑哲不出意外的被带进了警察局。

    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怕警察,他虽然没进去过,但他身边的人都是局子里的常客,而且他很知道像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是被追打的,手上也没有任何刀具。

    郑哲光着脚丫在拘留所蹲了一上午。

    警察对他做了简单的询问,又要了家庭联系方式,没过多久郑哲就被通知可以走了。

    他从一堆角落的一堆拖鞋里翻出自己那双鞋,穿在脚上出了门,正盘算着该去哪儿找顾铭,结果却看见他爸在跟一个拿着大茶缸子的警察说话。

    郑德昌今年四十出头,一张脸棱角分明,虽然皮肤有些松弛,法令纹也深,但眼睛还是鹰鹫似的,炯炯有神。

    他这些天正好想找郑哲,接到警局的电话就赶忙骑车过来了。

    警局的老李是认得他的,一见面就热情的问候,正寒暄的功夫郑哲就出来了。

    郑德昌扫他一眼,一年不见,郑德昌发现这孩子真是越发的有个大人的摸样了,宽肩长腿的,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还高。

    俩人跟警察同志道了别,郑德昌领着郑哲出门,直径走到支在警局门口的大梁车前。

    “你小子出息了啊,一年多不回家。”

    “”

    “你妈找过你么”

    “找过。”

    “那行,我也省得说,”郑德昌是个老烟枪嗓子,说几句话就要清喉咙,他咳咳的卡了一会,又问郑哲“吃饭了么”

    郑哲想了想“我还有事。”

    “有事等会在办,我找你有事,”郑德昌抬脚跨上大梁车,示意郑哲坐后面“傻站着干啥上来啊”

    看郑哲不动,他有点急火上头,上去一把扯住郑哲的衣裳就往后座子上摁。

    郑哲看他又要动手也是怒从心来,抬手就挥开了抓着自己的爪子。

    爷俩就这么在公安局门口小幅度的比划两下,郑德昌穿着硬皮鞋,两脚踹在郑哲的腿上,直把人踢的一趔趄“你他妈的有点人样,别在大街上给我丢人现眼。”

    郑哲弯腰拍拍裤子上的灰,抬腿就走“是你先动手打我的吧你好意思在大街上动手你有什么好嫌丢人的。”

    “老子教训儿子丢个屁人赶紧上来,我等会还要回去开会,没时间跟你这儿干耗着。”

    郑哲虽然烦他,但也不是不讲理“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我也没说不去,我要去找个人,回头再去你厂里找你吧。”

    郑德昌根本就不相信郑哲,他觉得生出这么个玩意就是自己上辈子的债,越打越不服,管也管不了,现在都管成市里知名的混子了,同僚提起这档子事,郑德昌简直要臊死,真他娘的是家门不幸。

    郑德昌骑着自行车挡住郑哲“你同学全都高考了,大学录取通知都有下来的了,只有你混成这样逼样,你知道么”

    郑哲加快了脚步“我怎么不好了我根本就不是学习考大学的料,你还非要逼着我学,再说我不偷不抢的凭本事赚钱吃饭怎么了,怎么就难看了”

    郑德昌看了看旁边,强压着火,咬牙骂他“你看看你这个德行,小流氓,没出息,就你这样的以后连对象都找不到,谁他妈要跟你这种没用的男人”

    这句话多少触到了郑哲的痛处,他是个要脸的人,早就给他爸这一席话刺激的满面通红,他本来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而且他自觉混的不错,结果不成想他爸对他的蔑视更深了。

    想到这里郑哲极其挫败,觉得生活痛苦又艰难,怎么走都是荆棘,怎么绕都是墙壁,他头破血流,步履艰辛,靠着血和肉在外头抢食打拼,可拼出来的东西在家人眼里依旧微不足道,一文不值。

    但郑哲也没有绝望,他认为自己可能是走了一点弯路,但幸好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方向,日子是自己的,他只想过给自己,他不用他爸看的起他,只要顾小红不嫌弃他就行,他已经攒了很多钱,到时候开一家旅店,他跟他的顾小红住在里面,过最普通的小日子他也满意。

    这个念头就像是寒冬里的火焰,是郑哲拼出坚冰的唯一动力,他觉得自卑觉得烦的时候,他只要数数钱,看看顾小红就能挺高兴。他还觉得谁年轻时都要吃点苦头,而且眼下也不算什么,他能撑住,也忍的过去。

    他会很耐心的等,等赚够了钱,等着顾小红长大,等着他爱上自己,等着有一天春暖花开,苦尽甘来。

    郑德昌停下车,单脚支在地上,冲着跑走的人喊了一句“你要是还想好的话,就来找我,我给你安排去处,你要是不想好的话我也没招,你自己都不要脸,我给你脸也白给。”

    第章

    天凉的很快,晚上都没有蛐蛐叫了。

    顾铭进入了惊人的生长期,已经完完全全的长成一个高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长的太快身体顾不上长肉,顾铭有时候看自己那两条细腿都很惆怅,想着这样的腿实在是中看不中用,什么时候才能长的结实一点呢。

    顾铭很希望自己长的体壮如蛮牛,一身筋肉,只可惜他正好朝反方向发展,体态单薄高挑,像是一条细长的大鱼。

    没有长成蛮牛却长成细鱼的顾铭很暴躁,整天郁郁寡欢,他本来话就少,这样一来基本上一天都说不几一句。

    张春天已经开学了,依旧是每天放学去找顾铭玩一会,因为暑假整天跟顾铭泡在一起吃,他又吃的太猛,以至于他那张四角大脸都给吃没了两个角,生生撑成一个大圆盘,显得五官份外集中。

    张春天对此也颇有意见,他认为顾铭比他能吃多了,他这个夏天吃了自己几十斤零食,可人还那么苗条,自己吃的死肥,他反而给吃高了。

    张春天很不开心,不过他这个人天生脾气好,不开心的时候顶多不说话,这正好随了顾铭的意,他俩整天在一起默默无语的吃,相处的十分和谐。

    顾铭对张春天这个人的感觉说不上来,跟郑哲完全相反,张春天从不粘着顾铭,也不干涉顾铭,又对顾铭很不错,起初顾铭还很反感他整天跟着自己,但到后来也习惯了,要是哪天张春天不来找他,他反倒觉得心里跟嘴里都空落落的。

    而张春天跟顾铭玩惯了,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不张春明刚买了一台照相机,里头还剩半卷胶卷,张春天就迫不及待的收起来想着跟顾铭合影,还特意选了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拿过去。

    秋天的大杨树色彩斑斓,一片叶子上都好几个色,张春天搂着顾铭的脖子站在树下,嘴咧的奇大,寡妇猫腰举着相机,还顺便腾出只脚挡住要往前冲的小哑巴,她很新鲜的对着镜头看了一眼,又抻着脖子跟张春天确认了一下“是摁这个摁钮么”

    “是的,张婶儿你可要使劲摁啊,别没照上。”

    “行,”寡妇节省惯了,生怕浪费胶卷,为了确保完美无缺,她就对着相机那个小孔仔细的看了一会,接着直起腰“小顾,你怎么不笑呢你看小张笑的多好”

    张春天脸都要笑僵了,胳膊也累,他本来就比顾铭矮,几乎都是踮着脚搂着顾铭,他转脸看着顾铭“顾顾,笑一个,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我笑不出来,有什么好笑的”

    “照相么,就得笑,你想想你高兴的事,想想你最想要的东西,就能笑出来了”

    顾铭闻言后很仔细的想着自己生了个大宽肩膀,一身的腱子肉,回到山东发现他的家还在,他爸还在,那颗石榴树也长成了,结了很多又大又沉的红石榴,顾铭越想越乐,那寡妇眼疾手快,咔嚓一下摁了快门,给俩人拍了一张很好的合照。

    相片冲洗出来是一个星期后。

    张春天拿着小票去照相馆把相片领出来,相片上的顾铭很漂亮,显得张春天奇丑无比,这可愁坏了张春天,他从很多张合照中选了一张顾铭闭眼睛而自己眼睛睁老大的,细细的裁了边儿,仔细的装进自己的文具盒里放起来。

    张春天塞进去之后又觉得不对,他把相片抠出来,拿出一只英雄钢笔,先在照片后写上年月日,又分别写上两个人的名字,但写到顾铭的时候张春天有点犹豫,因为他还不知道顾铭叫什么,刚认识的时候张春天问他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时候俩人不熟,顾铭总说他名字难听,怎么都不肯说。

    张春天能体谅顾铭,他当年也有这么一段羞于告诉别人名字的经历,但当时的小学老师狠抽了他一戒尺,说他告诉老师他的名字老师没办法点名。

    张春天写了一个顾字,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顾铭“顾顾,咱俩都认识好几个月了,你把你名字告诉我吧,我保证不笑话你。”

    他问这个的时候顾铭正在家里洗衣服。

    大中午的顾铭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在水盆里使劲的搓被单,他虽然脸皮厚,但这事却让他有点脸红,床单上一块一块的斑,已经是第二回了,顾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赶紧洗干净了,别再让郑哲看见,而后他又在心里暗自高兴,想着幸好郑哲这些日子都没回家,要不然让他抓个正着,再以为自己尿床了。

    张春天不死心的在旁边问了一句“说句话嘛”

    顾铭现在已经觉得也无所谓了,甚至认为自己之前隐姓埋名有点幼稚,他现在大了,想明白了,觉得很没必要,就直接告诉了张春天“顾铭。”

    说完他打了个冷战,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很重要的事,好在他脑子比以前灵活很多,很快就意识到郑哲,但顾铭转眼又一想,那有什么,等郑哲回来跟他说一声,大不了认个错么。

    可郑哲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续很多天都没回家,偶尔回来一趟,还是在深夜。

    他带着一身的凉气儿闯进了屋,满身的鞋印子,眼圈乌黑,看起来极其邋遢。

    郑哲不管不顾的开了灯,抬手扒掉自己的脏衣服,匆匆的换了一件干净的,接着顺手把脏衣服一甩,正好盖在被窝里露出的小脑袋上。

    里头的人蠕动了两下,很不满意的缩了身子,将头从郑哲臭烘烘的衣裳拱出来,后又一头扎进被窝里。

    郑哲没功夫理顾铭,老孟开着车在门口等他,他蹲在衣橱旁边快速的收拾行李,很快就收拾出一小包来。

    郑哲惹事了。

    因为前一阵子平白无故在大街上挨了一顿打,郑哲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便四下打听了一下。只是郑哲的本意不是想寻仇,也不是找事,他只怕自己惹了事不自知,觉得打听一下心理有底。

    不料李四那帮人也知道了这个信,按理说李四被郑哲砍豁了嘴已经是很久的事了,这不正赶上他找对象,因为形象的问题成了大龄剩男,李四就把这仇想起来了,就找了一帮小崽子去教训郑哲一下,不成想这是闹到警察局不说,还被郑哲盯上了,而且道上到处传言郑老六要办他,硬是吓的李四先下手为强,带着刀子跟了郑哲好几回,终于赌着郑哲一个人,俩人就那么摸黑在路上滚起来了。

    郑哲那天是打算找地儿吃饭的,不成想饭没吃成,还让人给压在地上挨了好几个大眼锤,眼珠子差点打冒了,郑哲流着眼泪跟李四死磕,好容易把人压制住了,结果那边亮剑了,还是一尺多长的军刺,郑哲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来的,李四挥着剑就要刺郑哲,郑哲闪的快,却还是给军刺擦破了衣裳,连里头的皮肉都是一凉。

    郑哲当时有点被吓到了,他一点也不想死,他还是处男,还没有跟顾铭干过,哪能说死就死呢,凭着这个顽强的信念,郑哲硬是空手跟拿着大剑的李四拼了半天,生生把李四手里的军刺掰过去,不小心李四胸口上刺了个对穿。

    李四当下就不省人事了,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张春明听后当机立断,给了郑哲一些钱让他先出去躲一躲,避避风头,要是没死就回来,要是死了再说。

    郑哲把东西收拾利索,接着又翻出一个存折,他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头找了纸笔,写上密码,接着两步就去了床边,将被子里埋头苦睡的人刨除来。

    顾铭在大花被里憋了半天,给郑哲从捞出来时脸红扑扑的,昏黄的灯光映着他的脸,显出了一头黑乱的碎发和一张桃花瓣似的小脸蛋,他极烦躁的拧了下眉毛,但他到底也没睁开眼睛,只是任由郑哲架着他坐起来。

    郑哲看他朝后仰着脖子还继续睡,照着那张白脸上就是两巴掌“醒醒,我有事跟你说,着急”

    郑哲打的很轻,所以顾铭也没有完全醒过来。

    郑哲晃了他一会也不见人醒,便张嘴往顾铭脸上狠哈了一口老气“醒醒”

    他好几天没刷牙,顾铭给熏的进入了更深的睡眠,连呼吸都沉了。

    郑哲盯着他那起伏的胸脯,抬手在一边摁了摁“赶紧的我他妈有事,别装啊。”说完又抓着顾铭的裤衩边弹了一下“起来”

    弹完了郑哲没再喊,他像是回过味似的,低着头拉开顾铭的短裤往里看了看,松开了,又拉开看看。

    他惊觉顾铭是大孩子了,他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郑哲带着他去洗澡,他那儿还是条光洁的小白肠,一点毛也没有,然而现在下面已经出现了一小撮,颜色也不一样了。

    郑哲觉得自己没那么着急了,甚至多呆一小会也没关系,他怔怔的盯着顾铭,摸摸他细薄的手掌,又摸摸他开始凸起的喉结

    等在外头的老孟开始猛恩喇叭,郑哲忙又大力把顾铭拍醒。

    顾铭像是做了噩梦似的睁开眼,抬头刚巧看见郑哲的脸凑上来,眉宇英武,眼圈乌黑,像糊了一坨驴屎蛋子,吓的顾铭举手就要扇他。

    郑哲捏住他的手,把存折塞进他手里“我要出去避一避,这是咱家存折,密码我都写纸上来,没钱了就用这个去提,乖,等我回来来啊。”

    顾铭脑子迷糊,盯着上面的数字脑子就更迷糊了“啊”

    郑哲飞快的在他嘴角上啃了一下,又在顾铭合紧牙齿前逃开,迅速的蹦到床下。

    “我过两天就回来,你在家老实点,别出去跟别的小小子小姑娘野,要是让我知道了,当心我揍断你的肠子。”

    第章捉虫

    顾铭很郁闷。

    郑哲就这么跑了,在顾铭头脑最不清楚的时候交代顾铭两句就走了,顾铭捏着存折在床上愣了半天的时儿,等回过味来才下地穿鞋开始追,可惜天太黑,汽车在前头嘀嘀的跑,顾铭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抢食的劲头都使出来也撵不上他。

    顾铭气喘吁吁的站在夜色里。

    他攥着存折默默的回家,心理面很是气恼,他知道郑哲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要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难不成要等他回来

    顾铭头一回失了眠。

    他已经打听好了回家的路,也准备好了回家的钱,现在钱攒够了,等着走了,结果郑哲先一步走了,还把他的家当留给自己,顾铭拿也不是,扔下就走也不是,万一这房子空着没人住,被偷了,失火了,那郑哲怎么办而且即使顾铭要走,怎么着也要说声再见再走吧

    顾铭翻出存折,数了数上头的数字,没太大的感觉,他只觉得这是郑哲的钱,他可以用,但是不想用,要用就早偷走用了,何苦自己辛辛苦苦在外头赚路费顾铭以前是偷过别人的东西,但是郑哲的他不偷,偷他的就好像掏了自己的上衣兜。

    顾铭把郑哲的存折重新放起来,随便塞进一条裤子里,把写着密码的纸放在抽屉,他想着先自己赚吧,赚不了自己也有几百块,怎么也能撑住几个月,只不过那几百块是顾铭给自己的回家钱,反正现在也走不了,花了也就花了。

    谁知道因为入了冬,水果店生意不好,寡妇不再需要人,顾铭连那一个月几十块钱都没有了。

    临走的时候小哑巴抱着顾铭的不让离开,小手上握着一只耳坠子嗷嗷的咧着小嘴嚎,顾铭低头都几乎能看见她的小舌头。

    张春天听了这消息不以为然,他觉得顾铭的工作一点也不适合顾铭,顾铭干这种工作简直是作践自己,他介绍顾铭去他爸手底下工作,张春天认为顾铭比他见的那几个小兄弟都优秀,而且他爸手底下一个好用的打手还跑路了,现在正缺人。

    顾铭觉得张春天给他出的这个是馊主意。

    他现在跟之前想的不一样了,他认为自己不打算在这里长呆,又不想发财,何苦去给别人卖命,再说他的命也不卖,他只给自己拼命。抱着这种念头,顾铭到处去找工作,打零工,好在他只需要养活他自己这张嘴,不太费劲,只是日子比郑哲在的时候忽然差了一大截,不过也差不过他年幼的时候,所以顾铭还能忍。

    张春天比夏天的时候瘦了点,因为他最近看上了一个小姑娘,正在努力减肥,他那盘子脸慢慢凹陷,两个大腮帮子就又从两边支棱出来,因为不用费心参加考本市的高中,所以他的初三比同龄人都清闲不少。

    这天他抱着一个新卖的木吉他坐在工厂后头的水泥管子上,而顾铭就蹲在旁边,心事重重的摸样,他的嘴唇抿成细细的一条线,像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两人面对着一排排的钢管铁板,因为这个厂子倒闭了,生产的铁板长期露天堆放,全都生了一层红锈。

    天边晚霞烂漫,鳞云似火,少年的脸像一朵娇艳的花,眼睛却愁苦的如一汪凉薄的酒。已经进入十月份,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过冬烧的煤炭,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顾铭昨天晚上在家里翻了一晚上的存折,也不知道是他藏的太深还是记性太差,顾铭怎么也找不到了那个存折了,光记得密码。

    张春天低着头笨拙的弹了一会吉他,又仰着头歇斯底里的吼了两嗓子。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呦,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顾铭忍了很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不要唱了”

    张春天把手摁在吉他微颤的弦上“怎么了你嫌这歌老么我咋觉得挺有味儿呢,还打算练好了追小姑娘呢,我看上了初三四班的张秋,我们学校鼓乐队打大鼓的,那大长头发,辫子又黑又粗,好喜欢,我这不也寻思也搞搞音乐么,相互之间也好交流,只可惜我明年就要去山东了,爱情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顾铭站起来,纵身一跃,从水泥管子上跳下去“是太难听了。”

    张春天不太开心,但也没说话,只是发狠的开始秀琴技,他的肉手在吉他上刷刷一阵猛搂,本打算来一段霸气的曲子,不成想忽然一个没搂准,重心一歪,整个人从管子上载了下去,登时就摔了个头拱地。

    顾铭已经走远了,闻声又跑回去将张春天拉起来,那胖小子摔的迷迷糊糊,站都站不利索,头倒是没摔破,却是摔断了门牙,嘴皮子当场血肿,脸上两行浊泪。

    顾铭把气息奄奄的张春天背到医院,找地方给他家人打了电话后,接着就见到了张春明。

    郑哲虽然跟着张春明混,但都尽量把两边分的很开,从来不把那边的人往家领,所以两人彼此看着都面生,张春天病怏怏的给俩人介绍,顺便说了要一起去山东的事,张春明本身就因为这事对顾铭印象不错,当得知顾铭是春天的朋友就更热情,拍了拍顾铭的肩膀叫他跟春天好好处哥们,还说明年找辆好车送他俩过去。

    顾铭为此松了口气,张春天说的时候他从来不信,张春明拍板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过了秋天家里忽然来了个怪人,那男的四十多岁的摸样,横眉竖眼的,长相凶悍,顾铭开了门的时候,那灰毛脑袋伸进门,搞的顾铭一度以为他是要账的。

    可说了两句话才知道那是郑哲他爸。

    郑德昌得到的消息比较晚,他知道郑哲惹了事都是俩月后了,他气囊囊的找上门来,却堵着这么个小白脸儿,起初郑德昌还以为是他儿子的女朋友,进了门才发现是个小子。郑德昌进屋找了一圈,发现没人就问顾铭郑哲去了哪儿,待得知答案后,男人坐在屋子里抽了两根烟,看了看郑哲睡过的床,用过的东西,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十二月份的时候东北的雪已经下的很厚了。

    顾铭今年穿的是小黑袄,他赚的勉强能维持他的一切开销,没有结余,回不了家,不过跟张春天说好了要等来年六月一起走,这就很快了。

    顾铭想着如果到来年六月份郑哲还不回来那他也走。

    他等他大半年已经很可以了,算是仁至义尽。然而能做出这种举动,顾铭自己都很诧异,他对郑哲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情,胶化不开,是一种习惯,在顾铭最无助的时候被迅速捆绑,不易察觉,潜移默化,离远了才觉出来。

    本来这种感觉应该在顾铭走了之后才察觉,未成想郑哲先他一步,倒是让顾铭提前感受了一把。

    他就像一只狼崽儿,被圈养了一年,虽然难以驯服,也依旧是野,可那傻小子忽然走了,顾铭守着他留下的家,经常有点怅然若失。

    即便他曾经厌恶郑哲限制他的自由,限制他的喜好,非要自以为是的把他养成一只他心目中的小白兔,但这在顾铭艰难的成长中真不算什么,和其他相比,这些简直微不足道,而且顾铭也分得清好歹,明白讨厌一个人的管教跟这个人是好人是两码事。

    顾铭在来这儿的两年里,有了一点历练,也慢慢的有了一点未来的计划,他那个小脑袋能想的事越来越多,算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所有的青涩和弱小都将慢慢褪去,变的成熟,强大,不受限制,无所畏惧。

    天越来越冷,很快就又临近年关,三十晚上,张春天要在家过年,不好出来,然而顾铭也不是很在意,他买了一串红鞭炮,因为不舍得一下子全放光,便拆开外头的红纸,将炮捻子上的小洋鞭儿一个一个往下拆,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单独放了很久。

    他用香一个个点着上头的捻子,然后朝上头一扔,嘭的一声炸出碎血似的红缨。

    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顾铭这个小洋鞭儿的动静实在太小,他在雪地里站的时间长了点,雪又太大,等他放完了小洋鞭儿,已经冻出了两个红脸蛋,头顶和肩膀也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放最后几个的时候顾铭不小心崩到了自己的手,手指头看着不红不白的,好像没什么事,可却把顾铭气了个半死。

    但他也不能骂自己动作慢,就在心里默默的骂郑哲“怎么还不回来,都过多长时间了,这头野驴不着家”

    过了新年,顾铭又长了一岁,若按虚岁算的话,也可以算得上是成年了。

    第章

    郑哲在扎鲁特旗下面的一个县蹲了半年。

    这是郑哲是第一次出远门,两个人寒鸦似的缩在那辆破212里,哆哆嗦嗦的狂奔了七百多公里,得知目的地是内蒙古的时候郑哲多少稍微开心点,他在来的路上一直沉浸在悲伤和悔恨中,他当时走的着急,在家收拾那么半天一样重要东西都没带,他的存折,他的顾小红,他都应该扛着就上车,结果他只卷了这么一堆没用的衣服,简直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老孟听了就只是笑他,问他听说过谁跑路还拖家带口不够累赘的。

    不过如果能够在内蒙古的大草原上骑骑马,看看羊群,那郑哲还是有些高兴,不成想下了车才知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全是小平房,这里跟老家那边的县城差不多,别说草原了,连快草皮子都看不见。

    郑哲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结果看见这么个屯子地方,极度失望“羊呢草地呢”

    老孟连续开了十多个小时,浑身酸痛,满眼都是红血丝,他比郑哲大了二十岁,见多识广,就很不以为然的说了句“这地方哪有,这里离东北这么近,大部分都是汉人,都上班种地的,哪儿来的羊,要看羊你得往西去,或者上郊区,那边有山包和黄羊。”

    老孟在这方面似乎经验很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之前来过这里,很快就找了个一户独门小院安顿下来。

    俩人过冬的耗子似的,除了购买必要的东西,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足不出户,郑哲呆了一个月简直要抓狂,这里一天三顿饭都是肉食和面食,吃羊肉吃的郑哲觉得自己都要成了羊精,浑身发膻,简直恨不得往身上撒一把孜然盖盖。

    老孟不让他出门,他起初还能看看电视,可到后来他连电视也看不下去,经常双目失神的坐在墙角的椅子上发呆。

    这不今天郑哲耷拉了半个小时脑袋,后又抬起来,话说的有气无力“孟哥,我受不了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老孟丢了一块奶豆腐在奶茶碗里“早着呢,这才刚入冬,你才呆了这几天就受不了了要沉得住气,你见过几个跑路跑俩月就回去的”

    “你没给张哥打电话问问么”

    “这怎么好问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么警察肯定盯上他了,你可不能私下给他打电话啊,那就前功尽弃了。”

    “又不是我问,你去问,警察也不知道你跟我这事有关系。”

    “谨慎为妙,你还是老实点吧,等过了年再说。”

    “过了年我他妈要在这过年么”郑哲的双手慢慢的盖在脸上,狠搓了几下,直揉的面皮发红,又忽然瞪圆了眼“哎,孟哥,不是我跑路么你跟我这儿蹲这么瓷实是啥意思”

    老孟呛了一口奶茶,嘴皮上一层白沫子“啊这不是反正出来都出来了么,我也没老婆孩子,没牵没挂的,在家呆着干啥啊,新来的那几个小孩一个个都跟事逼似的,我烦他们,出来躲个清闲么,而且你年轻没经验,咱俩也是个伴儿。”

    老孟跟郑哲解释半天,到最后竟有点掏心窝子的架势“你看我这脑瓜子上回让张春明砸那德行,你还记得吧,就是用酒瓶子砸的,你后来不还挨揍了么,哎,你可不知道,我都寒心了,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还记得我认识张春明的时候他才二十来岁,现在当老大了,能装逼了,简直不把我这老大哥放在眼里,我跟你说我也就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说实在的,就他那逼样的,我一手打俩”

    郑哲闭上眼,深吸口气,满鼻子都是奶腥味。

    他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掉进羊圈的梦,梦醒了他带着香皂味的顾小红还在,就在院外杀鸡,他再怎么野郑哲也不骂他了,他咬自己,自己也愿意冒着三瓣嘴的危险搂着他亲个嘴,总之怎么也比现在强,整天除了腥就是膻,还对着个长毛老汉子,这种日子郑哲实在是过够够的了。

    就这么咬牙忍到过年,老孟还是没有要带着郑哲回去的意思,期间郑哲偷跑出去往张春明家里打过两次电话,还呼过他一次,不是没人接就是没人回,郑哲没办法了,只能整天望妇石似的整天趴着门框往家的望,神情极度凄切“这是啥鸡巴地方啊,我想回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老孟正在屋里给自己圈烟叶子。

    这个冬天他已经习惯了郑哲偶尔抽风似的举动,本也不想管他,可风把卷纸的烟叶吹的到处都是,老孟无奈只得起身,将依在门口的郑哲拉了回去“回啥家,你把门关上,太钻风了。”

    郑哲面皮灰黄,对着老孟他根本没心思收拾自己,整天窝窝囊囊,蓬头垢面,出门妆都不用化就可以就地要饭“你不是说来避避风么这破逼地方风这么大,你看看把我脸吹的,嘴唇子都爆皮了,我要回家”

    老孟听他都开始胡闹就笑了一声“你们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沉不住气呢,你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我在牢里面有个牢友,那跑路的,一跑二十年,小伙跑出去的,回家都谢顶了,说来心酸,他躲了这么多年,最后因为偷东西赶上严打被逮起来了,前面二十多年白跑了,说多了有点偏了,你看看人家这毅力,你这才小半年就坚持不住要回家,你怎么回家,你家现在搞不好就一屋子警察等着抓你呢”

    在老孟的阻拦学,郑哲浑浑噩噩又过了一个月,正在他觉得自己要疯魔的时候,张春明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听说可以回家,郑哲一刻也等不了,他急火火的买了火车票,将钱跟车都扔给想去西边骑马的老孟,只身一个人回了老家。

    三月份的北方春风料峭,坚冰解冻,到处都融化的稀溜溜的,带着一股子湿气儿。

    郑哲摸到家门的时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自觉形象太差,怕顾铭嫌弃,就跑到艾金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想进去收拾,但是怎么喊艾金家里也没动静,郑哲无奈,只得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自己家里也没人,不过却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屋子里隐隐一股冷灰的味道,脸盆儿里的洗脸水还温着,估计人是刚走。

    郑哲烧了一壶水把自己的头发和脸都仔细的洗出来,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完事后他神清气爽的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会,走来走去,自认为风流倜傥,只是头发有点长,算是美中不足,接着便出门找了个地方把头发剃了。

    在理发店付账的时候郑哲遇上个兄弟,俩人并排剃头,在电推子的嗡鸣声里艰难交谈,从那人的嘴里,郑哲得知李四没死,但是在医院躺了半年才把肺养过来。

    跟那人道别后,郑哲不太情愿的给张春明打了个电话。

    他本来是打算先见顾铭的,甚至连久别重逢的台词都想好了,不成想在半路遇见自己人,只能先去见张春明,毕竟自己回来的消息要是从别人嘴里传到张春明耳朵里,实在是有欠妥当,张春明帮自己把这么大事抗下来,郑哲怎么都要显得把他放在第一位。

    打电话的时候张春明正好在家,他情绪不错,在电话里叫郑哲现在就去他家。

    他看见郑哲还是很高心的,他为平李四这事,花了不少医药费,卖了不少面子,这都是投入,如今回报回来了,他不开心谁开心。

    早就觉得郑哲这个小子不上心,然而他也是真好使,如同张春明起初所料的,这孩子是一把很快的钢刀,又带着脑子,张春明需要这样的兄弟对自己死心塌地,但他明显看的出郑哲三心二意,这么个机会正好成全了张春明,郑哲现在就是欠他的,有欠就有还,他觉得自己手里又多了一条命。

    “怎么就你自己来了老孟呢”

    “他还在内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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