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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哥和小红/混混 第2节

作者:苍白贫血 字数:22617 更新:2021-12-22 02:33:14

    “图你长的帅啊,”艾金一送胯,轻轻的拱了郑哲一下,“我要是女的我就嫁给你。”

    郑哲看艾金这个娘们样就膈应“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艾金碰一鼻子灰,嘴角的笑意凝固“哦,其实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告诉你,你还记得肖亮说要找王达吹谈判的事么”

    郑哲低头只顾着翻止血用的东西“怎么样了”

    “这不是没适合人选么,肖亮自己上了,说是那王达吹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劈头盖脸给咱肖哥一顿血骂,骂的嘴都直干巴,灌好几缸子水,没完没了的”

    郑哲抬头看他一眼“你能说重点么”

    “反正肖亮说,王达吹那意思就是咱嫂子是破鞋,回去他也不稀罕要了,让咱们赔他点青春损失费啥的。”

    郑哲手一顿,滴在地上几点消毒水“他个老脸皮都糙的能当搓澡巾了还要青春损失费”

    “可不上就是么要不要个逼脸啊我听了都气完了,就更别提肖亮了,”艾金义愤填膺“据他所说他当时为了顾全大局咬牙沉住气了,跟王达吹商量着能不能找个折中的办法解决,王达吹死活不同意,张嘴就跟他要五百块钱青春损失费,妈呀,五百块钱啊,他怎么不去抢银行呢还说什么这五百块钱里包括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这不明摆着讹人么,肖亮一看没得谈就说找地取钱去,脱身后就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了,也不知道那几个人还在不在饭店等着。”

    郑哲埋头包手,对此到不意外。

    姓王的要是能讲理估计这事早就了结了,那老梆子没个正经营生,一天吃喝都要钱,他还养着小弟,所有的钱财来源都不是正当,他在北门外连中学生的钱都劫,这次逮着哥几个不放估计是要过年手头紧了。郑哲总觉得跟这种人就讲不得什么道义,直接把人都办挺了就完事了,这帮人还不是欺软怕硬。

    艾金独自嘚吧半个小时看郑哲一点反应没有,也觉得挺没意思。

    帮郑哲包了手后,艾金又从他家抱来一个电视机,这台小电视本身就是这个屋子带的,这不郑哲来住艾金妈就给收走了,说是怕弄坏了,今天艾金趁着他妈不在家又把这玩意从仓房里刨出来了。

    两个大小伙子在屋里忙活半个点就把电视弄好后,郑哲打开发现时黑白的有点失望,但转眼一想自己现在过的也够可以的,比在家强多了,家里虽然是楼房彩电,可一天被他爸揍的跟孙子一样,哪比的在这好,大爷一样往床上一坐看电视,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艾金在没呆多久就走了,接下来小半天,郑哲跟顾铭互相一句话也没说,谁看谁都不顺眼。顾铭闷不吭声的洗菜做饭生炉子,郑哲就做床头上重新养伤,嘴角还叼一根烟,看顾铭进来了还把脸转一边去,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跟顾铭和解的意思。

    顾铭看他这德行心里只是冷笑,别说跟他和解了,顾铭都恨不得把他肢解了。

    气囊囊的做了晚饭,顾铭把饭菜端进屋里前,用舌头把郑哲的碗边儿捋了一遍,后来想想觉得不够,又从嗓子眼里卡出一口吐沫在碗底儿,完事才上头盛了一大勺米饭盖好了拿给郑哲吃。

    郑哲一看饭进来了,呸的一下就把烟屁股吐出去老远,抄起碗筷就开始吃,吃的顾铭心里这叫一个舒坦,肚子里的怨气儿烟消云散不说,甚至还有点得意。

    俩人默不作声的吃完晚饭,天黑也透了。

    电视机里叽叽喳喳的播新闻联播,郑哲实在看不下去就转到了剩下的地方台,地方台正演戏曲,虽说吹吹打打的郑哲也看不明白啥意思,但好歹能看个转圈跑翻跟头什么的,比新闻联播好看点。

    顾铭就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两个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

    他品了半天也品不出国粹的精华。

    但顾铭也是觉得自己宁愿看这个台,新闻联播非常无趣,屏幕上面还有一些字顾铭都不认识,他虽然念到了初中,学习却是非常之差,次次考倒数,怎么抄也上不去,眼下文化水平比文盲也强不哪去,所以顾铭很讨厌跟文化有关的任何东西,这会就坐在板凳上只等着那几个武生开打。

    “什么时候翻跟头呢”顾铭等的心焦“为什么还不翻”

    郑哲若有所思的盯着电视,也沉浸在同样的疑惑中“是啊,唱十分钟了吧该打了啊”

    说完忽然反映过来自己跟顾铭说话了,忙坐直了身体,装模作样的“你懂不懂戏曲你就他妈知道看热闹”

    顾铭拧着眉毛又坚持了十五分钟,正想起身出去给自己找点乐子,结果这屁股刚离开椅面儿,郑哲那边也发火了。

    俩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来的,一个怒目,一个横眉。

    “他妈的,不想看了”

    “不翻跟头真没意思。”

    “可不么,你说这么多人,哎,这么一大帮人一人拿个花枪在那干站着不开打这他妈不是逗人玩呢么我点灯熬油的就为了听个大胡子老爷们在这鬼嚎我贱呐”

    “而且一点也不好听,嗡嗡的,唱的我脑仁都疼。”

    “也不知道谁编的这个戏有脑子么一堆男的能对骂这么长时间还不打么换女的都挠起来了吧这个编剧就是个傻逼”

    “谁看谁有病。”

    “谁看谁傻逼”

    “是的呢。”

    “看来你也是个有层次的人。”

    他俩一唱一和的骂,奈何文化水平都比较有限,词汇量少,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来,很快就都没话了。

    不过倒是把气儿全撒出去了。

    郑哲跟顾铭骂完了,对视半晌,都微微一笑,觉得对方又有点顺眼了。

    第 5 章

    郑哲发现这小子白天里生龙活虎的就知道玩,一到了晚上就跟死了亲爹一样忧伤。

    这不自己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那边又开始抽搭起来,好几天晚上都是这样,起初郑哲很烦,扯着脖子张嘴就骂,一骂身后的人就消停了,一点动静没有,只是小肩膀子一抽一抽,抖的跟叶子一样。但俩人毕竟一被窝睡了好些日子,多少过出了点感情,所以这天郑哲便忍着困压着火,举着伤手翻过身去拍他,一边拍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那意思无家可归也没啥,哲哥愿意养着他。

    郑哲安慰半天也没安慰好他,倒是把自己那点困意都说没了,他睁开眼,望着眼前的蜷缩的黑影

    “小伙儿,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十八。”

    “你连毛儿都没长齐你还十八老子才十七,你看看你比我矮多少”

    顾铭不想告诉他自己真实年龄,总怕暴漏了,回头警察就来抓他“就是十八。”

    “跟我装大呢”郑哲翻了个身“还有,你怎么能没家呢人总要有户口吧,你户口上在哪儿了亲戚家么你就这么跑出来你家人不找你么”

    郑哲问了很多,但顾铭始终一句话也没有,他只是在郑哲最后沉默的时候干干的打了两声呼噜,表示自己不想谈这个话题。

    郑哲摸着顾铭露在外头的膀子,揪着被头就往上给他撩,后来又不知怎么忽然变了主意,直接坐直了身体,伸手就拉开了墙边的灯绳。

    顾铭眯着眼,只觉得眼前身体的一闪,整个视线都亮起来了。

    昏黄的灯泡映着郑哲起伏的椎骨,他身上就一套背心裤衩,由于在被窝滚了半个点,从上到下都是褶子,还露了半片屁股蛋子,膈应的顾铭赶忙把脸儿别过去。

    郑哲缩着脖子开了床边的衣柜,那衣柜是最老式的,木框子里头是玻璃,里头还贴了一张刘晓庆的挂历,他一头扎在里头翻了半天,接着扯出一件衣裳,回手就扔在床上。

    “以后睡觉别光膀子了,你穿我的,”郑哲顶着一头黑乱的短发往床上窜,“就是稍微大点,比没有强。”

    被褥里伸出两个白细的胳膊,待找明白了领子后,顾铭才坐起来把那白棉布的背心往自己身上套,他穿上后发现的确是有点大,领子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胸前,这玩意主要就是遮两点的,可到顾铭这儿非但遮不住,还两点俱露,一点实际作用也没有。

    郑哲钻进被窝裹紧了,目光在顾铭露出的嫩头儿上刷刷的扫“明天我给你找两个别针把肩带别一下行了。”

    顾铭肿着眼睛打量自己身上的新背心,脸上有了点笑摸样“你家要是有针线,我自己就能缝。”

    郑哲刚才背心裤衩的在外面耍到没什么,进了被窝反而冷的是上下牙直打架“我都给你找衣服穿了,你能别哭了么”

    顾铭拉了灯绳,挺高兴的躺回去“恩,我现在也不想哭了。”

    俩人好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起来又吵起来了,原因是顾铭醒的早,又不肯闲着,屋里屋外的玩,大耗子似的弄出不少动静,一会盆儿响一会鸡打鸣的,吵的郑哲一大早不得安生。而郑哲又是个爱睡懒觉的,自然不肯忍,眼睛还没睁开就虎啸似的吼,用力之猛,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顾小红你他妈再出声我弄死你”

    吼完了也就没动静了,翻个身继续睡。

    顾铭猫着腰揭开锅,拿饭铲子把热好的剩饭挖出来放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嚼,连菜也不吃,填饱肚子后便轻手轻脚的阖上门就出去晃悠。

    顾铭来了好多天,这还是头一次出门,以前不敢出去是怕自己走了,郑哲把门一锁自己就回不去了,但现在不一样了,郑哲虽然拳头很硬,心肠却很软,这个顾铭很知道。

    顾铭没上大街,因为身上还穿着偷来的衣裳,自己还刺了那个卡车司机一刀,总怕遇上,于是便只在小道里游荡。

    顾铭发现这儿跟老家那边一点也不一样,平房很多,而且家家都顶着一个小烟囱,一到饭点就冒烟咕咚的往出飘香。顾铭路过一个集市,兴许是因为冷,所以人不算太多,即便是已经临近年关,街上有不少摆摊卖春联年货的,每个人都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这让顾铭有点害怕,因为在老家的时候就听说过东北人是好战人群,互相多看一眼都能打的头破血流,所以顾铭一直很小心的管着自己的眼睛,看见人影赶忙把眼皮一耷拉,等人走了在抬起来。

    他穿的上半身穿的像个棉花包子一样,腿脚却是细长,手跟脖子都露在外头,还光着个脑袋,加上又是个浓眉红唇的形象,惹不少路人都斜眼瞅他,甚至还有个卖冻梨的老大娘闲着没事问他冷不冷。

    顾铭自来脸皮很厚,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这时候却是被瞧的有点惊悸,顺着墙根就躲进胡同里。

    胡同里有一家狐狸养殖专业户,养了十来笼的银狐,这会儿正好在院里剥皮,那东西本来味道就大,此时更是腥臊扑鼻,加上宰狐狸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顾铭的眼睛。

    他站在铁门儿外,眼看着那一院子的鲜血淋漓,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顾铭在这地方找了这么久的乐子,终于找到一个他真正感兴趣的事。

    那狐狸通体银白,给个莽汉子踩在脚底下,抡起木棍砸的鼻口出血,紧接着就挂在木头桩子上,从屁眼开豁,割骨去皮,手法巧妙的将一整张皮从那下往上血淋淋的扒下来。

    顾铭能觉出来自己头发竖了一下,却并非害怕,反而胸腹里热血翻涌,蠢蠢欲动,很想上去试试,可又明知不可能,只好趴在门栏上干过眼瘾。

    杀狐狸那家很快发现院外看戏的半大孩子,本来吓唬两声想把人撵走,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是个丫头摸样的人,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春风满面,不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顽劣小子,让人烦不起来,就随他看了。

    倒是院子里的大狼狗不乐意,发疯的对着顾铭咆哮,一副要挣脱锁链的架势,可顾铭依旧不管不顾,趴在门栏上看的目不转睛,直到肚子咕噜一声,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回家做饭。

    郑哲到了是没睡成懒觉。

    顾铭走没多久,艾金一行人就翻墙过来,连带着一尊关公,一桶老白干和四只粗瓷大海碗,土匪似的进了院。

    因为顾铭走的时候只给大门上了锁,这帮人直接推门进屋,也没等郑哲起来,噼里啪啦的把那些破烂一顿摆放,就差在郑哲床前烧香磕头了,把郑哲给烦的,衣服都没穿利索就跟他们急头白脸的干。

    肖亮是最后一个进门,他对此的解释是他对象很烦这一套,他也没办法,只能把结拜仪式搬郑哲这里,因为他家最方便,没有媳妇也没有娘,哥几个想怎么作怎么作。

    不过在正式结拜之前,四个人还是商量了一下解决王达吹的事。

    此事迫在眉睫,这一个老流氓祸害的大家都不安生,在这么拖下去怕是要找上门儿,肖亮已经给盯上了,多少天他跟他对象连家都不敢回,生生在他姥姥家赖着住,还说下一个不定就要轮上谁了。

    此言一出,当场就给张驴儿吓出一个屁,放完了死活要搬去艾金家避难。

    艾金妈是出了名的彪悍,当年还加入了红卫兵,跟他爸两杆三尺挠子在文革晚期中武出了一片天地,名气满贯东方红和星星火两条大街,特别是他妈,因为是满族,坊间都盛传她是想复国,要不是艾金爸在一次武斗中死了估计还打呢,所以有这样的妈一般人不敢惹艾金。

    艾金不想要张驴儿,坐在郑哲旁边就开始劝他上自己家来。

    郑哲没搭理他,只顾着跟肖亮说正事,他前一阵子把王达吹家在哪儿,周围的环境什么样,全都调查了个底儿掉,这哥们有一台幸福250,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上都在摩托车上,是个人都撵不上,虽然他回家的时候会下车,但他弟是搞五金的,他家的门洞里摆了许多铁锹,而且他弟也有可能在家,所以最好不要选择在家门口动手。

    幸而他家周围有个小学,一到放学期人流量很大,加上两边摆摊的小贩,骑自行车都得下来推就更别提摩托车了,而且他通常回家就是放学那个点,旁边又是省道,附近有一大片庄稼地,十分适合动手。

    肖亮赞许的点点头,抬手拧开装酒的塑料桶“就这么定了,谁让他敬酒不吃吃拳头呢,不过话说回来,倒时候大家下手都悠着点,把这事了了就行了,可别失手杀人啥的。”

    张驴儿坐在床头上分香“肖哥,你咋还倒上酒了呢”

    肖亮头也不抬“这都要中午了,我得回去给你嫂子做饭,就寻思赶紧把结拜这事先办了吧,对了,今天几号”

    “十四号。”

    “有点不吉利呢”

    “哎呀,就今天吧,你要选日子你早问啊,酒都倒出来了,眼儿那么小咋灌回去啊,赶紧的吧,”艾金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依偎着郑哲,“你说是不是呢,六哥哥”

    郑哲叼着烟,厌恶的搡了他一把“你怎么跟个贴树皮一样,你再这样我一脚把你踹大门外去”

    艾金笑着往旁边坐了坐,也不生气,反倒神色娇憨“你就是一脚踹进我大门儿里哎呀人家好期待呢”

    张驴儿木着脸起身“大哥,快点拜吧,我想回家了。”

    肖亮一看自己犹豫惹出这么多分反对意见来,也只能作罢,一边摆阵势一边在心里酝酿说辞,可这好不容易都弄妥当了,怎么看都少点东西。

    艾金两腿直打晃“你之前不是送来一只鸡么,咱们歃血为盟啊”

    肖亮一拍脑袋,转而面向张驴儿“行啊,你去把外面的鸡杀了。”

    张驴儿往旁边一躲“这我可不行,那鸡扑腾起来可厉害了,我不干。”

    肖亮看一眼郑哲的臭脸,抬手拉了拉他身边的艾金“这事交给你了。”

    艾金抬手一挣“我才不杀呢,脏死了。”

    话音刚落,门板微动,进来的人带进了一股子儿凉气儿,因为艾金离门最近,直激的他起了一脸颊的皮疹。

    顾铭一路跑回来,跑出了一层热汗,棉袄里汗津津的,难受的慌,在外头又不敢脱,这会进了屋边走边解袄扣儿,结果这扣子还没解开几颗,就看见一大屋子人都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郑哲本来没反应,可看他衣衫不整的露白肉给别人看,不知怎的就生出些不痛快来。

    把烟头扔在地上,郑哲抬脚抿了一下,之后大步上前,将顾铭敞开的棉袄领子往起一合,几乎是拎着他整个人给他系扣儿“大冬天呢你脱什么衣服你要是感冒了老子还得给你买药”

    没等顾铭说话,艾金那头先发声了,只见他阴阳怪气的依在门边儿“哎呦,你俩这是过一起去了”

    肖亮对此事没什么反应,只想赶紧杀鸡走人,便插了一嘴“把菜刀给我,我去杀鸡。”

    顾铭明明热的要死,看郑哲非要给自己系上扣子,恼怒之余也百般阻挠他碰自己,这会儿听见肖亮这话却骤然放下反抗的手,整个人眼珠子都亮了“杀鸡”

    郑哲看顾铭眼珠子瞪的跟鹰一样,忽然想起这些天那只山鸡都是顾铭喂,肯定很有感情,就自作主张的回了肖亮“别杀这个,我回头另买一只。”

    顾铭目光灼灼“为什么我想杀”

    郑哲有点意外“啊你杀过么”

    “没有,我来杀。”

    肖亮正苦于找不到人,听顾铭这话质疑了他两句就把这事推了出去。

    顾铭得了令,欢欢喜喜的拎了菜刀出门,那山鸡也不傻,看见菜刀也是满院子乱窜,扑腾的到处都是鸡毛。

    趁着顾铭在外头杀鸡的功夫,肖亮闲着没事,话痨似的说个没完没了。

    “对了,南街的李四跟张春明又打起来了,说是重伤好几个,连夜开场往省城医院送唉,搞成这样还不是因为现在客运站开始往出承包客运路线了么,太多人因为抢活而打仗,你们说,现在人怎么都这样啊,这么爱钱,之前我大哥混的时候,那都是以混出名气为目标,讲的是义气,现在这帮人一水水的都他妈是为了钱,求的是势利,不过我觉得吧,那几个人没一个像样的,都不是当老大的料,只是能打不行,老大要够狠”肖亮抬头看了看眼前兄弟,“你们也不行,我小时候见过狠的,那真是杀人不眨眼啊啧啧啧,可惜现在进去了”

    肖亮说的嘴直干巴也没人搭理他,所有人都扯着脖子往窗外看,尤其是张驴儿,嘴张的很蛤蟆一样,似乎随时能呱出来。

    肖亮好奇的跟着回头,眼见着窗外的小孩正单脚踩在鸡身上,挥着菜刀往下砍。

    顾铭没有杀鸡的经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便生生的把鸡头剁下去,手起刀落,喷出来的血溅了他一下巴,而那鸡居然还未完全死透,没头还在死命的扑腾。

    顾铭死死的踩着它,脸上毫无惊恐,反倒是个很愉快的摸样。

    肖亮眼皮跳了一下“他挺生猛啊”

    艾金往郑哲身后一站“天呐,好粗鲁。”

    郑哲怔了一下,有点傻眼,没成想这小子是个蔫狠。

    可仔细看他那张脸,虽然上头沾了不少血点子,却还是斯文白净,他就那么文静的在寒冷中散出热腾腾的血腥气,十分矛盾,却奇怪的自成一体,就仿佛刀刃上的雕花,温润残忍,秀中带煞。

    第 6 章修bug

    郑哲这次手好的很快,他手好了之后,顾铭就见不大着他了,基本上是吃了饭出门,天黑了才回来,不过顾铭也没好到哪去,也是整天不着家,但他一般都赶在郑哲回来之前把屋子烧暖,东北跟老家不一样,冬天的屋子不烧简直不能呆人,一个炉子烧红了,连带着满屋子的暖气都热。

    有一天郑哲回来的时候拎着个手提包,还有一塑料袋的肉骨头。打顾铭住进他家基本上就没怎么见荤腥,这不晚上蒸好了米饭,正撅着嘴切冻白菜,看见那袋子大骨头简直要乐的跳起来,俩大俗人在炖肉这方面的观念出奇的一致,什么也不放就是干炖,炖的油汪汪,烂乎乎,肥瘦一起嚼了,谁也不嫌腻歪。

    在满屋子的肉香里,郑哲打开自己拎来的手提包,从里面一件一件的往出捡衣服。

    顾铭本来站在锅边等肉熟,可才站了十分钟就给郑哲拉进里屋。

    顾铭很想生气“干什么”

    郑哲拿起一件圆领毛衣在他身上比量,看看肩宽,又比比袖长“这是我以前的衣服,你看不土吧”

    顾铭是苦出身,从不讲求这些,也没讲求的条件,他什么都能穿,或者说只要有的穿就行,没穿的也没关系,他脸皮厚,不嫌丢人。

    “挺好,你要送给我”

    郑哲却是对穿衣十分挑剔,他爸在一个国营的厂子当领导,妈妈又是会计,所以打小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家优越点,衣服也漂亮点,现在虽然一副穷酸样,但他脸皮薄,宁可在吃的地方缩减,也不愿意穿的跟个乡下人似的。

    郑哲觉得有点大,便把毛衣团了往旁边一扔“恩,不嫌弃吧”

    顾铭蹲在提包边,双手摩挲着那些柔软的料子,摇摇头“不嫌弃。”

    郑哲比了一会就烦了“你自己从里面比吧,能穿的就叠起来放衣柜,不喜欢的塞包里,我明天送回去。”

    顾铭嗓子眼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他蹲在地上,两只手在衣服堆里刨来刨去,一会翻出一副灰色的两指手套,是细线掺着澳毛织的,摸起来又厚又暖,顾铭的手掌很薄,又生的细,小银鱼一样倏地钻进去,原本死气沉沉的手套登时就活泛起来。

    “你以前的”顾铭作势捂了一下耳朵,后又放下,“真小。”

    郑哲居高临下,垂着眼看他,显出眼皮上浅浅的一条纹路“我弟的,操,他的东西怎么混这里来了”

    顾铭没做声,只是把手套脱下来,在旁边放好,又从里面挑捡出几样东西,最后翻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了,里面装的都是票子。

    顾铭愣了一下“钱”

    郑哲起身把钱接过去,也是一愣,回想半晌“哦,估计是我妈给的。”

    “你现在靠家养”

    郑哲似乎不太想说这些“谁他妈靠家养了我现在不方便找工作,等过了这阵子,我就出去挣。”

    顾铭把挑出来的衣服叠好“出去工作那你手呢全好了么能干活么”

    “好了啊,”说话间郑哲朝顾铭展开五指,给他看手掌上的疤痕。

    那痕迹已经完全愈合,全然没有前两日的狰狞肿胀,已经成了一套淡淡的肉色掌纹,齐刷刷的切开纹理,乍一看跟断掌似地。

    郑哲把手掌伸到顾铭面前“不信你这回打我试试,你出拳打。”

    顾铭直起腰身“再打坏了怎么办”

    “再打坏了算我自己的,这次不跟你发火。”

    “我可真使劲打”

    “没事,我怕你来吧。”

    郑哲张开手,任凭顾铭攥紧了拳头找自己手心招呼。

    不得不说,郑哲有点低估了这小子的力气,即使没吃饭,他依然像一头亢奋的小兽一样对着自己连捶带打,拳头之硬,甚至震的自己虎口发麻,起初郑哲还是抱着逗他玩的心态,可到后来真是开始暗暗的要紧牙根,强抗住这一顿痛击。同时郑哲心里也开始纳闷,觉得他这样的长相的人,本该是个温文尔雅的做派,那种俊秀的眉目就应该多愁善感的流眼泪,可事实上这双黑眼珠却时不时的流出些腥冷的东西,就像现在,漆黑坚硬,隐隐狂躁。

    顾铭发现郑哲似乎是铜皮铸的,十分抗揍,自己累的都出了一身虚汗,眼前的人还毫发无损,甚至还面带笑意,就仿佛是在逗小猫小狗,看的顾铭很是挫败,干脆一甩手不干了。

    “累死了。”

    郑哲活动着手腕,低低笑出了声“没看出来,你真是挺有劲的。”

    顾铭忽然对那双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忙捉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你这手怎么长的这么抗打我听你们总说打架的事,是跟人打人打的么”

    “是挨揍挨的吧。”

    “你不是很会打架么怎么会挨揍”

    “我也是被揍过来的,揍着揍着,皮实了,也厉害了,”

    郑哲停住右手上游移的指头,反握住了。

    他发现顾铭的手又细又薄,捏起来发软,指尖是个玫红的色彩,指甲也生的十分圆润,有着女孩的秀气,摸起来却像是裹着绸缎的钢铁,软中带韧“而且想会打架,必须先学会挨打,一定要抗揍,你不能保证一拳打倒别人,但至少不要被人一拳揍蒙。”

    顾铭一愣“谁会揍你”

    郑哲低着头,半晌没说话“你手长的挺好看的”

    顾铭给他捏的难受,攒了劲往出抽,可郑哲的手铁钳一样紧紧的攥着他,一时半会竟拿不出来。

    郑哲抬头,俩人正好打了个照面,距离如此之近,郑哲甚至能觉出来他鼻息里呼出的热气儿,贴在皮肤上,羽毛似地撩“你长的也挺漂亮的”

    顾铭使大劲把手抽出来,险些没仰过去。

    郑哲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也臊的脸皮发热。他坐在那里横竖都尴尬,便抻直了大长腿,从床沿儿出溜到地上,蹲下去开始摆弄那大敞着的手提包。

    顾铭把自己挑出来的好东西都叠好了放进柜子里,正想去厨房看肉,却瞧见郑哲从手提包底部掏出了报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程度,无异于捧着一快嫩豆腐。

    顾铭有点奇怪“我刚才翻怎么没看见”

    郑哲没说话。

    他也是才想起来这档子事,这不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碰见肖亮跟张驴儿,肖亮拉着他到小胡同给他掖了一把六响,也不知道肖亮从哪里弄来的,完事还叽叽咕咕跟郑哲咬了半天耳朵,主要的意思就是郑哲自己住,没家人藏枪很方便,所以放他这儿最妥当,临走前也没忘记嘱咐他是对付王达吹用的。

    郑哲把枪从手提包暗兜儿里拿出来,拆掉上头的报纸。

    本市本来对私枪的管制没这么严,之前郑哲他爸还有一把,郑哲还玩过,这不前年本市市委书记的老婆在家给人用枪打死,导致接下来几年公安局才搜枪搜的很重,基本上是逢枪案必破,所以别说这种六响,就是连打钢砂的土枪都少见。

    这个六响是化隆造的仿六四式手枪,属于地下黑枪,虽然看着比公安佩的五六式还高一档,但到底不是正货,基本上连打六发之后也就废了,所以俗称六响。不过肖亮说过了,这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响,能淘换到已经很不容易,所以没想射人,只想着必要时用来震震场儿。

    厨房的锅盖被蒸汽顶的嗡嗡作响,顾铭眼盯着郑哲手里乌黑的家伙,没有一点挪步的意思。

    郑哲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看什么”

    “真枪”

    郑哲递给他“你自己摸摸。”

    顾铭单手接过来,沉甸甸的,握在手里直往下坠“怎么用”

    郑哲起身一躲“你能别对着我么”

    后绕道顾铭身后,接着托起他的手“一手拿枪,另一只手托着底,对,就这样瞄准了,把你手指头放这儿,你一搂,它就会响了。”

    顾铭举着枪“猎枪也是么”

    郑哲嗅见顾铭头顶淡淡的香皂味儿,不自觉笑了一声“什么枪都是。”

    “那为什么我搂不动”

    “你没拉保险,也就是这儿,摸着没把这个地方往后一拉就算给枪开保险了,这时候你就可以扣扳机了。”

    顾铭攒足了劲去拉保险“我能开一枪么”

    郑哲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顾铭的手“当然不行,你别动”

    嘭

    枪响声震耳欲聋,在枪的后挫力下,顾铭猛的一歪身,一脚跺在了郑哲的脚背上。那出膛的子弹直接穿透了两扇玻璃,外头的风卷着雪从窟窿里灌进来,吹进郑哲的眼窝里,却依旧降不下那里的温度,郑哲双眼饱含热泪,在短短几秒钟经历了无措,绝望,还有焦虑,他先是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后又犹豫着是该先堵玻璃还是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伤人,待这一切情绪都烟消云散之后,郑哲顶着一张青白的脸,看着旁边那位身材细瘦的枪神,嘴唇微抖“不是跟你说不行么。”

    顾铭这时候也有点后怕,刚才弹在枪口不得不发的豪狠劲退了个干净,顾铭心虚的看着郑哲,想开口狡辩,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直接问了一句“是我开的还是你开的我怎么觉得是因为你刚才握着我的手呢”

    郑哲一脸茄皮色儿,先前对他那点好感丁点不剩,抬手就是一嘴巴,用力之狠,直抽的顾铭一转圈。

    “你他妈胆儿太大了这是枪啊你他妈了个x的说开就开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能杀人的再说这个枪只剩这最后一响了最后一响啊,都打完了就他妈成一块废铁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行不行了你这家伙手够快的啪一枪就给我打出去了”

    郑哲的确很生气,急火攻心下,手上的劲就使的大了些,顾铭的小脸被抽的登时就肿起来,不过他倒是没哭,捂着半边脸盯着郑哲,眼神恶毒,没有一点孩子挨打的可怜样。

    郑哲看见他这样就更生气了,他偶尔会觉得这孩子有点表里不一,但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蛇蝎心肠,先前杀鸡也就算了,这么点岁数开枪都不眨眼,典型的有人养没人教。

    小树不修哏啾啾,自己非得好好揍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郑哲向来手快,可在揪住顾铭的瞬间有点快不起来,底下的人眼睛开始往出淌水了,看不出来是害怕还是愤怒,总之郑哲揪着顾铭的棉袄领子,一只手抬了又抬,迟迟没有再扇下去。

    就这么僵持一两分钟,郑哲狠力一放手,把人甩到一边“你晚上别吃饭了,好好想想你哪儿错了。”

    说完郑哲就去厨房停了火,接着推门出屋。

    外头似乎有人敲门,也不知道吵吵嚷嚷的说了些什么。

    顾铭站在角落里,手脚冷凉,脸颊火辣辣的疼,他低着头,黄豆粒似的眼泪一对儿一对儿的砸在他的小手背上。

    第 7 章捉虫

    以前黑社会里的打架斗殴大多还没什么利益牵扯,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斗狠,出名,所以一般有什么恩仇都私下解决。

    既然有仇,那就肯定会报仇,但凡神经正常点的道儿上人,报仇都不会选择去公安局报案,所以大多数的混子都选择会一会,一架抿恩仇,一架抿不了就两架,直到把一方打服打软,完事该陪医药费陪医药费,该唠嗑唠嗑,这事才算彻底了了。

    90年代初,本市的江湖虽不成形,却是有一定暗藏的道道在,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也都心知肚明,在这里解决办法的方式不一定是要打架,但一定不是找警察,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就好比有时候引起一场恶战也许不是一句愤怒的操你妈而是一眼温柔的你瞅啥

    肖亮一行人筹备许多天,终于选好了日子,踩点出击。

    在出击前,四个人围坐在肖亮家的火炉旁,把家伙一一分配,包括那把不会再响的枪。

    肖亮用报纸包了刀刃,递给艾金“大家都别紧张,没多大个事,王达吹就自己,咱们这么多人呢,怕啥。”

    艾金从他手里接过家伙“大哥,别说了,你看老六跟老七都要睡着了,谁紧张啊,反倒是你,开拖拉机也没你这么抖啊”

    肖亮定了定神,回头看一眼旁边耷拉着眼皮子的郑哲和张驴儿,忙上去挨个推醒“你们到底是岁数小,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哥比不了啊。”

    郑哲睡意正浓,给人忽然推醒,心理和生理都不痛快“谁是你大哥”

    肖亮照着脑门给他一下“我是你大哥,老六你睡蒙圈了”

    郑哲抬起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别叫我老六傻逼到家了”

    张驴儿也给肖亮推的直晃悠,只见着这胖小子一双肉手在眼窝里攥了两圈,目光呆滞的抻直的脖子“大哥,要走了么”

    肖亮看大家都精神了,又叹口气“现在还有点早,咱们聊聊天,别睡觉了,刚睡醒了没劲儿,没劲儿怎么打架要不这样把,大家都说说自己的优点,我看看谁适合干什么,然后分配一下埋伏地点。”

    艾金往郑哲身上一靠“我的乳头是粉的”

    郑哲沉默了一会,接着转向艾金“你为什么总是趴我身上说这些恶心我我又没有得罪你”

    张驴儿想了半天“我逃跑快啊,我能负责逃跑么”

    肖亮听张驴儿如此没志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行,你负责断后,反正你跑的快。”

    张驴儿有点傻眼“啊大哥啊,那啥,其实我跑的也不怎么快,真的,我腿短,迈两步才赶上人家一步,你看郑哲腿最长,要不你让他断后吧。”

    郑哲挺不高兴“我凭什么断后”

    艾金笑了“哎,驴儿,你为什么预言他日后要绝后啊哎呀,我怎么觉得有点准呢,是不是你有什么预感,七弟快来,上这儿来,跟你五哥哥好好说说。”

    肖亮有些孤独的站在一边,听大家热火朝天的说了一堆臭氧层子,没一句有用的,也觉得烦不胜烦,好在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赶忙起身“行了,都别说了,出发吧。”

    临近年关,满大街张灯结彩,仅有的几个人民商店门口人头攒动,干逛不买。

    四个人缩着脖子走在冷风里,脸膛被风激的发红,路过的行人能绕则绕,毕竟这年头这号人太多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几乎每天都有这种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在街头挥洒着自己的力量和热血,他们大多纤细高挑,肩膀单薄,即使像郑哲这种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摸样,可在真正的成年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顽劣的少年。

    郑哲走在最后面,口鼻里呵出如浪的白雾。

    前面的三个人有说有笑,只有他神色凝重的跟在后头,仿佛是有什么心事。

    实际上他的确是有点心事,他在想家里的顾小红,自从上次开枪事件他抽了那小子一耳光之后,接下来两天俩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起初郑哲还以为他在反省,后来时间久了,才回过味来了,发现那小子完全是在跟自己冷战。

    郑哲也一度非常生气,好几次都想赶他出门,但碍于不想第一个开口说话,好像示弱似的,就一直也没说,不过相比撵走顾小红,郑哲还是更想跟他和好的。

    这会郑哲路上想明白了,他决定不跟小孩牙子一般见识,想着等会回去的时候给顾小红买点好吃的,兴许就没事了呢。

    郑哲想顾小红想的十分专心,几乎把现实的事都抛在脑后,街上的风很大,呼啦啦的往耳朵眼里灌,别人说话都要扯着脖子喊,可他却能听清自己胸腔里那有力的心跳,带着气血,一浪一浪的往脸上涌,涌的脸皮发热,右眼皮也跟着狠跳了一下。

    这一跳把郑哲跳回了神,他本来是不迷信的,这会儿也有点心虚,想着自己可别是要出事。

    结果刚转出街口,郑哲就碰上了他妈跟他弟。

    这么冷的天,郑哲妈头上包着厚厚的毛线围巾,整个头捂的只露了两个眼睛,要不是她把口罩扯下来喊郑哲,郑哲根本认不出她来。

    郑哲不太情愿的上前打招呼。

    郑哲妈见了郑哲还是老一套,一般都是先嘘寒问暖,接着眼泪汪汪说郑哲瘦了,最后还是嘱咐他一定要回家过年。

    郑哲站在风雪里,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正想走,却给人拉住了袖子。

    “大哥给你。”

    回过头,郑哲就跟郑言打了照面。

    郑言脑袋上扣着一顶褐色的毛线帽子,看见郑哲的时候鼻孔翕动,嘴巴还埋在围巾里,脸上的笑纹先露了出来。

    他从兜儿里掏出一块柿子饼,使劲的往郑哲眼下递“给你,好吃。”

    郑哲没接,很平静的告诉他自己不喜欢吃,接着抬腿就走了。

    郑哲虽然平时在家里跟顾铭唧唧歪歪这事那事的,但在他自己亲弟这儿,基本上是说一句话都嫌多。

    到也不是郑言多么烦人,而是郑哲看见他就心里别扭。郑哲妈同一天生的他俩,郑哲活蹦乱跳,他却是个傻瓜。不过郑言也没有傻到眼歪口斜淌口水的份儿上,他就是头脑比正常人简单点,心思单纯点,平时还是挺知道好歹的。

    郑哲小时候很讨厌郑言这要傻不傻的摸样,因为不够傻,所以家里还是送郑言上了学,那在学校照顾他的担子自然就落到郑哲身上,俩人从小到大都是一张桌,郑哲不爱学习,这个傻子却格外的发愤图强,一考试写的满试卷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羡煞了旁边抓耳挠腮的小伙伴们,但即便如此,哥俩从小学到初中也始终雄霸班级倒数第一第二的位置,除非交白卷,要不任谁也抢不过他俩。

    郑哲因为不学习所以考倒数第二不觉得丢人,但那傻子不知道那根弦搭错了,羞愧难眠,大晚上不睡觉,点灯熬油的夜读,他妈根本就劝不动他,最后还是他爸对着他一顿咆哮让他正常点才算完事,就这样傻子也不死心,甚至想出了凿壁偷光这种办法,还是从屋里往屋外凿,打算借月色连夜复习算术,结果事与愿违,光没借成,书也没看成,第二天还被他爸发现窗户下的墙壁坏了,他爸当场发飙,由于哥俩长太像也没看清个个数,直接把郑哲拎过来一顿皮带,抽的郑哲鬼哭狼嚎连裤子都尿了。

    这在家郑哲一个人挨两个人的打也就算了,没成想在学校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因为郑言装的再好也是傻子,等露了馅后,哥俩在学校里很快就成了群嘲的对象。

    郑哲起初还忍,忍不了就骂,骂不过就开始动手,不料这一动手就很多年都没停不下。

    郑哲整个年少时期几乎算是在拳脚中成长,这就使他朝着一个比较极端的方向发展,变得非常热衷与攻击和防卫,因为经常被许多人围着打,慢慢的他被练的比同龄人都凶狠,出手从来都是又快又准,到后期就更甚了,基本上在学校里他可以一个人打几个,连刀子都动上了,就这样郑哲从一个豆芽菜似的少年窜成了个大个子,倒是郑言,多少年还是那个老样子,因为太热衷于吃好吃的,一张脸圆润白胖,反而是跟郑哲能分的更清楚些了。

    郑哲加快脚步跟上艾金他们,没有回头去看后面的娘俩。风雪灌进少年呼喊的喉咙,含混不清,听上去有点像是呜咽,又有点像是痴痴的笑声。

    到了地方,四个人守了整整一个小时,郑哲的身心都在变冷变硬,整个人冻的刀刃一般的凉,

    今天小学生放假似乎早了点,还没到点,就冷不及防的从校门里涌出一大波小崽子。这帮小孩一人背一个小书包,脸蛋冻的猴屁股一样,成帮结队的举着几分钱,你买个糖球我吃个酸角的,更有钱的还有买羊肉串的,细细的铁签子上附一层薄肉沫,在炭火上烤的滋滋作响,惹的一群小孩猪拱食槽似的往前挤。

    住在学校门口的人家纷纷把饭桌搬出来,顶风冒雪的开始兜售小食品,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在一双双小手的翻刨下哗啦作响,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路过的行人都纷纷下车,一边扯着嗓子开道一边往前挤。

    王达吹骑着一抬幸福250从拐角处出来,车后座上还绑了一袋子冻梨。

    这哥们本来今天还怕回家太堵提前早走了,没成想这帮崽子也提前放学,王达吹烦的不行,放下双脚撑在摩托车两侧,一边拧把少量给油,一边骂骂咧咧的让旁边的小孩都上一边儿去。

    艾金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因为他离的位置最近。

    他看准了机会从斜路窜出去,伸腿企图一脚踹倒王达吹的摩托,结果事与愿违,王达吹看旁边窜出个小子当下一惊,反射性的拧大了油门,当场就撞倒了艾金外加一个同样开道的无辜路人。

    人群骚动,周围买吃的的小孩一看见撞人了全围上来看热闹,王达吹陷入了更深的包围,简直寸步难行,急的他破口大骂“都他妈起来,滚滚滚好狗不挡道”

    他不喊还好,一喊远处的小学生也发现此处有异,都千里迢迢的挤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间王达吹身边人满为患,嗑瓜子与吧唧嘴的声音不绝于耳,知道的是看见他被围困了,不明真理的还以为他是受人爱戴的孩子王呢。

    第 8 章

    郑哲第二个赶到,趁乱揪着王达吹的后领子就把人从摩托车上扯下来,用力之猛,直接带倒了摩托车。

    绑在后座子的冻梨丝袋子掉下来,砸的一个人嗷嗷大叫,这叫喊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商贩,甚至连对面街道的人家都惊动了,已经有人探头探脑的从门口往外看。

    肖亮眼看着王达吹家门口出来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是王达吹的弟,他弟先是一怔,接着就猛的窜回屋去了。

    郑哲跟王达吹已经互相撕扯着往路边去,肖亮没有上前,心头一紧,果然王达吹那两个兄弟拎着铁锹就跑过来了。

    艾金爬起来的时候正想给郑哲帮手,结果听见肖亮一声长嚎,回头的瞬间,迎面一杆铁锹就拍过来了。

    三个人跟来的铁锹兄弟打成一团,从人群里滚到路边的阴沟,在冻成冰的脏水沟上抓着对方的头发,运足力气往冰块上猛撞。

    王达吹惊悸了三秒钟,发现缠着他的只是一个郑哲就松了口气。

    王达吹还是有一点本事的,他今年三十七岁,算是新中国最早的那一批混混。

    其实也算不上混,只是游手好闲,可在那个年代游手好闲已经是非常丢人的事,加上他又喜欢偷鸡摸狗,所以年轻时没少挨老乡的打,经常被好几个人举着钢叉撵出一里地,属于能打又能跑,临街斗殴经验极其人物,而且到他后期名声最盛的时候,还当街打断了北街最出名的大混子的腿,要不是倒霉赶上严打进了监狱,估也混不成现在这个德行。

    他老了,过气了,无数像郑哲这样的小年轻源源不断的涌上来,试图踩着老大哥的身体往上爬。

    不过王达吹可不会让他们爬的那么轻松,他挣不开郑哲,就抱着郑哲的腰,朝着地上的大石块奋力一跃。

    随着一声闷响,郑哲脸上出现极痛苦的表情,疼痛的作用下他的手也松了,王达吹从他身上爬起来,知道他是有备而来,也无心恋战,张望了一下选了个人最少的出口,直接往北边的省道逃窜。

    王达吹跑了一分钟,好容易冲出包围,回头却发现那小年轻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并紧追在自己后头。

    这多少让王达吹敢到害怕,郑哲的体力恢复的太快了,摔在那么大的石头上都没事,这要换成个老家伙,估计当场腰就断了,而年轻人就是这样,身强力壮,永远都是一股锐不可当的杀气。

    跑不了就只能打,两个人越过了北边的公路,在满是庄稼杆子的野地里滚成一团,郑哲动作非常快,拳头疾风骤雨般的砸在王达吹的脸上,但王达吹非常阴损,就势捂住脸,故意露出坚硬的脑壳让郑哲打,他打了那么多年的架,见过太多指关节碎在脑门儿上的例子,只有那些没有经验的傻小子才这么干,他虽然已经没了冲劲,可他却有的是经验,在小伙子的狠拼猛打下他唯一能作的只有忍受,然后等待,等着时机一到,在抽冷子给对方致命的一刀。

    郑哲并不是一根筋,他打的关节生疼,发现王达吹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安然无恙,很快就开始转攻他的肋骨,郑哲的双腿紧紧的压着王达吹,不让他有一丝喘息和振作的机会,并一拳接一拳的捣下去。

    郑哲的拳头就像一根带节的铁棍,打的那些肋骨要断不断,王达吹起初还咬牙忍着,到后来忍不住发出凄厉的长嚎,不过他也没干嚎,在疼的死去活来时这哥们也知道拔刀,本来是奔着郑哲心口过去的,结果被郑哲抬手一推,那明晃晃的刀刺便擦着太阳穴右侧飞出去,扎在了远处的雪地里。

    伤口不怎么深,不过却是划起了一层皮,慢慢的往外渗血,郑哲跟本顾不上擦,只是沉默的在刺骨的寒风和疼痛中,用双手生生的打断了男人的一根肋骨,或许两根,更多,郑哲也没有概念。

    王达吹疼的都不是动静,狼嚎似得,鼻涕和眼泪一起喷出来,在脸上冲出两道小泥沟。

    可就这样郑哲也没有停手的打算,趁着他缩团抽搐的功夫把他的裤管往上一撩,抽出刀割开他的皮肉,大姑娘绣花似得挑断了王达吹的右脚脚筋。

    王达吹浑身战栗,在左脚裤管被推上去的时候终于开口求饶“老弟大哥哥们别”

    郑哲转过头,半边脸上挂着一条血道子,他垂着眼看地上的男人,眼皮很单,眼神却锐利的像一只鹰。

    “知道你为什么挨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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