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跳动,尖锐地痛着。
我冲着蓝色的湖面笑了笑,轻声说“本来应该惩罚一下他的欺骗,玩一下失踪,让他好好着急一下,可是我舍不得让他着急担忧呢”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才对我好,我爱他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可以不清楚他的心意,但我不可以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转过身,朝着公寓的方向,脚步坚定地走了回去。
经过一段僻静的林荫小道时,一声呼唤突然传来“沈螺”
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到了vioet。
vioet快步走到我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殷切地问“你想清楚了吗”
不是不理解她的心情,但还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冷冷地说“想没想清楚,都是我和吴居蓝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我转身就要走,却突然感觉到后颈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我回过头,震惊地看着vioet。
她拿着一个已经空了的注射器,喃喃说“对不起”
我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摇晃的虚影。我身子发软,脚步踉跄,努力地想抓住什么,却只看到vioet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漆黑。
chater这就是我们的选择
如果我们的相拥只能隔着荆棘,那么我愿意用力、更用力一点地抱紧他即使荆棘刺穿我的肌肤,刺进我的心脏,只要能距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实验室里,或者说手术室里。
我穿着白色的无袖长裙,平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头顶的无影灯照着我,不远处的无菌台上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刀具和手术器械,似乎只要再进来一个医生,就可以开始对我进行开膛剖肚的手术。
一瞬间,我很迷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手术室里。我生病了吗紧接着,我就想起了vioet和我昏迷的原因。
我惊恐万分,想要立即跳下手术床,却发现身子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我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连跌带撞地从手术床上翻滚到了地上。
我盯着那扇代表着逃生的门,挣扎着向门口爬过去。
突然,门被打开了,巫靓靓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不在手术床上,而是在地上,愣了一愣,急匆匆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惊惧地挣扎着后退。
巫靓靓停住了脚步,她不安地说“抱歉我以为你还在沉睡,却忘记了你体内有人鱼灵珠,不能以正常人的体质来看。”
我已经退到了墙角,再没有了退路,反倒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仰头盯着巫靓靓,讥讽地说“抱歉什么抱歉你们要把我开膛剖肚吗”
巫靓靓的表情很窘迫,她缓缓地蹲到了地上,减少了对我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她说“奶奶的确曾经这么想过,她派我去海岛时,曾对我说那种巫术般的爱情太虚无缥缈了,我们必须做好另一个行动方案的准备。我在见你第一面时,就没安好心,我觉得很抱歉”
我没有想到她这么坦白,呆呆地看了她一瞬,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巫靓靓的那个夜晚。
她指着桌上的海螺说“天王旁立着女王,像是娥皇女英、双姝伴君,但你可知道,天王赤旋螺是专吃女王凤凰螺的”我以为这句点评海螺的话是对我说的,没有想到,她其实是对吴居蓝说的。她在婉转地游说着吴居蓝――食物链上,一个生物夺走另一个生物的生命很正常。
难怪吴居蓝会在饭桌前反常地说“我正式宣布,沈螺是我的女人,从现在开始,如果任何人再对她有任何不良企图,我都会严惩。请在采取行动前,仔细考虑一下能否承受我的怒火。”当时,我只觉得吴居蓝的话又雷又澹如今才发现,他的话句句都有深意,他不仅仅是在警告周不闻和周不言,也是在警告巫靓靓和巫靓靓背后的vioet。
原来,我以为新朋旧友相聚、温馨浪漫的晚餐,一桌六个人,除了江易盛和我,其余四个人的心思压根儿不在晚餐上,也一点没有觉得气氛温馨浪漫。
真是讥讽啊
我苦涩地问“你们现在想把我怎么样”
巫靓靓沉默了一瞬,说“奶奶希望你能把人鱼灵珠还给regus。”
我看了眼无菌台上放置的手术刀,问“你们现在已经有自信可以强行拿回灵珠了吗”
“距离小美人鱼的故事已经过去了上千年,女巫的知识和技术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我们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事,只是一种理论上的自信。奶奶想要的最佳方案当然是你能心甘情愿地同意。”
看来他们的打算是我同意最好,如果我不同意,他们也不介意强行剖开我的身体。我说“你们这么做,吴居蓝知道吗”
巫靓靓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吴居蓝肯定知道巫靓靓她们的企图,但是,从一开始,他就严厉地警告了巫靓靓。甚至,他特意带着我来纽约,安排了盛大的酒会,当众下跪求婚,举行了一个相当正式的订婚仪式,应该也是为了让vioet他们承认我,不至于乱来。
我想起了他对vioet他们说的那句话“沈螺是我选定的生命伴侣,从今日起,我们分享生命赐予的所有荣耀,也分担生命带来的所有苦难。”
当时,我就被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可直到今日,我才真正地完全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千钧之重。
我含着眼泪,笑了起来。
巫靓靓看到我的表情,轻轻扯了扯嘴角,说“幸好我一早就打消了奶奶的念头,告诉她绝不可能欺骗你这是老板的意愿。”
我问“你们这样对我,不怕吴居蓝发怒吗”
巫靓靓盯着我,表情十分复杂,“怕但我们没有选择”
我说“吴居蓝现在在哪里江易盛的检查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巫靓靓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她走到操作台前,按了一个按钮,百叶窗缓缓升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整整一面墙都是用玻璃做的。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打开窗帘,不耐烦地瞪着站在玻璃墙前的巫靓靓。可是,当百叶窗升起到一半时,朦朦胧胧中,我看到了一条克什米尔蓝宝石般色泽瑰丽的蓝色鱼尾,在水波里轻轻摇曳。
吴居蓝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陆地上的某个屋子里看到他的人鱼形态,差点失声惊叫,立即手脚并用,迅速地爬到了玻璃墙前。
整个屋子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容器,三面墙是坚硬的金属,朝着我们的一面墙是玻璃,很像海洋生物馆里那些养鲨鱼的巨大鱼缸。
“鱼缸”大概有四米多高,里面有三米深的海水。吴居蓝下半身浸泡在水里,颀长硕大的蓝色鱼尾像是美丽的蓝色绸缎般随着水波轻轻荡漾。他的上半身浮在水面上,头无力地低垂着,明显处于昏迷状态。蓝黑色的头发飘散而下,半遮着脸,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的手臂上缠绕着铁链,双臂被迫张开,犹如古希腊神话中受难的神祗般,被扯成了一个“十”字形。八根粗粗的铁链一端固定在屋子的上下八个角,一端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上,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吴居蓝锁了个结结实实。
他们怎么敢这么对吴居蓝
愤怒像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让我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我扑到巫靓靓身上,想要掐死她。
巫靓靓没有反抗,声音嘶哑地说“我们只是按照老板的命令行事。”
我愤怒地吼叫“吴居蓝会命令你们这样对他不管你们怎么对我,我都能理解,毕竟你们是为了吴居蓝好可你们要是敢伤害他,我就算死也会拖着你们一块儿死”
巫靓靓眼睛里满是泪花,“江易盛像他爸爸,遗传性精神病发作的概率是89。”
我一下子愣住了,89这个概率简直是在说江易盛必然会变成疯子
巫靓靓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她说“老板为了帮江易盛治病,不得不恢复人鱼的形态。经过老板的治疗,江易盛现在的发病概率可以控制在6以下。”
我一方面为江易盛感到高兴,一方面更加愤怒,讥讽地质问“这就是你的报答方式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你的计策,你利用江易盛的病把吴居蓝诱进你们的陷阱江易盛只是你的一个诱饵”
巫靓靓盯着我的眼睛,一字字说“沈螺,我爱江易盛,一如你爱老板我们这么做真的是老板的命令”
我相信了她说的话,慢慢地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我整个人都趴在了玻璃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居蓝。
里面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我们这边的灯光。透过玻璃墙,影影绰绰地照到吴居蓝身上。他的皮肤异常白皙,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链却是黑褐色。水波荡漾间,光影忽明忽暗,那些铁链就好像化作了无数条毒蛇,正在将他缠绕绞杀。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巫靓靓说“老板为了给江易盛治病,过度使用了自己的精神力。就像一个人过度使用肌肉,必然会承受肌肉拉伤劳损的疼痛,老板现在正在忍受过度使用精神力的痛苦。只不过,这种痛苦远比我们想象的强烈。老板怕自己失控下会把这个研究室摧毁,所以让我们用最坚硬的钛合金链条锁住了他。”
我喃喃自语“过度使用精神力”吴居蓝之前肯定有过激烈的挣扎,他身体上有鳞片覆盖的地方还好些,没有鳞片覆盖的前半身,几乎被链条磨得皮开肉绽。
vioet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人鱼的精神力和他的灵珠息息相关,失去了灵魂之珠的人鱼应该很难使用精神力。我完全没有想到regus还能使用人鱼的歌声。即使有满月的帮助,那天晚上他也应该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才能完成这件对他而言已经是能力之外的事。其实,凭regus的力量,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所有人,永绝后患。但是,只因为你是人类,他不想让你有心灵负担,就宁可自己去承受恐怖的痛苦。就像现在,只是因为江易盛是你关心在乎的人,regus就不惜代价地去救他。”
我看着被铁链重重锁缚、遍体鳞伤的吴居蓝,眼睛里涌起了泪水,忍不住拍了一下玻璃墙,低声骂“真是个傻瓜”
vioet说“在我们眼里,regus还很强壮,可实际上,作为人鱼里力量最强大的种族,他已经很虚弱了。小螺,你愿意心甘情愿地把你体内的人鱼灵珠还给regus吗”
我慢慢地转过了身子,靠着玻璃墙,看着vioet。
vioet说“你有任何想做却未做的事情,我们都可以代你完成你的亲人只有爸爸和妈妈,可是你爸爸和你妈妈都已经各自有了幸福的家庭。即使没有了你,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受任何影响在这个世间,你没有任何牵挂,可以平静地离开我保证你不会感到任何疼痛,就像睡觉一样,你会沉入一个宁静温馨的美梦中”
“奶奶”巫靓靓面露不忍,出声想打断vioet的话。
vioet却完全没有理会巫靓靓,而是目光专注地盯着我,循循善诱地说“你不是爱regus吗现在就是regus最需要你奉献出你全部爱意的时刻”
“我愿意”三个字在我的舌尖上徘徊,并不是因为vioet魔女般的游说,而是因为我真的心甘情愿。当我在湖边,想清楚自己的心意,转过身朝着公寓走回去时,我就已经做了决定。
“我”
突然,我感觉到背部传来一阵震动,立即回过头,看到吴居蓝颀长硕大的蓝色鱼尾正在上下拍打,打得水面上浪花翻涌。他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被铁链拉在空中的双臂青筋暴起,连藏在手指里的锋利指甲都露了出来。八条粗粗的铁链被拽得簌簌直颤,整个屋子都跟着有点摇晃。他像是一头发怒的猛兽,似乎就要挣脱锁链,飞扑过来。
我着急地拍打着玻璃墙,大声地叫“吴居蓝、吴居蓝”
巫靓靓一边熟练地操作着仪器,一边安抚我说“只是又一轮疼痛发作了,过一会儿就会过去。”
我整个人趴在玻璃墙上,紧张担忧地看着吴居蓝,却对他的痛苦束手无策。
vioet站在我身侧,急促地说“regus应该快醒了,你如果想要救他,就必须尽快做决定只要你说一声愿意,regus就不用再忍受痛苦的折磨当他再次醒来时,就会恢复全部的力量,想在海洋里生活,就在海洋里生活;想在陆地上生活,就在陆地上生活。难道你不希望regus继续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吗”
怎么可能不希望呢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去交换他的幸福
但是,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凝视着被铁链捆住的吴居蓝,对vioet说“你说过爱情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巫术,它能让自私者无私、怯懦者勇敢、贪婪者善良、狡猾者愚钝。”
“我是这么说过”
“你只说对了爱情的一面,爱情还有另外一面,它会让无私者自私,勇敢者怯懦,善良者贪婪,愚钝者狡猾。”
vioet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惊讶地瞪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面对深爱的人时,不管多么善良无私的人,都会变得贪婪自私,不愿分享,只想独占,贪婪地想让他只对自己一个人好,最好能更好、再更好一点,越多越好;不管多么勇敢愚蠢的人,都会变得怯懦狡猾,因为有了牵挂、有了担忧,会为了爱人,怯懦地忍受原本不能忍受的一切,也会在爱情里变得猜忌多疑起来。”
vioet不耐烦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对爱情的理解太自以为是了就算是不顾一切的牺牲也要问对方愿不愿意接受否则,也许给予的不是幸福,而是遗恨”
vioet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也恶狠狠地瞪着她,“要么你现在用强迫的办法逼我就范,要么就让我等吴居蓝醒来就算我要离开,我也要好好地和吴居蓝告别,确定他接受我的选择,会继续好好地生活,因为我牵挂他,不放心他,我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他,这就是我的自私和怯懦”
vioet目不转睛地瞪了我一会儿,眼睛里渐渐地盈满了泪水。突然,她弯下了身子,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绝不敢违逆regus的选择,请原谅我所做的一切”说完,她立即转身,疾步离开了。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巫靓靓。vioet放弃把我开膛剖肚了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我
巫靓靓含着泪笑了笑,说“老板已经一再警告过我们,甚至在给江易盛治病前,又警告了奶奶一次。你是老板选定的生命伴侣,奶奶绝不敢真伤害你,她只是诱导你自己发布命令,她做命令的执行者。”
我双腿一软,沿着玻璃墙,跪倒在了地上。
玻璃墙内,吴居蓝也平静了下来。
我的脸贴在玻璃墙上,痴痴地看着他。
他的双臂被铁链拽在空中,身子向前倾,头无力地低垂着,看上去十分平静安宁,没有一点刚才狂暴的样子。
巫靓靓看着仪器上的各种数据,说“老板应该快醒来了,但想要变回人身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说“能让我进去吗我想进去陪着他”
巫靓靓犹豫了一下,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通过注水管道游进了“大鱼缸”里。
游到近处时,吴居蓝身上的伤口看得更清楚了,十分狰狞吓人。虽然我知道他体质特异,伤口的恢复速度简直可以说是逆天。但是,我依然觉得很心痛,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他,质问他为什么不能另想一个办法。
我拿出巫靓靓帮我准备的药水,一点点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我一边要让自己浮在水面上,一边要注意避开吴居蓝的身体,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拉扯到铁链,把他勒得更痛了。
可是,这毕竟是在水里,很简单的上药动作却变得越来越费力,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向下沉去。
突然,我感觉身子一轻,竟然如同站在陆地上一样稳稳地立在了水里。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我低头一看,果然是吴居蓝的鱼尾。平平摊开的尾鳍就像是一只强壮有力的巨大手掌,托着我的脚,将我托了起来。
吴居蓝醒了
我立即朝他看去,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般人刚从昏迷中醒来时总会有一瞬间的迷茫,吴居蓝却目光湛然、表情坚毅,就好像他从没有昏迷过。只不过,他湛蓝的双眸里流露着恐惧,急切地盯着我,似乎我会随时消失不见。
我担心他又被铁链勒伤,皱了皱眉说“放开我”
他却鱼尾一摆,直接卷住了我,同时双手用力地拽住铁链,想让我更加靠近他。幸好巫靓靓善解人意地及时解开了链条,只听“咔嗒、咔嗒”几声脆响,八条铁链全部松开了。
我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地想要帮他把缠在身上的铁链解开,他却理都没理身上的铁链,而是双手一得自由,就一手搂着我的背,一手摁着我的头,用力地吻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他却更加用力,野蛮地撬开了我的唇,长驱直入地冲进了我口里,用他粗粝的舌头舔舐纠缠着我的舌。我被他吻得几乎要断气时,他才放开了我,却依旧有些狂躁不安,不停地吻着我的耳朵和脖颈。
我隐约明白了他的反常,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没有答应vioet”
吴居蓝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腾出一只手去解身上的铁链,近乎粗鲁地生拉硬拽,对自己的伤口完全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
我拽住了他的手,“你别动了,我来吧”
他托着我,安静地漂浮在水中。
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帮他解着链条,偶尔力气不济时,他会搭一把手,帮我分担去大部分重量。
直到我把他身上的链条全部解开后,我才抬起头看向他。
四目交投,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太多情绪在翻涌,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中。我是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而他,应该是还没有办法说话。
在这个密闭阴暗的空间里,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和他,人世间的斗转星移、潮起潮落都好像属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孔,将他湿漉漉的头发全部拨到了脑后。
我抚过他的眼睛,漫天星河在他眼里缓缓流动;我抚过他的鼻子,晨曦微风在他鼻翼里慢慢吹过;我抚过他的嘴唇,他张开嘴,用锋利的牙齿温柔地咬住了我
如果可以就这样,藏在怀里,咬在口里,不放开
永远都不放开
我钩住了他的脖子,含着泪低声说“再抱紧一点。”
他用整条鱼尾包住了我,双臂缠绕在我的背上。我像是个被蚕茧裹起来的蚕宝宝一般,被他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我说“再紧一点”
他越发用力,勒得我全身上下都痛,可是我们依旧想要更加用力,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嵌进对方的身体里。
我闭上了眼睛,想就这样和他相拥在一起,直到时间变成灰烬、世界化为虚无。
很久后,吴居蓝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螺”
我微微动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问“vioet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
他说“你没有答应vioet,我很开心”
如我所料,他听到了vioet和我的对话。
他说“就算vioet不告诉你,我也会告诉你一切,我只是想让你再多一些无忧无虑的时光,所以一拖再拖。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我会向你一一解释。”
我抬起了头,盯着他问“你爱我吗”
他毫不迟疑地说“爱”
我展颜而笑,又依偎到了他的怀里。
他愣住了,迟疑地问“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我摇摇头。
他说“你不生气吗”
我摇摇头。
在那个初遇的清晨,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目的并不单纯,甚至有过杀念。但是,事情因何开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和结果。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爱,也清楚自己对他的爱。我不想再浪费我们的时间去纠缠一个开始,尤其,我们的时间也许已经很有限
我轻声地叫“吴居蓝”
他温柔地回应“嗯”
“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吴居蓝微笑着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你已经做了选择吗”
“嗯”
“你”我口舌发颤,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你真的不能看着我变老变丑了吗”
“对不起”
“呵这样也挺好你只能记住我最美丽的样子了”
我肌肉发颤地笑着,想让自己举重若轻一点,不要再加重本就已经很沉重的悲伤了。
但是,泪水不由自主地涌进了眼眶。
原来,他坐在我的床边,凝视着我病中的睡颜,一笔一画、仔细绘制出的那三张素描图,不是因为想伤害我才那么笔端细腻、栩栩如生。而是因为那是他心底深处最渴望实现的愿望。
千年漫长的寿命,却不能再有短短几十年去照顾我变老、变虚弱。
我努力想克制,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克制住。泪水潸然而下,犹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滑落,坠在了他的脖颈上。
吴居蓝静静地拥抱着默默哭泣的我。
从知道他身份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纠结我短暂的生命该如何陪伴他漫长的生命。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我,现在我才明白,他一次又一次的狠心拒绝是另有原因。
不是我的生命有限,而是他选择了让自己的生命有限
他怎么能对自己那么冷酷呢
如果我脸皮稍微薄了一点,行动稍微迟疑了一点,他是不是就像小美人鱼一样什么都不解释地永远消失了呢
可是,王子不爱美人鱼,我却爱他啊
他怎么能让我伤透了心之后,还懵懵懂懂,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怎么能对我这么冷酷呢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像是蜘蛛网一般密密地缠绕进我的心脏,绞杀着我,让我痛得似乎就要晕过去。
我猛地张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头。
吴居蓝纹丝不动地立在水中,没有躲避,也没有丝毫防御,任由我重重地咬进了他的肉里,一手还轻轻地抚着我的背,安抚着我的痛苦。
我满嘴血腥,看着殷红从他的肩头一点点向下蔓延,将水面染成了胭脂红。
我的眼泪汹涌而下,趴在他肩头,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现在才真正理解了,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的三个问题。
“这就是你的选择”
“就算会给你带来痛苦”
“就算会给我带来痛苦”
他质问的不仅仅是我,更是他自己。他强迫我思索的生离死别并不是指我离开他,而是指他离开我。
吴居蓝抚着我的背说“我很清楚,奉献的一方需要勇气,接受奉献的一方更需要勇气对不起”
我哭着摇头,不需要对不起,也没有对不起
一颗又一颗冰凉的、小石子般的东西坠落在我的脸颊和脖子上。刚开始,我没有留意,直到有几颗顺着我的脸颊,滚落到他的颈窝。
是珍珠
我惊讶地抬起了头,竟然看到一颗莹白的珍珠从他的眼睛里沁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荧荧珠光,就像是一颗坠落的星辰,慢慢地消失在了天际。他原本澄净美丽、湛蓝如宝石的眼睛渐渐地变成了浓墨一般的黑色,根本看不到瞳孔,就像是所有星辰都毁灭了的漆黑苍穹,没有了光明,只剩下了悲伤。
我慌乱地伸出手摸着他的眼睛,想要堵住他的眼泪。我一边努力地微笑,一边语无伦次地说“不要伤心不要伤心你知道的,我脸皮很厚,比海龟壳都厚,我什么都不怕我真的什么都不怕不要担心我,你看你那么打击我,我都能转眼就满血复活,我就是个抗打击的奇葩小怪物我刚才哭只是发泄一下,发泄完后我就好了我很坚强,真的很坚强不坚强能追到你这个老怪物吗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活得比你在时还好”
我越说,一颗又一颗的珍珠滚落得越急。我的眼泪也不知不觉中再次潸然而下。
我闭上了嘴巴,沉默温柔地亲吻着吴居蓝的嘴唇。
吴居蓝说“对不起”
我微笑着摇头,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你选择了爱我吗对不起你选择了让我活下去吗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也就是我的选择。
我看着一颗颗落在我们身上的珍珠,含着泪,微笑着说“这就是我的选择就算会给我带来痛苦,就算会给你带来痛苦”
爱情和人生一模一样,永远都是鲜花与荆棘同在。如果我的爱情是鲜花,我愿意拥抱它的美丽芬芳;如果我的爱情是荆棘,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拥抱它的尖锐疼痛。
因为,当我拥抱鲜花时,是吴居蓝用甜蜜和微笑为我种下的美丽芬芳;当我拥抱荆棘时,他的整个胸膛早已长满了用自己鲜血浇灌的荆棘。
如果我们的相拥只能隔着荆棘,那么我愿意用力、更用力一点地抱紧他即使荆棘刺穿我的肌肤,刺进我的心脏,只要能距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chater 20恒星一般的生命
有的人注定是恒星,即使远离,甚至死亡,那光芒依旧留在你的星空中,照耀着你。
半个月后。
我和吴居蓝在海岛举行了婚礼。
婚礼地点选择了停泊在大海中的一艘游艇上,既脚踏实地,又漂浮在海天之间。
游艇被江易盛和巫靓靓装饰得美轮美奂,活脱脱童话故事中的梦幻之船。
因为吴居蓝对气味和声音很敏感,不喜欢嘈杂拥挤的人群,我也正好不喜欢,所以我们的婚礼只邀请了最亲近的人。
吴居蓝那边是vioet和巫靓靓。我这边是江易盛和沈杨晖。爸爸仍在养病,没有办法参加,沈杨晖就算代表爸爸了。妈妈要照顾两个孩子,人又远在加拿大,也没有办法及时赶来参加婚礼,我答应了她会把婚礼的视频发给她。
其实,从法律上来说,一个周前,我和吴居蓝已经按照最严格的法律程序登记注册为夫妻。
但是,这一刻,碧海蓝天下,听到vioet问“吴居蓝,你愿意接受你身边的女人成为你的生命伴侣吗分享生命赐予的所有荣耀,也分担生命带来的所有苦难”我还是觉得心脏有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
吴居蓝握着我的手说“我愿意”
vioet问“沈螺,你愿意接受你身边的男人成为你的生命伴侣吗分享生命赐予的所有荣耀,也分担生命带来的所有苦难”
我笑了笑,凝视着吴居蓝的眼睛说“我愿意”
vioet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彼此生命的伴侣,可以亲吻你们的伴侣了。”
吴居蓝微笑着掀开了我的面纱,我闭上了眼睛,把自己放心地全部交给了他。
大家吃完我和吴居蓝精心准备的海鲜大餐后,决定告辞,把整个游艇还给我和吴居蓝。
“祝你们蜜月愉快”江易盛给了我一个大力的拥抱后,带着沈杨晖坐小船先离开了。
巫靓靓最后检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