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这男人,竟一点也不像那些人。
他说,他冲撞了她。他还说,他给她赔不是了。
心绪如丝在飘,却忽然看见一只大掌伸至她面前,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马车已废,还请姑娘先下车,朱将军已命人带百姓入城了。”
他这是
怕这车板太高她下不来,要拉她一把么
乔妹手心满是汗水,迟疑了一会儿,才微颤着将手放在他掌心里。
狄风只觉手心一冷,便握住她的手,扶了她下得车来。
这女子,身子娇小单薄,容貌虽不艳丽,却也清秀可人。
尤其是她的那一双凤眼,实在是太像
狄风心底一悸,不敢再往下想,随即撇开眼,松了手,见那边邺齐小校在等,便点点头,示意他来将这女子带走。
乔妹感到手上一空,才知是他放开了她,手不禁握起来,缩进袖子里。
手指相触,才觉得指间有些粘粘的。
她低头去看,竟见手上有血。
不禁大惊。
她抬头去看狄风背在身后的手,这才发现他手背有伤,鲜血未凝,仍在一点点向外渗。
邺齐小校小跑过来,叫她“乔乔姑娘,朱将军让你过去,同那些百姓一起入城”
乔妹点头,心中却忽然涌出些不忍之情,想也未想,便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快步上前,朝狄风掌中一塞,小声道“你的手拿这个先包一下。”
狄风神色略显惊讶,下意识地抓住那方丝帕,来不及应她时,便见她已回身跟着人走了。
嘴角不禁一扬,这女人
手背不过是被先前暗箭擦伤罢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她那神色,竟好像他这伤有多严重一样。
正觉有趣,就听身后来人唤他,“将军狄将军”
狄风回身,望见邰涗军阵已齐,便冲那人点了点头,“走”自己飞快走至马边,将丝帕揣入怀中,翻身上了马。
马蹄踏尘,一阵人马向西疾驰而退。
乔妹停了步子,回身再望一眼。
阳光打在那人的盔甲上,反射而来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看着他黑色的身影不多时便成了个小点,这才收回目光。
她听见邰涗的士兵唤他,狄将军。
真真切切,分分明明。
原来他是邰涗的将军。
原来他姓狄。
乔妹眼睫垂下,右手微抬,指间血迹已干,红得微微发暗,刺目不已。
手不由地轻轻握了起来,沾了血的皮肤,此时是紧巴巴的疼。
她抬头,逆着阳光去看远处逐州城墙,砖色早已被沙扫暗,愈显苍素。
入了那城,便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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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八
狄风自逐州回来,不敢歇息,连夜入宫将逐州城外之事呈禀英欢;英欢闻之,又命人急传两省及枢府重臣入宫相商。
殿上与座诸臣均是朝中肱股,其中更有几人是两朝老臣,可说是看着英欢长大、入储、登基为帝的。
此时殿上静悄悄一片,听了狄风所说之事后,人人都陷眉沉思起来,竟无一人先开口。
狄风抬眼环顾四周一圈,又向英欢禀道“臣自逐州一路而来,心中琢磨此事,竟是越想越觉蹊跷。”
英欢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狄风继续道“臣以为,此事绝非逐州城内刁民可为。若非事先周密设计安插,以邺齐治军之严苛,又怎会让人轻易混入城头军。而城头守军中藏了奸细,目的竟非反攻夺城,而是伺机挑起邺齐邰涗两国之战。臣料想,此事背后若无强人操控,怕也难成。”
英欢眼睫动了动,仍是不作言语。
已有老臣捋须相问道“狄将军的意思可是说,南岵国处心积虑想让邺齐与我邰涗二虎相斗”
狄风点头,“在下正是此意。其实南北中三国结盟多年,时时都在做这打算。只是北戬中宛二国被邺齐与邰涗夹于中间,惟有南岵地处两国交界之北,且与邺齐邰涗同时接攘。三国多年未得良机,此次邺齐虽是攻陷逐州,却也给了南岵一个绝好的机会。邺齐与邰涗互生嫌隙多年,经不得旁人煽风点火,两国相峙之势正如张弓绷弦,稍有外力一碰,那弦上之箭便会即刻飞出去。南岵此次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趁机使了这么一个手段。若非那一日事出意外,我多思虑了一回,只怕眼下两国兵乱已起,局面收拾不得了。”
他这一番话慢语道来,却是越说越让人心生寒意。
英欢放在御座一侧的手攥得紧紧的,狄风所言有理有据,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她虽是未能亲眼所见当日情境,可也相信狄风绝不是那夸大其辞之人。
英欢垂眼片刻,才开口道“它南岵倒是作得好打算,只可惜这次天不遂人愿南岵北戬中天宛,想坐山观虎斗而从中得利,想也别想”
她这话响彻殿上,话中之意明明白白摆了出来,众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明白了些,不禁都暗暗地倒抽了口气
皇上这回,莫不是真的动了与邺齐言和之心
果不其然,就听英欢接着道“朕想于两国边境沿线各州府与邺齐互设市舶司,以通市易,各位卿家觉得如何”
中书门下两省老臣不禁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
两国互设市舶司皇上果然是想与邺齐言和修好
老臣们各怀心思,沈无尘却起身直言道“臣以为陛下此议极好。”声音响亮,让殿上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门下侍郎乔龄颤悠悠起身,一张口,下巴上的胡子就微微在抖,“陛下,此事还须审慎,边境沿线各州府均设市舶司,怕是一时动作过大可否容臣等商议几天,陛下再做决断”
英欢心思虽是已定,却也不愿驳了这些老臣们的面子,便略一晗首,道“三日后,卿等各呈折子上来。”
事已议毕,诸臣皆退,惟有狄风迟迟不走,于殿上候着。
英欢不知他是何意,挑眉望向他,却也没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问他。
待人都走光了,狄风才趋步而上,走至英欢御下,将朱雄给他的那个小钿盒呈了上去,“陛下,此物是朱将军于逐州交与臣,让臣回京呈至陛下面前的。他说此物当表邺齐皇帝陛下谢意。”
最后那句话被他说得飞快,可英欢仍是听清了。
一清二楚。
心猛地跳了一下,眼睛望着那钿盒,忽然觉得那盒沿上的流金图纹甚是刺眼。
小内监从狄风手中接过那小盒,然后搁至英欢面前案上。
英欢垂眼低睫,打量了一番那盒子,却是碰也不碰,又看向狄风,“可还有别的事”
狄风摇了摇头,知道她这是在逐他走,便道“并无它事,臣先告退了。”
本以为英欢见了那盒子会马上打开,谁知
若说自己心中对盒中之物一点都不好奇,也是假话。
杵州一夜,皇上与贺喜之间究竟存了何事,谁又能知道
狄风心中摇晃了一番,终是低了头,朝殿门退去。
可是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英欢叫住他,声音含笑“狄风。”
狄风停下,抬头“陛下还有何吩咐”
英欢抬手,指了指眼前地上,仍是笑着道“你掉了东西。”
狄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方青白色的丝帕落在地上,卷作一团。
怕是先前掏钿盒时一不小心带出来的,自己竟未察觉。
他面上大窘,忙上前几步,俯身将那丝帕飞快拾起,握在手中,“臣”
英欢红唇轻抿,“不必解释了,退下罢。”
薄薄的丝帕握在掌中,却让他心跳忽而加快。
狄风大步朝殿门退去,手是越握越紧,脑中想起当日那马车里的女子,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便收了这么一方丝帕当真是徒显暧昧。
英欢直看着他出了殿门,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丝帕,是女子之物,人人一眼便知。
而那位狄大将军,竟然也有耳根泛红的时候
她心里面突然好奇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狄风将那丝帕带在身上。
念及此,英欢心中一下明媚起来,又自顾自地笑了一阵儿,眼睛才瞥向桌上那小钿盒。
狄风说,这是那个人的谢意。
是谢她不收他分文,便将八千名百姓还给了他么
英欢心底忽然沉了些许,她根本不要他谢
伸手将那钿盒拿起,搁进掌心里,大小刚好填满她的手掌。
她抿抿唇,手指划过盒盖处紧封的密条,一用力,便扯开了那盖了他玺印的明黄条带。
英欢不知为何,指尖竟有些颤抖,看着那盒盖,竟半天都没去开。
垂眼低笑,怎的又成了这般没出息的样子了
她浅吸一口气,手腕飞快一翻,将那小巧钿盒打了开来。
英欢一动不动地看着里面的东西,过了良久,才一闭眼,唇角轻轻扬起来。
这妖孽。
果真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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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九
钿盒中用黄缣厚厚地垫了一层底,缣上搁着一支小银瓶,长度恰巧与那钿盒两头相顶,一毫不差。
银瓶颈口处通明透亮,依稀可见里面贮着的碧色茶叶。
细若尖针,紧卷多毫,嫩绿色润。
瓶身上方,刻了四个字,朱色勾边,愈显夺目。
欢若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