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旖丽之色。
路边老树枝丫横生,却也无人修剪,风中中颤影幢幢,让人看了,心底生出股寒意来。
贺喜胸口滚滚沸血早已凝住,心中思量万千,所想不过都是下面该如何行事。
她人在杵州,京内朝中之事定是委派给了中书门下两省老臣,今夜再留一晚,明日一早回京她那打算,应当就是这般罢。
她身边跟着的两名男子,看似人杰,风流气度一朝齐,想必是她多年的亲信。
贺喜脑中蓦地闪过那黑袍男子身上那剑,那剑
杀气腾腾,刃断犹利,这等勇绝之剑,当是只有那人才能有
脚底一僵,步子不由停住。
贺喜眼角微微一颤,不由想起逐州一役,那个满身戾气的男人,果敢勇猛不可道,杀伐决断一瞬间,堪称是世间奇帅。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能相信,狄风竟会对那妖精臣服至此。
远处之光亮了些,贺喜嘴角划过一抹嘲讽之笑,不知这狄大将军,在那女人的寝宫之内,御塌之上,是否也如战场上那般勇猛
眼里一瞬间变得更冷,心里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呛了一下,辣辣酸酸的滋味铺满心间。
贺喜拳头握得更紧,脚下步子更快了些,不论天意若何,今日既是遇上了她,那
一念倏然而过,令他眼皮猛地一跳。
倘若她没了,那邰涗定会陷入大位之争,国无储君,帝无嫡子,当是怎样的分崩离析之乱
杀了她。
杀了她,邰涗的大好江山,便能尽在他掌
贺喜深吸一口气,抑住心口翻腾之情,狠狠一甩手,大步迈过亭侧小桥,往那偏院行去。
世人都道他心狠手辣,可谁又能知,若不心狠手辣,他怎能坐稳那皇位。
十年前,先皇已殁,初登基之夜,他肋下便中了一刀。
宫中彻查三月整,竟无一人能得丝毫线索,便就此不了了之。
他位行第九,之上八个皇兄均已封王出阁,各自心存它念,闻得他遇刺未亡一事,面上竟是隐隐惋惜之情。
十五岁时的那一刀,不仅刺伤了他的身子,更刺死了他的心。
从此冷眸冷面,行似尖刀,言似锐箭,世间诸情诸义到了他这儿,不过是化为权势二字罢了。
邺齐国百年来国界未曾变过,而他却以一朝之力,拓疆千里,偏将邺齐变成了五国中一等一的强国。
若是没有那妖精十年间的处处为绊,邺齐定会比此时还要国富民强数倍
他身子微震,脚下步子却磐稳不倚,待绕过前方院门,心下便已定了主意。
若不先行动手,只怕又会被那妖精算计了去。
贺喜抬眼朝前望去,屋前之竹苍翠不可方物,在风中摇摇摆摆,细嫩之身,竟是像极了她。
心底蓦地一揪,可那感觉又转瞬即逝,这么多年了,他再愚蠢无知,也不至于会去相信那女人。
更何况,她亦是说过,她也不会信他。
贺喜在门前停了停,转身透过院门,朝不远处看过去,隐隐可见主院间灯笼映着素月,洒至石板路上那茶白之光。
她应是已睡下了罢
正待他回身欲离时,后面却传来稳实飞快的脚步声。
贺喜侧过头,就见狄风满面肃刹,大步朝他走来。
还未走至他身前,狄风便扬手,将掌中之剑朝他砸了过来。
贺喜抬手一把接住,唇勾一侧,冷笑道“这是何意”
狄风亦是冷冷开口道“公子之剑贵气过重,我倒是收受不起这等好剑。夫人命我来看看公子是否安好无恙,公子既是已回来了,还请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也好起程赶路。”
贺喜一翻掌,将那剑牢牢攥于手中,剑身转过之时,于空中倏地划过一颤音。
动作利落干脆,非常年习武之人不能有。
狄风见了,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愈显敌意,良久才道“何公子好身手。”
当下一甩袍侧,再看贺喜一眼,便转身往回走。
贺喜手掌一滑,剑尾倒垂,在他身后沉沉道了一声,“彼此彼此,狄将军。”
狄风身子陡然僵住,不敢相信耳外之音,回头去看,却见贺喜一脸坦然之色,仿佛先前根本没有开口说过话。
莫不是自己的错觉
狄风心底一层层冷下去,冻了半截,这男人究竟是何底细,先前沈无尘开口欲言,却终是没有说出来,此时却让他觉得心中愈加没底。
贺喜看着狄风,见他缓缓转身,不发一言,就这般离去,心中不由暗自赞了一小声。
这男人,竟能如此沉得住气
他眸光轻闪,若是能将此人纳至麾下,定当是如虎添翼
但贺喜摇头,嘴角微扬,却是在嗤笑自己那不切实际的臆想,单冲狄风先前那一击,便能看得出他对那女人是何等忠心,又怎可能做得出投他主之事
贺喜转身,还未抬腿,就见竹林之后忽地走出一人,月色投竹影,谢明远脸上满是讶然之色,看着贺喜,半晌才低了头,道了声“皇上”。
贺喜垂手走了两步过去,看着他,低声道“都听见了”
谢明远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臣真是没有想到”
贺喜径直朝屋内走去,谢明远只得跟上,小声相问道“皇上有何打算”
进得屋内,谢明远落下门闩,就听贺喜在他身后不紧不慢道“倘若让你与狄风交手,胜算几何”
谢明远一怔,随即咬咬牙,“臣臣不知。”心下当即明白了贺喜所言何意。
谢明远身子一抖,邰涗境内,杵州城内,皇上竟然想在此除了那女人
这等疯狂之事,也只他才敢做得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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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泱泱之世,有欢有喜 欢十五
杀了他。
这三个字,在英欢心底滚了无数遍,似荆棘碾肤,出血不留痕。
她的手仍是紧紧握着身边案角硬石,直握得它隐隐发热,却还是这姿势,由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心底愈冷,脑中愈热,到了最后,指尖都是充血的红肿。
便这么定了罢,杀了他
英欢手一松,发出脆脆一生响,小指的指甲裂了一半,如火燎过,刺喇喇的疼。
府外街巷上报更声隐隐传来,外面夜色蒙蒙发亮,原来她竟已坐了这么久。
门板恰时被人轻叩,外面浅浅一低音“皇上”
英欢回神,听得出那是沈无尘,“进来。”
门是未闩的,沈无尘轻推而进,反手将门合上,正待敛袖行礼之时,却听英欢低声道“免了。何事”
她那声音,低沉慵懒,带着哑音,似极疲惫,倒让沈无尘一时间怔了一怔。
自己追随英欢多年,无论何时也未见过她露出此种疲态过,便是操劳政事三夜未眠,她也能以耀人之态摄人心目,何故今日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沈无尘心下暗自掂量一番,倒不知自己还该不该开这口,踟躇间终是下了决心,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皇上,那何公子”
英欢一双眼眸蓦地亮了一瞬,直直盯上沈无尘的脸,断了他后面的话,“除了此事,还有别的要说么”
沈无尘又是一愣,心思飞快转了一圈,恍然悟了过来,想必此事,皇上早已察觉出了,自己来提倒是多此一举,当下便低了头,“臣并无它事。只是,皇上可有打算”
英欢不语,眼神又黯了去。
身旁,那桌上红烛之泪缓缓而下,堆在雕花烛台底,似流非流,似凝非凝,竟是血色。
她忽地轻笑一声,又抬眼去看沈无尘,“你好生回去歇着,此事不需你操心。去把狄风替朕唤来。”
沈无尘挑眉,仍有话想说,却迎上英欢冰冷笃定的目光,只得又咽回肚中,半天才应道“臣知道了。”
便这么退出了屋外,背后冷风擦肩而过,院中地上月色是怵人的惨白,他吸一口凉风,身子不禁哆嗦了一小下。
英欢最后的那一瞥,分明含了杀气,似裹了霜的剑刃,冰冷彻骨。
沈无尘心中有了八分了然,左思右想之时,脚下步子却是愈来愈僵,待走到狄风屋前,就见那人竟在屋外石阶上坐着,一条腿弓起,手持佩剑,正慢慢拿衣袖擦着那剑身。
不知怎的,沈无尘身子又是一冷,没等他开口,狄风早已抬头,一下便瞧见了他,“怎的还未睡”
沈无尘吐一口气,唇边荡起白雾,“皇上着你去她那儿。”
狄风嘴一抿,“现下便去”虽是问着,但已收剑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沈无尘点点头,看着狄风从他眼前飞快而过,不由伸手拉了他一把,凑近了道“你此时心境不似常态,倒是为何”
狄风瞥他一眼,低了眼,也不说话,胳膊往外一翻,便将沈无尘的手轻甩了下去,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在身后扔下一句话,“早些去睡罢。”
沈无尘默然,望着狄风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又有些后悔。
若不是他说起杵州与开宁府互通市易之事,现下也不会生出这乱子来罢
狄风边走,边将剑挂回腰间,远远便望见英欢屋内透出的光,那光晕悠悠,如雾似幻,叫他心神一漾,不觉间眼角一润,胸腔中空空如也,再想不得旁的。
走至门口,敛了敛神,才抬手叩门,“皇上,臣”
英欢在里面应了声,他便进了屋中,见英欢正站在墙侧一角,微微仰头,正望着墙边层层书格,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的手在身后握成拳,指节都捏得有些发白。
英欢背对着他,浅叹一声,慢慢开口道“想着你去做件事,可你却别问为什么,事后也别去追究”
狄风握紧剑,“皇上但吩咐便是。”这么多年,莫论她要他做什么,便是赴汤蹈火,他亦何时辞却过
只要,只要是她开口,哪怕是要他立时去死,他也绝无二话
英欢扭头,看进他眼底,那般漆黑,却灼灼发亮,像极了那一年她初见他时他身上那稳笃忠坚之气,过了这么多年,仍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