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世代出武将,林远的父亲林暮,祖父林业都曾任过大内侍卫长一职。在华清十岁,也便是林远十四岁时,林暮被封为镇远将军赶赴边疆,林远便接替了父亲做了侍卫长。
第二章 西窗烛5
父皇对林远赞叹有加,曾断言他日定有一番作为不过傅家江山的毁灭,林远的未来也便随着毁灭了。
华清记忆中的林远,有着白净的脸,总是含蓄而羞涩地笑着,看见华清,总是恭敬地喊一声“公主。”
完全不像是一名武将。
而如今的的林远,却给人不同的感觉。
脸庞黝黑,没有了那份含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犀利。
接过林远递来的一杯清茶,捧在手中,若水稍稍地镇定了些。
知道不好隐瞒,便也细细地给他讲了这些年在外发生的事,连如何成了沈若水,又如何进了皇宫也一并讲了。
这些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忽然全都倒了出来,不禁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最起码,这世上还有一个能用真实身份面对的人。
窗外细细地传来风的声音,带着树枝儿拍打着屋顶上的瓦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半晌,终于是讲完了这三年来的故事。
若水叹了口气,小小地啜了口茶。
林远也欷歔地点点头,又道“那今晚”
忽然心就疼痛起来,空落落得仿佛被人抽干了一般。
脑子里又出现那个黑色的身影。
小阁的清风。
“是做梦吧你总是这样,出现在我的梦里。一直笑,一直笑,却不和我说话。”
他望着那个夜幕中的身影,自顾自喃喃地“你恨我吧你恨我吧”
展开虚弱的笑靥,她轻轻地“屋子里太闷热,睡不着。听说夜清宫一直以来都无人看守,便动了心思。”却没想到,遇见了他。
林远若有所思。
“听侯公公说,连锦年今晚也去了夜清宫。”
望着华清忽然不安的脸色,心中亦已明白了分。
“公主,臣斗胆请问一句,您对那连锦年”虽然有违臣纲,却不得不问,“到底,是否动了心”
忽然就愣住。
半晌,华清才幽幽地开口“那些陈年旧事还提来做什么呢如今我们已经是咫尺天涯,再无交集的了。”无论是她,还是连锦年,都明白彼此是再无缘分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儿,虚弱地蜷在椅子里,惨白的小脸,披散得如瀑黑发越发显得她的柔弱。
却无一点当年的样子。
从小,他便是看着她长大的。
他一直记得,七岁那年他被父亲领进宫面见皇上时见到华清的第一面。
彼时她还是一个三岁的小娃,依偎在那个被父亲视为终生的主人,天一般神圣的皇帝的怀里,粉嫩的样子,黑白分明的星眸扑闪着望着殿下跪着的他,嘴角扬起甜甜的微笑,像小时候偷吃到邻家桃子的味道。
后来便被皇上留在宫中培养,陪着三皇子傅天宏温书习武。
那段时间能见到她的时间并不多。
后来,他接任父亲做了侍卫长。
那时他已经十四岁,而她亦已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越发地美丽。
夜里走进他梦中的次数也越发多了,到最后,几乎是夜夜入梦。
但他明白,两人的地位悬殊,况且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皇后嫡出的公主。
于是便更加拼命地刻苦。
他想只要将来有一天,他也像父亲般做了将军,为国建立赫赫战功,便配得上她了。
没想后来,却传出了指婚左仆射之子连锦年的消息。
心,顿时像被最尖锐的箭射穿了一般,疼。
他知道自己是没法和连锦年相比的。
连家在朝中,在江湖上的势力,他们林家都望尘莫及。
更何况连锦年他是见过的亦是个出色的男子。
文韬武略,气质风度,都是他无法比拟的。
霎时就失了信心。
第二章 西窗烛6
唯有在心中祝福。
没想到后来又出了变化。
连家发动政变,夺了傅家的天下。
抗旨逃婚,出宫未回的公主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心中焦急,亦有欣慰。
只愿她能在外过得好罢了。
没想,阴差阳错之下,她又进了这皇宫。
外头的喧闹声似乎平静了些。
回身,眼底有些许犹豫,最终还是说了“公主,您恨连锦年吧。”
夺了傅家王朝,杀死她的父母,该是恨到咬牙切齿吧
华清一愣,随即释然“不恨。”
“没理由要恨。父亲不是个好皇帝,他做得比父亲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林远不信,“没有国仇,起码还有家恨。”
“他能够善待父皇母后,我已很感激他。”
林远忽然明白了,嘴角有一丝冷笑。
“原来公主也听信了那些话。”难怪会如此冷静,难怪能轻易说出不恨。
“什么”华清茫然,“什么传言”
“外头传说,连家将皇上皇后送进虚英观软禁,每日好吃好喝供奉着。”他眼底闪过疯狂的恨意,“实际上,连家破宫之时,就将皇上皇后下狱了。”
不可能
“你胡说”无法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华清激动地大喊,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摔出清脆的响声。
“臣没有。”林远偏过头去,不忍看她惨白的脸色,“臣不敢。而且,皇上皇后去得很惨。”
每次只要一想起,浑身的热血就会沸腾,就会恨不得杀了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
可他不能鲁莽。
父亲以及一班忠诚之士已在筹划,他不能乱了大局。
所以只好忍着,在宫中做好他侍卫小队长的职位。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明白。
华清的脸色已是惨白如冬日的白雪一般,毫无血色,一双纤纤玉手紧紧抓住桌角,关节处隐隐发白。
去得很惨
父皇,母后
春日里的御花园。
阴凉的葡萄架下。
碧绿的葡萄藤,弯弯地缠绕在架子上,已有一串串小小的青色葡萄长出,晶莹剔透得煞是可爱。
架子下摆了一张青竹大床,七八个宫女围在一边,手中的羽纱扇不停地轻轻扇动,送来阵阵微软的凉风。
竹床上躺的正是华清与她的父亲,当今的圣上。
竹床边的藤椅上,雍容端庄的皇后笑脸盈盈,望着丈夫与女儿玩闹,青葱玉手正拈起一颗青枣放入口中。
华清调皮地拉扯着父亲的胡子,直嚷嚷着“父皇,你这胡子真丑,快些让连海拿了剃刀刮了去,否则,扎到父皇某些爱妃娇嫩的脸蛋,怕会惹得美人怒哦”
皇帝佯装怒道“小丫头片子,净胡说看朕先扎了你的小脸蛋”话毕就要凑上脸去。
“啊”华清惊呼,“母后,父皇要轻薄女儿”
皇后笑道“这有什么。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你父皇不知道在你的脸蛋上亲了多少回”
一句话讲得华清面红耳赤。
“小时候不算数。那时候女儿小,现在我可已经是大人了”
“是大人了”皇帝宠溺地捏住她的小鼻子,若有所思,“是大人了,该给清儿找个好婆家了”前儿个容妃向自个提起了清儿的婚事,讲的是连家二子连锦年,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我不要婆家。”华清小脸一拉,撅嘴道,“找婆家有什么好玩。就像大姐那样,另换个地方吃喝玩乐罢了。”
要论吃喝玩乐,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比得上皇宫应有尽有呢
皇帝闻言扑哧一笑“你呀,就晓得玩”
华清亦是一乐“对呀,我就晓得玩,我还晓得挠痒痒呢”说着便伸出手往父亲身上袭去。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西窗烛7
葡萄架下,俨然一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们,是怎么”开口,已是哽咽。
林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半晌才道“他们被关在天牢里,每日每夜受尽凌辱,听说吃的饭菜,根本是猪都不要吃的那些个落井下石的狱卒,原本是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皇帝皇后,如今却任他们宰割,个个都发了疯似的,比着赛着想尽折磨他们的办法”
“后来,容妃那个女人,找了三个死囚,对娘娘”望见对面的人儿亦是浑身发抖,他几乎要讲不下去,狠了狠心,却还是决定讲出来,“就当着皇上的面。娘娘不堪受辱咬舌皇上,亦跟着去了。”
讲完,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
华清开口,声音却轻得恍若无闻。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叹了口气,林远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其中一个狱卒的妻子,就在臣府里当差,还做过臣的乳娘。后来,连锦年怕走漏了风声,影响到他们苦心建立的形象,便将一干狱卒都借口流放了。那日乳娘在亭子里哭得伤心,臣便上前询问,才知道了真相。”
怀中的人儿已经几乎哭断了气,却偏偏还要忍着不发出声响引人注意,瘦弱的肩膀虚弱地抽动,那份绝望的悲伤,清楚明白地传达到了他的心中。
屋子外忽然又喧闹起来。
“各院的小主,火势已经熄灭,请小主们都出来吧”
呼喊声此起彼伏,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狰狞。
“公主,您还是先回去吧。”林远担忧地听着外头的动静,“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不要惹上嫌疑,否则”极有可能被当成替死鬼。
怀中的人早已哭得迷糊,蒙蒙地抬起迷蒙泪眼。
“林远,你要帮我。”开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倔犟,“帮我报仇。”
叹一口气,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你放心。我们一直在等待时机。林家,永远是忠于先皇的。”
华清心中一凛。
要推翻连家皇朝吗
谈何容易。
华清摇头。
却不再说什么。
距离那天已经有三天了。
三天来,若水每日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里的人,是乔洛云与沈若水。
真正的沈若水。
三日前的那个晚上,林远送若水回了雏凤宫。在林远的作证下,若水顺利地摆脱了纵火的嫌疑。
或者说,她本来就不会惹上嫌疑。
如同千百年来这后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样,这次的事同样是有它既定的嫌疑对象乔洛云。
乔洛云不满连碧绣仗着太后撑腰,在众秀女中横行,心生嫉恨,便指使身边的丫头趁夜纵火,却不慎被东院管事姑姑看到。欲畏罪潜逃,又被大内侍卫及时追捕。
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
却又漏洞百出。
秀女进宫前后不过三日,乔洛云与连碧绣更是分属东西两院,平日里几乎没有接触,何来心生嫉恨
即便有,乔洛云也不至于笨到指使全儿去做全儿侍候她才三日,她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一个自己毫不知底的人去做
可惜,在太后的大怒下,这些漏洞都被刻意地忽略了。
大火烧毁了连碧绣小半张脸,虽然不至于面目可憎,但服侍皇上是没有可能了。
乔洛云被处以绫刑当着众秀女的面,用了一条几尺长的白绫勒死了。
乔家亦受到了牵连满门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