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活着不如死去,孤寒寂寞倒能丝丝啃噬人骨,生生受罪。可叹罪妾胆小怕死,只能再次搏一搏。”
阿娇其实有心收了王嫣宁,但这种收,不能是她去笼络一个区区嫔御,而是要她心甘情愿臣服,退一步说,即便不能心甘情愿臣服,也得让她永不能背叛。
而今,她手上有王嫣宁的把柄,则还需一样东西。
“王家有你这个女儿,也是几生修来的福分了。”
王嫣宁不明白为何阿娇莫名其妙提起她不够显赫的母家,小小亭长而已,有何值得关注
“孤知晓你有一同胞弟弟,生得儒雅,更难得满腹经纶。只要你安分,孤便许他前程。”阿娇笑意盈盈。
王嫣宁在阿娇盛满的笑意中看到她的胸有成竹,至此才知,根本不是她主动跑来寻求庇佑,而是皇后一步步推她走到这步,为的就是好完全掌控。
但事已至此,进则满门富贵,退则死无全尸。如何盘算,她心头越发分明。
恭敬行了一礼又一礼,端得是满面诚恳,“罪妾全家托付殿下,殿下犹如罪妾再生父母矣。”
阿娇微微笑了挥袖,“去吧,让孤看一看你的以后能多久。”
王嫣宁明了,扶着锦玉的手恭谨退下。
不欲让皇后多等,不过一盏茶时间便梳洗完毕,踏入殿堂之时,百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娇在惊诧中欣慰点头,“不枉孤赏识你,到底是有价值的。”
“妾不会让殿下失望的。”王嫣宁轻启朱唇,露出自信的笑容。
阿娇点头思忖,“现在,只需一个机会了。”
六月里,天气初初闷热,皇帝下早朝回宣室殿处理政务,那边长白奉上一杯冷热适中的凉茶,带着皇后的嘱托,上前回道“陛下,大长秋来报,说是皇后殿下请求回府探母。”
“回府探母”皇帝正提起朱笔,狐疑的看着长白,一滴朱色墨汁滴落在案几上,长白大惊,忙跪下“陛下,奴有罪。”
皇帝低头看看,放下朱笔,挥手让宫人擦拭,“不妨事,你且起来说话。”
长白这才舒了一口气。
“皇后怎么突然想回公主府了”皇帝玩味的勾起一丝笑容,“又想耍什么花样儿”
长白一脸难色,欲言又止。
皇帝白他一眼。“有话就说”
他这才拱手道“听闻窦太主殿下私养娈童,皇后殿下好生恼怒”
皇帝点点头,“这事朕也有所听闻。那娈童现下里不是被赶走了么”
长白道“赶是赶走了。皇后殿下气恼异常,兴许这番请求探母,也是为了劝一劝窦太主殿下。”
想起那个跋扈的姑母,皇帝简直要笑出声来。姑母生得英姿飒爽,说好听些什么巾帼红颜,说的不好听,半分没有女子模样,做事鲁莽,行事不顾后果,倒也难为了皇后这般小心翼翼的为她收拾残局。皇帝自然猜得到那娈童被赶走,定然和皇后脱不了干系,但想见姑母见到皇后还会怎样抱怨诉苦呢。
眼前突然浮现皇后愁眉不展的模样,皇帝心头一阵烦闷。
“想来姑母还在气头上,皇后何苦回去惹一身腥你去劝劝皇后,缓一缓再去吧。”皇帝如是说。
长白愣住了,皇帝不是一向爱看这母女俩窝里闹腾么怎么这会反倒为皇后着想起来他有点头疼,皇后吩咐他,本意是非去不可的,忠人之事做成这样,说不过去。
正巧卫青求见,皇帝喜得推迟处理政务,定要拉着他下一局棋才罢。
长白无奈只得摆好棋盘,奉上茶点,默默侍立一旁,想着一会怎么去回禀皇后此事。这边卫青器宇轩昂的入内,眉眼间英气勃发,煞是精神。长白不禁啧啧,相较于经常出入宫禁的韩嫣,他更欣赏俊逸的卫青,韩嫣美则美,等闲女子亦不能与他争锋,但总觉太过阴柔,没卫青这般阳刚。
“卫青拜见陛下。”卫青礼数全,对皇帝恭敬却不谄媚。皇帝喜得虚扶一把,“卫卿不必拘礼,陪朕下一局如何”
卫青拱手微笑,“承蒙陛下错爱,微臣喜不自胜。”
于是君臣二人相对而坐,皇帝执黑子,卫青执白子,以皇帝开局。
皇帝置下一子,道“这次入宫,可去见过你姐姐”
卫青眼观棋盘,在黑子边落下一子,“入宫必得先拜见陛下,姐姐那里还未去的。”
可不是么,他刚来拜见,就被拉着下棋,哪里有空去合欢殿。卫子夫望眼欲穿,根本没等到弟弟。
皇帝道“你姐姐有了身孕,近日里害喜厉害,待会儿你去合欢殿瞧瞧她,也好叫她见到你开心开心。兴许能多多用膳。若不然”他顿了顿,“晚膳便在宫里用吧。”
这是极高的恩典了。
卫青忙舍了棋局,拱手起身,“陛下,微臣不敢。”
皇帝堵了白子,兴头正高,摆摆手让他坐下,“这有什么。你姐姐是朕的妾侍,你是朕的小舅子,正好用了晚膳再来陪朕下棋。”
说起来,这永巷里哪位嫔御的母家都是皇帝的亲家,可谁又真敢用皇帝攀亲卫青一向谨小慎微,闻言不由得犹豫起来。皇帝态度坚决,太推脱未免惹恼他,但不推脱万一传了出去,还不知言官将如何编排他姐姐恃宠而骄。真真为难至极。
可皇帝说了后,再不提这话,他也不好提,君臣二人便认真下起棋来。
那边长白愁绪满怀,不知怎么解决皇后嘱咐的事,大长秋再次求见在外。
“皇后又派大长秋来请求探母”皇帝不悦的皱眉。这女人这样不知好歹
长白看出皇帝不太高兴,压低声音嚅喏道“回陛下,殿下怕是气得狠了。”
皇帝冷笑,就是知道气恼了,才不想让她们母女二人天雷勾地火的闹。难得他关心她一回,这般不识抬举想回去不是么还就偏偏不让你回
皇帝执拗道“去同皇后说,朕不允别再派大长秋来了”
长白冷汗直冒,正要去回。卫青道“陛下,恕微臣大胆。微臣略微听得一二,皇后殿下执意回公主府,陛下没深想过是什么缘故么素日里,皇后殿下可不会这样执着。”
这样一说,确实
皇帝疑窦大生。
长白小衣尽湿,想起卫青是卫子夫的亲弟弟,而那卫子夫一向与皇后仅表面和睦
“卫侍中多虑,不过是窦太主殿下做下些事,皇后殿下有些恼了。”长白状若不经意的分辩。
皇帝没管长白的分说,冷笑道“卫卿你说说看,皇后怀了什么别样的心思”
长白张张嘴,见皇帝犀利的眼眸,便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卫青把长白的神情看在眼中,微微笑了,那笑容配上俊朗的容貌,端得是个美男子。
第38章 春天来了
“陛下下月生辰将至,皇后殿下执意离宫回公主府。兴许探望母亲为假,实则是为陛下生辰贺礼煞费苦心也未可知。”卫青笑意如风,和煦温暖。
“哦”皇帝没曾想等到的是这么一个答案。说起来他是生辰将至,礼部和掖庭确实也在悉心操办,就是永巷嫔御们,定也早早准备起来聊表心意。每年都这样,没多大意思。他早忘了年幼时生辰对礼物的期待,更想着兴许那个时候,父皇能想起看看母后。
皇后的变化,他看在眼里,生起探究的趣味,可惜这样的女人,似乎对他没了热情,这让皇帝心头不快,今次他的生辰,她真的会别出心裁准备礼物,不惜出宫去寻,只为给他一份惊喜么
皇帝感觉有点牵强,不免看着卫青不语。
“陛下,皇后殿下对您的情意,您应该是知晓的。”卫青依旧笑着说。
“”皇帝脑壳有些混乱,恍惚年幼时,那个稚嫩美丽的小姐姐指着一匹漂亮的小马说“彻弟弟,荣哥哥不给你骑,我护着你”另一边,是气恼异常,被宫人拦住的刘荣。
她是馆陶公主心爱的女儿,是太皇太后疼爱的外孙女。
而他,只是个不受宠美人的儿子。
幼小的他,艰涩的问“娇儿姐姐,这么做,荣哥哥定会恼了你。”
小小的阿娇有一瞬间的难过,继而展开笑颜,“那彻弟弟愿意陪我玩儿吗”
那笑容,照亮他幼小的心,是那灰暗过去的所有的光明。
“吾若一日娶得阿娇姐姐,必当金屋筑之”
“皇祖母,您放心,我一定对阿娇好”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唯一的妻,我一定疼你爱你”
“娇儿娇儿”
“你放心”
“陛下”皇帝神情恍惚,长白生怕出事,轻声呼唤。
“陛下,您可还好”卫青露出担忧之色,他只想为皇后做些什么,孰料皇帝陷入回忆无法自拔。
那明媚笑靥,有多久没出现在皇后的脸上了
皇帝微微低着头,一丝丝苦笑,“如今,皇后对朕对朕”还有情意吗他没能说出口,这不但是对他自尊心的伤害,更是叫臣下和奴才们看了笑话。
“陛下,对皇后殿下的情意呢”卫青像是个能窥探到人心的可怕巫师,就那么一点一滴的戳中皇帝的心。
“朕朕”皇帝竟张口结舌起来。
长白惊惧的处在君臣言谈中,卫青僭越了,他岂能这样诘问皇帝
皇帝深吸一口气,“朕无论对皇后如何,都是恩典”
都是皇帝的恩典
卫青突然想起那日英姿飒爽,在马背上驰骋的皇后。
寒夜寂寂的深宫,狡诈阴狠的永巷,不该是皇后那样明媚的女子留驻的地方。
“长白。”皇帝重重唤了声。
长白赶紧拱手侍立,“陛下”
“去告诉皇后,朕允她出宫。”
长白一脸喜色,小心掩藏,垂首道“吾这便去回禀皇后。”
皇帝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子,五内郁结。
皇后娇儿朕是不是这些年,亏欠了你许多可朕是皇帝,你为何不能软语温存,非要刚毅果决呢
即便是皇后临时出宫,亦打点四五日才真正得以出宫。
宫门外,百灵侍奉阿娇换乘马车,阿娇上车之前,深深吸气,终于出了那个囚笼,虽然只有几日。
马车奔驰在长安街巷上,阿娇忍不住掀帘往外望,她的装束是普通富人之家的夫人,来往百姓并未注意这马车内,是他们的国母,母仪天下的皇后。
小商小贩的叫卖声,街上穿梭的行人,点心铺子摆出热气腾腾的点心,馒头馍馍香气馥郁。这一切都是这么美好,阿娇贪恋的看,想把这些凡夫俗物深深刻印在脑海中,以慰聊深宫寂寞。马车并未往公主府去,而是直奔长安一处不起眼的酒楼。那酒楼是一商人女所开,店面不大,却很干净,店内菜色不多,却样样精品。所以虽则不起眼,也有那等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常来光顾。
百灵伺候阿娇下车,早有小二立等门前,笑着将她们往二楼包间引。
“楼上公子已久候多时,可把夫人等来了。”
阿娇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