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转机,皇帝愿意听她辩解,赶紧膝行几步,道“陛下容禀。当时宴会结束后,夫人们陆续离开。卫夫人在前,尹美人在后。尹美人念着陛下,孕中多思,同卫夫人有了些误会。皇后殿下在后,生怕尹美人唐突了卫夫人,便叫奴婢近前劝一劝。奴婢依然而去,没说两句话,忽觉尹美人朝奴婢倒过来,奴婢下意识想扶住尹美人,却没扶住,尹美人这才摔了。陛下治奴婢失职之罪,奴婢别无二话。但奴婢真真没有谋害尹美人,更没有谋害美人腹中皇嗣。”
陈氏听完轻浅一笑,“你是说我和蕊心姑娘冤枉你了”
凝香哪里敢同陈氏拌嘴,只哀泣道“求陛下明察。”
各说各话,皇帝良久未言。他应该去相信卫子夫,相信家人子陈氏,好好给皇后一个教训。但是阿娇正冷静的看着他,去了浓妆艳抹,那样清秀婉约,又有大家闺秀的名门气质。皇后怎么会去做那样的腌h事可是尹氏在病榻上娇弱的哭泣,他不得不给尹家一个交代。
被冷落许久的李御医开了药方一直候着,此时听完这些话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冷汗湿透的贴身小衣粘在身上无比难受。他拱着手走到皇帝面前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李御医的话犹如朝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掀起波涛。
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本打算借机发挥的卫子夫完全没想到出了这么个茬子,当即瞠目结舌。阿娇出言,划破静的诡异的场面。
“李御医,这话可不是瞎说的。你可否确定尹美人体内有凉性寒物”
李御医苦着脸,道“皇后殿下,臣虽不敢称妇科国手,但也算是有一定资历的医者。皇嗣有损,尹美人元气大伤,臣哪里敢瞎说。按照脉象,尹美人体内寒气入侵不是一日两日,这等寒气早晚损伤皇嗣,即便没有今日的意外,皇嗣早晚也是保不住的。”
“咚”一声响,皇帝重重拍了下椅把,“朕原以为凝香之事可能是个意外,没想到当真有人谋害朕的子嗣真是好极了,朕忧心国事,为朝堂之事殚精竭虑。没曾想朕的永巷也如此污秽不堪”
“皇帝必要彻查此事”皇太后扶着女官的手颤颤巍巍的入内,满面泪痕显示出她无比的悲痛。“哀家盼着皇孙,念着皇孙居然又出了这等事”
卫子夫略有尴尬,却知此时不是她请罪发作的时候,遂默默不敢言。阿娇迎上去搀扶皇太后另一边胳臂,道“惊扰母后清静,是妾无能。”
华裳的事本就让皇太后对阿娇格外不满,又折损皇孙,她再耐不住心中气愤,道“清静哀家要什么清静没有皇孙环绕膝下,哀家就落得清静了”
众人哗然,阿娇不做声,皇帝赶紧上前接替女官搀扶皇太后,道“母后这般,是怪罪皇儿了。”
皇太后在两人搀扶下缓缓落座,“皇帝日日处理国事,哪里面面俱到。”此言便是怪阿娇没有管理好永巷了。卫子夫如今也是协理永巷之人,自是脱不了干系,便伏地请罪。皇太后虽庆幸当时卫子夫分了皇后的宠爱和权势,但到底看不起她出身歌女,满眼的蔑视“你有何德何能担这个罪过”
卫子夫羞得面红耳赤,心头恨极又不得不退下一旁。
阿娇起身道“请母后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查的水落石出。”
“不必了”皇太后大手一挥。“哀家亲自来查绝不姑息这等心狠手辣之人”
这便是不相信阿娇了,怕是她动的手然后再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阿娇不多说什么,这时候说多错多。皇帝虽然不想让皇太后一把年纪还伤神,但拗不过母亲,只好同意。临走前他深深看了阿娇一眼,阿娇亦坦然面对。
出了这档子事,永巷上下各个闭宫保全自身,除了那日大放异彩的华裳。
皇帝在尹氏处伤了心,卫子夫又因此事未查清被牵连,陈氏那日的进言未能得到皇帝的信任,那些得宠的全部沉寂。只剩下华裳,几乎夜夜侍寝,风头无量。不过几日便传来册封消息,着封为八品华七子。平家女子越级晋封,除了卫子夫,也就是华裳了。那日之后,凝香就被送进掖庭看管,阿娇再也没见过她。百灵念着同室之谊,曾暗地里花银两想见一见凝香。奈何掖庭得了皇帝口谕,任何人不得私自见凝香,遂也罢了。到底是担心的。不仅仅担心凝香在里面吃苦受罪,更担心她会受到什么人的挑唆攀咬皇后。
夜深了,宫门下钥,禁卫军来回巡视。
一普通宫装宫人悄悄儿拐到僻静处,另有一舍人同她点点头,便带着去掖庭看管犯事宫人舍人的庭狱处。
庭狱内外到处是忙碌的身影,隔绝了永巷的繁华后的寂静,这里犹如地狱一般折磨着犯事的宫人舍人。那宫人走了许久,最深处是一座独特的监狱,里头依稀可辨有几个人在拐角处缩着,瑟缩的身影颤巍巍发抖,弥漫着一股萎靡之气,伴着腥臭难闻至极。
那舍人恭敬的朝那宫人作了个揖,“我就在外头候着,姑娘好了喊一声便可。”
“有劳了。”那宫人嗓音温和,很是好听。
舍人离去后。监狱深处探出苍白的一张脸,那张脸生的不俗,中上之姿,却因几日的折磨有些憔悴不堪。听见动静,她试探着出声“是谁”
那宫人隐没在黑暗中,压低声音道“主子叫我来看看你。”
凝香激动不已,手脚并用的爬到监牢边,抓住铁杆狠命摇晃,“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那宫人道“不着急。”
凝香颓然倒地,仿佛抽空了力气,“不是说明天只要乖乖说出那些话,我就可以出去了么”
那宫人点点头,“是的。”
凝香忍不住哭出声,“我实在忍受不了,这里太可怕了”
“荣华富贵哪里这样好得呢”那宫人轻轻道。
凝香浑然不觉语气中讽刺,道“凭我的姿色,做得了主子”
“你居然还想着这个”那宫人似乎有些惊讶。
凝香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虚无,道“主子答应过的,她答应过的”
“她答应过你什么才引得你愿意背主忘义”阿娇的脸赫然出现在火光下,带着诡异的平静。
第27章 凝香之死
乍然见到旧主,凝香惊惧交加,她抖索着身子,几乎要背过气去。
“殿殿下,怎么会是你”
百灵从阿娇身后出现,满面的不可置信,又是痛心又是难过,“凝香,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亏得殿下待你不薄”
凝香战栗的越发厉害,紧张的咬破嘴角,丝丝鲜血溢出,衬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格外的恐怖。
“殿下殿下救我”她转了语气,哭求不已。
“救你”阿娇闭上眼睛叹道“如果孤今天不来,明天估计掖庭会传出一份供状,供出孤才是下了凉药的罪魁祸首,是也不是”
“不”凝香慌乱了神情,比刚才恐惧更甚,“殿下,殿下您相信奴婢,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您”
“是么”阿娇道“害了孤,你不就可以爬上龙床,成为嫔御了么”
“殿下”凝香哭泣不已,“殿下,奴婢没有”
“凝香,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百灵悲悯的看着她,那眼里有太多复杂情绪,像看一个可怜虫一般。那神情与皇后如出一辙,凝香立刻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她泪眼朦胧松开抓住铁栏杆的手,突然癫狂的大笑。
“百灵,你也不过是一个奴儿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个人”她一指阿娇,“她有什么值得效忠的不错,她现在好侍奉的多。原来呢轻则骂,重则打。试问椒房殿上下有谁身上没有伤痕她自己骄奢淫逸,还苛待我们,我娘苦苦守着我的月俸银子,她说罚便罚了害得我家兄弟到现在也没能娶上妻室我娘骂我无用,我的苦楚谁又可知”
百灵听不下去,忍不住道“你那幕后之人又是真心待你吗许诺的一切兑现了吗你只看到区区银两,殊不知当你做下这一切,便会没了性命”
凝香噎了下,兀自嘴硬道“不会的。”
人如果宁愿相信谎话,时时给自己暗示。那么最终,她会坚信那是真话。阿娇见无论怎么说也没什么用,便道“孤今夜来瞧你,并没打算你能说实话。这一通发泄的可好不过是想要荣华富贵,成为人上人罢了。何必拉扯了家人,让他们平白成为借口。”
凝香赤红了眼睛,涨红了脸,“你是个没心的人,被娇养大的何曾懂得我们这样人的苦楚”
“那你且当做孤无心吧。”阿娇一挥袖,轻巧掉出精致的小瓶子,那瓶子破出一个口,袅袅升腾看不见的烟。“百灵,我们走。”
百灵最后深深看了凝香一眼。
掖庭的夜始终静悄悄的,静默如水的夜,没有一丝痕迹。
长信殿。
“太后,这是掖庭那边送来的供状。”
女官递上长长诉状纸,洋洋洒洒的诉状,全是供诉自己如何怨恨皇后,污蔑皇后,并揽下所有罪过。皇太后自是不信的,她狐疑的问左右“这些日子,掖庭那边可有动静有谁忤逆了哀家的旨意,私自放人探望”
掖庭狱刘吉拱手道“回太后的话,事关重大,掖庭守备森严,断断不会放人进去。”
太后冷笑道“这可好笑了。区区一个奴婢,竟能想出这样恶毒的点子,若说无人指使,哀家是不会信的。”
“太后的意思”刘吉奇道。
“既然她不吐实话,那哀家必得亲自审问方可”皇太后搀扶着女官的手便要起身,女官赶紧拦,“太后殿下,那地方腌h难闻,实在去不得。”
皇太后想起当年为美人时,栗姬的刁难以及那冷宫似的寝宫,不免好笑,“你以为哀家是怎么当得太后的么这点子小事就别罗嗦了。”
女官无法,只得伺候皇太后更衣梳妆。刘吉也是惴惴不安,生怕有什么闪失,乌纱帽没得所谓,性命丢了可就大大不妙了。
正忙乱着,皇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只脚踏进了肩舆,只见有掖庭宦者跌跌撞撞跑来,神色惊慌不已。刘吉顾不得太后在侧,忙拦住他,“上殿在此,慌什么”
那宦者结结巴巴的说“罪罪婢凝凝香畏罪自尽了。”
凝香在狱中身亡,死相极为可怖。据说是碰了头,满脸的血,整个血糊的一般。又说她是自个咬掉了舌头,口中溢满黑紫色的血。还有说她不知是发了什么失心疯,自己把脸抓的稀烂,疯狂的撞墙壁,直撞得脑浆迸裂而死。林林种种不计其数的猜测,闹得永巷上下人心惶惶。不过,总归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又是待罪之身,只拿破席子卷了扔乱葬岗罢了。
尹氏失子一事因凝香的全盘背锅而结束,给上位的主子们留下些许惊吓和茶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