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上的肌肉突然绷得紧紧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握紧了拳头。
“你怎么来了”杜泽山走到我面前,抬起眼皮看了郑凯奇一眼,然后转身说,“到我办公室谈。”
我满腹委屈,并且不断在心里诉苦我也不想来的。可是郑凯奇已经飞快地跟着杜泽山走进了办公室,一进门杜泽山就冷冷地命令我“关门。”随即,他拉上了办公室百叶窗帘。
看来,他是知道郑凯奇今天来找他是来干什么的。那就更加说明,这件事情跟他脱不了关系。
“我还真没想到你们会来得这么快,郑凯文呢”他坐在老板椅上,低头点燃一支烟,淡淡地吐了一口气,看着我们说,“是不是路上塞车反正他早晚会来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也会来。”
他看着我,漆黑的眼瞳里注满了水一样流动着的悲伤和疼痛。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对他的这种情愫无法解读,它只会让我自己更加混乱。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小而快,像是紧绷的琴弦被人不经意地拨动了一下。
原来天长地久不过是谎言一场6
“是你,真的是你”郑凯奇飞快地冲上去一把将坐在椅子上的杜泽山提了起来,像是抓着一件旧衣服那样狠狠地说,“是你害死凯悦的你还威胁我爸爸,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吓得手忙脚乱地试图将他们分开“凯奇,凯奇,你冷静点,不要做傻事。”但是他却完全听不到,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杜泽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我想如果可以,他真的会把杜泽山吞下去。
“不是我。”杜泽山出乎我的意料,表现得冷静而淡漠,他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杜泽山”郑凯奇咬牙切齿,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在郑凯奇的愤怒面前,杜泽山简直像是一只准备好任人宰割的羊羔,全无反抗,全无辩驳,他任郑凯奇紧紧地卡住他的脖子,似乎早已经准备好在他手中窒息而死。
我上前阻止了郑凯奇。
如果杜泽山像以往那样气焰嚣张,放肆,我一定不会阻止郑凯奇掐死他。可是现在,他面容憔悴,仿佛也是彻夜未眠,看情形这件事情对他也是一个莫大的意外和打击。
也就是这股子忧伤,令我相信他并不是全无良知的浑蛋畜生。
“凯奇”我拉开了郑凯奇,杜泽山后退了两步,扶着窗户,激烈地咳嗽,他终于还是站稳了。
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像是怨妇的哭泣,始终无法彻底地止住。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他斜倚在窗前,低低地喘着气,终于,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就是那种目光,就是那种眼神我不知道为什么使我相信他不是一个坏人。
“为什么要阻止我,你知道他干了什么”郑凯奇忽然将矛头指向我,怒不可遏,“他杀了凯悦”
我大声喊“郑凯奇,你要为杀人而坐一辈子的牢吗那你爸爸怎么办,你哥哥怎么办你家里的生意怎么办你的前途又怎么办”
“别跟我说这些,我不在乎。”郑凯奇冷冷地指着杜泽山说,“他跟苏孝全一样,都是人渣,就算是死,也不足惜。他能杀了凯悦,我为什么不能杀他替凯悦报仇”
“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我死命地拽住他,“那只是一场交通意外,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鬼才会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交通意外,鬼才相信那个来投案自首的家伙真的只是酒后驾车。洛心,你别那么天真好不好他是黑社会啊”他试图推开我,我拼命地吼道“他说了不是他干的”
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杜泽山的前面,连我自己都很震惊,我是何时转换了位置,我怎么会站在这里郑凯奇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困惑,最后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反问我“你居然相信他”
是啊,我居然相信他。
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我竟然会相信他。
就因为他说不是他干的,就因为那一个眼神,就因为他看起来很悲伤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杜泽山忽然在我背后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像是故意的,把声音压得极低说“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相信我这个坏蛋。”我挺直了背脊,却不回头,对郑凯奇说“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事实。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坐牢,如果凯文在这里,他也会阻止你的。”
“二哥不会的”郑凯奇的表情忽然间变了,由惊讶变为一种愤怒,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忽然用力地推开我,任由我重重地撞在办公桌上。他抓住了杜泽山的领口,大声地吼着“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你为什么要针对凯悦”书包 网想看书来
原来天长地久不过是谎言一场7
“我没有。”杜泽山终于被激怒了,反手抓住了郑凯奇的衣领。他们相互推搡着跌倒在地上,杜泽山死死地抓着郑凯奇的双手,眼镜跌在地上,已被踩得粉碎。“凯悦是你妹妹,你没有好好地保护她,现在却反倒来责问我,你难道不应该问问你自己吗”
“杜泽山,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郑凯奇挥起了拳头。
“那你就动手啊。凯悦是被你们杀死的,是你们”杜泽山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气,反手抓住郑凯奇的胳膊,使了一招过肩摔。
郑凯奇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问问你爸爸做过些什么,你哥做过些什么。”杜泽山不紧不慢地理了理领带衬衫说,“你以为我愿意像今天这样吗是你们逼我走到这一步的,是郑凯文”
“杜泽山”郑凯奇忽然跳了起来。
我捂着差点撞折了的腰,斜靠在书桌旁,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茫然不知所措。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杜泽山很早以前就对我说过,他跟郑凯文之间的恩怨并不是那样简单,那么,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忽然,我看到郑凯奇手里发出的光,像一把刀切断了我的思绪。
我猛然惊醒,我知道他会做什么。我恐惧着,害怕着,并张开双臂挡在杜泽山的面前喊道“凯奇,你疯了吗”但是那时候,郑凯奇也许真的已经是疯了,他并没有停止向我扑过来。
我只觉得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同时,杜泽山的双手落在我的肩膀上,一转身将我藏到了他的身后。
我只感到天坍塌了,眼前黑压压一片,他身上的古龙水和淡淡的烟草味道混合在一起,扑进我的鼻子里。我有一秒钟的眩晕,为什么是这样熟悉的感觉
“砰”的一声,杜泽山的身子向前冲了几步,我模糊地看到,那个华丽而沉重的博古架,就这样一瞬间倒塌了,而我的视线也如同聚焦不准的摄像机,模糊着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滑稽的猴子,吃力不讨好地爬到了森林里最高的那棵树的顶端,然后发现原来比那树高的树啊、山啊遍地都是。于是那些坐在更高处的人,伸手轻轻一拍,我便跌入无底深渊,粉身碎骨。
言晓楠说的都是至理名言人往高处走,只要你不怕死在珠穆朗玛峰上。
我从那无尽的深渊中挣扎出来,抓住我双手的,却是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那个声音温柔地对我说“小姐,你不要乱动,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好呢。”
伤口
一瞬间,天亮了。所有昏迷前的情景如狂风巨浪席卷而来。我潜意识里想要抗拒的东西,却拼命地挣扎出来。杜泽山郑凯奇博古架如果我受伤了,那么杜泽山呢郑凯奇呢
我反手抓住护士冰冷的手,问“护士小姐,跟我一起进来的人呢”
“你说哪个”她向布帘外面看了一眼,说“是在外面等的那个吗”
我掀开身上的毯子,顾不得护士小姐的大力阻止,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布帘。
郑凯文正坐在长凳上,看见我从帘子里冲出来,站起来一把将我紧紧搂住。我没想到他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简直要把我的腰也折断了。就好像在珠宝工厂的时候,杜泽山搂着我,生生要把我拦腰折断一样。
我的神经骤然绷紧,拉住郑凯文,声音压得极低“杜泽山怎样了”
“他还在急救室。”
“凯奇呢”我紧紧地抓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生怕自己会突然体力不支栽倒下去。
原来天长地久不过是谎言一场8
“他在警署。不用担心,他会没事的。我已经让律师过去了。”
“对不起我本来应该找你一起去的,可是我找不到你。”我紧紧地抱住他。
“阿昆都告诉我了。”他慢慢地说。
“请问,你们是杜泽山的家属吗”医生忽然从背后冒了出来。这些走路没有声音的白大褂,吓得我心怦怦直跳,紧跟着我舌头打结地说“怎么了”医生把一张白色表格递到我面前“我们需要对他进行手术,他的情况不大好。”
“怎么不大好”
“他之前应该是动过一次大型手术,所以”医生用充满疑惑地看着我,突然停下来反问我,“你们是他的家属吗”
“我”
“手术很危险,需要家属签字,你们可以代表吗”
我看了看郑凯文,然后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正要从医生手中接过表格和笔,却突然有另一只手从我们身边伸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抽走了表格,用那支笔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了一串字符,然后交给医生说“麻烦您立刻动手术。”
声音不高不低不带起伏,但听起来简直就是命令。
我惊愕地转过身,看到苏孝全站在我的身后。
他还是一身黑色的装扮,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狭长的丹凤眼看着我,好像要把我看穿一样。然后他转过身去走到手术室门口的长凳上坐下了。他身后永远有几个黑影跟随着,而这些人比普通保镖有威慑力,就像是传说中的忍者。
我忽然想到郑凯奇指着杜泽山说的那句“他是黑社会”。
郑凯文突然上前走到苏孝全的面前,当然他还没有到达苏孝全面前,就已经被苏孝全手下的人拦住了。
“三哥,我有话跟你说。”
我看得出来,郑凯文正极力压制着内心的不安和怒意。
然而苏孝全却只是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空荡而寂寥的长廊里,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简直像是催命的钟声。然后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郑凯文,非常奇怪的是,他也同时看了我一下,然后冷漠地盯着手里的打火机,声音冰冷得像是北极的空气。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可是我现在没心情,也不想看到你们。”
医院的空气中带着令人窒息的气息,阴冷恐怖。
“三哥”
“三哥说不想见你们。”
一个大个子黑衣人拦住了郑凯文,像一堵墙似的挡住了我们的视线,我们看不到苏孝全,却仍然能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啪,啪
我走过去,拉住郑凯文的手。他的手心冰冷冰冷的,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也害怕,害怕这个男人。
“我们先走吧。”我低声说。
“等一下。”空荡荡的走廊里,苏孝全的声音像是就地投下了一颗原子弹,我和凯文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并且不能控制地转过身去看着他。
“啪”的一声,非常清脆,他用力扣上了打火机。
他紧紧地握着打火机,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记住,如果他有什么事的话,”他停下来,看了我和凯文一眼,才说,“郑凯奇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那空气寒冷无比,像是一股强大的气流,迅速地灌入了我的肺中。
生平第一次,我是这样渴望杜泽山继续活着,一直活下去。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
窗外霓虹闪烁,香港是不夜城,过了午夜三点仍有人流连于兰桂坊。积满雨水的路面如同一只硕大的银盘,碎了一地的霓虹,变成了银盘上的璎珞。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我们好似已经与外界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