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般冲向了白泽。
我从乾坤袋里找出一个竹筐,又往竹筐里放了几根水灵灵的白萝卜,都是白泽最喜欢吃的那种,抱着竹筐颠颠跑了过去。
耳后传来绛汶少主不明就里的笑声。
捕捉到任性出走的白泽以后,我团了一个松软的云朵,将它一把放倒在云团上,掏出瓷瓶往它的蹄子上抹药。
二狗用特别严厉的眼神盯着白泽看。
白泽傲娇地别过脑袋,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水光一片,还要勉强自己作出一副“好讨厌离我远点我最不喜欢你了”的样子。
只是给白泽上完药以后,它头一次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
“你还要去找师父吗”我问道。
这只小白泽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的微光再次暗了下去。
我把竹筐拎过来,抓起一只鲜嫩的白萝卜,“你饿不饿,我带了几根萝卜过来,你不是最喜欢吃萝卜了吗,这些萝卜都是解百忧用药草养大的,味道比寻常的都要好。”
它把脑袋伸了过来,就着我的手舔了舔白萝卜。
绛汶花了大概半刻钟斩破那个剑阵,等他走到我身边时,白泽已经快把萝卜吃完了。
“这是你养的白泽”他道“白泽这种倔脾气的神兽,不是只吃主人喂的东西吗。”
白泽看了一眼绛汶,下巴往上抬起,又是一副“你这人这么多嘴真的好讨厌离我远点”的样子。
雨后初晴,花草的色泽却淡了起来,天穹中的怒雷声势转小,清明的月光破云而出。
“看样子,是快要打完收场了。”绛汶低声道。
我凝神望向远方,甚至能瞧见绿芜荒阵渐渐浮出的虚无边角。
阵外有万千锐利风刃,雷霆威压惊恸山河。
白泽朝着那个方向出神地望着,忽然从云朵上站了起来,用尽全力冲向了阵外。
“这只白泽是”绛汶的话音顿了顿,含蓄地问道“有些厌生吗”
我默不答话,却知道它并不是厌生,只因那些威压和魔气中,参杂着师父的影子。
二狗这一次打定主意不让白泽乱跑,白泽方才跑了一半的距离,就被二狗拦住了去路。
这只祥瑞麒麟终于展现了一把仙兽的能耐,它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吸的快要厥过去,然后张嘴喷出了一长串的金红色火焰。
跳跃的火舌包围了白泽,封得它无路可逃。
“终于有点用了。”我欣慰道。
绿芜荒阵愈发稀薄,我甚至能看到师父将剑尖插进了岩石的巨缝里,他的手臂上负了伤,鲜血染红了白衣。
天将破晓,荒野萧芜。
看见夙恒的时候,我双眼晶亮,差点就像白泽那样冲了过去。
他立在半空中,手上的绝殇剑尚且在滴血。
阵外的地上密布了妖魔狼怪的尸骸,修炼万年的妖王也身首异处,吹在脸上的风夹着浓烈的血腥味,丝丝入骨叫人心惊胆寒。
这个时候的笑声,听在耳边就分外的毛骨悚然。
金钗罗裙的芸姬坐在一块乌黑的浓云上,她的眉间多了一颗艳色的朱砂痣,唇色也比平日里深了许多,周身缭绕着破不开的黑雾,魔性之强令人惊骇。
她笑得极为开怀,衣衫半解倚着黑沉沉的云朵,“容瑜长老,你到底是年轻啊,要是听你弟弟夙恒的话,再等上一两个月,也许我就要灰飞烟灭了呢。”
“一开始好心收留我,恐怕就是想着要将我的功力化为己用吧”芸姬的指尖点上了红唇,眸光潋滟扫向师父,“哎,现在的年轻人呢,多半就是像你这样急功近利。可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容易的事,你怎么也不用脑子仔细想想”
黑雾浓郁,魔气起伏,她的话音变得更轻,身影渐渐模糊了起来,“方才我召唤来的那些妖魔,也多半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砍死的,作为哥哥没用到这个地步,我活了百万年都不曾听说过,呵呵我一个女人都为你感到耻辱”
在芸姬的身迹全然不可寻时,绿芜阵法凭空消失。
师父同母异父的弟弟是夙恒。
我呆立在原地,脚下像是倏然定住。
二狗喷出的火焰也熄灭了,白泽踏着晃悠悠的步子奔向师父,它的蹄子刚上了药,走起路来很不稳,可是刚刚挨到师父身边,就被他用剑柄推了一把。
白泽摔倒在地上。
我带着二狗跑向白泽,接近师父时,听他冷冷问道“听到了什么”
我想说不该听的都听了,话未出口,他侧过脸看我,双眼微眯,眸色清冽如深潭。
雾霭流岚,夙恒自我身后楼住了我的腰,薄唇灼热印在我耳畔,低声道了一句“耳朵怎么这么凉。”
“冷不冷”他握着我的手,指尖在我的手背上蹭了蹭,又道“我们回家吧。”
、第61章 露水云
风过荒野,吹散漫空的薄雾流云。
被夙恒召唤来的天火瞬间焚尽了所有断肢残骸,甚至吞没了方圆百里的血腥味,在眨眼间消失以后,只留下一片微不可见的烟灰。
我放眼望过整个草野,却发现绛汶少主和他那几个侍卫已经腾云而去跑不见了。
岩石边生了几株蓬乱的枯草,枝叶还沾着斑驳的血点,师父就站在那一簇杂草边,背靠着拔地倚天的嶙峋怪石,胳膊上的伤口犹未止血。
他不甚在意自己的伤处,若然无事地轻笑一声,抬手拔出插在岩缝里的长剑。
黎明的晨光轻柔拂落,随着霞光映入他琥珀色的眼眸,他左手执剑,不疾不徐地缓声道“君上,别急着走。”
我定定看着倒在地上的白泽,它的四只蹄子上遍布了浑浊的泥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水雾朦胧,二狗充满同情地用脑袋蹭了蹭它,它甚至没有心情去嫌弃二狗,也没有发出半点委屈亦或伤心的叫声。
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想说些什么,又生生忍住了,反观师父的架势,更猜不出他要在这个时候做什么。
天清露浓,川野上似是又有了苍苍雾气。
师父手中长剑的剑尖直指苍穹,脚下有错综复杂的阵法跃动,我心头一惊,睁大了双眼看着师父,却听见夙恒无动于衷道“我让你十招。”
“十招”师父勾唇一笑,语声沉凉若水,眸色深暗如夜,“十招之内,你若是败给我,便把怀里那只狐狸精交给我如何”
夙恒怀里的狐狸精
自然指的是我。
绯丽的霞色染就云际,勾描出莲纹般的金边,晕开一片胭脂色。
我起初惊呆了一瞬,脑子里闪过诸如“不要打架”“师父你身上还带着伤”“无论输赢我只想跟着君上”这类的话,但看师父那势必要决一死战的神色,再次把这些话忍住没说。
剑道巅峰的威压在骤然间降下来,隔着一道固若金汤的守护结界,我的目光越过师父,怔怔然望向远方澈蓝的天空。
夙恒松开了我的手,我抬眸看他的侧脸,除了觉得他无论怎么看都是这么好看以外,又觉得他好像全然没将师父放在心上。
夙恒嗓音低沉,又有些微的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说不出的沉缓好听。
他道“挽挽乖,等我半刻钟。”
我诧然看着夙恒,且不说他要花多长时间打败师父
光是让师父出上十招,可能都不止半刻钟。
结界外的师父大抵被这句话彻底激怒。
“半刻钟。”师父握剑的手指骨节泛白,眸中如有怒火燎烧,话中却仍然带笑道“你就这么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夙恒踏出结界前,我挨在他身边声音极轻道“君上”
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我顿了一下,眸光闪烁将他望着,用只有我和他听得见的声音,斟酌着恳求他“可不可以不要让师父输得太惨”
师父眼中的熊熊怒火像是快要把他自己烧着了,我担心他今天输得太惨可能会想不开,可是这话问出口以后,夙恒非但没有应声,反而挑起我的下巴,淡淡问道“挽挽心疼他”
他倾身靠的那样近,温热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我的心跳倏然加快,耳根一阵烫过一阵,“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踮脚亲了他一下,猝不及防被他搂住了腰。
夙恒的手缓慢地下移,在我挺翘的臀上捏了一把,别有深意道“昨夜没有陪挽挽睡觉,今天一定补给你。”
话音才落,天际风起云涌,漫空朝霞失色。
师父祭出了盘旋着万把锋利流剑的虚无广阵,他化风为剑,化草为刃,天地万物都像是融进了阵中,参杂着剑道巅峰的威压,每出一招都是致死的绝杀式。
此生我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阵法。
夙恒瞬移到七丈开外处,他的身影太快,紫衣掠过一阵疾风,轻而易举地避开第一个杀式。
师父点地跃起,将手中的长剑扔向了空中,刀剑击撞出铿然重响,风声凛凛路过耳畔,他眸色寒凉如隆冬时节融不化的冰,语声不咸不淡道“这不过是第二招。”
不过是第二招。
阵中的森寒流剑带着骇人的剑气,和师父的长剑浑然天成般聚集在一起,汇成一道又一道的穿心杀招,狠厉地刺向只守不攻的夙恒。
就是在这个时候,夙恒还有心思看我,他静立在原地,视剑道绞杀为无物,浅紫色的瞳眸无波无澜。
万把飞剑集成的剑锋寒芒迫人,所向披靡地疾驰而来,似要在下一瞬穿透他的心口。
我急的快要哭出来。
野原上荒草一色连天,狂风掠过带起蓬草翻浪,在几乎万念俱灰的那一刻,夙恒陡然消失在原地。
我不敢眨眼,生怕眨一下就再也看不到他。
同在守护结界中的二狗嗷呜叫出声,我抬头看向站在半空中的师父,又瞧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夙恒,眼中的泪水倒是真的滚了下来。
刀剑杀招劈向了夙恒和师父所在的地方,师父反手提出一把剑,直截了当砍向夙恒,这一剑仍旧没有伤到他,师父便召来了怒雷诀。
惊雷毕现的时候,整个荒野上都仿佛压了一层密云。
接连数道震破山河的雷剑劈过,师父始终没有伤到夙恒一分,他的脸色变得愈加沉重,白衣翩飞如冬日雪,一块玉石从他的袖间滑落,缓缓落在掌中。
又有一道疾雷砸在距离二狗不远处,丧心病狂的雷火炸起,惊得二狗摔掉了饭盆。
饭盆落在结界外,二狗的脑袋都贴在了结界上,眼巴巴地望着掉出去的饭盆。
“第九招了。”夙恒瞬移到二狗边上,弯腰捡起那个饭盆,伸进结界里递给二狗。
师父将手心的玉石碎成了粉末,“我知道只剩下最后一招。”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也快要到半刻钟了。”
那些碎成渣滓的玉石粉从他的指间漏下。
我呆呆地望着那些残渣,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底。
传说三界内有一种玉石叫弑龙石,乍看上去白如羊脂通体晶莹,碎成渣以后却能显出光彩夺目的七色。
将这块石头碎成渣以后,融入任何一种绝杀阵,都能封杀纯血龙族。
“这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也是她在山里捡的。”师父手中的玉石粉末缓慢融进了剑道绝杀阵,他的声音变得极为平缓“正好她最喜欢的儿子就是一条纯血紫龙。”
我心想这个“她”指的是谁,又记起师父和夙恒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恍然明白这个“她”大概是他们共同的母亲。
我知道夙恒很厉害,他的法力登峰造极深不可测,在三界内几乎没有可以匹敌的对手,可我不确定这个融了弑龙石的阵法会不会真的困住他。
弑龙石碎了以后,藏在内里的邪气全然暴露了出来。
白泽作为一只辟邪神兽,根本扛不住这样的冲击,它难受至极地叫了一声,窝在结界边瑟瑟发抖。
我走过去跪在白泽身边,它往我身上蹭了蹭,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着惹人怜爱的光辉,简直比二狗还要可爱。
绝杀阵遮天迷地,倾轧而下的杀招狂暴如翻江倒海。
我想,假如夙恒真的有事
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阵法散尽之时,山河震颤,难见半点日月光华。
我屏住呼吸抬起头,看见夙恒衣衫齐整地立在原地,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弑龙绝杀,而是一阵再寻常不过的冬日凉风。
只是他左手握着的绝殇剑上,有一道深刻的刮痕。
这种防卫的招式,大概是天道剑谱里的引祸东流可是天冥二界的人都知道,这样的上古剑谱很早以前就失传了。
师父手扶陡峭的岩石,唇角溢出深红的血。
召唤逆天而行的弑龙杀阵,难免会受到阵法反噬,这种反噬的剧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我只听到师父淡声一笑,语调平静,无喜无怒道“十招,我认输。”
我从原地爬起来,冲破结界跑向夙恒,手心都是方才出的汗,被风吹着有透骨的冷。
天边再度拨云见日,仍是晨光熹微,霞光漫天的样子。
草野都沾着清透的雨水,天火焚化尸首时并没有带走这些水滴,踩在脚边溅上了鞋子,我心跳怦然地扑进夙恒怀里,轻声同他道“好害怕。”
我伏在他怀中,贴的十分紧,隔着他的衣襟,健硕的胸膛贴着我的脸颊,心跳才终于缓下来,声音更轻道“假如你有事我也不想活了。”
“别怕。”他揽着我的背,话中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不会有事。”
我这才想起师父,侧过脸来看他,却见他握紧了拳头,分明的骨节苍白如纸。
他步履沉重,走到不远处,又侧目看向了白泽。
“过来。”师父道。
白泽竖起了耳朵,踉跄着站了起来,它的蹄子有些晃,却是蹬蹬地跑了一路
一直跑到了我的身后。
尔后又低下头,将脑袋挨近我蹭了蹭。
师父再次叫了一声白泽,它恍若未闻,始终不曾扭头看他一眼。
“很好。”师父顿了顿,在初晨的日光中渐行渐远,不冷不热道“你也去了那边。”
于是这一日回冥殿时,除了捎上二狗以外,还带了一只重伤未复原的白泽。
白泽除了我以外谁喂的东西都不吃,见了谁都是一副“你们都好讨厌都离我远点再远一点”的傲娇样子,可是作为一只血统纯净的辟邪神兽,它在我面前温顺起来竟然比小兔子还乖。
我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神兽,忍不住想和它多相处一下。
白泽显然十分困倦,它安静地趴在窝里,挨着水灵灵的萝卜睡着了。
高敞通明的偏殿内,正午的清澈阳光拂落窗扉,夙恒搂在我腰间的手挪到了胸口,隔着衣服握上了丰挺的胸部,我呼吸一顿,听他道“我们也去睡觉。”
、第62章 卷珠帘
天光正好,绵云轻若柳絮。
素纱床帐上精绣着几缕红金色的花纹,映着窗外明澈如洗的天云日色,恰如几支开在雪地里的娇艳红梅。
我推开柔软的被子,整个滚进了夙恒的怀里。
他一手揽住了我的腰,低头给了我一个吻,“挽挽睡醒了”话中又在我身上摸了几把,低声在我耳边道“还记不记得昨晚你哭着求我时,允了什么话”
清晨日光初盛,将殿内景象都照得朦胧了几分,我从刚睡醒的茫然中反应过来,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事,脸颊绯红贴上了他的胸膛。
“嗯,记得”
“乖。”他道“告诉我,记得什么。”
“记得”我往他怀里挨的更紧,语声也越来越小,“昨晚先是求你给我然后、然后说了愿意跳冥界的合欢舞给你看。”
粗糙的指腹在我的后背上摩挲,他用低沉平缓的声音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昨天喂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喂饱挽挽。”指尖一顿,他接着道“到了夜里”
我羞红了耳根,想到昨晚种种,当真觉得自己是一只没羞没耻的狐狸精。
为了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抬起下巴定定将他望着,在他仔细看我的时候,又挨过去亲上了他的唇。
窗外清风落雪,殿内纱账流云,初晨的暖阳斜映窗棂,满室都是冬日拂晓的明色。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水远山高,天长地久,相濡共白首。
这个吻缠绵了很长时间,到了最后,夙恒按着我的肩将我压在身下,他的眸色深如静海,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含羞侧过了脸,伸出舌头舔着被他吻得有点肿的唇瓣。
直到他高挺的鼻梁挨到了我的脸,嗓音略带低哑地唤了一声“挽挽。”
我轻声应道“挽挽在。”言罢又蹭了蹭他,撒娇道“再亲亲我。”
夙恒吻了我的额头,语声低低道“昨日有没有伤到你”
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子,脸上红晕更甚,却还是诚实地回答道“腿好像暂时有点并不拢”话才出口,又接着跟道“过几天腰和腿不酸的时候,我跳合欢舞给你看好不好”
夙恒静了一阵,修长的手指拨开我耳畔的青丝,尔后又挑起我的下巴,“过几日都好。”
他道“不跳也可以。”
“不可以”我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嫣红的脸颊挨上他的脖颈,“我昨天晚上说了要跳冥界的合欢舞给你看作为一只狐狸精,最重要的就是讲信用”
在天冥二界,有这样一个相思永慕的传说。据称上古时期有一位姿容殊丽的美貌神女,精通乐理尤擅歌舞,钦慕下界一名风姿过人的地仙。
为了一诉衷肠传情达意,这位神女根据天界古调编了一曲堪称q风回雪的长袖舞,并且取名为合欢。
天界的仙女沿袭了这个传统,用这种舞对着心上人表达相合为欢的悱恻情意。
然而比起仙云缭绕的天界,冥界的风气向来比较开放,这支舞被传到冥界以后,就变成了跳舞的姑娘在跳完每一个音节后
脱一件衣服。
直到最后一件衣服落地,整首舞才算跳完。
我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娘亲跳这曲舞,她穿着素白色的轻纱长裙,在梨花满枝的院子里跳给我爹看。
梨蕊琼白,裙袂连风,好看的难以用言辞表达。
只是那个时候没看多久,我爹就把我抱到了院子外面,他不仅将我锁在门外,还加了一道坚固的结界。
天际朝霞绕云,霞光将日色衬得更暖,夙恒从我的脖颈一路往下吻,我捏着松软的被子边角,想到他今天早上还要上早朝,嫣红了耳根小声道“君上”
话音未落,他的吻再次印上我的唇,尔后又低声道“乖,叫夫君。”
这一天夙恒上朝以后,我在浴池里泡了一段时间,靠在池壁边一手扶着池沿。
我用另一只手托着腮帮,安安静静地思考了一会,为什么夙恒和师父会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但是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复杂,我思考了一会也没有结果,转而想到了昨天被我领回家的小白泽。
天淡风轻,朝霞明丽,宫墙殿宇长影横垣。
我捧着一本半旧的书册,衣服兜里揣了半截萝卜,和刚睡醒不久的白泽神兽并排走在青玉铺就的小道上。
它挨我挨得很近,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我的倒影,刚上了药的蹄子踏在青石道上,有玉石轻碰般的脆然声响。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浅声道“解百忧说每天走动一个时辰,可以让你好的快一点。”
白泽蹭了蹭我,又腼腆地低下脑袋,飞快地扫了一眼我兜里的白萝卜。
因为昨天的不知节制,我的腰和腿都有些酸,正巧不远处有个三丈见方的凉亭,倚在清澈明透的潺潺溪水边,又被忍冬桑青的翠绿枝叶遮挡了一半角檐。
我领着白泽欢快地走了过去。
“今天只找到了半截萝卜”我从口袋里将水灵灵的白萝卜掏了出来,扶着亭子边的雕花木柱,坐上了松藤木的长椅,“除了白萝卜外,你还喜欢吃别的东西吗”
白泽一口咬上脆生生的萝卜,叼在嘴里静静地看着我,湿漉漉的大眼睛亮闪闪一片,特别乖巧地摇了摇头。
它吃完整个萝卜,又走去溪边低头喝水。
瑟寒的冬风轻缓袭来,我站在白泽旁边看它喝水,又抬头望向高广的天空。
几只仙鹤成群飞过,白羽掠过云朵,啼叫声清冽如山涧溪水。
隐约能看见仙鹤包围的那位神仙,衣角上刻着繁复的星云纹路。
在冥洲王城看到路过的神仙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我平静地摸了摸白泽毛绒绒的脑袋,又忽然神智清明地反应过来,牵着白泽就往回冥殿的路上走。
看那背影和衣服
似乎正是天界的紫微星君。
紫微星君的职责就是守护人界各国的君主。
大概几个月前,我用一把砍刀吓到了人界定齐国的国君,紫微星君重伤在身,也坚强地来到王城,要将我捉回天界绳之以法。
后来他壮烈晕倒险些牺牲,多亏解百忧义薄云天救回一条命,星君大人道谢后匆匆离去,没顾上继续抓我。
我眨了眨眼睛,默默地心想着,他这次来冥界
难道是要来翻旧账吗
“慕挽。”
我脚步一顿,挨在白泽身边,不是很敢回头看他一眼。
“别误会。”纯净的仙气飘然而来,紫微星君声线清冷道“我这一次没打算要抓你去天界。”
他道“我的上司是天界华棠神域的修明神君,神君殿下至今已有三月未归,我今次来冥界,便是为了寻回殿下。”
我呆呆地转过身将他看着。
白泽神兽跟着我一起转了个身,湿漉漉的大眼睛扫到紫微星君以后,眼神立刻变得傲娇且不可接近,瞧见星君身边那几只仙鹤时,下巴抬的更高了一点。
“不知你最近可曾见过修明殿下。”
紫微星君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泽,又目不转睛地看向我,“倘若没有,我还要与其他几位星君去别处寻找,就此告辞了。”
、第63章 梦凌烟
溪水淙淙,清碧落影,凉风吹过袖襟,沾上了缥缈绝尘的仙气。
紫微星君闲立在忍冬树下,任由浅翠色的树影落上衣袍,见我默不出声,他抬手理了理袖口,语气疏淡道“打扰了,日后有缘再续。”
我抱着怀里的阵法书,心中尚存犹疑,斟酌着答话道“我见过修明神君,大概一个多月以前他来了冥洲王城,不过当晚便离开了。”
紫微星君散了脚底的云团,眸色深远将我看着,嗓音微沉接着问道“那修明殿下有没有告诉你,他离开冥洲王城以后,打算去什么地方”
“修明神君好像说”我顿了顿,续道“他准备回天界”
紫微星君握紧了手中的玉牌令,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修明殿下已有三个月未回天界。”
他垂眸不再看我,平静道“依照天界的星相,殿下现在虽无性命之忧,却身陷无法挣脱的困境。”
我闻言一怔,随即好心安慰道“修明神君位列法道巅峰,就算遇到险境也能逢凶化吉”
溪边水风清凉,忍冬树绿荫浓郁,仙鹤引颈扑了扑翅膀,流光的白羽明净若雪。
我静静地凝视那几只仙鹤,其中一只原地跳了两下,双眼黑亮地盯着我,扑棱着翅膀就要飞过来。
却不幸被反应极快的紫微星君当场捉住。
“见笑了。”他拎着那只仙鹤的翅膀,淡淡解释道“这只仙鹤在天界就是如此,瞧见貌美的女仙便要靠近,给我惹出不少麻烦。”
紫微星君的话里有着比较明显的嫌弃的意味,似乎改天就要将手里的仙鹤随便扔了,然而那只仙鹤却是轻不可闻地啼叫一声,黑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将我看着,配上微微发抖的翅膀显得格外可怜。
白泽有些不高兴地跺了一下蹄子。
我抬手摸了摸白泽的脑袋,想到一个月前的所见所闻,说不清为什么,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一个多月以前,在冥洲王城的紫宸殿,我见到了清俊非常的修明神君,彼时在场的还有夙恒和清岑天君。
我记得当时的清岑似乎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还去不去朝夕楼。
朝夕楼是冥界声名最广的风月之地,韶华歌舞,美人如云,夜以继日灯火阑珊,偶尔也有天界神仙来此消遣,因而得了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别名“三界销魂窟”。
再然后修明告辞离开,他和清岑一起消失在正门外,却好像并没有回天界。
修明神君作为三十六重天的神尊,法力深厚无可计量,我猜不到什么样的困境能缚住他一个多月,阻挡他返回上界。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脑子里一团乱的时候,紫微星君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重新聚起云雾,宽广的衣袖迎风飘动,“人界的西部荒原近日生了一场魔乱,天界的星相预示也算不上太平。你近来若是想外出,遇事最好谨慎小心些。”
紫微星君带着仙鹤离开以后,我在凉亭边呆站了一小会,远处的天空碧蓝如水,绵白的云朵轻如柳絮,衬着晨间的日色漫开清浅的光晕。
准备回冥殿时临近中午,天光缓慢暗了下来。
我抬头望天,将看了一上午的阵法书收进乾坤袋里,“好像快要下雨了”
风中携着若有似无的雨意,白泽依在我身边蹭了蹭,又垂头刨了刨蹄子,我摸了它头顶的犄角,轻声道“走,我带你回家。”
这场小雨淅淅沥沥,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
暮雨初歇,黄昏霞色浅淡。
我走到殿内的琉璃窗边,推开窗扇的那一刻,刚好看见夙恒踏进院子里,顿时双眼一亮,欢欣雀跃地跑了出去。
白玉雕砌的台阶上淋着刚刚下过的雨水,踩到第二级时脚下一滑,我伸手去扶翡翠阑干,却被瞬移而来的夙恒直接打横抱起。
披在身上的薄衫滑落半截,露出莹白雪腻的肩膀,雨后的寒风一吹,我才觉得殿外非常冷,耳根却仍是一片滚烫。
夙恒将我抱进了殿内,侍女们见状,习以为常地退下了。
桌上摆着一碗芙蓉鱼羹,正冒着腾腾不止的热气。
“刚才正准备吃饭”我靠进夙恒的怀里,软着声音撒娇道“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他低声笑了笑,薄唇吻上我的额头,嗓音低沉柔和地应了一声好。
夕阳落下,薄暮夜空广,殿内灯火煌煌如昼。
我端正地坐在夙恒的腿上,定定望着他右手中的银勺子,每当那勺子盛满鱼羹递过来时,就心满意足地将一勺鱼羹全部吃掉。
他的左手原本搂在我的腰上,却逐渐划进了我的衣领内,平静且淡然道“除了鱼羹,还想要什么”
他的手劲加大了几分,粗糙的手掌揉握着雪嫩的丰盈,语声却仍是那样的平淡从容。
我呼吸加快,咬住勺子说不出话来。
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夙恒在我耳畔低声道“用别的东西继续喂饱你,嗯”
我愣了一瞬,叼在嘴里的勺子摔落在地,脸颊染上羞怯的嫣粉,咬字极轻道“不要这样”话中夹杂着喘息,顿了片刻又添了一句“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夙恒抱着我站了起来,很配合地问道“什么事”
“今天在东南方的一个凉亭边,遇到了紫微星君,”我抬眸看着他,轻声回答道“他说修明神君已经有三个月没回天界,眼下大概身陷困境”
我顿了顿,又问“你知道修明去了哪里吗”
夙恒将我放到了床上,他并未答话,只是吻住我的唇,似乎并不准备告诉我,等了一阵以后,我拉过松软的被子,滚进了床角里。
“挽挽。”他低声唤道。
“那天你们好像要去朝夕楼”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涩意,我拽紧了被子,眼中水汪汪一片,“修明神君没有回天界,他是不是和清岑天君一起去了朝夕楼,那里的美人那么多听说你和他们交情很好,假如他们邀请你去”
微凉的指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他低低道了一声“醋劲这么大。”
又顺手捏了我的脸,他才接着沉声道“朝夕楼里的美人,怎么比得上挽挽。”
我不想说话,愈发往被子里靠。
夙恒伸手搂住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