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继续说“我们回去吧。”
等了会,没听见动静,只闻烛火哔啵作响。
半晌,她才直起身子“我还不能回去。”往生水还没找到,怎么可以现在就回去。
凌玄戈似早就料到她这种反应,正想说话外面恰传来一阵敲门声。
沐墨瞳朝门口瞥了一眼,三更半夜,她这儿倒是热闹。
随即一道娇软的嗓音在外面响起“表哥,是我。”
沐墨瞳心里咯噔一动,沈潇潇,她几乎都要把这个人给忘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凌玄戈目光淡淡投落在站在沈潇潇后面的冷于秋身上。
“表哥你别怪冷侍卫,是我要他带我过来的,我听说你受伤所以过来看看。”沈潇潇忙替冷于秋求情。
深夜得到消息后便匆匆赶来,一向妆容整齐的面庞泛起了憔悴之色。
沐墨瞳心下叹了口气,沈潇潇已多日未见到他,此时又获知他自相思门负伤而归,急切赶来探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个人也是她的丈夫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可是要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故作贤惠的处在一群妻妾当中,她自知做不到。
如果可以接受那样的生活,当初就不会一再回避和凌玄玑的婚事。既然那个时候没能妥协,而今自然也不会。
她所期望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不容许任何人介入,含有杂质的感情,她宁可不要。即便经历了这么多,这个初衷依旧不会改变。
沈潇潇见他的伤势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表哥,我听说百里将军正在准备回宫的事宜,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说道回宫,沈潇潇有些迫不及待。
凌玄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向沐墨瞳,后者装作没看到,捏着支簪子去挑灯花,耳边听见他似敷衍的应道“很快就会回去了。”
“那姐姐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沈潇潇顺着他的方向看过来,一脸期待的样子。
避无可避,沐墨瞳有些迟疑“我”
“她自然要一起回去的。”凌玄戈借口。
“我没有那么说。”沐墨瞳立即否认。
“瞳儿,你已经离宫太久了,宫里的事情总是假人与手毕竟不好。”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她坚持,无论如何至少也要把往生水找到。
凌玄戈眉峰蹙了起来,终究没能说出强硬的话。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是使性子,也不能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啊,潇潇出来之前还听太子殿下问及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姐姐呢,就算是为了殿下姐家也应该及早回去。”沈潇潇在一旁游说。使小性子、离家出走,这就是她的认知沐墨瞳感到一阵无力,不知从何辩解。
或许像沈潇潇这样自幼养在深闺里的贵胄千金看来,她的所作所为皆是不识好歹、吹毛求疵。
可是有谁理解她的苦衷,就算是一向纵容她随性的凌玄戈也认为自己是在给他为难吧。
一时只觉疲惫不堪,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让它消失它就不存在。
就像眼前突然出现的沈潇潇,还有钟沐两家长久以来的矛盾,令人头疼的琐事回去就意味着面对那一切。
“要回去你们回去,我没这个打算。”
院子里,桑蓉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边拿了根萝卜喂刺猬,沐墨瞳离开相思门的时候顺便将它装在身边的锦囊里带了出来,桑蓉闲来无聊就逗着玩。
那只刺猬快爬出了石桌边缘,被桑蓉用萝卜捞了回来。
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神思不属的人,见她没反应,又说“我听兰烬落讲帝轻骑这两天准备班师回京了”
沐墨瞳愣了愣“为什么是听他讲”
“你不知道吗那小子居然要参军,说什么他祖父本就有让兰家投笔从戎的志向,才早早送他离家学艺,现在不过是重拾家训而已,还说若不在沙场上有一番作为报效朝廷,这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之类的,总之说了一大堆道理,听的我头都疼了,这几天正缠着那个百里棠溪,大概会随他一同回京吧。”
想起那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桑蓉就直叹气,好好的孩子怎么就非得走那么一条路,把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祖宗随口说下的话当金科玉律供着,真是迂腐。跟死去的人比起来,活着的人才更重要,偏偏有那么许多人就是想不明白,一个劲儿地往死胡同钻。罢罢罢,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有的人就是爱把祖宗训诫当成人生信条,若是离了那些框框圈圈,反倒不知何去何从了。对于兰烬落的选择,她除了祝他早日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之外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转过头见沐墨瞳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没想到他竟有从军的志向,不过这样也好,在沙场通过真刀实枪的拼杀得来功勋,总好过官场诡谲莫测的风险来得稳妥。”叹了一会儿,想到当初一起出来的几人都有各自的打算,寒玉笙回北狄,兰烬落从军,就只剩下桑蓉还在眼前,遂问道,“你呢,听说桑老爷子的寿辰快到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算起来桑蓉从家里逃出来已有几个月,天大的事临近寿辰也该消气了,若是寿辰还不赶回去,大概以后都别想再回那个家了。
“这几天就动身,到时候你也和我一起走吧,一直呆在宫里,大家很长时间都没看到你了。”
沐墨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昨天关于这个问题和凌玄戈再次不欢而散,今天又被提及,看来不及早作出决定是不行了。
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店家小二引了冷于秋过来,原本以为是凌玄戈带了什么口信给她,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教给她一个鎏金雕花瓶子。
“这是什么”她有些莫名奇妙。
“往生水。”言简意赅报出答案,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看到她越发疑惑才勉强开口,“陛下让我带给你的。”
沐墨瞳黯然“他怎么会有这个”
“是从相思门里取出来的,往生水早已被月相思收入门中,只是极少人知道而已,陛下知道娘娘需要他,那日攻下相思门就派人找了出来。”难得他居然做了一长串的解释。
因为早就知道她想要什么,也早就替她做好了打算,所以昨天才会说服她一同回去
原来竟是这样。
她从未跟他说过自己想要什么,要去做什么,而他往往都知道,并且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她做到。
仿佛看得出她所想,冷于秋补充道“陛下对娘娘的事情总是格外上心,即便娘娘什么都不说,他也会知晓,娘娘实在是个很幸运的人,万毋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沐墨瞳待愣了半晌,紧紧握住瓶子,一时竟不明白心底涌动的究竟是什么情绪,抬头看向冷于秋,见他脸上分明一副你若辜负了便是你的损失的模样,不由感到好笑“你倒是急着替他表忠心。”
“冷某原是流落街头的弃儿,偶然遇到还是皇子的陛下,得他起了恻隐之心带入钟家方才生存下来,所以一直都在为钟家效力。”冷于秋突然说起自己的身世来,“就连这个名字都是陛下取的。”
“你当初被选为太子的卫率也是钟家安排的”沐墨瞳已经多少明白他说起这些的用意,既然是钟家的人,那当年他身为太子卫率却倒戈相向也就易于解释了。凭他自身的条件完全有更好的选择,却依旧留在凌玄戈身边安心做一个侍卫只因为他忠于的是钟家,或者确切来说,应该只忠于凌玄戈一个人而已。
“我知道因为那件事娘娘一直心怀芥蒂,但我还是要说,我并没有背叛过任何人,我效忠的人始终只有一个人,只要是他的命令就算赴汤蹈火的事情都会去做。”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么。
沐墨瞳摇了摇头“我已经想明白了,那件事有没有你的参与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只不过是造成那种局面千千万万种因素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即便他当时没有那般选择,于大局也并无影响,钟家筹谋设计何止一朝一夕,他又何必去追究一个身不由己的人的所作所为。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替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希望娘娘能听的进我的话。”冷于秋又说道,“陛下这些年来对娘娘的心意,不说可表日月,但即便是个石头也该给捂热了,娘娘的路走的也很辛苦,不会不明白 ,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珍惜眼前的福分比什么都重要。”
原来他只不过看起来像个冰块而已,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沐墨瞳想了想,问道“他让你把这个交给我,有没有说些什么”
“陛下就算什么都不说,娘娘也应该知道,他从不会勉强娘娘什么,一切都凭娘娘自己的意愿。”
沐墨瞳微微赧然,连一个外人都看得这么清楚么。
冷于秋走了之后,沐墨瞳立即差人把往生水送到愚人谷,再度回到房间就见沈潇潇坐在窗前,安静地看向不远处的景致,一副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今天来拜访的人还真多,商量好了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沈潇潇一身白衣,如玉的面庞毫无瑕疵,眉目恬静宁和,阳光照到她身上好似都是一种亵渎。
面对这样的女子,沐墨瞳想不出应该怎样形容。看似宛然如水,却偏偏对感情执着坚定。在多年之前,凌玄戈身后那个远远守望的影子就已不是秘密,谁都看得出来钟府里寄人篱下的孤女芳心所系。
那时身为三皇子的他心思淡泊,即便明白,也一直未为上心,现在看来,或许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御这样一个女子的日复一日的深情厚意吧。
滴水尚能穿石,更何况是人心。
揭开茶盖,浅啜一口,动作优雅娴熟。
“潇潇很少和姐姐这样独处呢。”率先开口的依旧是沈潇潇,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人之间,先开口的往往是她。
“潇潇来这里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虽同在宫中三载,相处的机会却是很少。”娇软适宜的语调,听起来如潺潺细流,不经意便钻入了耳朵。
沐墨瞳握着茶杯,缕缕热气在眼前升起,天光淡淡洒在二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融暖,的确是个聊天的好时候。
“宫里人或许都不知道,潇潇的身子不太好呢。”说着将手伸到沐墨瞳面前,“姐姐可会听脉”
沐墨瞳照着她的意思伸指搭上脉门,诊脉虽不会,但听脉还是会的,只觉指下的脉动忽快忽慢有一下没一下,疑惑地拧起了眉。
“姐姐听到的脉,叫漏悬脉,天生心脉不全,药石罔效,只能挨过一日是一日,到如今她也没剩多少日子了,左右不过是这两年的光景,便要熬不住了。”
沈潇潇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手,眸子深处平静而安逸,让人看入其中竟有种时光都缓缓沉淀的错觉。
“表哥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我说反正自己也活不长,不想嫁人,即便是嫁了也是拖累别人,就求他让我进宫,他答应了。我说不想被人当作病人看待,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于是这件事他便谁也没讲,连我身边的侍女都不清楚。”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为我调理身子,每次上毓秀宫实际上都是在给我治病,不过治与不治也就这样了。”沈潇潇无奈地笑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自己哪有不清楚的,这次随他南下,也只是怜我时日无多不放心交给其他人照料。”
沐墨瞳心下惊愕无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眉梢已不知觉地蹙起,似一种哀婉的叹息。
谁能想到,凌玄戈对她的宠溺包容竟是出于这样的缘由。
沈潇潇入宫三载,看似风光无限,荣宠不衰,原来都只是错觉。
“有的事情姐姐或许不知道。”视线又朝窗外掠去,刹那飘得悠远,自言自语一般,“而我若不说,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目光重新凝聚在她的脸上“那都是些很久远的事情,而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宫廷之中从来都不缺少轶闻秘史,沈潇潇自幼由太后带在身边,接触到的事情比她多也不稀奇。然而即便已有准备,说出的话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太后曾经还有一个孩子的,在皇后之前。”
沐墨瞳不明白她为何会扯到太后的子嗣上,但也没多问,听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景元帝尚没有其他子嗣,这个孩子若出生,无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