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的阵法。”不由倒吸了口气。幸而原先她只是在树林边缘徘徊,不曾深入,否则以这架势非死即伤。
“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五行绝杀阵,按说这阵法早应绝迹了。”凌玄戈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棘手呢。”
彷佛应验他的话一般,脚下的大地忽然轻轻震动起来,一团漆黑之下,只听得远处传来轰然的巨响。高耸的树木接二连三的再身后横着倒下来,像一只怪兽,一路咆哮着追逐着两人的脚步。
沐墨瞳看着一棵棵巨木在自己面前横飞着砸来,脚下迅速的移宫踏位,耳畔尽是枝叶划过身侧的沙沙声,细细碎碎的飞到脸上,微微发麻的刺痛。突地身形一顿,似有藤蔓顺着足下缠绕而上,任是她身轻如燕,一时竟也挣脱不得。眼看一截粗壮的枝干迎面袭来,戾气逼人。她心下惊骇,却已无从闪避,也无从抵挡。只得闭上眼睛,等着那最后的致命一击。
没有等到。
只有轰的一声巨响。
一片漫天飞奔的木屑中瞧见一支火把。
火把后面一张熟悉的人脸,秀美的面庞在若有若无的稀薄月色下带着古怪莫名的笑容。
“新月”沐墨瞳叫了一声。
新月轻轻弹掉手中钢刀上的木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五行绝杀阵端的厉害,墨姑娘可有受伤” 沐墨瞳愣了愣,在阵中的分明有两人,可她只问及自己,不知是何意。看到她手中的钢刀,一时有些错愕,鲜有女子会使用这样笨重的武器,而她本人毫无自觉,仿佛拿着的是绣花针一样理所当然。
“幸得新月使相助,并无损伤,只是这五行绝杀阵如何”
新月轻轻一笑,“五行绝杀阵分成五个辅阵,这个阵法,依仗山势,顺应天气,依靠五行,陷敌杀敌,极是厉害你们刚才遇见的是五行绝杀阵中的青木杀。不仅这林中的参天大树棵棵都能变成杀人的工具,连地上的枯木残枝也有可能飞起伤人刚才若不是我施以援手,墨姑娘恐怕凶多吉少了。”
“新月使出现在这里是何意”凌玄戈从另一边走过来站在她身侧问到。对她方才的出售十分不以为然,就算她不出手,难道他就会看着沐墨瞳遇险不成。
沐墨瞳不解的瞥了他一眼,好歹刚才对方救了她一次,他不表示感谢就算了,怎么还一副质问的态度。在相思门期间,这位新月使身上并没有丝毫敌意,一直也对她照顾良多。可是凌玄戈似乎始终对她怀有一股难解的抵触情绪,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新月并未以为意,笑了一下,说道“这阵法虽然厉害,但也有个缺陷每过十五月圆之时,气势最弱,否则你们刚才遭遇的便不止于此了。五行绝杀阵失传已久,门主苦心参透多年才使之重现于世,是她生平得意之作,没想到还有人看破其中厉害。”语意中不乏对凌玄戈的赞赏。
十五月圆之时,这样说来,选择今夜离开并不是巧合了。
新月淡淡看向林间洒下的月辉“即便如此,这阵法的威力仍不可小觑,要想出去亦非易事,至少到如今,没有门主的指引尚无人能够从这里全身而退。”
说着举起手中的火把,照向面前的道路。
“新月使莫非是来指点迷津的”沐墨瞳不确定的往她身后张望。按照新月一贯铺张花哨的做派,每次出场必有一群光鲜亮丽的美婢前呼后拥,可这次身边居然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新月摇了摇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指点迷津谈不上,但是若想走出去,不妨从这里向前,记着每五棵树左拐应该可以走出五行绝杀阵,但是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沐墨瞳奇道“难道阵中有些什么连你都不知道” “门主的阵法变幻无穷,哪怕一步之差,境遇就大不相同,我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眼下而已。”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总不会是月门主授意的吧”不是她要去刻意怀疑,只是倘若她说的是真的,作为相思门的弟子,无疑是与月相思的旨意相悖。
新月挑了一下秀挺的眉毛,竟有几分英气浮现“本使对女人向来网开一面,何况墨姑娘这样美貌,实在不忍心看着你香消玉殒。”说话间目光触及凌玄戈微微聚拢的眉峰,随即话题一转,“时辰不多了,二位还是赶紧上路吧,满月一消失,阵法就会恢复最强威的状态,祝两位好运。”说完最后朝沐墨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转身便消失在林中。
看着新月执火把走远的背影,凌玄戈沉吟了片刻,握了握她的手“我们走吧。”
沐墨瞳问“你相信她说的”
“相信也无妨,以刚才的情形,她特意赶过来,没有必要加害于人。”
依着他说的路径试了几次,果真没有再触动机关,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面前一片豁然开朗,久违的月光水银一样倾泻在空地上。
空地上枯草丛生,夹杂着低矮的灌木。
看来是走出了五行绝杀阵。
沐墨瞳长长舒了口气,这里要明亮透气的多,刚才在林子里一丝风也没有,压抑的几近窒息。
回想起新月言语间的神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喃喃出声道“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那莫名其妙的理由,她是半点都不相信。
凌玄戈并未回答,沉默半晌,突然说“你以后离她远点,还有别再穿她送来的那种衣服。”
以后从这里出去之后,恐不会再与相思门有交集了,哪有什么以后。
沐墨瞳闻声向他看去,即便月色朦胧之下辨不真切,也可清晰的感到他的不悦。在她看来,这种态度分明可以称之为成见。
刚想问为什么,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去了注意,空地的另一头居然是片乱石嶙峋的迷宫,之所以说是迷宫,是因为面前的乱石组成一扇又一扇的门,一条又一条的直道,纵横交错,看的人眼花缭乱。
被新月说着了,要从这里出去的确不是件易事。
沐墨瞳刚想感叹一番,却见凌玄戈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迷宫迷住的只是人的眼睛而已,封闭五脏六尘不为所惑,要走出去也不难。”他异于常人的冷静思维与辨别能力在这种时候可算是显露无疑。行走的脚步极其轻快,看起来倒像是走在自家熟悉的花园一般。
在迷宫中穿梭,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走到什么地方,而出口又在哪里。起先沐墨瞳有些不明所以,后来跟在凌玄戈身后渐渐摸出一点门道来。听新月说过,这里是出去的唯一途径,如果说这个迷宫通往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或是出口,那么路上或多或少一定会留下一些磨损的痕迹。而往往,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准确的辨别出那些痕迹。
很快,两人就进入了另一个区域。
凌玄戈突然止住了脚步,凝视前方,沐墨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瞧着像是整个迷宫的尽头,但并非入口或出口。巴掌大的地方被一张石方台两张石凳占据,月光下,依稀可见石方台赫然就是一张棋桌,桌面刻成棋盘,盘上却只有六枚石子,分别在四角各压一子,还有两子随意落在中间。
她立即欣喜道“也许是出口机关。”
凌玄戈朝那石桌走去,掀起袍摆,在一张石凳上坐下,低首审视石头棋盘。
好似水墨描绘的长眉下,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依稀透出一股凝重。
眼睛可以使最凌厉的剑。也可以是最高深的澜。
而此时,陷入沉思之中,却是玉蕴深藏,湖水一般的波澜不兴。
最为锋利的兵刃,在它出輎之时,才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同样,懂得收敛的高手,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审度许久,突然逸出一声叹息“原来如此。” 凌玄戈抬起头,眼底有种莫名的神采,见那双墨色的眸子仿若黑曜石一般清亮,静静的看着自己,目光便豁然柔软下来“你坐下。”伸出手指,轻触摸棋盘,问道“听说过无双棋局吗”
沐墨瞳闻言再次向石台上看去,棋盘三百六十一道阡陌纵横,好比一年周岁之期;上下左右,象征春夏秋冬四季。那当心一点就叫天元,暗合太阳的君临天下。因此,占天宫,虎视四野;拥春秋,阡陌纵横。所以,古人就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说。上面的棋子比不上月相思平常所用的云子精贵,只是普通的石子,整个棋局看起来也十分寻常。
难道这就是无双棋局
至上无双绝,冠高独一峰。
所谓无双,即独一无二。无双棋局并非真正的棋,而是一种选择。
是牺牲自己,还是别人。
传闻有一对师兄弟因意外不慎落入险境,而后在密室发现了一副只有六子的棋局,也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无双棋局。当一人拿起右上角的棋子时,室内的机关忽然启动,密密麻麻的短箭有如潮水喷涌而出,好在两人反应够快,迅速躲到了桌底下,堪堪捡了两条命。
至此,他们再不愿轻易尝试拿起第二颗要命的棋子,但两人又都意识到,这盘棋上,总有一子是触动出口的机关,于是他们坐在凳上思索了整整两日两夜,得出最后的结论中间两子是机关的可能性为最大。但他们仍不敢轻举妄动,这样又持续了两天,最后他们觉得,在这样下去,就算不饿死,也会因为无聊而闷死,反正都要死,不如放手一搏。当师兄拈起其中一子时,发现没有任何反应,师弟见状拈起另一子,棋桌面竟奇迹般的渗出了水迹,清晰分明的写着先落子者死,后落子者生。
先死,后生,多么高明的机关。
如果两人都不想死,那么就都不会先落子,最后,要么一个也出不去,要么等一方饿得实在没有了力气,抓不住手中的子,撑到最后那个,便能活着出去,可即便如此,也要在良心上背负一辈子的债。
沐墨瞳幼年时曾听外祖提及过无双棋局,当时只把它当做一个故事讲给她听,没想有生之年居然会见识到。
还记得那时她曾追问过结果,到底那对师兄弟中谁先下了那步棋。
而沧海先生只是摇了摇头,慨然道,谁也不知道结果。
所以至如今,她都不知道无双棋局到底有没有结果,或许它本来就不存在结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故事而已。
“至上无双绝,冠高独一峰。先死而后生,便是无双棋局。”沐墨瞳喃喃自语。
设计出这样一个棋局的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与其说这是一个棋盘,不如说它更像一个局。
一个生死局。
陷入困境的人无不像出去,而出去的却只能是其中一个。
究竟谁生,谁死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棋的解法,关键是如何选择而已。
“瞳儿,你信我吗”静了片刻,他突然专注的问。
同样的问题,他曾经问过一次,那时她尚心存芥蒂,再一次问及,不知答案是否一样。
沐墨瞳沉默了一会儿,垂眸凝睇灼伤的棋坪。
棋子被打磨的光滑无比,冷光流转。或许曾经被人握在手中,反复的摩挲。
不知道这棋局困住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姓名陨灭其中。
清冷的月辉下,愈发衬得女子乌发雪肤,姣好的脸颊泛着象牙一般细腻的光泽。
他说要她相信他,可是他呢
有多少事情是在她所不知道的情形下进行的。
那种刻意隐瞒的背后是什么,她不愿意深思,却又不得不去想。
转瞬之间,脑子里已经掠过许多。
然而出口的却是另一种语调“自然是信的。”
凤眸凝视了她片刻,依稀叹了口气“我要的不是敷衍的答案,你也没有必要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沐墨瞳立即接口“我没有敷衍。”
凤眸中的光彩一戚,一直泰山欲倒而秋水仍无波的面容上,浮现几乎难以自禁的喜悦。许久以来,他期待的不过就是这样一句话而已。在那座宫墙内,两人之间的信任早已不再,有的只是备受煎熬的猜疑、防备。
沐墨瞳眸光为不可查的闪烁了一下,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但也只是在这一刻而已。离开了这里,谁有知道这份信任能维持多久。有太多的不确定横亘在他们之间,要如何做到始终如一。
“可是找到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