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
顿时人人都松了口气,这才看清跃马上前的人是凌玄戈,虽说刚才他离得不远,但坠马瞬间那一气呵成的动作说是风驰电掣也不为过,让人无不膺服于他敏捷的射手。
凌玄戈神色清冷的扫过周围的西羌球员,若不是刚才这些人挡在面前他也不会不得近身,险些救这不及。
手下仍紧紧握住身前人的肩膀,直至对方微微一动,侧过身来才松开。
“谢谢。”面罩之下,沐墨瞳红唇微启,轻轻出声。
浅金色阳光笼罩下,凌玄戈凝睇着那双眼睛,一时竟忘了挪开。
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在身侧方才停下,“瞳儿,你怎么样”太子凌玄玑勒缰驻立,一脸关切。沐墨言亦从另一边赶来,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冷厉。
毕尔丹用西羌语对着刚才肇事那人呵斥一声,目光转过哈丽珠,略一停顿,随即向沐墨瞳道“刚才的事情实在是抱歉,沐姑娘可有受伤”
“无碍,一点意外而已。”沐墨瞳淡淡看了一眼哈丽珠,翻身下马,后者傲然立于马上,毫无退缩之意,盈然的眸子暗澜幽转。
回到自己的坐骑身边,那区青骢马已平息下来,沐墨瞳摸了摸它颈脖上的鬃毛,说道“刚才的事情大家不要在意,请继续比赛。”
毕尔丹笑让一礼,却暗自忖度,原以为天朝女子皆娇柔荏弱,多少有些轻视,如今看来却是镇静自若毫不骄矜,对于刚才发生的事选择示咎一词,这不仅仅是聪明就能够做到的,意外之余亦有几分叹服。
凌玄玑见她无恙略微点头,变故转瞬即逝。
双方队员稍一整顿,立即回归原位。
凌玄玑金杖当中号令,天朝队迅速合拢而成鱼鳞阵势,攻守合一,迅速推动,继续往西羌门前紧逼而去。
毕尔丹再次带球前玫,却被沐墨言如影随形附身拦阻,他只得避其锋芒,左右突击,忽尔横杖一扫,球随杖出,传往已方队员马下。却见马侧白影有如神来,凌玄戈不知何时忽至近前再次断球,其后沐墨瞳即刻随上,接球进攻。凌玄戈御马迅疾,与沐墨瞳双杖交架,毕尔丹顿时被挡在阵后。
只见球场上西羌队员纷纷合围这中,明漆彩球附地滚动穿花乱眼,在凌玄戈和沐墨瞳的球杖间往来交纵,配合的天衣无缝,瞬间跨越半场。
临至球门,他俩人却忽然驰马逼开拦阻,沐墨瞳探身球杖从容一勾,彩球应手往侧边飞击。
“哥,接住”随着一声轻斥,其旁凌空黑影飞跃而来,半空时红光电闪,一杖划过,那球携着风驰电掣之声以强劲之势吊角入门,正是沐墨言全力一击。
这球进的煞是漂亮,看台上宫娥欢呼惊叫,击掌笑闹声一片。
“哇,沐公子又进球了。”
“是沐公子么,我怎么看着是骑黑马的那个。”
“糊涂,骑黑马的不是就是沐公子吗。”
“沐公子不是骑紫骝马的那个么”
“紫骝马的是百里公子。”
一群人说着说着便停不下来,嬉笑成一团。
居于其中的帝后是难耐笑意,一时间观台之上笑语连连,春光溢彩。
此时场中奔星追月,长揪走马,西羌亦在毕尔丹的带领下进入两球,一时两方平分秋色。马球以五球定胜负,余下一筹至关重要,先得者胜,两队员攻守中神色凝重,无一懈怠。
双方皆是乘骑精熟,驰骤如神,天朝这方一直凭凌玄玑居中指挥全局,沐墨言紧身相随固锁毕尔丹攻势,以凌玄戈和沐墨瞳为前锋驱驰快攻。
西羌似乎已意识到这点,亦派人紧盯两人,彼此皆不相让,渐成胶着之势。
此时西羌队员将球传到毕尔丹杖下,他快速带球正欲抢攻,沐墨言球杖当头拦截,便在他驱杖侧躲之时,一只耀目红杖忽尔横入眼前,电光石火的一瞬,那球已被此杖带去,沐墨瞳快马东西驱入,已如利剑般插向西羌球门。
一直在球门徘徊的哈丽珠带着球员左右夹攻而上,两只球杖交错而来直击沐墨瞳杖前,竟欲以蛮力强行阻止。
沐墨瞳眼中一凛,手下红杖带球不缓,微微上挑,彩球竟如黏在杆上一样,稳而不落,另一手控缰勒马,那匹青骢马竟是扬蹄一跃,自交错的球杖上方堪堪掠过,连马带球有惊无队地过了两人的强硬阻拦。
场中众人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而后纷纷喝彩。
皇后亦是含笑点头,向身边的景元帝道“阿墨这孩子做事极有分寸,张驰有度,臣妾是越看越喜欢呢。”
西羌队员全线回防,沐墨瞳带球穿入凌玄戈杖下,凌玄戈于马上轻侧俯身,驰纵之间手中球杖如附鬼神,贴着地面灵巧趋避长驱直入,一连越过数道防碍。
待到球门之前,毕尔丹摆脱拦截,驰马弯腰快杖来断。镂空面罩下优美的唇线忽尔微微一勾,手臂扬起,作势攻门,然而球杖化了个灵巧半弧在球前一落,出其不意的竟往后击去。
毕尔丹意外一愣,凌率戈一球便如长了眼睛般,精确的落入已方阵势中心,沐墨言猛带缰绳,所乘黑马风驰长嘶声中前蹄腾空,但见他立马挥杆,星眸精光骤闪,一道红影这下,那球如流星锐现,在长空下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高高越过数名队员头顶,飞往西羌球门。
九支红杖同时上举,搭上中间凌玄玑高擎的金杖,四面观台轰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金钟长鸣以示胜负分出,天朝球队拔得头筹。凌玄玑摘下面罩回转身与众人目光交汇,暖意涌现,笑容干净和煦,如沐春风。
毕尔丹输了比赛也未显颓靡,在沐墨言向前经过时笑赞“沐公子好身手。”
沐墨言看不出什么神色,淡然应道“王子承让。”
毕尔丹未再说什么,带了西羌队员回席,凌玄玑率众人在景元帝席前下马复旨,景元帝褒奖道“你们几个今日做的很好,朕心甚慰,该当重赏”
凌玄玑面色平静“大家团结一心其力断金,这场球自是必胜的。”
霁和笑颜晏晏“皇兄何须如此谦虚,父皇难得夸口赏赐,机会难得,皇兄可别错过了。”说着转向景元帝,“别人我不知道,但太子我可最清楚,他最想要的东西也就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凌玄玑听闻白皙如玉的疏朗面容竟浮现一抹窘色,景元帝难得龙心大悦,明知霁和胡闹也不加以制止,反而大感兴趣的问“你以知道了”
霁和凑上前去,低声在他耳畔道“父皇要真想赏赐什么,就下旨让皇兄和阿墨早日完婚,这样的赏赐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虽是耳语,却刚好让御前的几人听个明白。
凌玄玑耳后的肌肤霎时染上绯红,在御前也不好驳斥这个妹妹,只得尴尬的俯身听令。
对于霁和会说出这番话来沐墨瞳没有什么意外,却也难以维持若无其事,略略垂了头陷去眼中神恩,因而也没看见凌玄戈抬眸极快地在她身上一扫,目光几近震颤。
景元帝呵呵大笑,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霁和这么急切要给自己找个皇嫂,莫非是红鸾心动,琢磨着想嫁人了”
“好好的,怎么扯到我的头上来了。”无端被打趣,霁和悻悻然,“不就是想早点喝到皇兄的喜酒么,还被父皇消遣。”
“好了好了,你也别同我闹了,接下来是庆功宴饮,还有的你喝的。”景元帝笑着将她打发了。
听到景元帝这样说,沐墨瞳竟有股松了口气的感觉,抬头见凌玄玑一向温润的面容却是略带几分黯然,心下又忍不住一阵叹息。
此时毕尔丹命扈从倒了数盏烈酒,亲自敬于几人。
毕尔丹先干为敬,太子等人也举杯还礼,三口饮尽。沐墨瞳时常行走在外,多少有些酒量,亦将酒喝干。
毕尔丹见沐墨瞳面一改色一饮而尽,对刚才球场上遇险未表现出丝毫芥蒂,禁不住脱口赞道“沐姑娘好酒量。”经过那场马球赛,毕尔丹再未看轻她,心下亦明白自己那一贯骄纵的妹子怕是比不上人家,也就淡了原本的心思。西羌人以酒交友,坦诚豪爽,纵然是输也输得心服口服,转身复命倒酒,抬手道“贵国能有沐姑娘这样的太子妃,实乃一大幸事,我再敬你一杯”
凌玄玑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却见沐墨瞳展颜一笑“王子坦荡磊落,才是草原上的英雄。”也不推辞,接过酒盏再饮而尽,照杯一亮,四周西羌勇士轰然叫好,心中都对如此率性佩服非常。
毕尔丹十分高兴,以手按胸对天帝道“皇帝陛下,酒烈情浓,西羌与天朝情同兄弟,愿结永世之好”
景元帝龙颜大悦,率群臣举盏,与西羌宾客共饮,以祝两国交好之盛事。
趁着四周纷闹,沐墨瞳悄悄起身离开了宴席,独自往内苑深处走去。今天内侍宫娥们多数都在前殿,后面人静声稀,唯有成片的樱花层层簇簇绽放,如云霞织锦,于芳草鲜美的山石湖畔处处显出热闹的姿态。
她慢慢走至临湖的樱花树下,或许是方才活动得太剧烈,那口烈酒滞在胸口,只觉得气闷。
樱花轻浅,纷飞飘摇落了落身,她扶着树干站了会儿,胸口的不适才略觉得好些,一时也不想回席间,便沿着樱花翩跹缓步往前走着。
“我说怎么不见你人影,原来到这儿来了。”刚走不远,突然有人在身后说道。
沐墨瞳回身,见凌玄戈正走过来。他仍穿着刚才球场上的白色骑马装,摘下了面罩,阳光下显得十分英挺。看了看她,略略皱眉问道“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沐墨瞳笑了笑道“没事,很久没喝那么烈的酒,有些受不了。”
“那你刚才还逞强。”凌玄戈摇了摇头,“你们兄妹两都一个样。”
沐墨瞳奇道“怎么了”
“那些西羌人到处打人喝,刚才阿言在场上连进三球,被他们轮番灌酒,他竟也来者不拒,一盏接着一盏,霁和看得都快急死了。”
沐墨瞳不语,寻了身边一方坪石坐下,看着苑中湖泊点点,青草连绵。
抬手压着一枝伸在眼前繁丽盛妍的樱花,一松手,满天满树的花瓣不禁此力,便层层散落了下来。日子渐渐进入初夏,空气中充满了芬芳气息。或许不久的以后,她就要长久居住在宫中,看这些鲜妍靡丽的花草竟相绽放,却是不属于她的风景。
熏然的微风下,素衣的少女靠着身后的樱花树,微微阖上眼帘,身前落英缤纷如雨。不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挺立,目光眷恋的滑过她静谧的容颜。
霁和循着踪迹找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刹那间,她竟有种错觉。
眼前的景物似乎离她很远很远,远到任何其他人都无法触碰。
仅仅只是,画中两个人的世界
烟雨江南1
去往徐州的官道上,一辆油壁马车内,兰烬落不满地瞪着与之同行的人。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一起上路”
桑蓉正专心一意地摆弄茶几上的几个药瓶,闻言轻轻斜掠了他一眼,“你别跟我摆张死人脸,如果不是阿墨另有安排,我一定不会选择和你同行谁有那份闲工夫带小孩。”
马车中传来低低地磨牙声,怨念重重,随即便是轻哼“你又比我大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只会让人给你收拾残局。堂堂神医门大小姐却如同过街老鼠,只会龟缩在宫墙之下不敢见人。”
“是啊。不久之前,某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被人砍得只剩下一口气时,正是被我这只不敢见人的老鼠给妙手回春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不知道这样的人又应该叫做什么呢”
马车晃晃悠悠,茶几上按着底座的形状挖出了凹槽,茶壶茶碗镶嵌在里面,即便一路晃荡也无法使它们滑动。
桑蓉悠悠然继续摆弄面前的瓶瓶罐罐,连头也懒得抬,颊边的蝴蝶荧光闪烁,煞是耀眼。比起用毒的功夫,她那淬了毒的三寸不烂之舌更让人难以消受,一旦跟人杠上了,绝对会让对方对人生生出了无生趣的错觉。
咔嚓,放在手边的被子发出一声脆响,竟被生生捏碎了。
桑蓉摇了摇脑袋,一副语重心长、气定神闲的样子。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气盛火旺,心绪起伏,难以控制。还好车上备了清心玉露丸,最是降火驱邪,需要的话自己去拿,千万别憋出内伤来了。”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