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淡墨痕
作者瑟瑟轻寒
内容简介
三年前,他站在众望所归的兄长身边,日后或许是一代贤王;三年后,他已是万民朝拜的帝王,坐拥宫阙万千。
三年前,她是金口御封的太子妃,日后将入主东宫,母仪天下;三年后,她依旧毫无争议地戴上凤冠,只为她身后,只手遮天的权势
永巷的尽头,是青琐丹墀,金铺玉户的拒霜宫那是属于皇后的尊荣,帝王身侧,这一路走来,花红柳绿,迷障重重,漫长而纷乱。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步步惊心的背后,身边执手之人,可能相守白头
帝都风华
正午时分,朱雀大道。
千百家似围棋书,十二街如种菜畦。京都以这条宽阔的大道为轴线,对称划分为南北十数街,将城内分割成如同围棋盘的格局,而这里也是天祁王朝最繁华的城市,聚集着天底下最煊赫的门阀家族。
一辆八宝璎珞的华盖马车缓缓驶过,车前两匹雪蹄乌鬃马傲然挺立,蹄音清脆有力,浅紫的轻纱帷幔上绣着蔓草纹,清雅而不失精致,自车顶垂下的金黄流苏随着车轮辗转,轻轻晃动,骄阳之下,别样煊耀。
车内之人,必定非富即贵。
帝京之中,别的不多,独权贵世胄多得能砸死人。
就拿当今的两大门庭来说,哪一个在天祁王朝都是举足轻重,而这两家有一个相同之处同样出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一个是当朝太后,一个是当朝皇后。
太后钟氏,先帝德妃,为皇三子生母,其上有皇后嫡出的太子,温廉恭谦,博文厚礼,甚受群臣好评,这太后之位本轮不到她坐。谁知世事难料,三年前“北弥山之变”,太子猝死,皇后自刎,三皇子凌玄戈揽尽大权,平息祸乱,待两个月后,先皇病殁,登基称帝。母凭子贵,钟氏一朝荣登太后宝座,极尽尊荣。
皇后沐氏,相国沐延龄之女,甫一出生便被指为太子妃,只待及笄后入主东宫,幼年时便常常出入宫廷与诸位皇子公主相伴,甚为皇室上下所喜。太子死后,沐氏一族意外的并未受到牵连打压,新皇甫一登基便将沐氏女迎立中宫,执掌凤印。
钟、沐两家本就是名门望族,如今借由两名女子在宫中无人能及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但两家族长皆深谙为官之道,始终维持平衡,行为言止不曾有所偏颇。
烈日炎炎,又偏逢正午,日头烘烤得街道上炽热难耐,而轻纱帷幔的马车内却是一片清凉。角落的铜盆盛着巨大的冰块,尚冒着滋滋冷气,兽口鎏金的小巧熏炉上方轻烟袅袅,燃着清润祛暑的静神香,沁入心脾的舒爽怡人。
一只如玉柔荑自缠枝莲花的袖幅中伸出,执着象牙柄团扇轻摇,湖色素绢的扇面薄如蝉翼,绣着蔓蔓青箩,缠绕缱绻,恣意凌乱,却最是悠远清韵。食指上套着一枚黄金指环,上面雕刻一只活灵活现的蟾蜍,斗大的蛙眼饰以两颗纯色红宝石,嘴里衔着一枚铜钱,本是十分怪异的造型,戴在那双手上却隐然难以描绘的优雅和谐。
马车并不是完全密封,透过薄绡的帷幔,隐隐可见外面流动的街景,随着车轮轱辘轻微晃动,车前垂下的帘子时不时被微风吹起,宁静得催人欲睡。
突然,原本平稳的车身一晃,徐徐行进的马车停了下来,前方隐约传来喧哗声。
“怎么了”摇着团扇的手顿了一下,柔丽的嗓音透着股慵懒,仿佛春睡方起,枝头疏落的小黄花三三两两坠下,落英满地。
朱砂轻挑了帘子,探出脑袋低声向随行的侍卫询问,片刻便转了回来,“小姐,前面有辆马车撞了人,两边正闹着呢。”
听着前方传来的声音,似乎动静不小。京中遍地皇亲贵胄,这一撞指不定就摊上了一个。
“咳咳”缠枝莲花的袖子掩在面前,平复了突然涌上喉头的些微不适,舒了舒嗓子,懒洋洋的声音又响起,“被撞的是谁”
“是平南将军杨昆,据说发了好大的脾气。”朱砂笑了笑,有几分揶揄,“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将军是蛮子出生呢,嚣张跋扈、目无纲纪,偏生又得太后看重,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
有几分意外的扬了扬眉,“杨昆”太后钟氏的外甥,以骁勇善战著称,年纪轻轻便封了正二品的将军,十分了得。
前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纵使隔得老远也清晰可闻那粗犷的嗓门。
“什么青州刺史的女儿,惊了我这匹皇上御赐的汗血宝马,你可赔得起”然后就听见一阵劈啪作响的鞭子抽打声,吓得路人纷纷走避。
“这个杨昆,是越见跋扈了。”朱砂略微皱起了眉,忽又想起了什么,面带疑惑地自言自语,“现今并不是各地官员回京述职期间,青州刺史的家眷不在驻地好好呆着,跑到京里做什么”
灵活的玉指缠绕上扇柄末端垂挂的翠绿穗子,一下一下地拨弄着,语气不甚上心,“此时正逢三年一度的大选,大批秀女进京,你说她们来做什么”
朱砂自幼跟在主子身边服侍,至今已有十余年,心思自是玲珑,不等她说完便已恍然,“各地的秀女此时多半已齐聚京里,想必那青州刺史家的小姐正是其中待选的秀女”蓦地她停了下来,又叫道,“哎呀,那杨将军与秀女起冲突岂不是对皇上不敬”
如今大选在即,待选的秀女是各方关注的焦点,若是传出与朝廷二品大员当街冲突,不管出自什么缘由,皇家的面子是总挂不住的。
朱砂迟疑地开口“小姐,照那位杨将军的性子,这事恐怕难以善了”
歪在榻上的人依旧不急不缓地摇着扇子,语调平稳,事不关己地悠然道“你着急什么,这些秀女将来指不定就是各宫的主子,若没些本事,家里人怎会往宫里送,且看看再说。”
果不其然,未几一个镇定自若的声音自喧闹中传来,“杨将军不要发火,且听小女子一言。”
“你又是什么人最近这京城是怎么了,这么多娘们”杨昆的话语引来围观的路人一阵哄笑。
“家父乃昇州长史方荣。”语气间有隐隐的骄傲。
“一个长史的女儿而已,刚才那个青州刺史杨昆都不给面子,又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马车内,朱砂撇撇嘴,显然不太看好这个出面调停的女子。
“方荣虽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史,位在青州刺史之下,但却是武将出身,曾在沙场上征战十余年,于军中也算略有薄名,在杨昆这样同样出自军旅的人看来,比起文官出身的刺史,方荣自然更得他重视。”懒懒地解释道,“这位方小姐倒是深谙其中道理。”
顿了片刻,外面杨昆的声音缓和了些,不似方才的蛮横,“原来是方副将的千金。”这一声方副将便已肯定了方荣的地位,只要是稍有眼力的人就不会看不出转机。
那女子趁机进言“我想杨将军身在京中居于高位,必是知晓如今三年一度的大选在即。”
杨昆答道“当然知晓此事,太后诏令选秀,以充实后宫,振兴龙脉,凡六品以上官宦之家已满十四岁,尚未婚配品貌良善的女子均要入宫待选。”
“将军知道选秀,却不知道这位尹姑娘和我等都是上京待选的秀女吧。”那女子继续说。
“这”杨昆明显已有些气懦。他纵使平日里跋扈惯了,却也明白秀女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若是一不留神将来蒙诏获宠,难免不会记恨于心给他小鞋穿,那时就算有太后撑腰也未必能保仕途顺畅。
“宫中的大人有令,今日要众姐妹在申时之前赶到西华门,因而我们才走得急了些,不想冲撞了将军的爱驹,还请将军大人海涵,行个方便,日后我们姐妹必定不会忘了将军的好处。”这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先是伏低做小充足场面功夫,接着暗示来日方长,这些秀女中难保不会出几个贵人,此时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以后见面皆大欢喜,总好过现今闹起来日后大家都不愉快,末了,还不忘给杨昆一个台阶下,前后对应可谓是滴水不漏。一时之间,众人的注意皆投向杨昆,静待他的反应。
“昇州自古以来不仅数次作为京缁都会,更传闻人杰地灵,素有江南佳丽地之称,今日看来果然不假。”一缕浅金色骄阳,透过微风带起的轻纱渗了进来,落在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上,指甲珠光莹澈,玉指在阳光的透射下几近琉璃,迷离得有些不真实。
眼看杨昆沉吟片刻,面容松动,就要将此事揭过,却听见另一个女声突兀地响起,“方姐姐跟他啰唆什么,我就不信他一个二品将军连秀女都敢动,不过是惊了一匹马而已,若不是他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怎么会碰到一块去这会儿反倒论起咱们的不是来了,敢情这京里的官一个个都是横着走的。”
这位尹小姐大概先前被杨昆的无礼气得不轻,毕竟青州刺史也算是当朝大员,地位与杨昆差不了多少,他却如此不给面子,可当出身还不如她的方若微出面调停,三言两语就让对方的气焰熄灭下来,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竟不辨局势的当众给他难堪,令原本缓和下来的情形急转而下。
杨昆平日里依仗军功横行无忌惯了,加之又有太后的宠爱,何曾看过别人脸色,听她这一顿言辞犀利的指责是断不肯善罢甘休了。
“尹妹妹年纪尚小,言语难免冒失,将军大人海量休要同她计较”方若微哪里想到这位娇小姐如此不懂事,急忙开口劝阻,却已是迟了,杨昆充耳不闻。
“不过一个小小秀女,竟这样猖狂,爷的马也是你敢伤的”杨昆勃然怒道,大手一挥,“来人,把这几辆马车给我”
“杨将军且慢。”一个清亮的声音穿过纷芜的人群遥遥落了下来,令在场的人不由一怔,随之循声看去,道旁一辆八宝璎珞马车内钻出个俏丽的女子,绯红色衣裙,环佩叮咚脆响,翘首向这边望来,嘴角微微翘起,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杨昆眯着眼睛看过去,神色蓦地一凛。
“朱砂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奴婢随小姐出来上香,回来途经此处,不想遇到了杨将军。”朱砂欠身施礼,徐徐道来。
众人这才知晓此女子原来是个丫鬟,见她衣着考究,举止从容,想来必定出身大户,一个小小的丫鬟已如此不凡,不知那背后的主子又是何等形容。不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马车里窥去,却只看得到轻纱帷幔后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
杨昆更是惊诧不已,朱砂的主子他自是认得的,既然丫鬟在这,那么主子自然也在,杨昆即使再蛮横无礼,但得以在朝堂上立足,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介莽夫,想到方才自己与秀女的一番纠缠皆入了她的眼,心下有些忐忑,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马车里的是”
“自是我家主子。”朱砂微微颔首。
杨昆立即跨下马背,趋前几步俯身欲行礼,“末将参见”
“杨将军不必多礼。”马车上,珠帘之后,透过轻纱帷幔,传来一把舒缓柔丽的嗓音,如珠如玉,优雅轻盈,让听者无不心醉神驰。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就毋须讲究那些虚礼了。”
“是。”杨昆忙起身站好。此时才回想过来刚才朱砂言语间称呼那人为主子就已暗示不欲在此表明身份,他却差点当众将她揭穿,不由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
“方才听见前面有喧哗声,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声音再度自马车内悠悠传来。
尽管天祁王朝民风开放,但门阀贵族的女眷不宜抛头露面,身份越是尊贵越是如此,故而车内女子只能隔着帘幕问话。
“回禀咳咳,也没什么,只是与一辆马车有些冲撞,并不是什么大事。”官腔几欲出口,想到刚才的情形忙吞了回去。
“是这样吗可有人受伤”语调微扬,带了若有若无的质疑。
那边的尹茉儿忿忿不平,见有人压下杨昆的气焰,猜测马车内的人身份只会比他高不会比他低,正欲趁此机会告上一状,却被方若微抢先截去,“杨将军说的不错,只是一点小误会而已,并无伤患,若非我等急着赶路也不会发生意外,民女在此告罪了。”一边说一边频频向尹茉儿使眼色。
尹茉儿虽然骄纵,但也并不傻,刚才那些话说出口后就已有些后悔,此时尽管不忿,但也适时地咬牙闭了嘴。
“既然只是小误会,双方和解了就好,杨将军你看呢。”淡淡地询问道。
杨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