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笙心脏一抽。
英灏亨缓缓道“张佳佳吧。”
司徒笙猛然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向英灏亨。没事说话不要大喘气,吓得他差点呼吸暂停。
英灏亨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眼睛望着前方,一脸的言不由衷,心事重重。
这副模样,与初见时的趾高气扬差距太大。
看着他,司徒笙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司徒笙在英灏亨的别墅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打车离开,连早饭都没吃。他走的时候,天蒙蒙亮,别墅里外都极安静。
英灏亨站在卧室落地窗前,冷着脸看着他蹑手蹑脚地关门,大步往前走。
像是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司徒笙猛然回头。
四道目光相对,一个阴沉,一个尴尬。
最后,还是司徒笙先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英灏亨“唰”地拉上了窗帘。
“还是个孩子。”司徒笙无声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天之后,英灏亨就从司徒笙的生活中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一切恢复到他们相遇之前。司徒笙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眼睛总是忍不住往手机上瞟,吃饭的时间也会下意识地推迟稍许,好似在等突如其来的邀约电话。
一周之后,这些习惯都被调适回来。只有司徒笙自己知道,每当手机响起,他还是会有一点儿,就那么一点儿的期待。
他分析自己的心理是个人都不想放弃这么豪爽的富二代朋友,尤其是像他这么缺钱的时候。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时间越来越紧。为了完成一亿元的赌约,他几乎到了为钱不择手段的地步。他有时候想,要不是对方说明这一亿元中不能包含英灏亨和沈玉流的钱,说不定他头脑一热,就跑去为胜利而献身了。
罗蜜拿着一份资料进来“著名服装品牌jks的祝老板发现他养了八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想要我们调查奸夫是谁。”
司徒笙意兴阑珊地将资料接过来“这种小事你一根手指就能搞定了吧”
罗蜜道“祝老板委托了三家私家侦探事务所调查,都没有结果。这个周末,他在海滩别墅开派对,会把怀疑的对象都请过来。他希望我们到时候能够把人找出来。”
司徒笙道“既然有范围,为什么不直接进行dna比对”
罗蜜道;“你去参加派对就知道了。”
看着人山人海的沙滩,司徒笙终于明白了祝老板的痛苦。
罗蜜道“八年前,祝老板常驻孟加拉,每年只回来一两次。祝夫人留在国内协助管理国内的工厂。她很喜欢做慈善,这些都是她资助过的经济困难的学生和工人。”
司徒笙道“祝老板的想法也挺奇葩的。”这里不少是大学生,有的八年前还在读小学。
罗蜜道“在别墅里和祝老板说话的那些是国内公司的管理层,也是被怀疑的对象。”
司徒笙道“祝夫人呢”
罗蜜道“陪在祝老板身边。她还不知道事情已经曝光了。”
司徒笙道“我过去看看。”
罗蜜提醒道“不要被发现了。”
司徒笙一边走向别墅,一边自恋地拨了拨刘海“你以为我是谁”
“你是谁”祝夫人疑惑地看着他。
倒不是司徒笙出现得太突兀。尽管别墅里参与讨论的都是公司高层,也有不少被赞助人过来敬酒,这并不值得惊奇。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司徒笙的长相,这样漂亮的年轻人,她相信自己如果见过,一定有印象。
司徒笙脑海里极快地闪过祝夫人赞助的名单,从容地回答道“我是张小军。”
张小军这个名字十分普通,祝夫人依稀有些印象,可怎么也不能和眼前这张脸对上号“这些年,你的变化倒是挺大的。”
司徒笙羞涩地笑笑,“我现在跟了一个经纪人,打算进娱乐圈闯荡,所以有点不一样。”
祝夫人恍然大悟,仔细端详他的面容,啧啧赞叹“现在的技术真是不错,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司徒笙向她敬酒。
全程,祝老板都盯着自己,目露凶光。为免捉奸的被捉奸,他特意走过去,低声说了一句“安徒生童话。”
祝老板这才放松了警惕,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有发现可疑的人吗”
司徒笙腹诽就属你东张西望的最可疑。
“暂时还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也可能早就断了关系。”
祝老板怒道“怎么断了”
他没控制好音量,吸引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祝夫人走过来“老公,怎么了”
祝老板面颊微微抽搐,还没从盛怒中冷静下来。
司徒笙说“我在跟祝老板讲娱乐圈的事,祝老板很有兴趣呢。”
祝夫人道“说什么了我也想听听。”
祝老板硬邦邦地说“没什么。”
祝夫人脸色变了变,对着司徒笙笑了笑“想吃点什么我陪你过去。”
司徒笙微微一笑,跟着祝夫人往餐台走。为了招待几百号人,今天的餐台有三张,每张十米长。祝夫人夹了几块水果,突然停下来,叹了口气道“老祝最近心情不好,他人是很好的。”
司徒笙笑笑“我知道。”
祝夫人道“他刚刚跟你说什么”
司徒笙说“我告诉他圈里一对情侣断了,封亚伦和罗敏莉。”
“哦。”祝夫人道,“我倒不知道他还关心这些娱乐消息。”
司徒笙道“夫妻之间多沟通,再大的坎儿也能迈过去。”
祝夫人眼皮子一抬,警觉道“有什么坎儿的”
司徒笙道“在娱乐圈待久了,有感而发。”
祝夫人没再问下去“你要吃什么水果”
司徒笙随口道“西瓜。最好是一整个,在井水里浸泡一个小时,自己拿水果刀切开,稀里哗啦地吃,比这样一块一块地插着吃要有意思。”
祝夫人笑道“我这里没有井水给你泡西瓜,其他的倒可以满足。”她叫服务员拿了个冰镇过的西瓜来,又给了他一把刀。
司徒笙拿着西瓜和刀出去了。
他 模样好,本就引人注目,再提着个西瓜拿着把刀从别墅里出去,更引起无数好奇,男男女女都借机过来搭讪。他趁机打听祝夫人的事情。每个人嘴里说出来的都不一 样,但也不多,听上去和新闻播放的没什么差别,不过是“某年某月某日,祝夫人出席了某某大会,赞助多少多少钱,对我的人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司徒笙道“祝夫人最看好谁”
“要说看好,那都是看好的。祝夫人人很好,对谁都一样,要说特别好像也没有。”斯文的眼镜男一边说一边看向同伴寻求认同。
同伴说“反正对我们是没有。”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少妇说“有一个。她当时对梁晓宇特别好,还想认他做干儿子呢。”
司徒笙来了精神,将西瓜分成好几份,一人一片地分出去,然后自己留了一片边啃边问“梁晓宇今天来了吗”
少妇说“他六年前就过世了。他走的时候,祝夫人还特意去医院看他了呢。”
司徒笙默默地记下名字,发短信让罗蜜查人。
身边的人一拨拨地换着,中间又提到了几个名字,删除女性,剩下的男性一共有八个,在场的有五个。罗蜜一个个地调查他们八年前的动向。
“有两个十年前就出国了,不可能。三个住在外地,剩下三个留在a市,分别是梁晓宇、杨杰和马福。”
司徒笙道“把他们的照片与祝夫人的孩子进行面部比对。看看谁比较有可能。”
“好的。”
司徒笙挂断电话,伸了个懒腰。这笔生意十分的无趣,好在工作环境舒适。湿漉漉的海风吹在脸上,有点黏,有点热,但心境很开阔。他占了个躺椅,正打算躺下好好睡一觉,手机却不慌不忙地响了起来。
司徒笙看到来电显示,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忧,很快接起电话,思忖了一下,道“江夫人”
“嗯你叫我什么”江丽华不悦。
司徒笙察觉她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改变,放下心来“江妈妈。”
江丽华道“最近怎么不来家里玩了”她语气自然亲切,让司徒笙产生了一种自己以前天天往她家跑的错觉。
他道“最近有点忙。”
她叹了口气道“孩子大了都爱往外面跑。灏亨也是,一个月也就回来两三趟。”
司徒笙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他今天回家,脸色不大好,好像没有睡好,心情也差。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多找他聊聊,替江妈妈问问他有什么心事。孩子大了,父母的话不一定听,朋友的话却很要听的。”
司徒笙想我们多聊聊的结果一定不是你喜闻乐见的结果。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答应下来。
江丽华说“我们刚刚吃完晚饭,你现在打电话给他正好。”
司徒笙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间找不到推托之词,只好说“我现在有点忙。”
“什么时候忙好呢”
“”
“上个洗手间的时间总有吧,一边打电话,还不浪费时间。”
她安排得如此科学,司徒笙无法反驳,只好答应下次上洗手间,一定打电话给英灏亨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这么古怪
司徒笙睁着眼睛躺了会儿,肚子就咕噜咕噜地闹得慌。但潜意识不想打这通电话,干脆忍着,过了会儿,肚子就开始疼了,他换了个姿势,侧躺着,缩起脚,肚子胀鼓鼓的,越疼越厉害。他低咒一声,决定不和自己的膀胱过不去,麻利地起来,小跑着去了洗手间。
当水声哗哗响起的那一刻,司徒笙觉得自己的人生得到了升华。
虽然不打电话,江丽华也不会知道自己偷偷地解决了需求,但是,他很明白,自己与英灏亨要破冰,这通电话必然是他主动。而未来的关系,还要看英灏亨脑袋里的那根筋能不能转过来。
他回到海滩,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应答。
司徒笙心有点凉,松了口气,正要挂下电话,英灏亨的声音突然在那头响起“别说话,你给我听着。”
他最怕这种情况
司徒笙的道“你冷静点先听我说,我们最好还是保持”
“闭嘴。”英灏亨低吼,情绪十分激动。
司徒笙沉默了,决定关键时刻装信号不好。
英灏亨深吸了口气道“冷静点,帮我报警。”
司徒笙一怔,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
英灏亨声音非常紧绷,听得出是在努力保持镇定“我的刹车失灵了。”
47第十局
司徒笙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却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打断英灏亨,错过重要的信息,更怕使得英灏亨分心。
英灏亨继续道“我在望春北路中段,正在朝镇安路的方向行驶。”
司徒笙站起来时没看到罗蜜的身影,于是疾步往人群中走,与一个中年人擦肩而过之时,右手不着痕迹地抽出对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手机上了图形锁,他将黑漆漆的屏幕放在灯光下看了看,上面有个清晰的“z”形指痕。
看来英灏亨的运气不好,他的运气却很不错。司徒笙飞快地解锁,然后进入地图,搜查英灏亨所在的位置“不要急,我正在找地方让你蹭一蹭。”前方有山道他去过那条道,英灏亨的车道正好靠着山。
他一手拿着手机与英灏亨说话,一手飞快地发短信给罗蜜,让她通知交警配合。
英灏亨还在说话“还好这个时间路上的车不多”
他的声音猛然顿住,手机听筒那一头传来极为响亮的两声喇叭声。
司徒笙提心吊胆地问道“你现在车速多少”
过了两秒,才传来英灏亨的回答“八十码。”
司徒笙道“自动挡还是手动挡,开的是什么车”
英灏亨道“宝马,自动挡。”
司徒笙道“好的,现在听我指挥。首先,打开应急灯。不停地按喇叭,提醒其他车辆不要靠近你。”
一直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但英灏亨从不知道他的声音除了好听外,还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松开指关节用力到发麻的右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重新抓住方向盘,又换左手擦了擦。
“用手刹,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不能让刹车线拉断”司徒笙一字一顿地说,“拉了就放。”
英灏亨双目紧紧地看着前方。一辆桑塔纳教练车在前方慢悠悠地行驶,车道仅容一来一往两辆车经过,以自己目前的速度,撞上是迟早的事。
他现在面对的只有三个选择
其一,撞教练车的车屁股;其二,借左边的车道,逆向行驶,保持目前的速度,与开过来的那辆奥迪车对撞;其三,加速,抢在迎面开来的那辆奥迪车之前,超过前面的那辆教练车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在三个选择形成的一刹那已经做出了决定。
英灏亨脚踩着油门,打方向盘超越教练车。
奥迪车的喇叭疯狂地发出警告
英灏亨浑身发冷,脑袋却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在奥迪车与自己相撞前的三秒钟,打方向盘,将车插到教练车的前方。
坐在教练车里的教练看着很快消失在视野里的宝马车屁股,幽幽地说“这是错误示范,你不要学。”
学徒道“你刚刚还嫌我开得慢。”
教练道“你是四十码,他是一百码,你们中间有很大的活动空间。做人不要那么极端。”
学徒默默地想了想“我知道了。”他慢慢地踩下油门,加速两码。
教练捂着胸口。好心塞好想退款让他滚蛋,怎么办
学徒道“教练,我交钱的时候你们说包过的。”
教练继续捂着胸口“”好想把做广告的同事拖出来揍一顿。
学徒道“我才考了五次,还有机会的。”
教练捂着喉咙,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
学徒安慰他“我才二十三岁,离七十周岁还早呢。”
教练气昏过去了。
长时间听不到听筒那头的声音,司徒笙有点心慌“你还在吗”
英灏亨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在。”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好消息,我刚才避过了一场车毁人亡的事故。坏消息,我现在车速是九十五码。”英灏亨说着,按照司徒笙的指示,飞快地拉起手刹又放下。
司徒笙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恨不得化身一道电、一道光,马上到他身边做现场指导“你下次可以把两条消息反过来说。继续尝试拉手刹,把速度降下来”
英灏亨眨了眨眼睛,冷汗从他的额头滑下来,落在嘴角边,微痒。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却尝不出味道。
“按照你目前的速度”司徒笙飞快地计算着英灏亨的车与山之间的距离,这时候他无比希望沈玉流在自己身边,对方的计算速度和精确度远在他之上,“还有五分钟左右你会看到一座山,用车的侧身蹭,是蹭山壁,不要急,千万不要撞”
英灏亨道“我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了。
沉默的时间让司徒笙倍觉煎熬。眼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司徒笙的思绪完全融入英灏亨的处境中,仿佛能看到自己不由自主地疾驰在一条黑漆漆的马路上,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四周,生怕前方有车缓行,或者后方没有注意到他的应急灯,冲了上来。
英灏亨突然道“说点我爱听的吧。”
司徒笙道“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