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笙问“钱呢”
英励勤从副驾驶座提了个袋子给他。袋子里一共是八刀钱,每刀一万块,都用报纸包着。司徒笙从背包里拿出八个袋子,将钱分别装了进去“垃圾桶里什么都有,报纸不防水,套个袋子比较好。”
英励勤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谢谢。”
现在离凌晨两点还有时间。
英励勤将车停在路边,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里买了两罐加热的饮料给他们,自己点了一根烟,一个人站在门外默默地抽着。
司徒笙手指轻轻地揉着睛明穴,闭目养神。
英灏亨伸了伸腿,没伸开,伸手将副驾驶座的椅背折叠起来,把脚放上去,还没有躺好,就看到站在车外的英励勤冲他做了个手势。
英灏亨一扭头,装作没看到。
“笃笃。”英励勤敲了敲车窗。
司徒笙睁开眼睛,看向声源处。
英灏亨有点恼怒地下车“干吗”
英励勤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袋装的干脆面“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的。”
英灏亨接过干脆面,嘲弄地笑了笑道“但是我妈不喜欢我吃,所以你就一边讨好我,偷偷地买来送给我,一边向我妈打小报告。”
英励勤低下头“那时候我还小。”
“那时候我更小。”
英励勤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对我妈妈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依稀记得有一张冷冰冰的脸。爸爸再婚之后,你妈妈对我很不错,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是永远幸福的一家三口,直到你出生。”
英灏亨气笑了“我该谢谢你没有及时地掐死我吗”
英励勤长叹了口气,仰头看天“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妈妈对我的好是客气的好,她对你的好才是无私的好。”
英灏亨嘴角微扬,对他的认知深表满意。
“我很嫉妒你。”英励勤道,“自卑地嫉妒着。一边害怕被遗弃,被冷落,竭尽全力地对你好,获取你的信任和依赖,一边又想破坏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想要获得她的重视和关怀。其实,我只是一条害怕被你们抛弃,想要被你们真正接纳的可怜虫罢了。”
英灏亨道“你为什么不对爸爸使用这一套”很显然,英衡山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那一个。
“在他心里,你妈更重要。”寄人篱下的生涯让他养成了时时刻刻察言观色的习惯,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英衡山对江丽华的感情,因为太深沉太厚重,所以藏得很深,深得连当事人都一再忽视。英励勤侧过身,状若漫不经心地抬手抹了抹眼角,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头看英灏亨道,“你愿意原谅我吗一个自卑而懦弱的哥哥”
英灏亨垂下眼眸,轻声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英励勤心中一动,忙道“当然”
“那你现在还嫉妒我吗”
“当然不,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照顾你关心你疼爱你。”
“我比朱维恩更重要”
英励勤柔声道“虽然你们都是我的弟弟,但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感情更好,人有远近亲疏,我也不例外。”
“既然这样”英灏亨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现在身娇体弱要休息,头晕眼花想睡觉,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别管闲杂人等的事”
英励勤笑容一僵。
英灏亨抬起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喜欢装疯卖傻唱苦情,一点长进都没有。”
英励勤道“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这就是我的选择。”英灏亨无所谓地耸耸肩,打开车门,钻进车厢。
英励勤抽了口烟,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碾灭。
英灏亨探出头来。
英励勤充满期待地看过去。
“随地乱丢垃圾,”英灏亨不屑地撇了下嘴角,“你的确更适合当朱维恩的哥哥。”
凌晨两点,街上不见行人,只有零星的车飞速地掠过。
英励勤走到垃圾桶边上,看看周围动静,将袋子卷了卷,丢进垃圾桶内。等他回到车上,就听到司徒笙烦恼地说“咦不知道应该丢可回收的垃圾桶还是不可回收的垃圾桶呢”
英励勤“”
有车代步,无车阻路,八个垃圾桶很快走完。
司徒笙头靠着车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垃圾桶的方向“绑匪什么时候来收钱打算用什么方式收钱”
英励勤发动汽车“他在信里强调不能派任何人监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司徒笙道“你支付五十万,就是为了让我一边打瞌睡一边陪你”
英励勤瞄了眼后视镜,尽管没有与司徒笙面对面,却在镜子里诡异地对上了视线。他别有深意道“我是为了万无一失。”
司徒笙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嗯。如果是眼前的意思,那你找对人了。兼顾到未来,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英励勤道“什么意思”
司徒笙道“五十万请按时打给我的意思。”
靠着窗的英灏亨调整了一个姿势,靠到了司徒笙的肩膀上。
司徒笙想推开他的头,却被他捏住了手,手指还在自己掌心里轻轻地挠了一下,司徒笙不客气地一掌拍开。
室内昏暗,英励勤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小动作,只以为英灏亨困得狠了,便小声道“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也好。”司徒笙头靠着窗,闭上了眼睛。
英励勤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道“绑匪会有消息吧”尽管知道司徒笙知道的消息不会比他更多,他仍是忍不住问道。
司徒笙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会。”
这个“会”字却让英励勤望穿秋水地等了四天。第二天晚上,英灏亨回a市上学。第三天,司徒笙出门,很晚回来,身上还带着股酸臭味,英励勤问他去了哪里,却被他含糊地带过去了。英励勤心中着急,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毫无进展。
到第五天,江丽华打了一通电话过来,问他端午节是否回家。英励勤稍作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嘱咐司徒笙继续留在z县盯着。
司徒笙想到自己这几天的推测,觉得他的五十万出的有些冤枉,便满口应承。
次日是端午,他发了条祝福短信给罗蜜。
罗蜜立刻打电话问过节福利。
司徒笙问道“朱维恩找到了吗”
罗蜜道“我帮你接了一单生意,策划一个令人终身难忘的婚礼”
“你打算让我抢走新娘还是抢走新郎”
“报酬是一百万,不算道具费。”
“我考虑考虑。”
“新郎和新娘的要求特别简单”罗蜜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推销,房间的门铃就响了。司徒笙过去打开门,就看到两个粽子在自己面前晃悠。
英灏亨放下粽子,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端午节快乐”
40第九局
司徒笙呆了呆道“粽子多少钱”
英灏亨皱眉道“我从家里带来的。你喜欢吃外面买的粽子”
司徒笙道“往年,我都是从推销员那里得到祝福。”顿了顿,看着风尘仆仆的他,轻笑了一声道,“谢谢。”或许是太少说这两个字,音调竟微微地颤了颤。
“只是这样”英灏亨不满地挑眉,张开双手,展开怀抱。
司徒笙“”
英灏亨道“为了赶来送粽子,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司徒笙道“我的气很长,就算你吃了早饭再来,我也不会喘着。”
英灏亨闷闷不乐地放下手,晃着两个粽子进屋。
看着他的背影,司徒笙仿佛看到了一只夹着尾巴的流浪犬,忍不住道“你”英灏亨猛然回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没吃早饭的话,一起吃吧。”司徒笙道,“我去把粽子热一热。”
英灏亨皱眉“你真的要吃粽子”
“别告诉我你只是拿过来给我看看,看完之后还要收回去。”司徒笙狐疑道,“这两个粽子不会是借来的吧”
英灏亨道“我不喜欢吃粽子。”
司徒笙眨了眨眼睛“我刚好能吃两个。”
英灏亨道“我没吃早饭。”
司徒笙道“向左转头90度,你将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泛黄的塑料盒子,那叫电话。拿起话筒,拨打114,会有甜美的声音告诉你怎么样坐在家里等着馅饼从天上掉下来。”
英灏亨瞪着他“我从a市给你送来了两个粽子”
司徒笙道“我会好好吃的。”
“”
最后,司徒笙还是没有吃成粽子。
当英灏亨决定要破坏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一定会破坏到底,这一点英家的老老少少都知道,但司徒笙不知道。所以当他看到英灏亨剥开两个粽子,每一个都舔了舔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我们可以出去吃饭了吗”英灏亨无辜地看着他。
司徒笙道“你上辈子一定是养猪模范。”简直无时无刻不想着投喂他
“只养你这只猪。”英灏亨拖着他出门。
z县不大,吃的地方却不少。逼仄的弄堂里,各种诱人的香气从门里飘出来,勾着路人进屋大快朵颐。司徒笙看中了一家小炒,英灏亨想吃羊肉泡馍,两人就在两家店的门口对峙。
司徒笙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让的。”
英灏亨道“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司徒笙道“我可以吃羊肉泡馍,但是”
英灏亨毫不犹豫地接下去“我付钱。”
“成交。”
这家羊肉泡馍并不是很正宗,却很符合英灏亨的口味,吃得他一脸满足。看着他的样子,司徒笙也吃了不少。
“你查到了什么”英灏亨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司徒笙茫然地回望着他“什么”
英灏亨道“他说你出去了一整天,带了一身的臭味回来。别告诉我你又去捡垃圾了。”
司徒笙道“那我还怎么告诉你呢”
英灏亨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地点了点“你捡到了什么”
司徒笙道“垃圾。”
“还有呢”
司徒笙没好气地说“英国女王的王冠。大概她在倒垃圾的时候不小心低了头。”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让英灏亨的眸光越来越深沉,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早在英灏亨的目光从自己的眼睛挪到嘴唇时,司徒笙就暗暗戒备,此时,身体连忙向后一躲。
英灏亨举着胳膊,伸出食指冲他勾了勾。
司徒笙严肃地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对别人的手指过敏。”
英灏亨干脆站起来,一把按住司徒笙的肩膀,手指轻轻地从他的下唇擦过,上面粘着一片香菜叶。
司徒笙道“这种事我的手指也能干。”
英灏亨理直气壮地说“我发现的。”
司徒笙“”
吃饱喝足,正准备出去消消食,司徒笙的手机就短促地响了一声,手机里多了一条新短信。隔了几秒,英灏亨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英灏亨接电话的口气十分敷衍,等他放下电话,就看到司徒笙摇了摇手机“我想我们收到的应该是同一个消息。”
英灏亨道“说说你的看法。”
司徒笙边站起来边说“既然是解救人质,那么再多的看法也改变不了英励勤即将采取的行动。”英励勤发给他的短信里说,绑匪又寄了一封信给他,还是冒充银行账单寄来的,让他去一个山里的废弃养殖场解救人质。
英灏亨仍像大爷似的坐着,好似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屁股与椅子已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一点都不肯挪动“你觉得这是陷阱”
司徒笙摇摇头道“不好说啊。”
英灏亨道“你到底在垃圾场里挖到了什么”
对英励勤,司徒笙是遮着掩着,但对英灏亨,却纯属“逗你玩”,吊够了胃口,就直接给了答案“我在赎金里放了追踪器。四万块直接进了垃圾场,无人发现,三万块被三个不同年龄、不同职业、毫无瓜葛的人捡走了,剩下的一万块,追踪器被丢在了垃圾桶里,钱不见了。”
英灏亨道“那个人或许只要一万块”
司徒笙无语地看着他,手指点了点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等待结账的老板。
“或者,他根本不是冲着钱来的。”英灏亨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他是冲着英励勤”
司徒笙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脸上的这种表情应该叫做幸灾乐祸。”
英灏亨开心得毫不遮掩“你看得很准。”
司徒笙道“我突然觉得你的嫌疑很大。”
“哦”
“第一,你知道朱维恩和英励勤的关系;第二,你有钱、任性,具备雇人干坏事的条件;第三,你讨厌英励勤;第四,你讨厌英励勤;第五,你讨厌英励勤;第六到第一千,还是你讨厌英励勤。”
英灏亨摸着下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干最适合不过了。”
“可惜不是”
“真是太可惜了。”
司徒笙夸张地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英灏亨道“你不希望是我”
“当然。”
英灏亨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透着几分甜蜜的陶醉。
司徒笙道“如果是你干的,你父亲为了保护你的名声,一定会粉饰太平,把这件事压下去。到时候,作为知情者的我,揭秘者的我,破坏者的我,将毫无疑问地被他灭口。”
英灏亨终于站起来,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无比认真地保证道“放心,如果我要雇人干坏事,一定雇你。”
“”司徒笙咂着嘴品味这句话,竟有些感动,“这句承诺动听得好像甜言蜜语。”
英灏亨“”你真的能分辨什么是甜言蜜语吗
英励勤发来的地址就在z县后的群山中,山路崎岖也就罢了,地图还不好使,英灏亨和司徒笙一路走一路问,还是走错了路,反倒是英励勤不知怎么找的路,竟赶在了他们前头。
等英灏亨和司徒笙终于开入正确的山道,顺着盘山路慢慢地往上挪动时,英励勤就在高于他们海拔五十多米的地方。
司徒笙从车里探出头,朝上面瞄了一眼,正好看到英励勤的车子从上方一闪而过。
“我看到他了。”司徒笙说。
英灏亨自觉地松了松油门。
司徒笙望着比走路快不了多少的车速,无语地说道“如果闭上眼睛,我会以为自己坐的是牛车。”
英灏亨道“很多人闭上眼睛后坐的是灵车,你应该知足。”
司徒笙“”他再困也不想闭上眼睛了。
41第九局
两人默默地“爬”了会儿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