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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_第40分页

作者:玉胡芦 字数:13779 更新:2021-12-22 00:15:49

    来,我们唔,我们得快点儿赶回去。”

    阿檀才舔着糖葫芦皮,闻言赶紧跑回来。是个缺根筋的半大姑娘,她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怎么办,怕呀,不敢去。

    “少奶奶我不走,我走了把您一个人扔在这里,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阿檀可就活不成了”来回跺着脚,都快要急哭了。

    那腹坠的阵痛感越来越频繁,秀荷额头上都是汗,椅子都快要坐不住了。她知道自己快要生了,不疼娘的小冤家呀,怎生得早上还好好的,忽然说来就要来了,也不急等娘回到家。

    她并不晓得庚武的船只已然到达福城码头,正带着大张几个伙计马不停蹄往春溪镇赶。那初次生产的恐惧和陌生感越来越近,被逼上梁山、四处无门,心里只是惶怕,咬着牙吃力地命令阿檀“叫你去还不赶快去,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非要等到我撑都撑不住。

    少见三奶奶这样苍白失色的脸容,还有光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阿檀眼泪都下来了“呜呜,那我这就马上去少奶奶您可得用力撑住喽,千万别不等我回来。”

    一边擦眼睛,一边颠着大脚板往对面巷子深处跑。

    富春酒楼前,梅大少爷着一袭玉白对襟短褂搭黛青绸袍从楼梯上下来,清逸身姿立在门前台阶上,向身边的长者打了一拱“还请吴叔看在祖父的面上再宽限几日,孝奕旁的不敢夸口,但可保月余之内,梅家绣庄的困境必然得以解除。”

    那叫吴叔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惆怅叹一口气“诶,贤侄勿怪,不是我不给你祖父面子,实在是这年头大家的生意都难做。眼下你们梅家主事的男人,两个困在南洋回不来,两个下在京城的大牢里,案子虽说还没定,到底被皇上一直拖着,最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就单凭你这一句保证,谁人敢轻易相信看在过去与你家交情的份上,好赖你先把欠款补上六成,我也好回去与其他几位老板交代。”

    “梅家主事的男人,两个在南洋,两个在监里”说来说去,其实还是看不上眼前这位在轮椅上坐了十多年的羸病少爷。

    梅孝奕意会,苍白雅俊的容颜上一丝阴冷悄然掠过,继而勾唇笑笑道“既然吴叔这么说,那晚辈再多言其他也是无意。还帐于梅家而言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今后两家的生意却是做不成了。下午我便命汉生将您店中的账目补齐。”说着不冷不热地揖了一揖,作淡漠送客状。

    “诶你好,我等着你家今天给老子还帐”那叫吴叔的只当半瘫子少爷好打压,哪里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气场,讪讪一戳指头,又气鼓鼓地拍屁股走人。

    “嘁”晚春揩着帕子立在马车旁,脸上拂过轻蔑之意。翻什么身拿什么还帐老太太如今连姨娘们吃顿肉都要克扣,叫他梅孝奕打脸冲胖子。

    她身子骨犯懒,眼神飘来飘去地瞎转悠,忽而看到斜对街一张长椅上有孕中少妇正咬着牙,应该是痛得受不住了,身子都已经半滑在潮湿的砖石地上。那黛眉娇颜、清灵又不失柔媚,认出来是大肚子的关秀荷――

    哼,不是做了正经主子风光了不得。亢Φ媚棠桃豢醇自己就数落,总拿她同自己比。看她此刻有多狼狈,姑娘家的头一次在荒地里给了男人,如今连头胎也要生在路边上。

    晚春眼里掠过快意,睇着秀荷苍白的脸容,狠狠心捺下隐匿的一抹担忧。

    去拽梅孝奕的袖摆“走啦,走啦,还说要给我裁身新衣裳,这都耽误半天了。”

    梅孝奕阴冷地瞪了晚春一眼,视线停在晚春牵着袖摆的指头上不动。

    晚春忿忿不平,但想起那天晚上勾引他、被他反扭的腕骨,只得发怵地丢开手“唷,连衣裳都不给碰了,不如把睡觉的草席也砍去半边罢。”

    梅孝奕不允晚春触碰肤表,晚春平日里只敢隔着衣裳拽他。怕他看见秀荷,便扭着尖尖的屁股想要快点儿上马车。

    芙蓉膏把她去岁圆润娇好的脸庞熏瘦了,颧骨微有些突,攀着车辕的手背也青筋清晰,指甲上涂着红红丹寇,遮掩住被烟气熏灰的颜色。

    但是汉生看见了,汉生把梅孝奕叫住“大少爷,那边那个可是秀荷奶奶,怎么好像痛得不行了”

    梅孝奕闻声回头,略微上挑的凤眸朝对街一望,看见秀荷用力地咬着嘴唇,似乎想要撑着少腹从座椅上站起,一贯红润的脸颊苍白得可怕。那脚下的方向微一调转,忽而一袭青袍拂风而过,人便望她那边大步而去。

    气得晚春在后面跺脚直嚷嚷“人家老婆你管她呀说好的给我做衣裳还去不啦”

    梅孝奕充耳不闻,疾步走到秀荷身旁“你怎么了。”

    他自少年起便甚少与秀荷说过话,但每一回开口,声音却都低柔,只怕太过阴冷把她惊惶。

    秀荷说话都使不上劲了,见一袭黛青长袍近在脚边,仰起头看到是梅大少爷一张清俊的脸庞。她倒是并不像防梅孝廷一般躲闪他,便请求道“怕是忽然要生了早上出来还好好的麻烦大少爷帮我把阿檀叫回来,就在对面那个巷子里,一直往里走,我家酒庄就在最里边。”

    “大少爷”、“我家的酒庄”――傻瓜,她是不是以为她嫁给了自己的仇家,她就也成了自己的仇人

    怎么可能会是永远都不会是。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有一世未尽的缘分。

    梅孝奕咬住下嘴唇,忽而用力把秀荷抱起来“我送你回去”

    秀荷推搡着梅孝奕清朗的胸膛,吃力地说不要。

    庚家与梅家的微妙,一直是春溪镇人关注的热点。光天化日之下,她一个庚家的媳妇上了梅家大少爷的马车,传出去拿什么堵人家的口舌倘若孩子平安还好,若是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还得凭白连累他解释不清。庚武回来要杀人的。

    微风拂过二人近在咫尺的脸庞,梅孝奕一目不错地俯看着秀荷,这样的苍白,仿佛旦一离开他的揽抱,她的世界便再也支撑不下去。

    他忽而想起去年五月的某一天,那红红喜轿把她抬进梅家的大祠堂,十六岁的女儿家娇羞极了,走两步悄悄然把裙裾揩一揩,怕不缠裹的秀足儿被客人们交头议论。他孤清清一个人枯坐在阴暗的二层阁楼上,着一身簇新的新郎礼服,却不下去牵她。听司仪远远道一声“一拜天地――”,她便揩着大红的喜绸与汉生碰一碰头

    画面那般的美而凄,美的是她的红妆红颜,凄的是他的无能为力。从此在他的脑海中镌刻,今生如何都忘却不掉。

    梅孝奕的心弦忽然重重一揪,蓦地倾下薄唇在秀荷的额间印了一吻“不要再对我屡屡拒绝,我对你并无恶意。”

    那么迅速又那么清凉,倘若你稍一分神,只怕都要以为方才那一瞬间乃是错觉。修长指骨把秀荷的腰谷托稳,清逸身姿便往马车方向大步踱去。

    秀荷的身子沉重,他的腿其实还是有些不好的,抱得太用力,一丝钻心的疼痛便从脚底蔓袭上来,微一咬薄唇把痛忍住。

    汉生最深谙大少爷的身体,亦不曾错过方才那刻意轻描淡写的动情一幕。此刻终于知道大少爷还是爱着秀荷的,他的爱和二少爷的不一样,大少爷藏得太深了。

    两步走上前想要把秀荷接过去“少爷您的腿,我看还是由我来抱吧。”

    眼前浮过汉生身穿新郎喜服、把秀荷引入新房的一幕幕。梅孝奕冷冷地晃开汉生,肃着嗓音道“你可知道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重新站起来是为了什么只为今后想要的便去得到,而不被谁人再轻易替代。”

    最知大少爷这些年来的隐忍与不易,在南洋为了拜请羽禅师傅治腿,更甚至把人头都搭在了刀口上。汉生便不敢再多言,让开道,拉开车帘子等待。

    晚春甩着帕子,看见梅孝奕把秀荷抱上来,嫌恶地瞥着嘴“都快生了的女人,你把她抱上来,半路淌一车子血,招不吉利呐。”

    梅孝奕俊颜冷如凌霜,低沉着嗓音道“那么你给我滚下去。”

    兀自迈入车厢,小心把秀荷托平在中间的座椅之上,见她手心冰凉,裙下已然微微渗出红湿,便脱下马甲在她少腹轻轻一覆。又替她拭去额间的冷汗,回头睇了晚春一眼“都是曾经一起的绣女,你过来坐在她旁边,不要让她摔下来我不便相扶。”

    晚春不愿意,梅孝奕不要她的人,却在她开销上弥补得很阔绰。暂不说手上的镯子金子,晚春的衣服料是南洋一等绸缎庄的精品,鞋子一双也要一十z,她身上喷的香味儿更是西洋来的高档货。晚春才不想沾上产妇的血腥味道。

    “我摔不下来唔大少爷既是一意要送我回去,那就快点起程吧。”秀荷也不指望晚春帮忙,下腹部的坠胀感越来越沉,其实已经痛得牙关咯咯响,却兀自用力抠扳着椅座。

    晚春斜眼看着,便不耐烦了她自从沾了芙蓉膏之后,最讨厌的就是再对人动情。不想看了,把水烟斗一扣,撩开车窗帘子“她男人都不管她,一个人在老北面也不知和哪个相好,你倒是比他还急,给你什么好处。”

    ――2喜得仨生――

    马车一路不停,从金织桥头疾疾穿越桥尾,一忽而便到得洋铛弄巷口。岚儿与桑儿正在门前捡沙包,抬头看见停下来一辆马车,小婶婶被一个漂亮的叔叔抱在怀里,裙子上面点滴都是红,连忙跑进院子里叫“奶奶,奶奶,小婶婶出事啦”

    “在哪儿呢这孩子,话可不能胡说。”庚夫人与嫂嫂们忙不迭地迎出来。早上本来就不放心秀荷出门,一定要陪亲家去,说就在桥那边,路不远。去就去吧,想想也就个把时辰的功夫,怎么出门前还好好的,一忽而就出事了,难怪眼皮儿老跳。

    见一名清逸男子怀抱秀荷冷冷跨进院门,那凤眸高鼻,乍一看还以为是梅二,猛然才恍悟是梅大回来了,讶然道“梅大少爷呀,这都出血了快,快把人送屋里去。福惠你赶紧的,去隔壁把产婆请过来”

    院子里忽而就闹腾起来,两个婆子匆匆去加柴烧水,二嫂福惠牵着颖儿急步出门,庚夫人与云英护着秀荷回房。

    “不劳动伯母,我自己抱她。”梅孝廷淡扫一周,见后院窗子有红终刺,便径自抱着秀荷往那边厢走去。

    云英把屋门打开,左右撩开床帐上的帘子。那四角的红木空间之下,扑面而来一股女人的淡淡体香,枕头边还有早上未收起的肚兜,半透明的丝薄料子、兜面上打着妩娆花样,以及男子亵衣一套。

    梅孝奕不由想起夜深人静之下,秀荷被庚武恩爱攀缠的一幕幕。那人必是将她宠到了极致,你看他们爱得毫无芥蒂,一抹肚兜也穿得这般情趣。

    她却已顾不及羞赧,已经痛得娇颜煞白,裙下的湿红遮掩不住。

    梅孝奕敛回心神,把秀荷在床上轻轻平展开来。

    眨眼间婆子已经端了热水进来,又烫洗了剪子和棉巾。

    剪子明晃晃的,看得人心中发怵。这世间男女交欢有多么痛就有多么快乐,但那快乐是有偿的,造天地之神也小气,怎容世人于浊尘中太畅快淋漓逍遥那分娩便是历劫。你爱了痛了然后便轮到受苦,快乐越多,苦来得越及时。那个男人爱她,她便要因他而历劫。

    “来了,来了,快让开,让魏婆瞧瞧”福惠领着两个接生婆子进来,妇人胖大的身躯把梅孝奕拨开,遮挡住视线去探秀荷的裙下。

    “啊――”

    听到那女人凄厉的一声痛唤,梅孝奕的心一瞬猛揪“温柔点对她,不要让她受太多的苦。”

    他的声音很低,似在齿缝里磨出,狠狠攥了攥手心,蓦地撩开袍摆出了房门。

    整个屋里就只剩下来女人,云英在产婆的指挥下给秀荷喂了杯糖水,怕她一会儿体力跟进不上。

    秀荷觉得自己的人生都不是自己的了,婆子们粗糙的手把她双腿扳在两边,用力地挤压着她的肚子,她所有的隐秘就那么赤果果地大敞开。那里从前只有庚武一个人看过,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多看,此刻却被众目视之,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一群并不太熟识的外人面前。

    “使劲点,再使点儿劲,快看见头了”

    “少奶奶用力再往下摁摁”婆子在身旁催促,声音急而可怖,她们拍打她的双腿,想叫她再多蓄点儿力气。

    肚子里的重物随着挤压越发地往下沉,秀荷的下面就好像撕裂开一个巨大的风口,出又出不来,退又退不得。难以形容的痛让她的心也变得恶毒起来,整个世界都变得那么可恶,连庚武也可恶都极致。她想把那个东西塞回去,不要它、融化它,从今以后再也不许庚武弄进来。她再也不想和他好了,也不想要他热热的浇灌这该死的床笫媾缠

    “啊――娘、我生不下来――”

    “三郎你个混蛋――你此刻人在哪里――唔――”

    一声声女人哭叫从沉闷的小屋中传出,那声音清冽好听,却甚凄厉。梅孝奕听不下去,拉开房门想要闯进去“她们在对她做些什么”

    庚夫人也知道从前梅家大少和秀荷拜过堂的那桩事儿,晓得梅家的两个少爷都对这丫头念念不忘,但今日多亏他帮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便连忙客气拦住,说女人家生孩子都得过这一关,产婆都是镇上顶尖儿的,她也舍不得自己儿媳多吃苦头。叫福惠带客人去前院看茶。

    庚夫人很是涵养,明里不把话说得太白,但那“自己儿媳”与“客人”却些微加重了语气。这是在暗示梅孝奕该走了,秀荷是庚武的妻子,她在生孩子,他一个外人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传出去对秀荷的名声也不好。

    “走不走啦,你不走我可走啦。”晚春打了个哈欠,催促着要离开。从前秀荷看见庚武就躲,她瞅着庚武昏厥不醒时上门来探过几回,但庚夫人总是淡淡地推说不方便。晚春不爱看见庚夫人。尴尬。

    “不必麻烦嫂嫂看茶,我这就走了。”梅孝奕领会那话中之意,最后看一眼秀荷的窗子,狠了心转身离开。

    “呱当――”

    茶色院门忽然被重重撞开,庚武清梧身影风一般踅进门来“秀荷呢,她人在哪里”

    庭院并不宽敞,这一声磁性而急迫的嗓音把人心魂惊扰,梅孝奕蓦然抬起头来,两名男子双双在院中间定住。

    短短一瞬间,他看他,他亦看他,他看见他腿脚痊愈了,虽然依旧清瘦、却玉树英姿地立在面前;他看见他敛藏了狼野之气,不到一年已然是个年轻沉稳的商贾之型。

    凤眸与狼眼相对,谁都不肯先把道路退开。

    自下了码头庚武便莫名心惶,路过怡春院门口,听门前姐儿说秀荷被梅家大少爷抱去了车里,看是就快要生了,这一路便马不停蹄地往家中疾跑。

    “啊――是不是庚武他回来了庚三狼你个混蛋――”后院小屋里传来女人竭力的痛唤。

    庚武狼眸中焦虑与冷意更盛,凝了眼梅孝奕衣袍上的点点鲜红,顿地把他衣襟一提“说,你把她怎样了”

    少见儿子这般杀人模样,庚夫人连忙上前拉开“胡闹什么,还不快把客人放开,今天要不是梅大少爷,秀荷该生在路上了。”

    “呜哇――”忽然一声婴儿脆亮的哭啼打破僵局。

    “啊呀,生了生了恭喜少奶奶,是个千金小姐”继而是婆子们欣然的道喜。

    那孩子竟好似与她的爹爹心有灵犀,本来还别扭着不肯出来,听外头道一声“秀荷”,用力一下就落了地。

    梅孝奕的心痛了一痛,冷冰冰把庚武的手拨开“但愿庚三少爷今后不要再叫她受这样的苦。”

    言毕打了一拱,一袭玉白褂子缱着簌簌风声默然离去。

    “走啦小太太,怎么不走啦”

    屋檐下晚春杏仁眼儿呆愣,痴痴凝着庚武劲爽的英姿一动不动。汉生催了她两遍她都没听见,汉生便有些不高兴。他如今已经是个男人了,眼睛不似去年雏男的透净,暗把晚春一狠瞪“还走不走了”

    “哦走呀,干嘛不走呀。”晚春蓦地回过神来,忍住打哈欠的欲望,柔声对庚武施了一礼“庚三少爷总算出现了。方才在路上看见秀荷疼得呀,可吓人,幸而我及时叫阿奕把她送回来。几时得空了去我家里玩,都是从前绣庄上的好姐妹,常走动呐。”

    “辛苦你。”庚武清风淡漠地回了一拱。

    晚春凝着他清隽的脸庞,似乎想要找出些什么,但他的眼神根本不在她身上,一袭仆仆风尘擦过她身旁,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往后院去了。

    晚春只得不甘愿地随汉生离开。

    “呜哇呜哇――”小丫头哭得可响亮,都还没见到她,就好似已然看到她踢腾的小短腿儿。庚武眸光潋滟,心中把秀荷疼到不行了,恨不得即刻就将她母女二人揽抱在怀中。这感觉真奇妙,道不出,只觉得人生从此都开始不一样。

    正想要推开门进去――

    “啊――别进来――”秀荷却蓦地又痛唤起来。

    那腹中依旧坠胀,似有甚么一串儿的跟着往下落。

    “唷,双喜临门少奶奶肚子里还有一个”

    听见婆子讶然的声音,却哪儿是双喜呢,那小胖仔儿的身子才刚落地,紧跟着又一个小团子呆蠢蠢地滑了出来。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脸蛋胖嘟嘟的,还不哭,悠哉悠哉。

    “谢天谢地,恭喜夫人少爷,咱家一口气添了两小子一丫头”老家仆郑妈撩开门帘子,微胖的脸上堆满欢喜。

    “呜哇呜哇――”婴孩的哭啼声此起彼伏,沉寂多年的庚家小院忽而之间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关福和红姨随着阿檀前脚才踏进门,下一秒眼泪就煞不住了。

    关福活了快五十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动容过,一边咳嗽一边拭袖子“怎么恁多哭声呢,这小丫头哭的声音比男娃都大,像我大嗓门啊,一个顶三个”

    红姨拍他“耳聋了吗没听婆子刚才说,就是三个,两胖小子一丫头”嘴上叱关福,自己眼泪却扑簌簌眶不住。想起地底下冷清的秀荷娘,你啊,也该放心了,安心去投一户好人家,来生过点儿平坦日子。

    那边厢接生婆已经把屋子收拾好,掀开帘子探脑袋说可以进来了。

    两家仆把血水端出去,大嫂二嫂和红姨各抱一个小崽儿。秀荷怀孕的时候胃口好,吃得多,睡得足,虽才九个月不到,宝宝们一个个却都很健康。

    小丫头和二小子蠕着小胖手,哇哇哭得可大声。三小子除了刚落地“呱――”了一句,后来怎么就是不肯哭。小眼睛眯成一条隙,好像在思考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红姨看的爱得不行了,忍不住逗他玩“哟,老学究呐,瞧你城府的,告诉姨姥姥你在想什么。”

    不理人,乖呆乖呆的,小脸蛋儿粉粉嫩。

    “这小子像他爹,长大可不得了。”逗得庚夫人和嫂子们笑不停。

    庚武无声走到床榻边。绵软的被褥把秀荷疲惫的身子遮盖,他看着她鬓间湿却的碎发,眼中心中满满都是疼宠与感激。

    修长手指轻拂她苍白的容颜,轻声问道“痛不痛收到你的信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不料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苦了。”

    痛,可痛了,痛得都恨不得把他脖子掐掉。秀荷可委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凝着庚武风尘仆仆的英姿,抬起手虚弱地推他“没良心,看见你都讨厌,快出去。”

    庚武就势抓起秀荷的手儿放在唇边亲吻,然后自己的眼眶莫名也湿了,低柔着嗓音“惯爱嘴硬,真出去了你又哭。”

    那夫妻二人四目痴痴相凝,多少爱啊怨啊想啊念啊道不清。

    嫂子和红姨互相对看了一眼,几人便把孩子在秀荷身边放下,悄悄然退身出去。红姨拍拍庚武的肩膀“小子,我干闺女可是一胎叫你儿女双全,今后你可得捧着她,捧不好别怪老娘一个个背走呐。”

    又抛媚眼嗔秀荷“母猪都没你能生,回头记得打赏你干娘,没有老娘在菩萨面前给你求,你哪儿来的这三只。”

    果然就知红姨要往自个脸上贴金,秀荷没有力气反驳,只剩下翻白眼的份儿。

    庚武趁红姨不备,迅速地在秀荷嘴儿上啄了一口“捧你我心甘情愿。”

    那狭长双眸含笑,嘴角边勾勒的都是宠溺,真坏,肉麻死人了。

    秀荷捶了庚武一拳头。

    “呜哇――”一直乖呆的小胖崽儿忽然小嘴一咧,蠕着短腿儿大哭起来。

    好嘛,原来盼来盼去,这最后的三小子才最学她娘。天生的醋缸子一个,不许爹爹娘亲打情骂俏呢,庚武算是没好日子过啦。

    第91章 第玖一回 半生不孕

    瘸腿老关家的闺女给庚家三少爷一胎生了三个,消息一夜之间在镇上不胫而走,这几十年来,还没有哪户人家的媳妇一口气生过三个,大家都在说关家丫头是庚三少爷的福星,旺夫命。

    你瞧,才嫁过去一年,庚家便生意壮大,家业复兴,人丁兴旺。听大张回来说,庚三少爷前段日子进京,还得了太后娘娘的接见,叫秀荷绣一副贵妃图,等孩子满百日后抱着上京请安;又有人透露,他认的义父乃是皇上身边最为亲信的端王爷,那端王爷铁面冷情,多少旁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独独被他得了好运气。庚家今后的声望啊,怕是比老太爷当年更要胜却几分喽。

    就有人不服气了,道是关家丫头好福气,嫁了个英武又能担当的好男儿,不然她能过得这般滋润最后还不是配给梅家的半瘫子大少爷。

    各种议论纷纷,站成两派。小镇子人不多,嘴儿闲,来点儿事便要扒拉上许多天。那街角算命的便站出来,说这对小夫妻八字乃六合,似天地共存的默契,如丝缕般交织,互相捧助,谁也不沾补谁。

    天也,八字三合便已是难得的美满夫妻,六合可不是天造地设一双众人听罢唏嘘不已,想起早先秀荷被梅家老太太骗亲一事,那梅二夫人因为嫌弃秀荷家底薄,把她糊弄给了大房,不然何来的大晚上逃婚,又怎会恰好被庚家三少爷扛去倘若不是身子被庚三少爷提前睡了,以梅家早前的势力和做派,只怕最后还是软硬兼施把秀荷硬留给大少爷。

    又叹命里是谁的赶都赶不走哇。

    五月中旬天气已然十分闷热,大清早下过一场阵雨,空气净了,乌云还未散开。天井下,花草的清香肆无忌惮飘进屋堂,想不闻都忽略不去,就好像那门外传来的消息,你明明不想听,它也一定要叫你字句都听见。

    茶几上摆着满满一篮子红鸡蛋,是早上庚家夫人派人送来的,说谢大少爷和小太太把秀荷送了一路。谢,谢你个头哇,那是老大他心还不死,是她关秀荷造下的孽

    一颗颗红蛋鲜艳刺目,残忍地扎在梅家人的心里,手上端的饭菜便越发失了味道,一顿饭怎么吃怎么怪异。

    “孝奕什么时候启程”梅老太太喝汤,声音阴霾而干瘪。

    “在和汉生收拾行李呐,说是半个时辰后就能出发了,嗤”晚春夹着筷子。昨晚上汉生进来,她今早心情好,脸上春光满面。

    这小骚骨儿近日越发懒馋了,吃得可多。老太太看着晚春的馋样儿就不喜欢“怎么你越吃越瘦。”

    啧,连菜都不让多吃了,瞧这抠的。晚春把碗勺一放,笑脸冷却下来“这您得问大少爷,问问他是怎么折腾我的。呀,该去看看行李收拾妥当了没。”

    如今老太太病羸羸的,梅家也远不似从前威风,晚春渐渐不把家主们放在眼里,反正全家人如今全靠那半瘫子,反正她吃的穿的也不赖她一老妪。

    晚春腰儿臀儿一扭一扭地上了楼梯。

    老太太在背后看,凝着晚春两瓣尖尖的屁股,闷声道“昨夜闹腾得厉害,你可知道那房里的是谁”语气些许狐疑。

    “还能是谁孝奕走哪儿就把她带哪儿,连这大老远去京城都要随在身边,母亲说还能是谁呐”叶氏揩着手帕擦嘴,边擦边笑得潋滟。

    老太太不高兴听这话,面色阴愠下来。其实她一直打算再给孝奕找一门好的,不想让晚春这骚骨头得宠,只碍着如今家里剩下的银子不敢铺张,得留着给二房的两个男人赎罪。老太太吭哧着“带身边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有动静”

    又吧嗒着烟斗看叶氏“听说生了三个。”

    这话说的是庚家,老太太自己心里不快活,便寻着事儿给叶氏打脸。

    叶氏扯了扯嘴角,她怎样也想不到那丫头背后还有这么了不得的身世,不过她也不后悔,说不出原因,她就是不喜欢看儿子和一个女人太要好。

    晓得老太太在怪自己先头把秀荷不要,叶氏凉凉地笑着“生几个也是庚家那匹狼在她身上播的好种,算不上她的造化。母亲倒不如看孝奕这次去京城能弄出什么风声不快点把老爷和孝廷救回来,人不在,锦熙房里一直空着,你眼红人家有什么用”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烟雾在清晨的屋堂之下袅袅弥漫。孝奕这次回来,对家人、包括自己都很冷淡,虽一直尽心操持着局面,但相处往来间总好像冷冷的隔着一层膜没有从前亲了,他把他的心门关了起来。

    老太太自己也不知道孝奕去京城能折腾出什么,然而眼下能靠的只是他,默了良久不说话,又问蒋妈道“魏大夫怎么说的”

    蒋妈妈哈腰揖了揖“回老太太,还在把脉呢,没听见说话。”

    老太太便起身去了张锦熙的房间。

    那小院里清清寂寂,二少爷梅孝廷不在这半年,花草也枯了,鸟儿也飞走。房间里光线昏蒙阴暗,透过一扇雕花的屏风,看到红木床榻上躺着个年轻的媳妇,清丽的脸上写满憔悴。

    魏老大夫把手从她脉搏上收回,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拄着拐杖进去,进门便问“大夫看这阵子可有好转”

    “祖母过来做什么,仔细沾染了病气。”张锦熙闻言欲从床上坐起来,阿绿连忙把她肩膀扶住。

    清明开始便没因没由地发病,人一天比一天消瘦,月事儿也不来了,脸还是那么的俊,但眼窝都有点凹陷进去,倦得没办法起身。

    魏老大夫摇摇头,怅然道“去岁二少奶奶胎死腹中,因为一意叮嘱隐瞒,没有妥当补养,那淤血留在体内化不开,加之情绪长久积郁,便在宫内凝结成块。老朽这厢先开几副活血的方剂试试但恐怕即便是把淤血化开,今后也不可能再生了。”

    说着,自揩了药箱去外间开方子。

    不能再生了

    老太太的脸阴扈下来,冷飕飕睇了叶氏一眼。

    叶氏刚刚才反驳过她一番,当下不免有些词穷,还不甘心。

    一席话听得张锦熙心念俱恢,她也已听阿绿说了,说前几天庚家三少奶奶一胎生了三个,全镇都为之哗然。那素白指骨摁上平坦的少腹,心中的酸楚与沧瑟便不知诉去与谁人听。

    看枕边空空荡荡,可怜孝廷一颗痴心太专,害了他自己,也枉了她一生呐。关秀荷她怎就能一个人置身于事外,过得那般安然快意

    张锦熙咬着嘴唇低声道“是儿媳不孝,今后不能再给家里添丁旺子,恳请祖母下一纸休书,叫父亲即刻把罪媳悄悄接回家中去,免得连累长辈们在乡亲面前蒙羞。”

    眼眶湿润,泣而无声。

    眼下梅家萧条如此,莫说再娶一房媳妇没有张锦熙这样的身家,只单以张大拿那般的刁钻秉性,倘若叫他晓得闺女在梅家病重,又不知要鼓捣出什么幺蛾子叫梅家吃瘪。

    这门亲不仅不能休,而且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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