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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_第35分页

作者:玉胡芦 字数:13735 更新:2021-12-22 00:15:43

    养一个吧。做生意的老板们不都这样,你不置,人家还笑你精打细算,省钱呢。”

    必然是与商客应酬间的笑侃又被她听去,庚武不由好笑“那么等娘子生了,与相公一道去京城选一个就是”把秀荷娇软的身子翻去侧面,小心侵入疼宠起来。

    春日的晚风竟也似那帐中旖旎,吹来荡去间沾着稠的湿气。“嗯”小窗缝隙未阖紧,人在窗外看,只见一娓红蒙纱帐轻轻摇,那阴阳勾弄间好似蛇儿超脱涅。阿檀才准备送夜宵进来,手才扣上门板,听见声音吓得立刻缩回。

    腿软了,走一步,软三步。

    阿檀是个嘴儿把不住的丫头,眼睛尖,不晓事,每回红姨一来,三句两句就把她的“秘密”套干净。

    阿檀对红姨说“姑爷可坏,一回来就欺负我们少奶奶。少奶奶可委屈了,疼得叫嗯嗯的,还不敢给大人们告状。我见你是她干娘,这才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讲的。”

    她还蛮懂得做人,平日里看见庚武叫“三爷”,一见红姨就改口叫“姑爷”了。

    红姨说“女人被男人疼可是会上瘾的。那丫头爱装,面上装不情愿,其实心里可爱被他疼。你别理她,那小相公要不疼她呀,她使性子不高兴呢。”

    这话不几天就被阿檀又传进秀荷的耳朵里,秀荷可拿红姨没办法,不爱见她,挡着门儿,叫她回去好好做她的老鸨生意。

    红姨脸皮厚,下一回依旧还来。他们都等着秀荷肚子里的小宝儿呢,说小丫头是她用一对小虎鞋在菩萨跟前求来的,她是小丫头的干姥姥。

    红姨还说“你娘的命稍稍比你姥姥好,你的命又比你娘好,你肚子里小丫头的命啊,将来还会比你更好。看,多得人疼。”捂着帕子吃吃笑,绕口令一般,拗口啊。

    那一场欢爱弄至夜半,庚武睡着了,秀荷还睡不着,月份一大,怎么躺都不舒服。

    遥遥天际上皎洁的月光从窗隙透进,看见睡梦中庚武清隽的脸庞,墨眉高鼻,那般沉寂。忍不住用指尖后沿着他的脸颊轻轻下滑,滑着滑着,滑到了自己胸脯上。

    也不知道几时养成的习惯,可坏了,睡着后还要把她握一隆在掌心里,好像就怕她突然间跑掉。

    秀荷忍不住勾出一抹笑弧,小心把庚武下颌一亲,思绪在暗夜中翻飞起来。

    子青的故事总是藏一段,遮一段,说得最多的就是那个老头子。子青说老头子早先对婢子娘还可以,还送给她妾室都有的印花簪子,后来被老太婆发现,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子青还说戏班子,说戏班子的师傅罚起人来不把人当人看。就是没说过铎乾。铎乾也说“她的戏唱得好极了,可惜她总是不理我。”

    秀荷不知道子青的故事中到底有多少人,又到底是谁先不理了谁。但子青留给自己的仅有的两件东西里,一枚细花簪、一个镯子,其中一样就是铎乾的那么铎乾在她心中的分量还是重的吧。

    不愿提起来的故事,其实也是最不敢提起来的。

    秀荷看着胸脯上那枚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印,像花瓣,花心依稀有小字样,认不清。应该是子青用细花簪烙上去的,烙便烙了,又怕轻易被人认去,这样矛盾。秀荷曾故意在铎乾面前戴了那枚簪子,但是铎乾却没有像镯子一样,一眼就认出来。或者说,铎乾根本就没有注意过簪子。

    秀荷就又好奇起子青的另一半故事,那故事催人魂魄游走,走着走着,就模模糊糊遁去了梦乡

    京城里老胡同多,胡同里住着王亲贵族,出个门抬头就能遇见个世家子弟。

    那铜钱胡同在哪里――“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哦,听见前方巷弄里隐约传来清唱声,那里应该就是戏班子了。

    子青说,京城里有个铜钱胡同,出了戏班子,沿着胡同一直望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老头子的家门口。

    是小时候的子青在里头学戏呢。子青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学戏,唱戏的女人都是三教九流,戏子红颜多薄命,爱上谁都是要被谁伤的。子青不想做戏子,但不做戏子她就会被打死,子青的命不由己。

    秀荷想起子青怀着自己,六个月了还要跑来跑去逃荒,不由在心里感激老关福。关福真是个好人,秀荷要孝顺他。

    秀荷想去找子青,趁她还没长大前就带走她。她还要问问她,到底恨不恨铎乾,如果子青说恨,那么她就也跟着她恨;但子青如果说爱,那么秀荷虽然很芥蒂铎乾把子青丢了,也依然表面上还是对他平和。

    “吱嘎――”

    “子青,子青在吗”秀荷推开门,看见一间空幽的庭院,四周灰灰白白的,正中央摆几张练功的长凳子,墙角靠着枪啊棍啊,就是没有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没有颜色。哦,不对,是死寂,像不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喂,你找谁”忽然房里探出来一颗脑袋,梳着丫鬟头,上挑的狐媚眼儿,穿的衣裳也可好看。秀荷想,这丫头将来绝对是个美人坯子。

    “我找子青,她在这里学戏。”秀荷笃定地说。

    “你找错门儿了,没有子青这个人。”那女孩晃出身子,哟,八、九岁的年纪,走路就已经这样摇摆,一身风骚掩不住。这一定就是红姨了。

    “我知道你是谁,我要找的是你姐妹。”秀荷不肯离开。

    红姨却不耐烦了“我姐妹老娘姐妹可多了,快活楼里的姑娘们全都是。大肚婆,你快出去,这里没有你男人。”

    砰一声关门,毫不客气地把秀荷赶出去。

    秀荷在梦中无奈,只得昏昏糊糊地沿着铜钱巷子走,走啊走,走到尽头忽而看到一座大宅门,门第可真高啊,那青瓦红墙好不阔气。门前有兵卫把守,秀荷怯生生地站在石狮子后面,好像忽然被子青上了身,莫名心惶起来。

    那红马甲蓝衣的士兵看见了,尖声叱问她“那边那个,你干嘛来的”

    “我,我找这里头住的老头子是谁他长啥样”真吓人,秀荷怎么一瞬间连话都说不清楚。

    那兵卫闻言竟然吃吃笑起来,自己笑还不够,又和对面的兄弟卑劣调侃“啧,咱家老头子风流得没边儿,牙都掉得差不多了,那玩意儿竟然还能把姑娘肚子弄大。”

    玩味地问秀荷“来讨赡养费得,小心被我们老王妃看见,一抬腿就把你肚子踢没了。从前又不是没有过。”

    “闭嘴,你们真是无耻”周遭都是嘲弄声,秀荷很生气。话说完又忽然想起来,子青说靠近门边就要被这群人打的,她害怕孩子出事,连忙抚着少腹离开。

    记起来庚武在胡同口等自己回家,便在昏蒙迷雾中摸索着走出来。怎么走着走着,却看到那马车边站着一对相拥的男女,那男子清梧英俊,明明就是庚武;女人绾着小抓髻,头靠在庚武的肩头上,看起来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抱得可真紧呐,庚武清素的大手揽在女人的腰肢上,女人好似在哭,他在劝她莫哭。

    女人说“一日夫妻白日恩,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来寻我。”

    夜风把庚武清润的嗓音荡进耳畔,秀荷听见庚武说“不过只是拥了一夜,什么都未曾发生,如何能叫一日夫妻况我在家中已有妻女,你不要误会。”

    “怎么会只是相拥一夜同吃同卧三个月,莫非武哥哥你真以为我们什么都没做。俊蹦桥人终于抬起头来,下巴尖尖的,眼睛像水儿一般清凉,看见秀荷,忽而勾唇娇笑。

    同吃同卧三个月

    啊,秀荷想起来了,是小个子。

    她想冲过去,把庚武叫回来,但脚下怎么忽然没有了力气。那小个子的笑容好生俏美,却魅惑如刀,秀荷看着小个子眼中胜券在握的挑衅,身子忽然很疼,这才发现自己已躺卧在地上,血流出来了小丫头要生。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谢谢呼噜噜酱地雷打赏,以及我爱美人鱼和倚楼风两位亲章章补评,抱住么么哒

    明天又是周一了,祝大家下周愉快

    呼噜呼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307 06:09:47

    第80章 第捌拾回 归去来兮

    “啊”秀荷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下意识用手摸肚子,一切都依旧平平静静,这才恍悟原是入了一场梦魇。

    天却已经透亮,下够了雨水忽而放晴,有阳光从窗眼溜进,在桌柜上打出一片黄晕。四周看看,看到庚武衣冠整肃地走进来,和梦里那件玉青长袍一模一样,莫名就不爱给他好脸色。

    “起床啦,也不叫我。”秀荷撑着手坐起来。

    明明昨个儿睡前还娇娇地黏缠他,一忽而醒来又对人爱理不理,这女人,变脸比天公还快。

    庚武好不无辜,清隽面庞上匀出浅笑“唔,见你在睡,便没有吵醒。怎么脸色这样苍白”走到床边坐下,替秀荷拭去鬓间的细汗。

    秀荷可不想和庚武分享梦中情节,她才不愿提醒他记起小个子。拂开庚武的手应道“做了个噩梦是今天中午就要上京”

    庚武见她看上去虚脱无力,便在她腰肢儿上托了一把“是,我先送你回镇上,中午就出发。”

    知道他这一趟不得不走,也晓得那梦中情景非真,怎生得心里就是不痛快。假装没看到庚武讨好的俊颜,秀荷自己挪着下了床。

    换了件出门的半薄春衫,一双绣花鞋儿套上脚,夫妻俩在偏堂用过饭,揩了行李便往春溪镇回去。

    马车走过长长的大桥,很快便到得桥尾洋铛弄。庚武扶秀荷小心下马车,巷口岚儿看见了,兴冲冲跑进门“奶奶奶奶,三叔三婶子到家了”

    颖儿正在院子里学字,闻言墨笔一扔,颠着短腿儿迎出来“胖丫头回来了。”

    “什么胖丫头,要叫妹妹。”二嫂福惠批评他,走出来把秀荷的包袱接过去,又叫秀荷小心些慢点儿走。

    颖儿眨着黑眼睛,看小婶婶从前平坦的小腹变得越来越圆滚滚,只觉得稀奇极了。勾着秀荷的裙摆打商量“小婶婶,我不喜欢胖丫头,我要你生个胖小子陪我玩。”

    “傻小子,你说生啥就生啥,那还要人产婆做甚么”福惠笑盈盈,叫秀荷别理这捣蛋儿,“真等妹妹生出来呀,到时候又不晓得把她多宝贝。昨天看见隔壁家的小闺女,回来就和我说要像三叔娶小婶婶一样,娶回家疼嗯嗯呢。”

    疼嗯嗯秀荷的脸刷得红了,想起去年与庚武在后院小屋里的“不眠不休”那时刚从姑娘家变作小媳妇,脸皮儿薄,不晓得怎么拒绝他。夜里被他的霸道和甜言蜜语哄得退无可退,不知什么时候就糊里糊涂怀上了孩子,不然今儿中午她非得陪他一道北上不可。

    看他玉色长袍清风飘逸,那英姿可真招人惦记,越发不想理他,绕过他身旁挽起福惠的袖子。

    个犟丫头,庚武好笑又无奈。一路上就是如此,不肯与自己同坐一侧,一个人莫名其妙闷气儿。

    问她好好又吃得什么醋

    吃醋我有。课也挪话吃醋。

    明明醋味儿比她爹的酸酒儿还酸,怎样就是不肯说出因由,偏叫他挠肝挠肺。

    “走了也不肯叫我好过。”庚武暗暗掐了把秀荷绵软的腰肢儿,接过马夫老刘递来的行李,踅步进了门槛。

    福惠心眼儿宽,见秀荷脸红红、两口子眉来眼去,还以为自己又说漏了嘴,赶紧吐吐舌头缄了口。

    庚夫人迎出来“呀,才说怎么还没到,忽而这就回来了。快进屋歇歇。”

    一家子热热闹闹,把夫妻二人迎进屋堂。

    清补的药膳羹早就煮好,就等小两口到家。

    庚夫人舀着汤勺,嗔怪儿子“这一去得要多久眼看秀荷肚子这样大,只怕是要提前生,你这当口怎么能说走就走了。”

    “问过曾老太医,说是一个月内大抵还未到时辰。这趟来回约莫需要二十日,我必定在那时间前赶回来。”庚武歉然地凝了眼秀荷,把吹好的汤碗小心递至她桌前,又添了一句解释道“当日在大营中曾受一位弟兄所托,代他向京城旧友交还一件信物。这一年家中事务耽误,一直未能得空上京,正好趁此机会把他遗愿了结。”

    秀荷莫名想起昨晚的梦,不由抬起头问庚武“是谁呐,听起来这样重要。”

    那娇颜笑盈盈,似问得不经意,晶亮的水眸却把她心底的隐虑出卖。

    小醋缸子,总算是先搭理自己一回。庚武精致薄唇勾起一抹笑弧,忽而间明白这女人一早上别扭个甚么劲。有心要逗逗她,偏只含糊应道“人已故去,你并不相识。”

    庚夫人想起儿子早前说过的一小袋黄金和信笺,见嫂嫂和孩子们都在,当下便不再多问。只叮嘱庚武诸事多留点神,那宫闱中人脉盘杂,别淌了不该淌的浑水。

    秀荷有些不高兴起来,旦一提起大营中的故事,庚武总是答得这样含糊。剜他一眼,偏不继续追问,自己和颖儿逗趣。

    大嫂云英心眼细腻,见了便圆场道“看小叔这生意忙的,自己没时间休息就算了,媳妇儿月份这样大,还舍得扔在我们这儿不管,自己跑去京城办什么差。回来可要记得多买些礼物,好好给我们秀荷赔罪。”

    庚武自然要说好听话,好整以暇地睨着秀荷嫣红的小嘴儿“麻烦嫂嫂,嫂嫂提点的是,等回来后我必给她好好补偿。”

    这话儿旁人听不懂,秀荷却如何能不晓得那补偿是甚么是小船儿摇曳,是翻云覆雨,是叫人羞嗔无力。

    秀荷腆着腰肢儿站起来,恼庚武“嫂嫂羞听三郎甜言哄人,谁要他补偿了,超过二十天,多一天我就住这儿不回去了。”又柔柔地给庚夫人作了一礼,说三郎在后院还有些行李未收拾,先告退了。

    庚夫人看着秀荷娇挺挺的肚子,又见小两口拌嘴间恩爱藏也藏不住,满心里便都是欢喜,叫秀荷快回屋歇着,别累着了自个,东西留着给庚武自己去收拾。

    ――――――

    “吱嘎――”一声把屋门关起,那屋中光线昏暗,看墙角木架上堆满他的书卷古籍,看柜子里衣裳又都是他少年时所穿,真不知道他还有甚么可收拾。

    正蹙着眉头,腰肢儿上忽然环来修长臂膀,有清爽的气息抵近耳畔,磨咬住她细嫩耳垂“马上就要走了,娘子大人真不肯赏为夫一个好脸色。俊

    吓了秀荷一大跳,回头捶庚武“还好意思说就不能不去。我只怕你人还没回来,孩子就生了。她要是一睁眼看不见爹,长大后不和你亲,你可别怪我。”又问他东西藏在哪儿,我怎么找不见它

    庚武把手中布袋晃了晃,拨过秀荷的肩膀正对自己“已经取了。我欠那人一条命,答应他务必把东西交给所托之人。等事情一办好立刻就回来,乖乖在家里等我,一定不会误了时间。”吻了秀荷一口,目光濯濯把她凝看。晓得她舍不得自己走,胆儿小,怕生孩子时男人不在身边。心里也疼她,奈何这一趟却无人可替代。

    那布袋不过拳头大小,许是在哪个角落掩埋许久,袋身已然灰黄陈旧,里头装的东西却重。袋口别一枚硬纸信笺,乍一看,原来已被撕扯小半。

    秀荷不由好奇打问“怎么缺了角儿,还有另一半在哪里呐”

    庚武一双狼眸炯亮带笑,作随口回答“在另一个狱友那里,那故人怕不放心,便撕下两半,分头叫我二人转交。”

    秀荷可不好哄,这家伙城府可深,越是涉及要紧问题,越答得天衣无缝。自晓得自己对“小个子”敏感,后来夫妻说枕头话,但凡能避过的从前,他总是含糊不答。

    秀荷含着下唇,凶巴巴地说“我昨儿晚上梦见她了,另一半就在她那里对不对她后来必然也去了京城。”

    果然女人对同类的嗅觉总是灵敏异常,庚武托起秀荷的下颌,好笑道“所以就一早上不理我”

    秀荷剜庚武“我梦里见你在胡同口遇见她,你们还说话儿来着。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和她再续前缘,这孩子我便带回阿爹家,我也学我娘,跑走了让你找不见。”

    时辰已然不早,大张在门口催,庚夫人迎出去招呼。庚武便啃了秀荷一口,把包袱在宽肩上一搭“傻瓜,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心里只有你。走了,不要想我。”

    说走就走了,匆匆吃过午饭,把他送到巷子口,那衣袂缱风,一忽而便从金织桥尾走到了桥头。

    十七岁的秀荷抚着满圆的肚子,直到看不见丈夫清伟的背影,方才一步一挪走回来。心里莫名空空落落,哦,她刚才还忘了告诉他,她做梦可准了,不然她才不会一早上不爱搭理他。要是肚子没怀上该有多好,就小几个月也行呀她想跟他一起去。堇州府的桃花事可不许再出现一回,她可是个醋缸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嫂嫂们如今已不去茶庄上工,平日里无聊,爱给秀荷的小丫头做衣裳,那一件件小裙子、小褂子、小鞋子粉荷嫩绿,秀巧玲珑,把桌上的两个竹筐儿堆得满满当当。还不够,还要继续做,继续做两岁的,空闲太多,打发不完呀。

    洋铛弄的陈妈据说是全镇最厉害的接生婆,笃定秀荷生的是闺女,全家人给宝宝准备的便都是小丫头的颜色。衣裳做得太多了,秀荷忍不住又生出错觉,万一到时候偏生个胖小子怎么办

    月份大了夜里最难熬,每天晚上躺在四角红帐内睡不着,便想庚武,想他正在做什么。想着想着又想去了那不高兴的地方,连忙又打住,自己拿起针线绣。绣什么再准备几件胖小子的小衣裳,以防万一。

    男孩子小时候穿惯了女孩儿的衣裳,不知不觉就会以为自己是女孩儿,长大后便成了娘娘腔。隔壁镇上就有一个,和秀荷是同龄,但那人的爹爹后来把他送去学了戏,倒派上用场了。秀荷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再走子青那条路。那针线穿来引去,绣不多会儿就犯困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一个晚上熬了过去。

    老关福自铎乾走之后,性格复又朗朗开怀起来,二月底退了青红酒铺,也在桥尾这头新租了个小院子。离得近了,时不时就想过来看一眼,等不住当外公呀,心里可高兴。被红姨知道了怪他太婆妈,后来就假假一会儿提只鸡,一会儿拎一挂小糕点,借口吃不完,送给倔丫头帮忙解决。

    秀荷也不戳穿阿爹,每次都乐悠悠接下来。隔上三四天,叫刘伯把马车赶到巷子口,陪阿爹去桥头那边抓一趟药,日子过得倒也不枯燥。

    大夫是铎乾引荐的。阿爹的咳嗽病一直反反复复,铎乾便出面请了告老在乡的曾老太医。许是因着端王爷的面子,曾老太医给阿爹看病甚是仔细。可惜阿爹总不记得炖药,那咳病吃药的时候就好些,不吃了又开始,药就一直断不了。

    四月的江南小镇,绿草繁花,姹紫嫣红,风光好不撩人。晌午日头把街心青石打照得闪闪发亮,秀荷陪阿爹看完病,才预备叫阿檀扶上马车,忽然间街道两旁却拢来许多人,差点儿被撞倒,连忙小心稳住身子。

    “回来了,回来了,大家快看呐”

    “天,快听听那是什么声音”

    “吱嘎吱嘎――”矮个的南洋脚夫赤着脚板,裤子卷到小腿窝,又黑又厚的肩头上扛着长扁担,从街的这一头遥遥走到那一头。那筐子好生沉重,把脚夫的扁担压成了一道弧,梅老太爷每年五月挑着江南特产从春溪镇出发,来年清明又挑回来一担担黄金满筐。那声音听得人贪婪,春溪镇的人从梅老太爷年轻时候起,听了几十年,怎么听也听不够。

    过年时不见回来,清明以为再也回不来,四月底却忽而出现――梅家要起死回生了。

    但那打头的,却不是老太爷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儒雅金贵的梅大老爷也没有出现。

    打头的是匹高头大马,那马上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着一袭玉白绸裳,墨发沿笔挺脊梁顺垂。你若胆大跑去马前端看,便能看到他无风无波的雅俊面庞,生得真是眉清目冷、凤眸高鼻,周身的气场却渗,叫你轻易不敢抬头迎接他目光。

    身后随一抬雕漆小轿,有女人的头脸从车帘布里探出来,因为涂了层很厚的粉,唇儿也抹得非常红,遂看不清年纪,似十几又似二十几吧。南洋的女人黑,妆打得厚,洗了脸才能看清真模样。

    围观的路人戳戳指指“快看快看,老太爷父子不回来,那南洋姨太太倒自己带了个小男人回来。”

    “不对不对,哪里是她去年那个姨奶奶身段可丰满,这个不是。”路人眯眼细细打量,一会儿摇头否定。

    “啧,这不是晚春那丫头去了快一年,快变得像个南洋小太太”有认识晚春六十多岁老祖母的邻居挤过来,一句话便点破迷津。

    他尾音方落,那前方的看客早已接过话茬,高声讶叹道“天,那骑马的竟然是大少爷看,他的腿脚竟然好了”

    “啧,怎么会是大少爷”

    “他从前不是个半瘫子”

    一时间街道两旁议论声嗡嗡四起。

    秀荷本来正扶门框上马车,闻言不由抬头看。那轿子“吱呀吱呀”晃过眼帘,却恰好看到晚春活色生香的一张俏脸庞。晚春左手腕挂着几个金灿灿的大镯子,右手腕圈的都是玉石,两只金耳环缀着翡翠盈盈透亮,动一动全身就叮当叮当响。应该是也看见了秀荷,上下把她一打量,然后便对她眯着眼儿一笑。

    “你还在镇上啊”晚春说。

    去了一年,晚春的口气也像个贵太太了。晚春想起秀荷的男人只是个跑船的糙汉,看秀荷的眼神不由怜悯。但她似乎瘦了很多,笑起来眼角有些褶皱,抚在帘子上的指头儿微有些褐黄,应该是吃上烟了。

    秀荷今天穿得素朴,因为要陪阿爹看病,曾老太医的眼睛不太好,看见鲜艳的色彩就刺得慌。但也不计较,只淡淡地回了晚春一笑“你看起来气质大变,我快认不出来了。”

    晚春矜贵的抿着嘴儿,却不应话。探出头对前面的大少爷说“阿奕,我口渴了,你去咱家铺子里给我取杯水来。”

    她叫他“阿奕”。

    前方的白色骏马微微一滞,大少爷梅孝奕青白的手指收紧缰绳,默了一默,雅俊的脸容调转过来。

    问马下汉生“如何一路不见三弟马车也不知是在哪家酒楼接风,不如直接过去。”

    汉生黑了很多。汉生是大少爷的忠仆,从八岁起就一直把大少爷背到二十岁。从前他的脸也是清秀白俊的,现在看上去却有些属于男人的成熟。汉生说“早派人去叫了,不知为何还不见人影。不若小的去咱家米店先讨杯水来。”

    他倒是比他的主子更要顾念些小太太,转身欲往街边铺面走。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南洋那边的老爷少爷们压根就不知道梅家的变化,不免个个有些唏嘘。

    门房老张颠着老腿一路跑来,老太太现下为了省钱,辞退了很多家仆,老张除却继续当门房,还兼着跑腿儿。是真的跑腿,没有马车,跑得气喘吁吁。

    看见大少爷高坐大马,褪去从前的体弱阴郁,着一袭玉白绸裳好个一表人才,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爷啊爷,您可算回来了老太太我们老太太不晓得把你们盼得呀,听说您到了码头,高兴得一跟头就厥了过去。您快跟老仆回去看看吧,这会还晕着不起呢”

    从前老太爷从南洋回来,老太太旦一听说消息,无不喜出望外,叫阖家上下扫屋拭窗、整装待命,二弟着箭袖礼服、挥一辆马车老远便出门迎接,几时有过这般敷衍

    梅孝奕睇着老张身后的空落,狐疑地蹙起眉宇“阿廷在做什么可是被家中小侄儿缠住,不舍得分身出门。你予我先去米店中讨杯水来,姨太太口渴了。”

    老张往大少爷后面的小轿看了看,猛然看见晚春抹得七荤八素的小脸蛋,大太阳下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大少爷就是太好脾气,自小对什么都能忍则让,看把晚春这丫头迁就得,不像个人样。

    这一看,又看见人群中挺着大肚子的庚三奶奶秀荷,不由惴惴嗫嚅道“呃二少爷、二少爷滞在京城没能回来。小侄儿小侄儿也没有了。那米店上个月也被老太太给抵押出去此事说来话长了,大少爷一路颠簸,还是先回去慢慢再说吧。”

    梅家从前多少风光,老张不想被路人听去现今落魄,催促大少爷快走,不欲过多详谈。

    梅孝奕心中便升起不祥预感,顺着老张视线望去,忽看到人群中娇颜粉润的秀荷,着一抹荼白栀子花底滚边小褂,胭脂色褶子裙儿在风中浅摇,依旧是从前清俏的美丽。那凤眸中不由浮起欣慰。正待要走,眼神却又落到她娇挺的少腹上怎么竟已这样大,快要生产了吧,几个月

    梅孝奕默了一默,然后对秀荷浅浅勾唇一笑。

    他本是清澈阴冷之人,不常笑,但笑起来却仿若天澈云开。去了一年,容色虽一如从前冷俊,周身的气度却已变作不同。多了层什么呢似乎是狠冽,像庚武。

    秀荷想起一年前梅孝奕在罗汉塔说过的话――那经年的老屋梁下一片灰蒙,他骨节清长的手指滚着轮椅,把梅孝廷捆缚在她身上的绳儿解开“你不用怕我,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月底我便要走了去南洋治我的腿寒。倘若他日回来,希望你能够像他们一样仰视我一回。”

    那么如今看来,他的腿病已然治愈了。

    秀荷便对梅孝奕客气的点了点头,撩开车帘,叫阿檀扶自己上了马车。

    老张看着庚家马车远去的背影,眼神里有恨有不甘。梅孝奕捕见,大抵便猜出来渊源。

    一年内买了马车,雇佣了车夫和仆人,大概那从大营里放出来的狼人,他翻盘了吧。

    梅孝奕修长双腿把马腹一夹“看来我回来晚了。”那身长玉立,气度凛凛,忽而噔噔望花厝里方向而去。

    汉生听不懂,不知道大少爷说的是家里的事,还是在说秀荷奶奶。却也不敢应,向身后长队挥一挥手臂,“吱嘎吱嘎”,竹筐太沉,矮个南洋脚夫们的肩膀又被压弯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谢谢呼噜噜和after两位童鞋的打赏以及所有亲们的订阅和留言支持,葫芦爱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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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捌一回 不似旧颜

    梅家从前有多富整座宅子建得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那门框窗棱上的雕花请的是京城第一匠工,屋堂门匾上的大字镀的是真金所化。也道这世间之荣华最为无情无义,给你时风光满面,收回去时毫不留情,盘面铺得越大,一跌倒便全盘皆输。

    那“吱嘎吱嘎”声从青石长街一路望花厝里走来,走到第五间停住。大门两边石狮冷立,石阶旁静悄悄站两名家仆,见人来,道一声“大少爷,您回来了”

    头顶小圆帽哈垂,黑布长裳瘦成一条儿,声音在寡寂的空巷里荡开回音,飘来飘去叫人陌生。

    “唔,回来了。”梅孝奕默了一默,跨下马背,拂着袍摆进了家门。

    庭院里也萋清。

    四月天多雨,空气阴湿而沉闷,角落花坛边积着水洼,几只蚂蚁沿着藤枝往上攀爬,爬啊爬,忽而便不知隐去了哪里。顺着视线往上看,看到二层阁楼上那一方棺材色的轮椅,久违的死气一瞬间这才回还――那被汉生背上背下十多年的半僵硬的身子,那喜轿红红把心上人抬进门来的憧憬,那新婚洞房之夜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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