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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_第16分页

作者:玉胡芦 字数:13752 更新:2021-12-22 00:15:23

    此要惩罚她,偏又固执的把掌心整个儿覆着上来,偏把她海浪一般的翻来覆去。月事托了好几日不来,本来就已经涨得不行了,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搓面团儿。

    “别闹,孩子还在身边睡呢”秀荷咬住庚武的手指头,声音低,怕嘘喘声给他听见。

    “已经被我哄睡了,接下来剩下的就是哄你。”庚武吃痛,干脆顺势把手探进秀荷的嘴里翻搅。暗夜中他的嗓音喑哑浊沉,陌生得像一只武烈的困兽。

    “谁要你哄了嗯”那修长手指迫弄人唇齿,只迫得人呼吸不能,身子都没有力气了,秀荷暗自挣扎起来。

    尾音未落,庚武却已然越过沉睡中的颖儿,一道硬朗之躯忽而倾轧住她的身子“几天不弄你,如何竟好似大了许多,叫我摸摸看。”

    黑暗中看到他清瘦下去的隽毅脸庞,一如从前锐利的狼眸,却噙着求好的笑。这会儿又来求好她,明明刚才把她惹成了那样。只看得秀荷心里又气又乱,用手捂着庚武的眼睛不许他看。

    庚武便不看,兀地俯下薄唇亲她嫣红的嘴儿,浓烈的气息汲啄着,险些都要把秀荷热化了。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忽而又迅速地沿着她的脖子缱绻往下。

    他已然是憋坏了许多天,那精致薄唇嗦咬得太用劲,好似都要把她整个儿吃化。秀荷甚至都可以听到,庚武发出的混沉喘息。外头的嫂嫂们还未歇下呢,弄出动静来要死的,秀荷捶着庚武的肩膀,嘤咛着叫着“疼”,想要迫他赶紧停下。

    “不要我这样狠心”庚武却不肯听,把秀荷的手掰开,弄去那里摁着,长臂又去往身后,干脆将褥子沿着二人的头顶全然覆盖。

    桌柜上红烛摇曳,隔着孩子沉睡的背影,一床薄褥下便只剩下二人无声的进攻与抵御。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听见庚夫人问道“秀荷呀,歇下了没”

    正自那最紧要的关头,只听得二人动作将将一滞,默了一默,秀荷趁势把庚武推开“娘,还没睡呐,什么事儿”

    “你们一个白天上工,一个长途跑船才归,怕孩子吵了夜里歇息,我来抱走他。”庚夫人在门外应着,嗓音微有些踌躇,许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去留都不是。

    喜红的褥子沿着庚武笔挺脊梁滑下,秀荷这才看到烛光中两个人缠着的身体,那浩瀚大树上的龙涎正沾在靡靡花丛之中,而自己锁骨下的娇红,亦莹莹地润开来两朵羞花。秀荷嗔恼了庚武一眼“都怪你,这样早哪里就睡,你猴急。”

    “你不急那你铺被子做什么”庚武促狭地把她亲了一亲,缱绻地松开束缚。

    “被你气的。你出去。”秀荷怕羞不肯出去。

    “你不怕被母亲晓得,那我这便出去。”庚武示意秀荷往下看,秀荷顺势睇了一眼,那样可怖,怎样消得下去,双颊顿地烧红。只好把胸脯擦净,揩着衣裳将颖儿抱起来。

    小孩子家,心一安就睡得沉了。

    “娘小心些。”秀荷把颖儿交给庚夫人。颖儿还惦记着看锯床呢,梦里头呢喃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庚夫人看着新媳妇褂子下隐约轻晃的胸,还有娇红的脸颊,晓得是自己吵着了小两口的好事还以为点着灯就没睡呢,小两口年纪轻轻的,和自己那时候真是不能比,那时候庚老爷回来,非要把灯灭了,不然可不敢。

    欣慰儿子终于有了可心的女人疼,面上只装作不察觉,祥和地笑着,叫秀荷快回去,下雨天,别着凉了。

    门一关,他火热的身子便缠裹上来,窄实的腰腹把她娇小的身子抵在门边,浓烈地气息覆在她脸上脖子上唇上狂野地烧灼。

    那英武之躯罩下来好生沉重,秀荷咬上庚武的肩膀“没心没肺,我今夜就是不给你弄。”

    那贝齿细而白,咬在肩上只似小虫儿一般痒痒,她其实哪里舍得真咬他

    庚武心中泛开柔情,指尖捻着秀荷娇俏的下颌,勾唇好笑道“小气包,我知你一晚上因何故与我赌气看,这些是甚么”

    让过身子,叫秀荷看红木圆桌之上打包精致的两只小盒。

    一个方方正正,依稀印着什么衣庄的名号;还有一个细细长长,分明是装簪子的首饰盒儿。

    这般精致,原也是狠用了一番心思的他不是出去谈生意。哪里来的多余时间

    到底是女人,他独独不给她买时,气他无心;他给她买了,买的还比旁人都要贵重,她又恼他故意逗她,不晓得破费多少银子。

    秀荷剜了庚武一眼,轻咬着下唇别过脸儿“谁知道是不是拿颗石头骗我,我不要。”

    “不要,那我可送去给别人了。”爱极了这又羞又恼的娇颜,庚武蓦地把秀荷托起,拦腰揽紧在怀中。那隽朗双眸中的潋滟藏不住,薄唇抵在她柔软发间哑声轻问“做丈夫的在外头辛苦赚钱养家,进门就听你说不欢迎我,不兴我逗逗你”

    清宽的胸膛暖暖的,秀荷乖柔地倚在庚武素白衣襟上,脸儿都不敢抬“叫你一去十来天,连个口信儿也没有怕你不回来还怕你被姐儿迷了心。”

    “傻瓜,爷恨不得把这天下最好的都付于你一人,哪里舍得再多看旁人半眼”女人红唇微微上翘,旦撒起娇来便绵软得像一只白兔,庚武心一热,用力把秀荷一啄“可是想我了这样快便将我放在心上,那今夜须得叫你好好疼上一疼。”

    修长臂膀将女人平展在红红被褥之上,硬朗的身躯又要覆着上来。

    秀荷连忙半坐起身子挡他“不要,嫂嫂们还没歇下呢,叫她们听见了羞得不行。”

    “便是听不见,她们一样晓得你我在做些甚么。都是夫妻,行房莫不是天经地义”那澈然双眸中有言语欲言又止,庚武偏动作不停,迫她吃痛说出口。

    晓得这匹狼越是无人时候越坏,秀荷只得红着脸吞吐道“这个月晚了三四天还没来,从前都是回回准时的现在就生,我可养不好他你不要把那个弄到我里面,我便随你怎么样都好。”

    可恶,忍了这许多天,今次为的就是要将她喂饱,如何还肯舍与外头

    庚武赫然将秀荷腰肢一紧,清润的嗓音消隐在她的红唇之中“这可由不得你了,那菁华养人,不滋润自己的女人莫非要送去与旁人待商会二间铺子的帐目查好,把铺子从梅家手上要回来,爷便将你养在家里,要怀上了咱就生”

    “唔”忽然一用力,去往那百花深处。许多天不与她好,竟又不适应了他的大,进来出去只痛得二人贴紧在一处。然而那情朝渐涌,身与心交抵缠溶渐深,后来哪里还记得甚么痛只恨不得叫对方生与死不能,恨不得与她或他同生共死、共赴那红尘绝望之颠,再也不要沉坠回来。

    “吱嘎吱嘎――”暗夜下床摇的声音忽起忽落,每一回那唯一的男人出船,动静便歇下;每一回他一归家,便复又彻夜地在庭院里畅响。摇得厉害了,男子沉重的喘息伴和着女人用力压制的娇咛忽然间便又戛然而止,间或伴随着器物碰撞的落地闷响。

    空窗的女人睡不着,便想那声音为何突然会戛然而止,定是在屋中翻箱倒柜吧,把什么都不要了,缠来缠去,撞来撞去,看,那女人被他男人疼得有多满足

    明知道不该去想,却管不住自己的心。富贵拿来做什么曾经富贵嫁进来,不过几年享受,一辈子却只落下来孤单,守着个幼年的孩子熬啊熬。不如这风波过了才进门的,男人是顶顶好的,生意也开始起步,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好的日子等着她,一辈子,从少奶奶到夫人什么都是顺风顺水。她真是好命。

    第肆一回那少年事

    绵绵秋雨虽驻,然而空气中的湿寒尤甚,庭院里湿漉漉的,青砖缝隙探出的小草被细雨刷洗得翠油油。北面的秋天忽而就见不到绿,南边却可以一直绿到初冬,甚至更久。

    屋檐下嘀嗒嘀嗒,秀荷揩去落在袖子上的三两滴漏水,随在庚武的身后走出来。昨夜好了一晚,今日走不快路,看他在前面步履稳健,挺拔的身姿把一袭灰蓝色竹布长袍撑得清风洒落。正经的时候和私下里对着自己简直是判若二人,这会儿萧然隽逸,昨夜却有多坏开天辟地,悱恻缠绵,叫人活也活不成了。

    “在看什么,如何神游象外”忽然之间他回转过头来,素白衣领之下一抹红痕若隐若现那是她昨夜痛极造下的痕迹,今日特意叫他着了交领内衬,怕不好出去见客。

    “叫你先走呀。”秀荷羞恼催促,不肯与庚武对视。

    看那眼中娇媚,猜她正在偷偷打量自己,庚武精致嘴角微微上浮,心中疼她宠她,乐得叫她继续。

    秀荷慢悠悠紧着碎步跟上。

    天一冷,大人孩子们都换上了稍厚的秋装。大嫂云英手里抖着一件靛青长袍,叫岚儿把衣摆牵着,看看还有无线头尚未剪断。

    见庚武缱风而来,忙笑着招呼道“才准备叫你试穿呢,正好人就来了。那些北面大营里带回来的衣裳,我看都旧得不行。如今是船掌柜,出去要与老板们应酬,可不兴穿得不体面。我见你个子和大郎差不多,这便抽空给你做了一件秋袍,小叔穿上看合适不合适”

    打六岁上就缠了足,个子比秀荷要矮半个头。垫着脚尖给庚武扯扯肩膀、拉拉袖子,虽然吃力,眼中却都是一种纯澈的满足。

    这是个家里大人孩子都景仰的男人,大多数时候他是属于所有人的,他是她们的顶梁柱,她们的心都因着他的归来而得到希望。

    见云英眼眶微有些发黑,秀荷站在旁边看,不免惭愧道“大嫂白天拣茶那样费眼睛,晚上还要熬在灯下做衣裳。怪秀荷疏忽了,竟也不晓得给三郎抽空做两件,叫大嫂这样辛苦。”

    云英瞅着新媳妇脸上的娇妍,忽而在意到自己和庚武的距离近了。仰望着小叔子早已不是少年的身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都说姑娘变成女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男人不也是一样,少年与汉子之间,缺的就是这股红尘浓烈。

    连忙不察痕迹退开二步,微局促道“见外了不是都是一家人,哪里说的两家话,弟妹才进门,哪有叫你辛苦熬夜的道理。”

    福惠正在给二丫头桑儿洗脸,抬头看到秀荷一身豆绿的樱草提花新褂子,头插坠花镶玉小银簪,俏盈盈地站在庚武身后。那一武一娇,千般登对,来去之间恩爱只把旁人羡煞。

    不由拧着毛巾冲大嫂挤眼睛“哟,瞧把新媳妇疼的。昨夜还说独独就秀荷没有,哪里舍得真没有,这款式呀,我只见衙门老爷的太太穿过一回,样式可新鲜。全家呀,小叔就对你最上心了。”

    一边说,一边笑着将秀荷的新衣上下打量。今日涂了浅粉的眼影,性子又活泼,鹅蛋脸儿看上去生动极了。

    怕把嫂嫂们偏颇,秀荷赶紧乖觉道“他哪里会买东西,不过恰恰好被他误打误撞,买了个合适的罢。对了,过几天等把活儿赶好,嫂嫂们喜欢甚么款式,秀荷都给你们做了来。”

    暗暗睇了庚武一眼。

    庚武心神领会,展眉笑道“都在堇州府荣盛衣庄上买的,缎子成色都一样,只不晓得嫂嫂们中意甚么款式,便不敢买衣裳。回头让她去做,她要做不好,嫂嫂们诉与我听,我替你罚她。”

    罚,怎么罚

    那后院房门轻掩,把两个人昨夜造下的秘密掩藏,又不敢叫旁人晓得了去,今夜都不知要怎样应付。

    秀荷假意不理庚武,庚武隽颜含笑。她恼他坏,他偏爱纵着她恼,不以为然。

    庚夫人出来看到这一幕,心里头便都是欢喜,笑言道“我们庚家的男儿哪个不疼媳妇从前老大老二还不是一样,有甚么好的不想着你们。”

    话一说出来,见云英福惠只是兜着袖子笑,忽而便有些尴尬,两个儿子去的时候,一个媳妇不满二十,一个才刚满,从前感情都是多好的。

    赶紧又改口说“快来吃早饭吧,说那些有的没得做什么。”

    婆子把饭菜端上来,一家子围坐在饭桌旁吃。南边人早上多喝粥,腌几样小菜,搭半个咸鸭蛋,就已然十足美味。

    秀荷挑到碗底下,果然又看到粥里埋了一颗鲜鹅蛋打成的荷包。鹅蛋可滋补女宫,寻常人家都是留给孕中产后的妇人吃定然又是婆婆悄声吩咐的,每一回庚武在家时总有。想到昨夜夫妻恩爱,不由怯羞了红颜。宅子太小,甚么秘密都藏掩不住,就如庚武所说,便是她们听不见,一样也晓得你我在做些甚么。

    低着头细口慢嚼。

    颖儿拽着秀荷的袖子,神秘地眨着眼睛“小婶婶小婶婶,我有秘密要告诉你。”小手做成喇叭状,趴在秀荷耳边悄声说话。

    福惠顿了筷子挑眉责怪,怕颖儿乱说“大清早就开始捣蛋,弟妹你别听他。”

    颖儿稚嫩的嗓音嘘嘘喘着气“小婶婶,床被三叔锯断了,我不会告诉奶奶的。”

    秀荷的脸刷地就红了,垂在膝上的手暗暗拧了庚武一把。对二嫂笑道“颖儿可黏我呢,在小婶婶面前从不捣蛋的,是吧”

    “嗯”颖儿重重地点着头,一本正经地对娘亲说“我告诉小婶婶我是猫头鹰。”

    庚夫人好笑嗔怪“这孩子,看三叔一回来把你高兴的。”又问庚武一路上可还顺利,这一趟跑下来生意能有多少

    “熹号”货船庚武一人占了五成股,小黑占三成,其余的都是弟兄们凑的。新船生意不好做,掌柜们不敢轻易下货,一开始只收七八成运费,保快保赔,三两次后若是满意,届时便好签长久的合同。

    庚武应道“漕帮把码头上的私船都垄断了,弟兄们不肯跟着他们干,分与他们三成利,自己跑了几家新铺子。只要不犯到官船撞上,一趟下来除去开销,几十两是有的,头年赚个千儿八百的保底。”

    乡下的地一年下来也只能收个几十租,有千儿八百已然很是不错了。

    庚夫人眉眼间舒展欣慰“如此下来存个几年,开山的本钱就有了。到时候租个铺面,再把庚家的生意慢慢做起来,叫嫂嫂和秀荷孩子们也跟着过上舒坦日子。”

    “租甚么铺面,放着商会那二间铺子为何拱手不要”庚武蹙了剑眉,清隽面庞上掠过一丝少见的冷冽“父亲与祖父从前就是吃了仁善的亏,如今我既从大营里捡了条命回来,那仁善便只是从前。此番运河北上,见堇州府南来北往商客中转众多,待他日把铺子从梅家手上收回,便开个山货行,这边厢收了货运去那边售卖,来往少不得又是一笔利。”

    庚夫人看着儿子刀削玉琢般的侧颜,晓得这个儿子历经几年生死磨砺,原与他的父辈兄长们不一样了。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只叹道“铺子的账目清理得可顺利”

    庚武又复了清和语气“幸祖父有先见之明,在祠堂香案下埋了这些年的账底。只要商会那边没有与庚家买卖的凭契,衙门里也无当年没收这二间铺子的证据,这个铺子就还是庚家的。”

    庚夫人面上挂起怅然“早先老爷原希望你两个哥哥为商,留你去考取功名,哪儿想后来却出了那一桩变故。咱们庚家不比梅家,官场上无人照应,那梅家用银子贿赂官府,压着不给查,倒也是难办了。”

    庚武想起这次出船救下的憨胖老头,那不也是个给钱就办事的贪财货色,一路上只听他一对叔侄“吃吃吃,吃衙门。”

    默了一默,沉声道“下回去堇州府再想想办法。”

    秀荷柔声说“早先那二间铺子也是收山货的,那时候可兴旺呢,母亲和哥哥常带我去。快点儿收回来也好,省得叫梅家又糊弄出事儿来。”

    庚武凝眸看她“你还记得。”

    那双眸潋滟,洞开光阴隧道,依稀又想起从前――

    那时候是甚么年纪子青还未病呢,是镇上难得的美人儿,把七八岁的秀荷宠得如同一朵娇花。十五岁的关长河已经比子青高了一个头,野马一般管束不住,爱随山户们进山打猎,顺带补贴一把家用。

    子青便时常带着秀荷与继子去庚家的铺子卖山货。

    十二三岁的庚家的三少爷,着一袭月白刺云纹长袍,上搭对襟的银鼠皮袄,墨发在肩后飘逸洒落,生得文气又隽雅。

    站在柜台边翻着书,可惜眼神倨傲,看她如若目中无人。

    那时候秀荷还未在书院遇到梅孝廷,也不晓得梅家与庚家暗中较着劲。不明白这少爷为何这般恼怒她,明明就互相不认识,做什么这样讨厌自己她也骄傲,便不甘示弱,同样每一回也斜着眼睛把他横回去。

    他就更讨厌她了。

    “少爷,少爷,老太爷叫您呐。”伙计撩开酱金色帘布跑出来。

    他便嘴角噙着冷蔑,凉飕飕地擦过她身旁走去了店内堂。

    讨厌就讨厌吧,后来子青去世,开始被人欺负了,又回回眼睁睁地看着她快被欺负得哭了,才像赊与似的,又高高在上地出来悠然拦她一把。

    好像看她被欺负,他很享受似的。

    秀荷后来质问庚武“我可是哪里惹你了,做什么把我讨厌成那样。”

    窄小的后院厢房里,一床红褥下女人的身子娇娇软软的,庚武把秀荷裹在怀中说,那是因为不欢喜她与梅孝廷好。

    敷衍人,最开始还不认识梅孝廷,那时候就已经无厘头厌烦她。

    秀荷才不肯善罢甘休。

    庚武隽毅的狼脸便严肃起来了,下抿着唇线,好半天了忽然啃上她细嫩的耳垂“见你总与长河进进出出,还以为你是他买回家的小媳妇”

    炙热的嗓音像燃着火,藏在褥中的大手又覆着上她的娇满,揉来碾去不肯老实。

    可恶,还只是与他初初谋面呢,少年书生时就已然那样霸道。

    秀荷恼他,拍他的手背“那也不见你从前出来抢,后来为什么又抢了”

    “爷不强人所难。你喜欢他,我抢你做甚么”庚武蓦地翻上秀荷的身子,用唇齿磨咬着她的锁骨,哑着声儿迫问道“现在还想不想他了你可听好,爷既从大营里生死走过一遭,他日可是要与他梅家决一狠战,你心里不能留他,不然别怪你男人手狠。”

    那抵在胸前的下颌清削而精致,一双狭长双眸里噙着少见的幽光,这时候的庚武是一只在旷野上驰骋的孤狼,手段尚未发挥,气场却已然叫人森冷畏惧。

    秀荷不由想起庚家被抄家时的场面,全镇的人都围拢在庚家老宅的门口看。那宅子得有多深,少有人进去过。老太爷讲规矩,寻常人等可不放入内宅,听说大清早从侧门口进去,逛一圈得中午了才能出来。

    秀荷也随在阿爹的身后看,看红马甲蓝衣的官兵手握红缨长矛,把庚家老爷和他从高门大匾下轧出来。

    十七岁的庚武被带了大枷,身上尚穿着少爷们的细料常服,清早的风凉飕飕的,把他的袍摆吹得扑索索轻响。他一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纤瘦的她,眉目清隽且依旧冷傲不改。

    嫂嫂们抱着年幼的孩子哭得昏天暗地,庚夫人矜忍着没有哭,跌撞地跑上前,用帕子把唯一剩下来的小儿子嘴角的血迹擦去。

    庚家从前多少年辉煌荣达,说没有就没有了。叹富贵只在一朝一夕之间。乡民们唏嘘感慨,那北面大营里豺狼虎豹,只有活得去,就没有能活得回来,庚家的男人们要完了。

    秀荷一错不错地,看着庚武冷峻的侧颜漠然擦肩,那一瞬间她竟是害怕的。一种单纯对死亡的恐惧。

    看到他被衙役推搡着走上囚车,一双狭长深眸蓦然回首凝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冷,忘川逝水、再见不复的凄绝,莫名骨头就颤了一颤。也不顾他微蠕的嘴角,是否下一秒想要对她说些甚么,赶紧头一低,隐去了人群后面。

    花厝里弄凉风习习,那爬满绿藤的高墙之下,十二岁的秀荷央求梅孝廷“大家都说是你们梅家害了他们庚家,你去求求你爹,单把他放了吧。你们小时候还一块儿玩着呢,又和他们一辈没关系。”

    梅孝廷自此便以为自己喜欢庚武,阴幽幽地勾着嘴角冷笑“你喜欢他你舍不得的,本少爷都要毁灭。你若不说这话倒好,说了,我便更希望他死了。”

    绝美少年手中一把玉骨折扇弹开,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然视他人之生死如同儿戏,拂过一道宽长衣摆,悠然上了身后的小轿――

    “我爹说,留下那孽种就是种下了祸根。他必须不能回来。”

    彼时秀荷莹粉的指尖从庚武隽颜上缓缓下滑,那道道旧伤在他硬朗的肌腱上告召着四年的刀尖舔血,秀荷便对庚武说我不心疼他。

    这世间恩怨情仇皆有因果,因是他们梅家种的,后来的果自然也须得由他们自己受。

    第肆贰回别样滋味

    这烟火俗尘中的日子,有男人在和没男人在就是不一样。过去四年,每日清清俭俭的守着几个娃,天黑了睡觉,天亮了吃饭,其他的不懂去想也不敢去想。小叔子一回来呀,生活忽然就暖融融了,只觉得每一天都有新的盼头。

    云英笑着说“要都能这样顺当下去多好,过二年弟妹再生两个胖小子,等人丁一旺,咱家里也热热热闹闹起来。”

    南边大户人家吃饭讲究,不兴站起来给人夹菜,过去荣华虽不再,多少年的规矩还守着,叫秀荷多吃些,又亲自去看看那鸡汤熬好了没。

    秀荷小口咬着荷包蛋,衣摆上忽而也似有虫儿在爬,颔首低眉悄看,原来是庚武修长手指在卷她,那精致嘴角分明勾着一丝笑弧,容色却正经肃然,叫人看不清他在做着甚么。

    真坏。

    昨夜和他说不生,他便偏好似与她相悖,一晚上也不晓得把她怎样浇溉。这会儿只怕听了嫂嫂的话,又想起那些些要人命的,暗自向她“示威”呢。

    不由把他手臂轻拍,叫他别闹。

    福惠看着小两口儿眉目传神,明明不说话,那眼神来去之间也好似把言语说透,不由抿嘴附和道“照这般速度呀,哪里用得着二年,怕不是还未到明年这时候,胖小子就已经出来了。”

    颖儿跪在凳子上舀粥,闻言眨着澈然的双眸问“娘,胖小子是谁,他会抢我的三叔吗”

    福惠点他额头“个小淘气,什么抢不抢的,胖小子也是你弟弟。等你三叔呀,在小婶婶的肚子里怀上了骨肉,小婶婶就给你生弟弟了。”

    她说得嘴快,秀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云英端着乌鸡汤走进来,连忙暗怪了福惠一眼要死呀,说得那般直白,叫弟妹听了好意思

    福惠吐了吐舌头,见碗里的粥见底了,便在脸上拍了层粉儿,和云英一起去了隔壁的茶庄。

    婆婆催秀荷把鸡汤喝下,秀荷给颖儿匀了半碗,又把其余的肉叫岚儿和桑儿吃了。回屋拿了把油纸伞,准备先去青红酒铺看看老关福,过晌午了再去绣庄上赶工。

    庚武亦要去城里办事,遂一同与她出了门。

    姑娘出嫁了,可不兴无事总往娘家跑。一段日子没有回酒铺,老关福也无声无息的,一个消息也不晓得叫人递。

    昨儿个中午美娟头晕,秀荷替她去朴仁药店买清风丸,进门恰见二蛋提着几包药走出来,看见自己忽而头一缩就想躲。逮住他问是不是红姨病了,连连说不是,问是不是老关福,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

    二蛋是红姨的命根子,虽然是捡来,却机灵聪敏又贴心,红姨不想把他放在怡春院里和窑姐儿们混着养,最近便叫他随在关福的身边,打打下手,将来也好学一门吃饭的本事。

    秀荷不由生起挂虑,怕不是老关福哪里不舒服了,不愿意叫自己知道。今日便请了庚夫人,趁上午回去瞧一瞧。

    洋铛弄虽小,住的人家却雅意,绵绵秋雨把红花落叶洗涤,走过去尽是那花草淡淡清芬扑鼻。青石铺就的小路湿哒哒的,绣鞋儿踩上去须走得十分小心,不然怕脚底下忽而打滑。

    秀荷揩着帕子与庚武一前一后。

    庚武精致唇线勾着笑弧,低眉睇了眼秀荷嫣红的脸颊“刚才偷踹我。”伸出手想要把她牵住。

    方才在家里头,夫妻俩的秘密须一块儿掩藏,这会儿出了门,可不能不与他算账。

    秀荷拍开庚武,羞忿地剜了他一眼“你晓得我为什么踹你,早上我才试着动一动,它就吱嘎吱嘎地摇晃。要是被嫂嫂们知道,我不要见人了。”

    成亲前早就晓得他是一条狼,这一趟旷了他十余日,回来后那狼性猛烈得只叫人招架不住。哪里学到个新花式,竟把她的腰谷用枕头垫在床沿边。那痛麻太深太深,忽而从那里蔓延至足趾儿的最末梢,忽而又从少复蔓延至娇红之顶,最后连双颊都麻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如今那一只靠墙的床腿崴了条裂缝,今夜都不晓得与他怎么睡。

    庚武适才恍悟颖儿同秀荷说了些甚么,便好笑宽抚道“颖儿人小个头矮,黑漆漆的,旁人无事谁会钻去床底下看。那床原本就不结实,下午我去城里再买一张新床替换,你看这样可还满意”

    “你敢”秀荷可不要听,轻含着唇瓣仰头望庚武“才成亲没多久床就坏了,叫一院子人怎么看我都以为是我浪呢。”

    那最后的一句声儿低低,一双汪水的眼眸藏着羞红,明明是生气,奈何娇娇小小的站在胸口下,只叫人硬不起心肠。

    庚武捻磨着秀荷下颌,清润的嗓音抵在她耳畔“那么全怪我不好了,原来昨夜缠在我身上的乃是一只夜魅的妖精如此可怎生是好”

    看一张狼脸冷肃,说出来的话却只叫人生气。

    “随便你,我与你不认识。”秀荷从庚武的怀中挣出来,提着伞柄往回走。

    那胯骨儿摇摇,一抹秋香褶子裙儿左左右右,她自己在前面走路,不晓得后人看出来多少风情。

    庚武不由勾起嘴角“方才还说与我一同看望岳父,这又是准备往哪里去”

    “回家,昨晚上给阿爹做的糕点忘了拿。我今儿宿在酒铺阁楼,你自己看着办。”女人在前面应,声音脆生生的,不爱理人。

    他心中便如虫儿抓挠,对她又气又爱,几步缱风随她过去。

    庚夫人带着三个孩子不知去了哪儿,庭院里空空的,院门半开。一个婆子在扫地,一个在洗衣裳,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碰在一起不免话多。

    “绵绵沙沙的,不要说两个少奶奶了,就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被娇得呀,浑身骨头都酥了。”洗衣的婆子背对着院门,看不见门外有人正欲踏阶而来。

    “谁没个年轻时候,从前两位少爷少奶奶不也这样恩爱”扫地的婆子嗔怪她。

    那洗衣婆子拧着衣裳“那是从前,从前宅子有多大,少爷们一成亲,分下的院子得比如今的还要宽敞。这条巷子本来就清净,一片叶子落地都能听到,三奶奶也是,做新媳妇的不晓得收敛收敛。”

    扫地的婆子心软“也不能这样说,三奶奶自进了门,从来都是一张笑脸谦让,平日里说话也柔柔的暖人心。人声音也是压得够低的,怪只怪如今家宅不如从前阔。再说就三少爷那样的体格,才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你叫能不弄出动静夫人还盼着给庚家添丁生子呢,你一个婆子多什么嘴呐。”

    唉。那洗衣婆子心细,平日里看得多,闻言不免叹气道“话虽是这么说,到底另两个少奶奶还年轻,你说那夫妻间的事儿,听不见了倒还好,大家都死水一样过着。这听见了,能不去想我看大奶奶那黑眼窝子就是熬的,心里乱,睡不着觉,爬起来去灶房点灯做衣裳,说是给三少爷做,只怕那针针线线呀,想的都是从前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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