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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何安 第20节

作者:九萌萌 字数:24694 更新:2021-12-21 23:55:16

    “都需要你回去劝了那应该挺严重的啊,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啊不不用了。”在下意识地拒绝完何安后我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赶紧调整了回来又对他说“真得没事,你就别担心了,我周天晚上就回来。”

    我觉得何安对我的话还是将信将疑的,但是他很体贴地没有刨根问底,只微点了下头道“那行,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姑娘。”我禁不住笑了一声道。

    他也笑了“这跟是不是小姑娘没关系,看不见你总归是不放心。”

    “怎、怎么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我瞬间就红了脸。

    然而何安却笑得一脸淡定地说“我这可是发自内心说的,哪里肉麻了”

    “好好好,你说不肉麻就不肉麻,我好感动。”我冲他笑着,感觉自己这两天也就只有在跟何安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觉得太压抑,幸好还有他在。

    我想今后不管我爸这件事会怎么发展,只要有何安在的话,那我肯定能坚持撑过去的。

    这么一想也就不觉得太害怕了。

    周五中午,下了课我也顾不上去吃饭,直接跟何安道别后就直奔南站坐车回家。

    下车后我妈已经到了站口接我,我远远地看见她就快步朝她走了过去,但还没等我走近就看到我妈眼圈红了。

    见她这样我心里也是骤然一酸,然而我知道我现在肯定不能流露出难过的神情来,要是被她看见了就得担双份的心。

    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走了过去,捏了捏我妈的肩膀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妈,你先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嗯,好。”我妈也强挤出一个笑容给我,但她扭过头的时候还是抬手擦了擦眼角。我就装作没有看到。

    上了车之后,我本来想问问我妈具体的情况,可是她却在我说话前就先打开了电台道“易生,你想听什么音乐自己换。”

    “嗯”我看向她,就发现她对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心下一惊却也没再作声。

    难道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么

    连我家的车上都有可能被人监控窃听我一直以为这都是只能在电影中看到的情节,却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会亲身经历。

    一路上,我和我妈都没有再进行其它交流,好像都在专心听音乐似的,但其实我压根没注意到音响中都放了些什么。

    车子又开了有个二十分钟终于在一个我不太熟悉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显然不是我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似乎是我爸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在我们这儿开的办事处,我大约两年前跟易老大来过一次,后来就没再来过了。

    下车后,我妈领着我,进的果然是那个叔叔的公司,而前台负责接待的姐姐看见我们后就直接站了起来为我们引路“吴总他们在会议室等您们。”

    我一听这还不止是吴叔叔一个人,以及看这架势恐怕是一早就约好了在这里谈事,就等着我妈了。

    这会儿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几分,我在走的时候不禁想到往常的周五下午这个时候我通常都是在寝室里面和何安一起打游戏的,而今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有那样的心情。

    到会议室门口之后,接待的姐姐替我们打开了门,我走进去就看到除了吴叔叔以外还有另外两个叔叔也都是跟我爸关系非常好的,而最后的那个人我以前并没有见过。

    “嫂子你来了。”吴叔叔先站起来跟我妈打招呼,而他看见我后又稍显得惊讶“怎么易生也过来了”

    “嗯,易生刚好今天回来,所以我就带他一起来了。”我妈看了我一眼说。

    而这时坐在另一边的一位姓庞的叔叔也在看了我几秒后对我妈道“江宁,我觉得我们谈事是不是还是先别让易生参加的好他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知道了或许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啊。”

    “没事的庞哥,就让易生一起吧。”不等我自己争辩我妈就先替我说了,“他已经成年了,不能完全算是个孩子了,我想关于他爸爸的事我没有理由再瞒着他。另外之前天誉也常说他相信易生的判断力,不会轻易受到影响的,你们不用担心他。”

    那三位叔叔见我妈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反对,还是吴叔叔先笑了笑对我说“那既然这样,易生,我来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替你爸爸请的付理之付律师。”

    “付律师您好。”我主动向这位付律师伸出手去,而人家却只是坐在那里搭眼淡淡瞧了我一下,并没有起身,抬起手跟我虚握一下就很快松开了。

    我瞬间就觉得尴尬起来,心里的焦虑也在一层盖过一层地往上涌,可是都被我在它们会反应在我的表情上之前给强行压了回去。

    不行,不是现在。至少决不能当着这个律师的面犯那狗屁的焦虑症。

    我在心底不停地提醒自己,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这位付律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关系,他的眼神冰冷而犀利,我被他一看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隐隐也能感觉到他已经是在将我妈和我当做是罪犯家属来对待了,所以态度上也不是十分客气。

    我不知道这年头是不是只有律师这个行业是在拿了钱之后还可以对客户这么不待见的,但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有求于他。

    所以,明明心里已经很憋屈了,但我还是把有些发抖的手背在了身后,继续对他客气地笑着。我不能再给他多增加一条瞧不起我们家的理由。

    “易生,”这时庞叔叔又对我说道“你知道吗,付律师可以说是咱们天津最好的律师了,自入行以来打官司就没败过,你爸爸的案子交给他你就可以放心了。”

    我这一听才明白这人身上的这股子傲气劲是从哪儿来的了,的确,是该我们求着他的。我相信像他这样的人物即便你有钱想请都未必能请得到,我爸这回能请到他恐怕也是我妈和叔叔他们拖了很多关系,而看他的反应似乎是并不太想接的。

    另外在刚才庞叔叔跟我说完那句话之后,这位付律师居然就这么坦然受之了,连一句谦虚客套的话都没有,可见也是相当自信。

    “对了易生,那你今天就回来的话学校那边怎么办”说话的是张叔叔,他也是个律师,在北京开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跟我爸已经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我今天下午没课,所以早上下课之后就直接回来了。”我对他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沉默了半晌的高冷酷炫付律师终于抬眼淡淡地瞥向我,声音不冷不热地问“孩子是在哪里上学啊”

    “我在大。”我如实说道。

    “大”付律师在听到这个之后眼神微微一跳,声调也总算有了些起伏“大学什么”

    “生命科学。”我盯着他道。

    “这样啊,大的生物可是全国第一的好专业啊。”高冷付这时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笑意,看着我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也柔和了少许“没想到您儿子这么优秀啊。”他扭头对我妈说,然后又看着我道“那要这么说的话,我们还算是校友呢,我的博士就是在大读的。”

    “诶,这么巧。”我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太聪明还是太蠢了,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这句话中的关键点,然后一个没忍住就问了出来“那您本科不是在大吗”

    付律师又夭寿地呵呵笑了下“不是,本科是在中国政法,用你们的话讲,我算是非土著。”

    “非土著”的意思就是指本科不在这个学校而研究生或博士才考进来的,我知道在大内部有一种不太好的风气就是“土著”不大待见“非土著”,毕竟在好多大本科生眼中他们当年经历的高考要比后来的研考之类的难多了,所以自身优越感都较高。特别是在越好的院系如理科里面数学、生物这样的,还有文科的法律和经管,这个现象就更加严重。

    我个人一向是觉得这种不待见挺没有道理的,因为大对自己的本科生有优先政策,能继续读研和读博的几乎都是保送上来,根本无需参加什么考试。既然自己没有参加的话,又凭什么去笑话人家用功复习努力考上来的学生呢,这种待遇未免不太公平。

    不过像这样的现象也不是大独有,人总是可以找到各种理由来展现自己的优越性,所以类似的情况也就无可避免了。

    我现在只是担心,在我刚刚问出来那句话之后付律师会不会认为我也是排斥“非土著”的那帮人之一,要真是这样的话可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我就又由衷地对付律师说道“不管是土著还是非土著能在大读完法学博士都很厉害啊,您当年肯定很优秀。”

    这个马屁拍得我觉得自己拍得还成,至少在我说完之后付律师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更加温和了些。

    “哪里,我当年算不上优秀的,要不然也就不至于回天津来了。张律才是真厉害啊,能在北京开事务所,要我说就易总这个案子您接肯定没问题的,何必来找我这个半吊子呢。”付律师话虽这么说神情却毫无谦虚之色。

    而我那张叔叔也是混迹于法庭这么多年的人精了,对于他这样的态度人家也是礼貌有加地回说道“付律师就不要谦虚了,我要不是靠着家是北京人的这个关系哪能混到今天这一步,跟你比起来我可差远了。而且天誉这个官司毕竟是要在天津打,天津这儿您的人脉比我熟的多,咱都是当律师的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您也不是不清楚,在国内打官司靠的不就是这层关系么。真拿事实摆证据来讲话的官司您打过几个啊”

    “咳咳。”这时庞叔叔忽然清了清嗓子,张叔叔看向他,庞叔叔给他使了个眼色,目光又似不经意地往我这边飘了一下。

    “好了好了,既然嫂子和易生都来了我们人就齐了,大家来说正事吧,易哥的事情现在到什么地步了就麻烦付律您先给我们讲一下。”吴叔叔这时说道。

    “嗯,好的。”付律师点了点头,然后从手底下拿出一叠材料,朝众人看了几秒后才说“我想现在你们已经清楚我们这次的官司的公诉方就是检察院,而检察院那边专门负责这事的检察官人选我已经通过内部消息打听到了。”

    “是谁”吴叔叔坐直了身子问。

    “蒋正勋,刚刚从反贪局调过来的,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据说如果这个案子被他拿下来了那估计下一步处级干部就没跑了。”

    在付律师说完后我的余光里就看到我妈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一紧,而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蒋正勋,不就是蒋哲良的父亲吗。

    第72章 全是,为了我。

    我妈和付律师他们谈了大约有三个小时,期间我一直安静地听着,大部分事情还是能听得懂,但也有一些事情不是特别清楚,我都默默记了下来准备等晚上回去了再问我妈具体情况。

    等着他们终于把正事都说完了,吴叔叔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才颇为感慨地说“唉,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易哥会出这种事,按理说他自己就是做资本运作这一块儿的,应该很清楚这里头的方方面面,怎么还会这么不小心呢”

    “要我说,天誉早就该从这儿退出来了,凭他的能力去哪儿干不是干,随便找个地方当总经理年薪至少上百万,还犯得着在这里给人家累死累活地忙到最后就为了九十万把自己给搭进去么。劝他那么多次他都不听,那根筋啊,就是转不过弯儿来。”庞叔叔眉头深蹙,指间的烟都快烧到他手了他还跟没察觉到一样。

    “咱们也先别急着下结论,在我们没有问过天誉的想法之前谁都不好说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说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张叔叔沉吟着,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庞叔叔就接口了“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么多兄弟呢,他要是缺钱随便说句话不就借给他了么,九十万算什么大事儿啊,他来跟我吭个气不就完了”

    张叔叔摇着头叹了一声“天誉的性格你第一天知道别人找他帮忙的时候从来都是二话不说掏心掏肺地帮人家,但轮到他自己了就生怕给别人添麻烦,能不张口绝不张口,想当初我跟他上学的时候明明一个宿舍里面关系那么好,他没钱吃饭了就愣是忍着一声不吭,也不和我说,最后直到饿晕了我才知道。而且你们再看看这次这件事,明明他之前就已经知道检察院在查他了,居然都不说先找我这个律师来商量一下,或者你要是不想商量,你好歹拖一拖对不对哪儿有自己上杆子地往检察院里跑去自首的呢他这些年跟检察院打得交道也不少了,难道不知道像这样的案子你只要进去了检察院就不可能再放你出来么怎么想的唉”

    “你还说我不了解他的性格,那你这是在感慨什么。”庞叔叔又点了一根烟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眉头皱得都快拧成麻花了。

    “不感慨成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个犟脾气还是没改。”张叔叔叹着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起来也是十分忧心。

    而这时候吴叔叔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易哥人都进去了,我们现在想解决办法才是正经的。而且,要说起来易哥当初想用那九十万干什么,我大概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庞叔叔和张叔叔包括我妈的头都抬了起来看向他。

    “我记得就在前年大约七月份的时候,易哥曾经找我让我帮他打听打听北京五环以内的房子,看有没有房型和地理位置都比较合适的让我替他留意着。我那时候问他是准备在北京买房了吗,他没给我个确定的答复,只是说想先看着点儿,一旦有合适的了就有可能下手。”

    “北京的房子”张叔叔皱着眉愣了一下,“你这么说的话我好像也想起来有一次我们在北京吃饭的时候听他提过一嘴,但因为当时应该已经是喝了酒了,他又说得随意,所以我也没太当回事儿,难道真是为了这个”

    “张律,”我妈这时忽然叫了张叔叔一声,眼神有让他停住话头的意思,张叔叔顿了一下就没再说下去。

    然而我这时却已经想起来了,也明白了我妈不想让张叔叔再继续说的原因。

    两年前的七月,那正好是我拿到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当时在通知书寄到的那天我们全家都挺高兴的,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坐那儿吃的时候我爸就问了我一句“易生,你以后怎么打算大学毕业之后还回天津来吗”

    “我不回。绝对不回。”我的回答是异常得干脆果断,因为我之前听蒋哲良说过他毕业后想回天津,而我那会儿是一心想跟他离得越远越好。

    我妈我爸对我的这个反应都是有些发愣,等了等我爸才又问“那你要是不回天津的话想去哪儿出国还是留在国内”

    “我读生物的话出国的可能性应该还挺大的,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在国外待不久,估计就再念个书然后就回来了。”我边吃饭边说。

    “哦,”我爸颔首想了一下,“那你回国之后呢,想去哪儿”

    “第一选择肯定是北京。”我答得毫不犹豫,毕竟北京是我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的一个城市。而且当时我也不知道何安将来会在哪里,但是感觉如果在北京那无论去哪儿都挺方便的,大不了等他确定下来了我再偷偷跟着换,反正当时并没有真正想到过我如今会真得和他在一起。

    而在我说完想留北京的话之后,我爸就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北京啊,要是真想留那儿的话,就该早作准备”

    现在想想,我爸当时恐怕就是想到了要替我在北京买房子的事了。

    我们家那时候虽然过得条件不算差,存款大概也能有个四、五十万,在天津生活的话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倘若要是想在北京五环以内买套房子,那五十万扔出去能不能付个首付都很难说

    更何况当时我家还准备再买辆车,毕竟我爸我妈两个人都在上班而且路线几乎是南辕北辙,只有一辆车的话还是很不方便,所以要是再把这个预算除出去那剩下的可支配资金就更少了。

    所以说,真得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爸才会去动用那九十万的么

    全是,为了我。

    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不知道是自己的感觉系统出了毛病还是语言系统出了故障,总之是已经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了。

    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又好像感觉到了太多,最后结果倒是相同的,都导致大脑当机了。

    “易生。”

    这时我忽然听到付律师在旁边叫我,我便赶紧抬头看向他,就见他思忖着问我道“明天下午我要去看守所跟易总见面,问他一些情况,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

    “我当然”

    “但是,”还不等我说完付律师就又道,“你要清楚的是即便你去了,也见不到你爸爸。看守所里面是不允许家属进入的,只能有律师进去,所以你只能在外面等着。那种隔着一道墙却看不到自己亲人的感觉,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愿意体会。”

    庞叔叔听完看了我一眼“易生,你别去了,见不到也是徒劳,还平白让自己难过。你就好好在家陪你妈妈吧,这事就交给付律师好了。”

    “没错易生,看守所那边也不是什么值得去的地方,你一个孩子到了那儿没什么好处,就别去了。”张叔叔也劝我。

    但是,我已经有了决定了。

    “我还是想去,付律师,麻烦您明天带我一起去吧。”我认真地对付律师说道。

    “易生,看守所那边的氛围真不太好,听叔叔的,在家待着吧。”张叔叔又看着我说。

    “叔叔,您不用劝我了,我肯定要去的。不管那里氛围是什么样,我爸在里面,我就得去啊。”

    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庞叔叔和张叔叔终于都不再阻拦我了,他们两个人冲付律师点了点头,然后付律师才又对我说道“那行,明天你跟我一起过去。对了,虽然说看守所不让律师帮忙传递东西,但是我是可以从外面给易总带几本书的。他在那里面待着肯定也没什么事做,如果你们家里有他比较爱看的书的话可以明天拿给我,我顺便给他带进去。”

    “嗯,那今晚我跟易生回去了收拾一下,找好了明天就拜托您了。”我妈感激地说。

    “没问题,这都是应该的。”付律师的语气比一开始的时候客气了不少,这会儿他看了眼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准备回律所了,明天下午两点你们直接到律所找我。”

    “好。”我跟我妈同时点头道。

    这个时候付律师已经站了起来要走,但是我那三位叔叔都再三挽留他让他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晚饭,付律师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同意了,而我妈和我则被庞叔叔安排回家,他在走之前偷偷把我俩拉到一边说“江宁,你一个人现在不容易,酒场上这些事我们能帮得上忙,你就交给我们好了,你跟易生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估计你们母子也有好多话要说。”

    “庞哥,这怎么能行呢这是我们家的事,哪儿能让您们去替我们出头请客陪酒的。”

    “什么叫你们家的事,你们家的事不就是我们家的事吗我跟天誉都认识快二十年了,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要亲,兄弟出了事我怎么可能撂开手不管。再说了,要是回头让天誉知道他媳妇一个人在外面那么辛苦我们几个还不帮衬一下的话,他肯定得找我们算账的。”庞叔叔说着又仗义地拍了拍我的肩头,“还有易生,你就好好上你的学,你爸的事不用担心,有叔叔们在呢。以后要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你就随时打我电话,当然我有可能经常去国外出差,你打不通就打给你阿姨或你静姐,再不行找你张叔叔都可以,缺钱了也跟我们说,总之就是有我们在肯定不会让你受什么委屈。”

    “嗯谢谢叔叔。”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谢谢,我真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甭跟我客气,你庞叔叔没儿子,所以从小都把你当亲儿子看,你就好好念书,其它啥心都不用操听到了没有明天去见完你爸爸就早点回学校,你妈妈这里我们也都会照顾着的,放心。”

    “我知道了叔叔。”

    “唉。”庞叔叔这时又似没忍住地叹了口气,拍拍我对我妈道“那行,你们就快回去吧,江宁你也别做饭了,领易生去吃点好的,回头我给报销,就当是我请干儿子吃的。”

    “不用了庞哥,您真不用这样。”我妈对庞叔叔笑了笑说,但是在跟付律师一起吃饭这件事上她也不再坚持了,拉了我一下道“易生,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嗯。”

    “庞哥,您一会儿少喝点,还有张律跟小吴,也看着别让他们喝多了。”我妈又叮嘱了一句。

    庞叔叔点点头,朝我们挥手“放心吧,我们总量控制着呢,走吧。”

    等着他转身走过拐角我妈才跟我往公司外面走去。

    在上车之前,我想到刚刚他们所说的话还是觉得有太多的事情想问,不过此时此刻最关心的却只有一件事。

    “妈,我记得从我初二那年开始咱家和蒋、蒋叔叔他们一家的关系就变得有些紧张,这一次他负责跟我爸打官司,你说,他会不会趁机”

    我心中的担心没有说全,因为那些话也实在是说不出口。如果不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之下我也不愿意从这么黑暗的方面去揣测自己身边认识了这么久的人。

    然而我妈在听了之后,眼神却是混杂着疲惫和伤感地朝我看了一眼,那一眼当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易生,妈现在担心的不是在之后打官司当中你蒋叔叔会趁机做什么,而是在之前,检察院对你爸爸展开调查的时候,他在这其中所起的作用啊。”

    事情,永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第73章 “原则上来讲,我不应该知道。”

    “妈,现在能跟我说说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么”

    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我看着我妈,终于能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至少在家里还是可以说话的。虽然还是有些紧张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但至少,在家里总该是能稍微放松一些。

    我妈双手还端着她的喝水杯子,在听见我的问题后她的手又开始微微颤抖,那剩余的半杯水表面也就跟着微微地晃动着。我看见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心里揪着疼,忍不住伸手从她那里把杯子端了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她的双手轻轻握住。

    “妈,你别太难过,我爸这不是还好好的么。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将来的结果会是怎样的,但是就算有可能坏,也有可能好不是么你别总往坏的方面去想,这样就太难熬了,你可以试着乐观一点啊。”

    “易生,你不知道”我妈的眼圈又红了,声音都哽咽了起来“你爸爸被关进看守所的当天,那帮人就把他的眼镜、皮带还有衣服裤子和皮鞋都递了出来,说是里面不允许有这些东西。虽然我第二天就把重新配好的塑料镜框的眼镜和布鞋给他递了进去,可是易生你想想,那天晚上你爸爸没有眼镜肯定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在里面会给他穿什么样的衣服,他又会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他都是四十五岁的人了,一辈子,哪受过这种罪我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

    “妈”我握紧了我妈的手,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还有,周三那天,检察院的人来家里搜查,你是没有看到当时的那个场景家里所有的柜子、抽屉、床底下、阁楼上、甚至包括卫生间里面放卫生纸的收纳盒都被他们搜了个遍你爸爸只是挪用公款啊,虽然妈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对,但是从程度上来讲一般是不会这样的”

    我妈的话说了一半,不过我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除非是有人授意,不然一般不会搜得这么狠。

    至于是谁授的意,结合刚才我们说到的蒋哲良他爸的事,似乎也不难推断出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在那天早上你爸爸回来之前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当时他只是说让我和你吴叔叔还有他手下那个李宁军尽快筹集一百零二万放进他办公室里去,但是他不让我问原因,所以我就赶紧给你吴叔叔和李宁军打电话。你吴叔叔倒是立刻就来了,因为一百零二万不是个小数目,而每家银行无预约的话每天取款上限只有五万,所以他就让手下的人就近从十几家银行里面取了一共九十八万拿来给我,再加上咱家自己的四万块钱,这钱才算是凑齐了。但是,那个李宁军却是全程一点忙都没有帮,而之后在我们往办公室里送的时候他也似乎在故意拖时间。”我妈越说神情越凝重,我听着心里也一分分地沉了下去。

    “妈,你是在怀疑李宁军吗他可是我爸一手提上来的之前不也一直对我爸很忠心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人一向特别会来事儿,对你爸爸更是殷勤得不得了,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人。但是我以前这么跟你爸说的时候他还批评我,说我是妇人之见,他就是太傻了,一点都不知道防人。”我妈叹了口气,“本来我也不想怀疑,可是就我们三个人凑钱这件事按理说是不该有其他人知道的,可是那天下午检察院找我去问话的时候竟然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早上凑了一百零二万放在你爸办公室,那我想这里面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我心中猛地一惊“这么说的话检察院已经知道你参与凑钱了这样之后不会再追究吗”

    “不会,”我妈摇摇头,“幸好来问我话的那位女检察官是你”说到这里我妈不出声地给我做了个口型,我已经知道了她说的是谁“叔叔的朋友,我那会儿差点就想否认的,但是她却对我说事实他们都已经掌握了,有人已经先我一步去检察院举报了整个过程,让我还是实话实说。因为我的确是不清楚这笔钱的用途和你爸爸让我筹钱的目的,所以不算是知情人,那也就不会被追究责任了。”

    “竟然是这样”我顿了几秒,看着我妈“这位检察官人真不错,她等于已经是在暗示你身边有人靠不住了。”

    “没错,所以我当时也就不敢再隐瞒什么,基本上都照实说了。”

    “可是,为什么是一百零二万呢不该是九十万吗”

    “这妈真得不知道。从那天接完你爸爸的电话之后,妈就再没听到过他的声音了”

    我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又哑了,而之后我和她就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九十万、一百零二万、筹钱、自首、蒋正勋、李宁军、搜家、问话、陷害、背叛这桩桩件件的事和一些原本熟悉如今却觉得陌生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后,我就觉得似乎能想明白一些事,但反而又看不明白另一些事,那种感觉不免让人背后发凉,明明坐在温暖的房间里也依然时不时地会打冷颤。

    到最后我忽然就想起来我爸在三月九号那天晚上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不管在什么时候,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去用你认为合理的方式进行判断,一旦原则确立了下来,就不要轻易让你周围的人和发生的事去影响和侵蚀它。他还说易生,你一定要做一个有原则的人,是非对错都要分清楚了,不该做的事,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以去做。

    爸,你那个时候这样教育我,难道就是为了不让我的判断力被你的事情所影响么你是怕我会因为亲情的缘故而混淆了是非对错么

    既然你告诉我不对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以去做,那你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么

    易老大唉

    你到底,做了什么

    天津市的看守所至少有十几个,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都是相似的风格,但至少我们今天去的这个乍一眼看上去绝对会让人当成是一处即将被废弃了的破院子。

    在最后七分四十八秒的车程中已经连公路都没有了,只有土路,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子,打在底盘上噼里啪啦的,人坐在里头也是被颠得无法安宁。

    而我们最后停下车的那个位置,正对面就是一扇双开的大铁门,门上的铁锈已经斑驳得让人脑无法还原出它本来的面目了,不算浓密的爬山虎从顶上一直垂到地上,看上去毫无生机,那一片不同于嫩叶新绿的深绿色反而让这堆植物显得死气沉沉的,连带着给整个院子都笼罩上了一层凄凉又萧条的气氛。

    大概古时候的那种亦庄门口是什么样,这里就是什么样了。

    付律师这时也已经从车上下来,提着他的公文包,我将昨晚整理好的给我爸的书递给了他,他接过去冲我点了下头,然后对我妈说“那你们就在外面等我,我进去跟易总谈完出来后再把情况告诉你们。”

    “嗯,那就辛苦您了。”我妈冲着付律师还微微鞠了一躬,我也跟着一起欠了下身。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也令人焦虑和紧张。

    我妈让我坐在车里等,可是我现在根本就坐不定,但是走也走不了,因为看着那扇大铁门和里头破破烂烂的平房再想到我爸现在就被关在那个里面失去了人身自由,我就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只能定定地站着眼睛就直勾勾地往里头看。

    其实我这时候倒是想起葫芦娃来了。如果我能有大娃的那种千里眼的能力,那我现在一定就能看到我爸了吧。

    以前他要是出差久了,或是在我上大学后一个学期都见不了一次面的时候,我都不觉得怎么想他。但是现在,明明离上一回见面不过隔了几天而已,可我却已经被思念的情绪折磨得有些心慌了。

    一墙之隔,真的就只有那么一堵墙而已。

    然而见不到,真得就连一眼都见不到。

    或许在事情没有出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永远都无法想象法律是一种多么严肃而又残酷的存在。

    当付律师的身影又出现在大铁门那里时,明明只过了三十分钟,我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站成一座石碑了。

    “走,回律所说话吧。”付律师回来后废话也没多说,直接让我妈又开车返回了他那里。

    到他办公室以后,他随手就把门从里面锁上了,然后给我妈和我一人递了一瓶矿泉水,但我们俩接了过来以后却谁都没有拧开喝。

    大约是看出我俩此时根本没有喝水的心情,付律师也就不再吊我们的胃口,直入主题道“刚刚易总已经把他最初拿这笔钱的原因和经过都告诉我了,现在我就来转述一下他的话。”

    “您说。”我妈和我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付律师清了下嗓子,开始说道“据易总所说,在前年八月底的时候,公司曾经委派他去云南一家稀有矿石工厂追款,款项高达一点三个亿,但因为对方负责人一直在想尽办法地拖时间并且还跟当地的黑社会牵扯上了的缘故导致追款的过程十分艰难,所以当时易总的顶头上司是许诺了如果他能把这一个多亿追回来,就给他按百分之五来提成。”

    我妈这时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当时一开始就是这么说好了的。可是等到第二年年初天誉费了那么大劲儿、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留在昆明跟那些人硬耗、总算把钱追回来了之后,公司却压根没提提成的事,就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只一共给他们部门奖励了三万块钱就算完事,为了这事天誉也气了一阵子。”

    “嗯,易总也这么说,但是剩下的事我想您就不知道了。易总说在他们从云南回来的时候拿的并不是全部的款项,对方还剩下一百零二万的尾款没有打过来。不过,因为这一百零二万的来源是对方租借易总公司所属的大楼下所收取的停车费,这一块在财务表上并没有计算在总款项中,所以最初返回来的原始清单上是不包含这一百零二万的。而一百零二万跟一点三个亿相比起来又显得太微不足道了,所以最后当对方又把这笔钱打过来的时候领导并没有留意,而易总当时也为说好的提成没能兑现这件事觉得不太公平,于是就没有上报这笔钱,打算留作他们部门自己的小金库。”

    “但是如果只是小金库的话应该不能算作是个人挪用公款吧”我忍不住问。

    付律师抬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道“没错,那样性质会有所不同。但问题就在于易总最终并没有把这笔钱当做部门的小金库,而是私自进行了支配。他告诉我当时跟他一起去昆明的还有他的一个手下,本来因为想着有提成所以干活十分卖力,而最后发现被诓了自然心情也不会好。所以,在拿到这笔钱了之后,易总就从一百零二万里面分出了十二万给那个手下,剩下的九十万他则投进了股市里,想着等赚一笔之后就可以把这一百零二万再还回公司,而多出来的那部分钱就能自己留下了。只可惜易总工作太忙,他把钱放进股市里面之后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去管,到后来他自己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检察院的朋友提醒他时他都没反应过来检察院要查他什么。直到三月九号那天他白天接到朋友电话跟他说来不及了,拿钱的事已经有人捅到了检察院,那边就准备着要抓人了,他这才想到自己拿的这九十万,所以为了减轻情节他才在第二天一大早让您去筹钱放回公司,同时他自己也主动去检察院自首。”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关注点不太对,但是听完付律师的这番话之后我最在意的还不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反而是将此事举报给检察院的那个人是谁。

    “付律师,请问您知不知道我爸这件事是谁最先跟检察院通风报信的”

    付律师闻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原则上来讲,我不应该知道。”

    “但是您已经知道了。对吗”我直直地看着他,对于这个答案我非常执着。

    付律师定定地盯了我足有半分多钟,我也没有把视线移开,就跟他对视着。最后连我妈都拉我说“易生,付律师这话要是不方便说咱们就不要问了。”

    “如果真得是不方便说,那我想以付律师的严谨性肯定就不会用原则上不应该知道这种摆明了是在暗示的话了吧。”我对我妈道,眼神却依旧看着付理之。

    又过了大约十几秒,付律师终于很轻微地牵了下嘴角,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嫂子,您这儿子可不简单啊。”他突然之间对我妈换了称呼,而说这句话的语气明显是偏向于褒扬。

    我妈看了我一眼,眼神是含着些骄傲还有心疼,然后扭过头冲他微笑了一下道“付律师,那就麻烦您告诉我们那个人到底是谁吧。”

    “也罢,毕竟你们是我的委托人,我对你们也不该有所隐瞒。”

    付律师停顿了一下,旋即眼神就变得锐利起来“嫂子,我想问问您,李宁军这个人跟在易总身边多久了”

    第74章 “那就谈吧,发小。”

    “嫂子,我想问您一下,李宁军这个人跟着易总多久了”

    在付律师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就等于变相地告诉了我们到底是谁出卖了我爸。

    万万没有想到,真得会是他。

    连我都记得,大约是在七、八年前的时候李宁军刚进企业就被分到了我爸那里,我爸当初看他写得一笔好字,做事也算勤快机警,心里便对他颇为欣赏,所以在之后的工作中也一直有意培养和帮扶,只要我爸手里有升迁的机会肯定都是优先考虑他的,另外我爸几乎走哪儿办事、谈生意都会带着他,让他跟着学,短短几年的工夫我爸从当年的一个副部长坐到了总经理的位置,而他也从一个普通员工升到了总经理特助,好多人都是十分羡慕他能像这样跟在我爸身边。

    而李宁军这个人,平时对我爸也是殷勤有加,行事说话都特别地恭敬,连带着对我妈和我他也是十分客气,可以说是个把拍马屁化于无形当中的人。

    我妈是一直对李宁军没有太好的印象,因为她一向奉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原则,所以对于李宁军那种在非工作时间和场合还对我爸努力逢迎的行为她就很看不惯。但是我爸却不在乎这些,他是个很大男人的类型,像这种事或许他能感觉得到但他却觉得无所谓,只要工作干得好人家其他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根本懒得过问,这也就导致了我妈跟我爸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争吵都是为了他在“识人”这一点上的欠缺。

    在我看来,易老大是太光明磊落了些,因为他自己不会有那些边边角角的小心思,所以他也很排斥去怀疑别人有什么小心思。他跟我妈说每个人性格不同,不要强行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或许人家只是习惯这样呢,又没什么坏心思想那么多干嘛。

    但是,他最终还是识错了人。

    在我思考的这段时间里,我妈和付律师已经说到下一步庭审的问题上去了,似乎时间还没有定下来,按付律师的建议是说最好由我妈这边出面去法院那边疏通一下,因为如果不打招呼的话这个案子的开庭时间可能会拖得很久,那人就得继续留在看守所里面受罪。

    我妈表示在这方面都听付律师的,然后他俩就又细细谋划了一下具体的运作方式,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我在一旁听着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有些发凉。

    黑。真是太黑了。

    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事不知道,而现在从付律师这个专业人士的口中听到这些事情之后就让人感到深深的无力。

    什么市场价、什么暗门、什么行话、又是什么派系

    坦白地说吧,这就等于是让经济犯罪嫌疑人的家属拿钱去贿赂审判经济案的法官从而求得一个对经济案件的减轻处罚。

    这样说出来简直可笑,但是身在其中就只会觉得无奈了。

    而且,不这么做还不行,你不通关系就会有另一方的人去通关系。用张叔叔的话讲,在中国打官司打的就是这层关系,你若是祈盼着能有一场公正的判决、想着犯什么事就定什么罪、想着所有人都是包拯海瑞,那就实在太天真了。

    倘若什么都不管任其发展的话,那只怕最后我爸被有心人拿在手里整我们都毫无办法。

    所以,别无选择。

    总好过束手无策。

    我都不知道自己那两千多秒是怎么听下来的,感觉自己大脑就像在放空一样,但是偏偏又把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差不多就这些了,总之您先按我给您说的去做,我给您的那几条线都是我非常熟悉的人,还是能靠得住。至于检察院这边,在听了易总和蒋正勋的关系之后我想我们暂时先别轻举妄动,小心被人抓住了把柄。”付律师的话讲完手底下已经又做了正反两页a4纸的笔记。

    我妈点点头,把他刚才给她写好的名单还有电话小心地收了起来,估计是回家整理好了就要烧掉的。

    “对了嫂子、易生,那会儿见易总的时候他有句话让我转告给你们二位。”付律师谈完了正事语气也稍放松了些,不再像刚刚那样低沉又严谨,他先看向我道“易生,易总听到你今天也去看守所了之后似乎很受触动,他让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坚强,照顾好你妈妈,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我低下了头,过了几秒后重重嗯了一声。

    接着付律师大概又看着我妈说“嫂子,易总还让我对您说,他从来没想过会让您经历这种事,他很抱歉,如果将来他回来了的话,他一定会好好补偿您。”

    “这个人”我妈捂住嘴话已经说不下去了。我伸手去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感觉这样我们就可以从彼此身上获得一些安慰。

    “易生,你明天早上就回学校去吧,这是易总的原话,他让你不要担心,继续好好上学。”付律师从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我妈后说道。

    我点了点头,现在已经大概把事情的情况都弄明白了,我知道自己继续留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反而我妈还要担心我,所以,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以及,这次回去我想我也是时候把这件事告诉给何安了,我不可能一直瞒着他。

    之前不说是因为连我都还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他说了只会两个人一起焦虑一起乱而已。但是现在,既然我已经明白了,那我没有理由再继续骗何安。要是被他知道我一直对他隐瞒了这么大一件事,那他一定会觉得很伤心吧换成是我,也会很受伤的

    所以,即便是这次回去就说我也得先跟他道歉,希望他不会太介意

    不然的话,不然

    我想象不到如果在这个时候何安跟我生出隔阂,那我该怎么撑下去。

    比京津快线更快到达的,是蒋哲良的电话。

    当我在动车上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面的那个名字时手就下意识地一紧,差点就要把我的手机给捏碎了。

    说真的我没有想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我跟蒋哲良的关系还会变得更加复杂。

    以前顶多也就算是我俩之间的私人恩怨而已,但是现在,牵扯到了上一辈,很多事情和情感的界定就又发生了变化。

    我依旧是不太想接他电话的。

    可惜这一回,我不得不接。

    “喂。”我按下了通话键。

    “易生。”蒋哲良在那边只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后就不说话了,像是在等着我说些什么,可我也是沉默。

    你希望我说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我把胳膊肘支在了窗框上,耳机靠在耳朵边,眼睛却是闭着的。

    昨晚基本上没怎么睡着,今天一大早起来赶车,到这会儿就有些要崩的感觉。

    “易生。”

    一个意识清醒的人肯定不适合跟一个即将入睡的人比拼耐力,他需要憋着不说话,而我却是正好不想说话。

    于是在等了好一阵之后蒋哲良终于沉不住气地又叫我道“易生,我们今天见面谈谈吧。”

    “谈什么”

    “谈”蒋哲良顿了下,“谈易叔叔的事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易叔叔他”

    “我知道。我现在正从天津回北京。”

    “你回家了”蒋哲良的音调稍流露出了些吃惊,“那你知不知道不对,你应该还不知道”

    我听见他在那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心中不禁冷笑。

    “你有什么话直说行么,我现在没有跟人打哑谜的心情。另外,你问我知不知道我爸的事,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易生,你也知道我爸之前是在反贪局,最近刚调到检察院,我是听他说的”蒋哲良的语气犹犹豫豫,像是在反复纠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听见他这样就觉得心累,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不过我现在肯定是不能主动表明我已经知道了他爸是负责我爸这件案子的人这件事,那样一来等于就暴露了我们家在检察院中有关系,敏感时刻,万事都得小心。

    于是,又等了蒋哲良一会儿见他还说不到重点上我就道“既然蒋叔叔是在检察院里,那要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了。”

    “是的,不过,”蒋哲良的话音始终是想来个转折,可他半天都转不过去,我好想直接把他的声带拧个一百八十度再说。

    “你到底有话没话不说我就挂了。”

    “我们还是见面了再说吧。”蒋哲良慢了片刻才回答我,“就一会儿,你也应该快到北京了吧,我们约个地方。”

    难得有一次蒋哲良约我我并不打算拒绝,因为我也有事情想问他,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见何安一面。

    “要不就约午饭吧,我先回趟宿舍再出来。”

    “易生,这件事你还没告诉何安吧”蒋哲良忽然问。

    “这跟你有关系么。”

    “有关系。易生,你是不是想等下回去就把这事告诉他如果是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先别这么做,你先跟我见面比较好。”

    我看着车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不知什么时候眉心已紧蹙在了一起。

    “理由”

    “易生,我就实话告诉你吧,现在检察院那边负责打易叔叔这个官司的人就是我爸。你也知道,咱们两家的关系从我们上初中以后就不太好了,现在我爸接手这个案子,确定的话我不敢说,但我想他大概会排除一切可能让易叔叔情节减轻的情况。我相信易叔叔在检察院也有朋友,但我爸毕竟在司法系统里干了这么多年了,论底子肯定要比你家厚不少,所以”

    “少废话,直说你想干嘛吧。”我打断了他。

    蒋哲良骤然停住了话音,又过了有那么十几秒才语速较慢地说“易生,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比交易。而这个交易,我想你是不会希望何安知道具体内容的。”

    “呵呵,交易”

    我大衣的一角被我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勒得我手指都有些疼了。

    由蒋哲良提出来的并且是我不希望被何安知道的事,我已经大概能猜到是哪个方面的了。

    不想谈。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似乎并没有退的余地。

    “那就谈吧,发小。”我看见玻璃上的自己对我露出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

    “你定个地方,我下车就过去。”

    第75章 如果连最害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那这些担心还算个屁。

    天阴阴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我来到跟蒋哲良约好的地方,他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坐吧。”他看见我后说道。

    “我也没打算站着说。”我看了眼四周,人很少,大约也是他故意选了这么个偏僻的位置。

    “你怎么样”蒋哲良盯着我问。

    “别绕圈子了,直接说正事行么。”我无心和他寒暄。

    蒋哲良见我是这个态度眼神微沉,他等了等忽然神情较冷地笑了两声道“易生,那我就跟你直说吧。关于先前跟你提到的交易,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跟何安分开,我就去求我爸让他在易叔叔这件案子上能宽则宽,你看怎么样”

    “呵呵,果然如此。”他说的话和我的预料分毫不差,所以我连怎么回复都已经想好了。

    “蒋哲良,说实在的我跟你生疏起来也不过就这最近三年的事,但我真得没有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卑鄙。”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是那种淡漠中又含了几分蔑视的笑,这个表情我跟叶煦学了好久,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不过我觉得蒋哲良在说出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大概也已经猜到了我可能会有的反应,所以他听见我这么说也没有显得吃惊或是生气,只是无谓地耸了耸肩。

    “易生,你不要搞错了对象,见到个人就当靶子一样地扫。第一,易叔叔拿钱这事既不是我唆使也不是我陷害的,他会接受调查完全是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但的确是咎由自取;第二,我现在跟你提出的这个交易也不是强制性的,你要是不愿意接受那完全可以不答应,只不过在你拒绝我的同时也要做好面对相应后果的准备。”蒋哲良说着眼睛又微微地眯了起来,我不知怎的看见他这个样子就觉得胃里面有些犯恶心。

    “易生,你要清楚一点,我爸在司法上干了这么多年,我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事情也不少,这里头有些什么弯弯绕我比你要了解得多的多。或许现在在你看来我爸作为一个公诉方的检察官,所能产生的影响顶多就是在开庭的时候强硬一点而已,但是如果你真这么想那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自古公检法是一家亲,只要你有足够深的关系,那要是想整一个人就太容易了,从进看守所到庭审到判刑再到最后收监,这么长的一个过程当中,随便有人使个小绊子都是非常难过的。不是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就是这个意思,你防得了一时却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防范着,万一要是漏了哪一点,那最后受罪的还是易叔叔。易生,我跟你说这些真得是因为关心你也担心易叔叔,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根本就不会告诉你这种事的。”

    “嗯,你关心我的方式就是告诉我这些话以便于威胁我离开何安吗那样的话,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磕个头谢个恩”

    蒋哲良面对我的冷嘲热讽并没有被激怒,他依旧直直看着我说“易生,我再重申一次,我真得是好心想帮你。但是我也承认,我不会白白帮你,我有我的条件,而条件已经告诉你了,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

    “我不接受。”我冷冷地说,“我不可能接受,你就不要白日做梦了。”

    “这么说你宁可看着易叔叔受罪吗”蒋哲良眯着眼睛问。

    我把双手在桌子下面使劲地绞在一起以保持表面上的镇定“如果让我爸知道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好过一点的话,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而蒋哲良听到我这话居然笑了“易生,没看出来啊,你比以前硬气多了。不过我倒是想问问,就算你狠得下心让易叔叔在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还要受更多的罪,那何安呢他也可以这么心安理得地继续跟你在一起吗要是有一天他知道了曾经你在面临这样一个机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在父亲和他之间选择了他,那他又会怎么想是会被你的深情给感动得泪流满面,还是会觉得你这个人是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啊”

    蒋哲良的话,一句一句,每一句都像是把带着倒刺的弯刀不留余地地往我心脏上面戳,让我拔与不拔都是死路一条。

    “怎么不说话了易生刚刚不还硬气的不得了吗现在蔫儿了”蒋哲良眼角上挑着盯着我看,显然是觉得吃定我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有话,但是已经不想说了。

    “你该不会是在想着只要不让何安知道就行了吧”

    “呵。”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冷得像是刚泡过液氮一样,“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以为我还会奢望着你能替我保密么。”

    “没有就好,”蒋哲良伸展了一下肩膀,我总觉得似乎我这边越是冷淡他却越放松。“易生,好好考虑一下吧,反正我也不是今天就急着要你的答复。你拖得越久,肯定不是对我的影响越大,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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