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天地寒3
“我,怎么会冷淡她我更怕失去她。知道么,白衣,我似乎又回到了大婚那晚,心里全是恐惧。抱着她,身上沾满她的血,我是真怕啊。”朱棣闭上眼,剑眉紧蹙。
尹白衣闷声不响地拿过朱棣的酒劝道“我把过脉了,无事。只不过,她似乎很虚弱。我只觉得奇怪,像失血过多的症状,可是锦曦没有呕血的痨疾啊”
朱棣蓦然睁开眼,沉吟道“我就是感觉哪不对劲,不像是因为伤心过度,她毕竟是习武之人。白衣,我要找她的师傅,道衍法师。她师傅一定知道。”
“王爷,眼下战事吃紧,我怎能离开”
“赢了战争又如何没有锦曦”朱棣没有说下去,他坚定地看着白衣,目光中带了一丝恳求。
白衣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锦曦足足病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床。让朱棣更加奇怪的是,她能下床之后,竟慢慢和从前一样精神,看不出才大病一场的模样。
李景隆北平大败后退回德州,同时集结兵马打算再次攻击。这些日子,双方都在休养生息。朱棣的时间除了在军中布置,便在府中陪着锦曦。
“看剑”锦曦轻盈一跃,足尖在朱棣枪尖一点,疾如流星般刺向朱棣。
朱棣只能扔掉枪,却避无可避,瞪着锦曦瞧着她刺来。
锦曦调皮地撒手,剑哐啷落地,人却扑进了朱棣的怀里。
“多大的人了还像孩子”朱棣无奈地接住她,凤目中盈满笑意。
锦曦嘿嘿笑了,“我是让你瞧着放心,这不是没事了吗”
朱棣沉下了脸,“从今往后,你不准再上战场你去我会担心,一担心就会分心,一分心就”
锦曦温柔地按住了他的嘴,认真地说“十七不在了,朱棣,我在府中总觉得不习惯。一回身就想着他还站在身后,在水榭里坐着,一偏头,就以为他还站在门口我只跟着你,我不动刀枪好吗你让我,让我这般守在府中”
眸子里水光点点。朱棣动容地抱着她,唇温柔地印在她眼角,吮掉快要滴落的眼泪。“好,我们一起,生死都在一起。看不着我你会担心,你也要想,若是你有什么,叫我怎么办当我是无情无义没有心吗”
“杀了李景隆”锦曦捏起拳头,突然喊了一声。
两人扑哧笑了起来。朱棣的额头抵住她的,棱角分明的嘴溢出笑意,“你真坏”
建文二年四月初一,李景隆率军六十万人自德州分兵两路,大举北伐。
消息传来,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我们必须分兵,对抗李景隆大军,每一处只抽得出十万人与李景隆军队正面迎击,”朱棣静静地讲述眼前的势力对比,“诸位有何良策”
李景隆兵分两路,一路自德州经雄县往北,另一路由德州绕定州往北。他自率三十万大军走德州。
“王爷,从德州出发往北必经雄县白沟河。当日我们设伏月漾桥,如今还可再来一次。”帐中大将丘福建议道。
朱棣召集众将研究地图。细观良久,朱棣心中就有了底,他呵呵笑道“要过白沟河必经月漾桥。我们就再设伏一次,李景隆好施诡计,以为自己能猜破我们的计划,同时仗着五倍于我们的兵马,必肆无忌惮。我们就以十万之数迎击朱高煦何在”
“父王”
“令你领一万兵马,自雄县至月漾桥沿途设伏,一击便走,不可久留”
“是”
“丘福何在”
“末将在”
“令你率军六万于白沟河畔摆开阵势迎敌,每个士兵做两个草人,摆足二十万人马的模样”
“得令”
“十七弟,你率十万兵马守住由定州而来的李军可好”
宁王温和地笑了,“遵四哥令。”
朱棣拍拍他的肩,“十七弟,你不用正面与之硬碰,只消拖住那三十万人马就可以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四嫂一直想跟着我,可是白沟河一战,我怕她见了李景隆会拼命,所以瞒着她,你留下,多照顾她。”
宁王心口一跳,有点儿不自然地开口,“四哥放心。”
“观童,你率军十万攻济南,济南现在正空虚,若是李军败退必撤至济南,你正好可以伏击”
“是”
朱棣答应了锦曦无论如何都带着她。想起十万人去对抗李景隆的三十万大军,朱棣心中依然没有底。他瞒着锦曦打算独自领着那十万人去打伏击。
“朱棣,李景隆大军出发了”锦曦有点儿企盼地望着朱棣。
朱棣弹弹她的额头,“出发了。”
“那我们呢”
“他兵分两路,我派丘福领兵去迎击,我们在北平附近布下口袋等他来钻。这次,你就待在府中可好我不走远。到了我们的地方,他还能胜吗”朱棣自得地说道。凤目下垂,隐去了刻意的谎言。
锦曦信以为真,呵呵笑了,“若在北平城外,我亲上城楼为你擂鼓”
暮春时分,杨柳垂下丝丝软枝,绽出细长的绿叶,沿河岸随风摇摆。远望去白沟河两岸仿佛镶了道绿色的茸边,如雾如烟。河水清波冷洌,卷起雪浪朵朵。若是踏春游玩,这阳春景致定会叫人流连忘返。
沉沉的脚步声震得大地微微颤动,风中夹杂着阵阵马嘶与铠甲刀兵撞击的声音。再也无人赏景娱乐,竟连呼吸也紧张得屏住了。
“来了。”朱高煦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感觉手心汗涔涔的。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黑色的缓缓地进入了雄县地界,斗大的李字旗在风中飞扬,从德州出发的队伍正朝着月漾桥进发。
朱高煦死盯着从面前走过的队伍,见李军先锋刚过一半,扬剑大吼一声,“杀”
第四十四章战罢沙场天地寒4
附骨羽箭飞蝗般射出,还有短弓劲弩的机括弹射的声音。朱高煦恨李景隆用附骨箭想杀朱高炽,令参与伏击的弓箭手不光配了劲弩同时还带上了长弓附骨箭。
箭袭一过,李军前锋倒下一片,前锋后部迅速后退准备进攻。朱高煦却带着人马速往后退。
等了半个时辰,重整队伍的李军前锋才又出现。这回士兵均用盾牌小心防备着突袭。朱高煦没有动,等这队前锋过了月漾桥,再等了半个时辰,才见李军大队人马出现。
月漾桥并无动静,似乎方才的伏击只是小股队伍的骚扰。
等到李军有一万来人过了桥。一声尖锐的竹哨声响起。白沟河底竟射出万千箭矢。桥上惨叫声阵阵,前面已过桥的李军遭到朱高煦的冲杀,急往后退,桥上便践踏挤落无数士兵,被滚滚河水冲走。后面的队伍上不了桥,调集弓箭手往水底和对岸放箭。
等到李军迅速撤下月漾桥。桥对岸只顺风吹来受伤士兵的惨声。
白沟河已恢复了平静。河水瞬间变红,流水瞬间又将血迹冲得没了。
还没见来人,便扔下几千具尸体,李军有些茫然,不敢再轻易踏上月漾桥。李军左副将吴杰听到消息传来,大怒道“岂有此理,才从德州出发,还未见燕军主力,便不敢前行,如此怎么去北伐探明情况再报”
不多时探子回报“燕军二十万人马在白沟河北岸集结”
吴杰咒骂道“朱棣反贼,知我三十万大军,竟使诡计挫我士气传令下去,渡过月漾桥,与朱棣决战白沟河”
这一次过得倒是顺利,然后一路上死亡的李军尸首让整个队伍陷入了沉默。吴杰见此情景气得又一阵大骂。恨朱棣歹毒,又恼士气低沉。
过了月漾桥是一大片浅滩,远远地就看到燕军队伍已列阵以待。
还没等李军阵营摆开,燕军箭雨已至。吴杰恨得牙痒,如此不讲规矩他大吼道“燕贼欺我朝中无人吗给我抵住”
箭雨之后,李军迅速反应过来,左军右军已经约束士兵往燕军冲去。
燕军只得六万,这是暮春时节,北风南吹。丘福微微一笑,并不惧怕面前的三十万李军。想起朱棣吩咐每人必带两个草人的计谋,心中暗暗佩服。丘福果断挥下手中令旗,士兵迅速点燃插在河滩上的稻草人。浓烟瞬间升腾,飘向李军。
往前冲的李军被浓烟呛得流泪不止,睁不开眼。燕军躲在后面瞧得分明,第二轮箭雨又至。李军纷纷后撤,一时之间不知踩死多少人。队伍一乱,中军难以约束,还没正面交锋已损兵折将呈现败相。
吴杰长叹一声,下令撤回对岸。
三十万人马,背靠白沟河,月漾桥哪容得下这么多人同时经过。
见李军后撤,丘福下令燕军追击。河滩开阔,风慢慢吹散浓烟,燕军士气高涨,上不了桥的李军纷纷跳水游渡。
刀矛枪戟落处,士兵的惨叫声和飞溅的鲜血将白沟河变成了人间地狱。上了岸的士兵还来不及喘气,朱棣亲率的四万精锐又冲杀过来。
这一战,足足打了两天两夜。燕军以悬殊的兵力大败三倍的李军,毙伤朝廷兵十余万人。
吴杰拥众十余万人退往济南。遇观童大军伏击又折四五万人,败军才终于撤进济南城死守。
朱高煦兴奋不已,这是他独自领军进行完美伏击的第一仗。他盼着父王的赞扬。然而朱棣剑眉紧皱,忧心如焚。
“父王咱们不是大胜了吗增援观将军,进围济南吧”朱高煦跃跃欲试地请令。
朱棣瞪了他一眼,望北而叹,李景隆没有率领这支队伍,他是从定州再奔袭北平。十七弟抵得了他吗锦曦不会又上阵去了吧。他想起锦曦心里就拧着疼,担心不已。
“王爷,六十万大军已被打退一半,进围济南这是大好时机啊”众将士纷纷请命围攻济南。
济南如今收容了吴杰的十余万败军,连同山东参政铁铉与都督盛庸的三万队伍还不到二十万,趁燕军士气大胜围攻济南,此时的确是大好机会。朱棣想了想,沉声下令道“丘将军,张将军,你二人与高煦、观将军会合,攻打济南城。本王即刻返回北平”
“遵令王爷。”
燕军到了济南受到铁铉与盛庸的顽强抵抗。围城三月久攻不下,只得撤围回返北平。
而朱棣快马奔回北平时,锦曦正与朱权一起在大宁城与李景隆队伍胶着。
遥望对面的李字大旗,锦曦便想起燕十七,恨意顿起。冷声问道“宁王可有破敌之策”
朱权一愣,脱口而出道“四嫂还是唤我十七弟好。”
锦曦心中一酸,偏开了头,没有回答朱权的话,反而问道“帮你四哥是因为皇上削藩,战事平定后,王爷有何打算呢”
朱权固执地又说了一遍“我听不来四嫂这般生分。”
锦曦回过头来,朱权的脸上有着和朱棣一样的固执和傲气,她叹了口气,道“那日陪我来王府的侍卫叫燕十七,我平日总唤他十七的。”
锦曦美丽的脸上带着无限的忧伤。朱权瞧得痴了,讷讷道“对不起,四嫂唤我名字就好。”
“权弟,”锦曦静静地笑了,“我与李景隆有仇,他恨不得踏平北平,我却要保护我的家人。如今我们只有十万人。大宁城你熟悉,你做主便是。”
朱权见锦曦这般信赖于他,心口热血沸腾。他笑道“李景隆长途奔袭,我们不打,大宁城城墙稳固,他攻不下,自然会撤军。”
“好。”锦曦只答了一字。她不会再像在北平城时那样冲动,跳下去与李景隆对决。
“只是四嫂的仇”朱权想为锦曦报仇,似乎能满足她的心愿是极快乐的一件事,目前只能选择守而不攻却不能擒杀李景隆。
锦曦淡淡地说“只要他败了,只要他达不成他的愿望,我的仇便报了,十七也会含笑九泉。对于李景隆来说,没有什么比让他失败更痛苦的事了。权弟,多谢你肯相帮你四哥,此番弹一曲给你听可好”
朱权扬了扬眉,不知锦曦为何选在这城楼上抚琴。
“权弟,你喜欢自然之色,我其实并不擅琴,上回是知你心意所以才单弦弹琴。你不会怪我吗”
怪你朱权苦笑,你就是胡乱弹琴我都是想听的。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四嫂用意了。不如,我弹一曲给四嫂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