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颇觉奇怪,却也没有质问。
锦缎被掀起,绣品终于露出了它的真貌。
这是一个半人多高的独扇屏风,红木镂雕,造型古朴精巧。屏风正中便是众人翘首以盼的刺绣,然而出乎意料,这副绣品的图案极其简单,是一幅冬雪寒梅,几株梅花在雪中绽放,带着点点寒意,逸韵傲然。
其绣工之细腻,几乎可以假乱真,让人忍不住想要攀手折枝。
这样一幅绣图若放在他处,自然可算得算是上佳之作,但用来赠与外国使节,未免少了几分生趣和气韵。
外国使节对这副绣图也是喜爱的,但似乎还不够资格敬献给他们的女王。
“看看另一面吧。”一名使节说道。
“使节大人莫急,尚未展示完毕。”一名侍从恭敬道。
“还未展示完毕”使节们仔细看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看之处。
侍从笑了笑,从一旁的宫女手中取来一盏宫灯,点燃之后,缓缓走到屏风后面。
随着光线投入,原本的寒梅图逐渐发生了变化。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屏息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皇帝也忍不住走下龙椅,来到近前。
这究竟是怎样一幅奇特的绣品
、第三十七章 雪影二
这究竟是怎样一幅奇特的绣品
随着宫灯的映照,寒雪梅花之间,隐隐浮现出一对展开的羽翼,两只灵动的白鹤跃入眼帘,仰首,拂羽,姿态优雅。
冬雪之寒,红梅之傲,白鹤之影,构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意境悠长。
这时,侍从将宫灯移开,绣图又恢复原本的模样。随后他们将屏风转过来,这一面绣的是两只白鹤,傲立于雪中,迎着寒风,晾开双翼。白色的雪,白色的鹤,仿若融为一体。画面清冷,寒意凌然。
然而,当侍从再次举起宫灯时,白鹤的身后,立刻绽开朵朵红梅,白雪映红,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间,那瞬间的惊艳,令人见之难忘。
整幅刺绣只用了红、黑、白三种色调,却令人感觉画面饱满,层次分明,达到了大繁似简的境界。
这幅绣品看似只用了三种颜色,实际上用了一十八种。同一种颜色的绣线用不同方式晕染,会有深浅的差异。戚夙容巧妙地运用了这一点,用深浅不一的红、黑、白,修成了这幅寒梅雪影图。
而且她使用的是最细的绣线,平时只用缝十针的图案,她要多缝上百针,再结合布料的底纹和双面图样的构成,做到了真正的天衣无缝,不留痕迹,其精湛的绣艺可见一斑。
比起色彩绚丽、构图复杂的图案,这幅绣图的“简单”更突显了它的难度。在如此轻薄的绸布上刺绣,仅仅用了三种颜色,就将画面绣活了。留白的部分,丝毫看不出刺绣的痕迹,却能映出不同的风景,实在是不可思议。
“好好,简直是神乎其技”使节赞叹道,“贵国真是人才济济,不同凡响。”
皇帝嘴上谦虚着“使节过誉了。”心中却是震惊莫名,完全没料到戚家女竟然有如此高超的技艺,宫中的御用绣师皆相形见拙,就连他也见猎心喜,想让她绣上一幅。
“在下很想亲自答谢这位绣师,不知能否登门拜会”使节询问道。
皇帝看向封湛,后者立刻答道“非常抱歉,这位绣师不喜见客,还望使节大人见谅。”
使节露出颇为失望的神色,但瞥见这幅屏风,心情又变得明朗。
次日,皇帝封赏的旨意便下来了,赏绣师“云容”黄金百两,梅花环一只,夜明珠一颗,御赐金匾,另封“云容”为国绣师。秀庄其余人亦各有赏赐。
皇帝赞其“梅花生香,鹤影仙踪,针如毫芒,神乎其技。”
自此,云容秀庄一举成名。
尉国百姓皆知京城有一名技艺举世无双的国绣师云容。
那幅赠送给使节的寒梅雪影图,亦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可惜绣品已经被使节收藏,无缘得见,见过之人无一不对其赞誉有加,关于这幅绣图的流言很快被传得神乎其神。
向云容秀庄下订单的贵人接踵而来,订单很快堆积如山,双面绣的价格也持续飙升,最低也要上千两。不过戚夙容人力有限,两个月只绣一幅图。
云容秀庄成了京城面积最小、生意最好、名望最高的一家店铺,而戚夙容也没有想要扩大店面的打算。一来风险太大,容易引人忌恨和猜度;二来戚家人丁单薄,没有足够可靠的人手。目前的规模,已经足够了。
戚夙容最大的筹码在顾锦云手上,他也是自己为戚家预留的后路。
戚夙容这边出尽风头,柳倩儿和骆妍依却是心里犯堵。本想借此阴她一把,不想她竟然化险为夷,还由此声名远播。虽然知道“云容”就是戚夙容的人很少,在世家贵族间却已不是秘密。
“妍依,接下来就按你的计划施行吧。”柳倩儿对戚夙容嫉恨已然达到了,再也无法忍受。
骆妍依笑道“早该如此。”
她对之前被戚夙容吓走之事仍耿耿于怀,视为毕生耻辱。后来细想,戚夙容毕竟积威已久,她一直看她的脸色行事。待戚家落败,她虽欣喜,却仍摄于她的余威,心有畏惧。如今心态已然转变,下次再面对她时,自己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绣艺再高又如何,没有足够的实力,看谁能保得住那双手
骆妍依眼中射出一道阴冷的光芒。
不知危险将至的戚夙容,正在与家人分享喜悦。
随着国绣师的封号,戚家重新进入了京城世家的视线。可以说,戚夙容一人便让戚家重新站稳了脚跟。至少短时间内,皇帝都不会随意处置戚家人,与戚家来往的贵人亦逐渐增多。
戚夙容借秀庄之便,在贵圈中如鱼得水。以前她自视甚高,人缘不好,后来戚家落败,更是不敢轻易露面。如今有了国绣师的封号,即便贵女们心里看不起她,至少在表面上会以礼相待。
戚夙容利用自己在服装、刺绣方面的优势,在贵族间建立了不小的人气,顺便又将庄俏娥和已经嫁作人妇的张小姐四门博士章之淮之妻拉入圈中,不着痕迹地扩展她们的人脉。
与以前的傲慢不同,重生后的戚夙容面对嘲笑和讥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接人待物温和有礼,进退有度。
许多贵女皆是深闺女子,心思单纯,或许仗着家世,会有些娇纵或蛮横,但只要顺其心意,投其所好,并不难结交。
戚夙容之所以敢如此高调,皆因自己只是一名女子,名气再大,也入不了朝堂,掌不了实权。
她越是高调,戚父便越是低调;她不断结交贵族,戚父却少与人往来。
如此一来,某些意图不轨的小人亦找不出戚家的错。
一个月后,顾锦云的酒窖酿出的新酒面世。一共有三种,白酒,黄酒和葡萄酒。白酒度数比较高,属于中度烈酒,最受北方人的欢迎。黄酒度数较低,口感温润,符合一般文人的喜好。而葡萄酒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新酒,许多人因为好奇而品尝了一番,却颇有些失望,除了香气和色泽有些新意,并不太适应这种口感。
然而,葡萄酒的功效却让人眼前一亮,滋身养颜,有助睡眠。这对女子而言,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
京城贵女的购买力比之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为了容颜可以倾尽所有。
尽管这些功效还未得到印证,但她们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试用了。
出乎顾锦云意料的,葡萄酒成为了最先闻名的一种新酒。
“容儿,”戚母递过来一张请帖,“这是司马家的罗小姐托人送来的请帖。”
戚夙容打开看了看,笑道“娘,罗小姐明日庆生,想请我过府帮她参谋一下。”
“那你去吧,记得谨慎行事。”戚母叮嘱。
“嗯,女儿这就派人回帖。”她近日常与贵女们来往,一般不会拒绝这种聚会。
是夜,戚夙容悄然来到隔壁院子,找到元奚,问道“你可知道明日司马家小姐的生辰,有哪些人会参加”
元奚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戚夙容打开名单,上面罗列了二十几人的姓名,其中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关注。
骆妍依她也会去
戚夙容皱眉,又将名单扫了一遍。有骆妍依,却没有柳倩儿
她最近虽然常在贵圈中走动,却一直避免与曾经结怨过深的人碰面,即便避无可避,也会尽快找借口离开。并非害怕丢人,而是担心被人算计。
上一世,她吃过不少亏,母亲亦受尽欺辱,郁郁而终。这一世,她不得不防。
目前最让人警惕的便是骆妍依,此女嫉妒心强,睚眦必报,而且手段毒辣,甚至有些不计后果。
戚夙容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冒险一会,不仅因为不好得罪司马家的小姐,还想看看骆妍依究竟会使出什么手段。
她回到家中,准备了一些辣椒粉,几瓶药膏和一把小巧的柳叶匕首。
随后,她又拿出一枚戒指。这是她请工匠特意打造的,戒面能够扭动,里面放了一种毒药。使用这种毒药,身体会立刻出现红疹,有如得了传染病一般。但对人体并无伤害,过两天红疹便会消退。
虽然不知能否用得上,但总归是有备无患。
骆妍依再强悍,也不会当众迫害她,最多言语讽刺。
戚夙容眯了眯眼,但即便她不对付自己,她也不想让她好过。
上一世母亲的死与她脱不了关系,她还没跟她讨回这笔帐呢。
次日,戚夙容穿戴整齐,带着平儿上了马车,前往司马府。
司马家小姐此次生辰宴会比较低调,只请了京城中一些未出阁的贵族小姐,其他官夫人则由司马夫人招待。
戚夙容并非以宾客的身份参加,如今她没有这个资格。她只是去给司马家小姐梳妆打扮,一些服饰搭配的意见。
她以前虽不招人待见,但品味在贵圈中是出了名的。
来到司马府,戚夙容从后门进入,被人领入罗小姐的闺房。
此时,房间中并无其他外人,只有罗小姐和两名丫头。
见她进来,罗小姐微微一笑,招呼道“夙容你来了,快过来,帮我看看这身打扮如何”
戚夙容微微一礼,缓步朝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幅寒梅雪影图还有后续,过几章再说
、第三十八章 司马府宴会一
“罗小姐是瓜子脸,头发乌黑柔顺,可以梳一个坠马髻。”戚夙容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道,“罗小姐的上额略宽,可用垂丝稍掩,将你的脸型衬得更加秀气,皮肤亦更显白皙。”
罗小姐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带着微笑。
“妆鸣蝉薄鬓,照坠马之垂髻。”戚夙容又在她的发髻上簪花,配以银质吊饰,随即,她拿起胭脂盒,为她补妆,画眉,描唇整个过程,戚夙容做得一丝不苟,时而还会说些民间趣事,语气温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罗小姐打量她,眼前女子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虽然她们接触不多,但对她的脾性亦略有耳闻。如今相处,才知了解过浅。
此女家逢剧变,却能坦然待之,不卑不亢,于逆境中立足。虽失去了荣华富贵,却未曾失去世家之风骨。
罗小姐对她是欣赏的,也不愿像其他贵女那般刁难她。
妆点完毕,戚夙容退到一旁,问道“罗小姐觉得如何”
罗小姐起身,细细将自己打量了一番,笑道“戚小姐果然有一双巧手。”
身旁的丫鬟亦赞道“小姐如此打扮,果然更显清丽。”
戚夙容见她的装束,典雅有余,柔媚稍欠,便道“罗小姐,我再给你添点东西。”
说着,从首饰盒中取出几朵小花和针线,附身将几朵小花绣在她左侧腰的裙布上,小花点缀,瞬间增了几分生趣,于低调中显露风情。
罗小姐甚是喜欢,赞道“果然有些新意。”
“罗小姐满意便好。”戚夙容笑了笑。
“戚小姐,待会务必留下来吃顿便饭,我让丫头给你准备银子。”
“罗小姐,请别叫我戚小姐了,直呼我的名讳吧。”以她如今的身份,被司马家的小姐如此称呼,恐遭人话柄。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夙容了。”罗小姐从善如流。
“理当如此,小姐莫与我客气。”
“小姐,几位小姐已到,正在花厅候着”丫鬟进来禀告道。
“嗯,我知道了。”罗小姐吩咐道,“你们带夙容小姐去旁厅用膳,莫要怠慢。”
“是。”
戚夙容主仆朝她欠了欠身,随丫鬟一起离开。
罗小姐来到花厅,笑盈盈地招呼诸位小姐。
“罗小姐,你今日真是容光焕发,看起来格外秀美。”一名小姐赞道。
罗小姐抿嘴笑道“多谢宋小姐夸赞,宋小姐才是天生丽质。”
摆袖间,腰侧的花团若隐若现,不经意瞥见,顿时觉得颇有韵味,却又说不出哪里特别。
“听说罗小姐叫了戚夙容来府中为你梳妆打扮。”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罗宛如循声望去,说话的是都督之女李婵宁。她记得戚家小姐曾当众给她难堪,两人关系想必不太好。
她回道“正是。戚小姐在服饰打扮上素有见地,所以我请她来帮我参考一二。”
“你居然叫她戚小姐她如何当得小姐二字”李婵宁语气颇为不屑。
罗宛如笑了笑“李小姐说得对,是宛如口误了。好了,大家都别站着,宛如在花园安排了席位,我们一边用膳一边赏景。”
如此带过,十几人说说笑笑地朝花园走去。
十几人刚落座,一名丫鬟前来禀告“小姐,刑部尚书之女骆妍依小姐来了。”
“哦骆小姐来了。”罗宛如站起身,抬眼便看到一身华丽的骆妍依缓缓而来。
她立刻迎上去,其余贵女亦起身相迎。
六部尚书乃正三品,在这群贵女中,骆妍依算是身份最高的。
“骆小姐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宛如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不必多礼。”骆妍依口中说着不必多礼,却没有上前去扶,环视一周,微扬下巴道,“你们这是已经吃上了”
“没有。”罗宛如回道,“只是上了些饭前甜点,骆小姐未到,我们怎会提前开宴。”
骆妍依满意地点点头,在罗宛如地带领下坐到了首位。
花园席位呈扇形摆列,本无主次之分,但尉国以北为尊,故而坐北的位置素来留给身份最高者。
宾客基本到齐,罗宛如立刻命丫鬟上菜。
一盘盘精致美味的菜肴被有序地摆上桌。
罗宛如待客有礼,妙语如花,席间气氛和乐融融。
正在此时,骆妍依突然插口道“罗小姐,听说戚夙容也来了”
罗宛如微微一愣,没想到骆妍依会提起戚夙容。这两人以前两人的关系不是很亲密吗骆妍依总以戚夙容马首是瞻,如今听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善。
她小心回道“是,正在府上。”
骆妍依笑道“罗小姐庆生,光是聊天未免有些枯燥。戚夙容琴艺卓绝,何不请她来为大家弹琴助兴呢”
“骆小姐此提议甚好。”李禅意第一个附和。
另外也有几人表示赞同。
罗宛如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骆妍依此举明显是要给戚小姐难堪。让她来弹琴助兴,岂不是将她当作伶人
“怎么罗小姐有何难处吗”骆妍依斜眼看向罗宛如。
罗宛如笑道“怎会有难处宛如这便命人去请。”
她找来丫鬟,侧身低语几声。
此时,戚夙容正在旁厅用膳,吃过饭后便准备回家,不用与骆妍依等人见面正好落得轻松。
无奈天不从人愿,骆妍依果然看不得她清闲。
听到丫鬟请她去花园弹琴,戚夙容暗叹有骆妍依的地方,她就少不得要被奚落一番。
“小姐,我们回吧。”平儿小声道,“待会让丫鬟如此回禀即可,想必罗小姐亦不会为难我们。”
“罗小姐自然不会为难我们,但骆妍依却有可能会为难罗小姐,我们不能给她招惹麻烦。”若罗宛如因为亲近戚家女而被骆妍依排斥,那她以后恐怕再也无法与其他贵女打好关系了。
“不知府上的古琴放置何处”戚夙容问道。
丫鬟回答“请跟奴婢来。”
平儿扯了扯戚夙容的衣袖,一脸担忧。
戚夙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事,小姐我心中有底,见招拆招便是,你就在此处等我。”
平儿这才放开,默默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戚夙容随丫鬟来到琴房,她一一扫过,最后选了一把外型颇为朴素的古琴。
然后在丫鬟的引领下,抱着古琴来到花园。
她一到,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她们或幸灾乐祸,或冷眼旁观,或怜悯同情,表情各异。
戚夙容目不斜视,平静地向众人施礼。
“戚小姐,我等怎受得起你如此大礼”骆妍依懒懒道,“今日是罗小姐的生辰,你不敬她一杯吗顺便与我们叙叙旧。”
说着,向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让她们给戚夙容准备一杯酒。
罗宛如沉默不言。
其他人亦没有出声,花园中显得格外寂静。
戚夙容接过酒杯,缓缓走到罗宛如面前,双手举杯道“祝罗小姐富贵吉祥,青春永驻。”
罗宛如轻轻与她碰了一下“多谢。”
“戚姐姐,祝完寿星,该轮到小妹了。”李婵宁端坐在席上,笑吟吟道,“我们许久未见,今日理当敬上一杯。”
“李小姐说得是。”戚夙容笑了笑,另续一杯走到她席前,“请。”
李婵宁一动不动,仍戚夙容空举半晌,突然“哎呀”一声“不好意思,戚姐姐,我忘了我近日感染风寒,不宜饮酒,还是下次再与姐姐对饮吧”
戚夙容道“李小姐,这是葡萄酒,饮一两杯应无大碍。”不待李婵宁出声,她又补充道“不过身体要紧,不喝也是应该的。”
说完,她不再理会李婵宁,主动走向另一名女子,敬道“周小姐,素闻你眉目如画,清俊无双,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夙容借罗小姐之光,在此敬你一杯。”
“王小姐,昔日在贵府,曾听过你所弹的琵琶之音,余音绕梁,动听至极,夙容佩服。”
“严小姐,夙容与你只有几面之缘,却有幸品尝过你亲手制作的糕点,味道独特,至今难忘。”
“赵小姐”
席间二十几人,戚夙容一一叫出了名字,并准确挑出了她们各自的长处。一轮下来,原本轻视于她的人,竟也生出了几分好感,心情颇为复杂。
面对他人的冷眼嘲笑,竟仍如此不卑不亢,进退有据,此等风范,实在令人钦佩。
骆妍依紧紧握拳,目光冰冷。看着戚夙容向她走来,她努力压抑心中的怒意。
“骆小姐,你我曾为闺友,交情匪浅,今日这一杯,算是敬我们曾经的友谊。”
友谊骆妍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该敬一敬。”
她缓缓举起酒杯,正要与戚夙容碰杯时,突然手一扬,一杯酒细数被浇到了戚夙容衣襟上。
“啊,抱歉,手抖了。”骆妍依虚情假意道,“你没事吧”
戚夙容拿出手绢擦了擦溅到下巴酒渍,平静道“无事。”
“那就好,若是因为我而扫了大家的雅兴就不好了。”骆妍依微笑道,“酒也敬完了,请夙容为我等弹奏一曲吧”
戚夙容前襟湿透,红色的酒渍在她衣服上留下斑斑污迹,看着甚是狼狈。
席间不少女子忍不住抿嘴偷笑,静看戚夙容如何应对。
她这模样,还有心情弹琴吗
、第三十九章 马车
“你可以开始了。”骆妍依用手绢捂住嘴,眼神讥诮,随即,她像是被什么呛到一般,清咳了几下。
戚夙容看了看自己污迹斑斑的衣襟,虽然她如今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也能坦然而立,但在这种场合,衣装整洁是先决条件,这不仅是对自己的尊重,亦是对他人的尊重。
她转过身,一边缓缓朝琴案走去,一边从衣袖中拿出一条叠成手帕状的蓝色丝巾,轻轻展开,披在肩上,手指灵巧地折叠几下,如花瓣般附着在衣领边,恰巧遮挡了衣襟上的污渍。当她转身端坐在古琴边时,已经丝毫看不出任何仪容不整的模样。
众女对她这种瞬间化腐朽为神的能力暗佩不已。虽然不喜她的为人,但她们亦不得不承认,此女确实有傲视众人的资格。
骆妍依气愤不已,紧紧拽着手帕,恨不得撕烂她那张处惊不变的脸。她就想不通,为何每次难题都能被她轻松化解。她与柳倩儿多番设计,没有一次成功,甚至反而助长了她的名气。
骆妍依越想越不痛快,眼神也越发的冰冷起来。
戚夙容坐在琴案边,双手轻轻搭在琴弦上,环视一周,心中有些不愿意为这些人弹琴。她们根本不是来听琴的,而是来看她笑话的。
目光不经意瞥见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在暖阳下轻盈雀跃,姿态动人。
好吧,不愿为人弹,那就让她为这些蝴蝶弹奏一曲吧
手指划动,一阵流水般的琴音婉转而出,似清风拂柳,似鸟鸣山涧,似水珠落盘,时而柔和温婉,时而俏皮灵动,花之艳丽,蝴之轻盈,如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化作动人的音符,一一在眼前展现。
一阵清风拂过,花瓣漫天,戚夙容的长发随风舞动,人却依然端坐如山,沉浸在优美的琴音中。
琴音穿过墙壁,传到了前厅,正在饮酒的司马罗大人一众亲友,以及后堂中的罗夫人等人,皆露出聆听之色。
花园中的众女亦不自觉露出陶醉之色,心中的杂念仿佛被洗净,只留下一片宁静。
“够了”骆妍依怒喝一声,将众女从享受中惊醒。
戚夙容却丝毫不受影响,双眼半合,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从容地完成了琴音的收尾。
她站起身,向众人微微施了一礼“此曲已毕,多谢诸位小姐聆听。夙容告退。”
“慢着”骆妍依喊住她,正要找借口斥责,却听身边一女低呼。
“骆小姐,你的脸”她惊惧地指着骆妍依的脸。
“我的脸”骆妍依用手摸了摸,发现嘴角附近不知何时长出了几个小疙瘩,她花容失色,大声喊道,“红霞,赶紧去拿一面镜子过来。”
其余人也看到了骆妍依脸上的小疙瘩,就在拿镜子的片刻,小疙瘩又蔓延了,似乎还有持续增加的趋势。
所有人皆露出惊愕之色。
罗宛如立刻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
话音刚落,正好瞥见戚夙容转过身,从容而去。
难道是她罗宛如又看向慌乱惊恐的骆妍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呼,还好,顺利过关。”戚夙容回到旁厅,暗暗舒了一口气。
“小姐,你没事吧”平儿一见戚夙容,立刻上前询问。
“没事,我们回家吧。”她笑了笑。
“好。”平儿欢欣地应道。
戚夙容请司马府的丫鬟向罗宛如报备一声,便带着平儿离开。
上了马车,戚夙容吩咐道“回府。”
“小姐,刚才奴婢听到你弹的琴了,真好听。”平儿崇拜道,“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戚夙容笑道“当然,也不看看你小姐是谁。”
“不过,她们没为难你吗”
“没有。”对她而言,那些为难不足一提。她唯一担心的只有骆妍依,还好她事先准备了那种药,在敬酒时,撒在了她的手帕上。
撒在食物上,她不一定有心情吃,但撒在手帕上,中招的几率就高出许多。
马车行驶了两刻时,应该就快到家。戚夙容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脸色霎变,这条路根本不是回戚家的方向。
“这是何处”戚夙容拉开前车门,质问车夫。车夫却丝毫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戚夙容瞳孔紧缩,眼前这人根本不是戚家的车夫,戚家的车夫有些驼背,而此人的背部却无异状。
“你是何人想把我们带往何处”戚夙容迅速看向两边,此处颇为偏僻,都是山石林木,好像已经出城。
“小姐”平儿一脸惊怕,紧紧拽着戚夙容人衣袖。
正在戚夙容思量对策时,马车突然一阵颠簸,随即听到马的嘶鸣声,马车的速度骤然加快,晃得戚夙容和平儿差点摔倒。
再抬头看去时,骇然发现原本正在驾车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马车变成了无人驾驭的状态,飞快地在山路上狂奔着。
戚夙容一咬牙,钻上驾座,一手紧握门框,一手费力地去勾缰绳。
抓住了戚夙容发白的脸色露出一丝喜色,抓住缰绳的右手挽了几下,然后用力向后拖拽。
但女子的力气有限,加上马匹正在狂奔,实在难以驾驭。
“小姐,奴婢来帮你”平儿也准备钻出去。
戚夙容大喊“你待着,太危险了。”
如此颠簸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戚夙容力量下沉,松开握住门框的左手,改成两手执绳,用尽全身力气勒马。
“小姐,前面”平儿惊恐地看向前方,马车正向着一条湍急的大河冲去。
戚夙容无暇分神,全身心都用来控制缰绳。
正在这时,平儿隐约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起。
她回头望去,透过开开合合的车门,她看到了几名骑士正向这边追来,为首一人赫然便是顾锦云。
他派了侍卫在暗中保护戚夙容,马车从司马府出来时,侍卫并未发现异状,直到出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里面的戚小姐没有什么反应,他们便以为戚小姐另有目的地。故而,他们只是派人通知了顾锦云一声,然后继续尾随,但当那名车夫加快了车速,并跳下车后,侍卫才知情况不妙。
顾锦云早在收到马车出城的消息便赶了过来,当他赶到时,正好看到戚夙容钻出马车,想要勒住缰绳。
虽然顾锦云很佩服她的勇气,但如此惊险的动作,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眼看马车即将冲进大河,顾锦云脸色冷峻,快马加鞭,恨不得飞过去。
“小姐,再坚持一会,顾公子就在后面”平儿喊道。
顾锦云
戚夙容不敢分心,用力拉扯缰绳,手掌被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马头被她勒得向后扬起,在即将冲进大河时,它终于骤然止步。
如此突然的停顿,戚夙容毫无准备,因为惯性,她整个人向着大河飞过去,噗通一声,瞬间没入湍急的河流中。
“小姐”平儿本来见马车停下来,刚准备欢呼,却见戚夙容从车座上飞了出去,掉进河中,不由得脸色大变。
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飞快掠过,纵身跳入了河中。
平儿两腿哆嗦地下了马车,望着眼前的大河和已经失去踪影的两人,呜哇一声大哭起来。
“别担心,我们少爷水性很好。”一名骑士走过来安慰。
另一人也道“我们到下游去找找吧,他们应该被冲到下面去了。”
平儿已无主张,不住地点头。
两名护卫便重新休整好马车,带着平儿往下游寻去。
戚夙容掉入河中后,被翻滚的河水呛得无法呼吸,即使努力浮出水面,也难以控制身体,只能随着水流向下冲去。
不会死在这吧戚夙容暗忖,上一世的小灾小难不少,却没有淹水的经验。看来历史果然改变了不少,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
在这危机时刻,她竟还有心情想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戚夙容昏昏沉沉中,感觉水流渐缓,身体好像被一只手臂牢牢环住,缓缓拖向岸边。
顾锦云望着一脸苍白的戚夙容,神色阴沉。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好像生怕失去她。
上了岸,顾锦云立刻将她平放在地上,在她腹部按了几下。
戚夙容咳出几口水,费力地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夫君”眼泪模糊的视线,声音沙哑低沉,顾锦云并未听清她唤的是什么。但她的表情,却让人异常揪心。
“别怕,我在。”顾锦云将她搂入怀中。
戚夙容双手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