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就走了。”萧焕笑着,说话完全避重就轻。正在江湖上掀起莫大风波的事情,由他讲出来,平淡的宛如日常起居。
“啊”失望的长嘘声,苍苍还是抓着他的手,继续感兴趣的问,“那么他们后来有没有回来”
萧焕还是笑,再次好脾气的答着“没有回来。”
“那你们有没有再撞到他们”苍苍的眼睛还是亮晶晶。
“没有。”萧焕笑着摇头。
“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找他们”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对话的徐来终于受不了这种不咸不淡的对话,出声打断苍苍“小姑娘,听他讲话有意思”
苍苍连头都没有回,干脆利索的甩出一句“没意思,但是萧大哥的声音好听。”
徐来有点无奈的转头对萧焕“萧兄如今的小姑娘都这么直接吗”
萧焕“哧”得笑了出来,立刻撇清“这个问题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苍苍煞有介事的认真点头,不打算谦虚“可能只是我比较直接而已”
几个人说得正热闹,堂外就走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身雪衣的刘怀雪笑着站在厅中“三位好热闹啊”他接着甩袖拱手,脸露肃穆“萧公子,鄙教主有请。”
徐来和萧焕同时静了一下,苍苍倒是站起来,拍了拍衣衫,手还是自然的拉着萧焕的手“好啊,终于见人了,萧大哥,咱们去吧。”
刘怀雪有礼的笑“凌小姐,鄙教主要见的只是萧公子,还请您在这里稍等。”
“为什么只见萧大哥一个”苍苍皱了眉,“你们教主又不是见不得人,多见一个少见一个有什么大不了”
有些哭笑不得,刘怀雪只好解释“凌小姐,这是鄙教主的吩咐”
“你们教主很厉害么把我们叫来摆什么架子啊要拿身份压人是不是皇族就可以高人一等了”苍苍冷哼了声,立刻顶回去,她只知道对方是萧焕的长辈,还以为是什么皇室的长辈宗亲。
“凌小姐”刘怀雪无奈苦笑。
“苍苍,”萧焕这时站起来,笑着拍了拍苍苍的肩膀,“没关系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好了。”他又笑了笑,“我不会去很久。”
见了他的微笑,苍苍气鼓鼓的神气就缓了下来,不怎么情愿的嘟了嘟嘴,接着才向他点了点头“不准去太久”
又轻拍了她的肩膀安慰,萧焕笑着点头。
松开拉着的手,让萧焕跟随着刘怀雪进到内堂,苍苍的目光一直追随到那个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
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徐来在萧焕和刘怀雪离去的一瞬间,蓦然眯了眼睛。
眼前仿佛还留着刚才入内的一刹那,刘怀雪从他身边经过时递来的眼神,徐来暗暗握了握拳。
他跟刘怀雪的默契,早就已经到了无须赘言的地步,方才刘怀雪的意思,分明是“凶多吉少”。
教主终于要动手了么她真的会下得了手她会怎么办
烦乱的心中找不到一点头绪,徐来抬头,正看到还把目光执拗的停留在回廊上的苍苍,不由笑了笑,随口打趣“怎么一刻也舍不得你萧大哥”
“我不要再看他受伤,”出乎意料的,苍苍并没有跳起来和他斗嘴,而是静静的说着,“上一次看到他受伤的时候,我做噩梦了,梦到我把他丢了,无论怎么跑,都再也找不到。结果我醒来跑出来找他,就看到他和那个黑衣人在比剑,胳膊被伤流了很多血,后来还咳嗽得都直不起来腰。
“这次也是,我本来隔了这么久都没有见他来救我,气得不行,但是才见面,你就说他病得吐血了,我一下子就觉得不生气了。他没有来找我又怎么样跟他生病比起来,简直一点都不重要。”
她说着,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其实我真的打算再见面了不理他,也气气他,要等他好好求我的时候才勉强原谅他的。不过算了,我让他难过的话,我自己一定也会更难过,就像那次看到他流血,我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难受。我宁愿上一百天我最讨厌的乐理课,抄一百遍我最讨厌的佛经,把手都抄烂了也行,也不要再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才只离开他了几个时辰而已这次也是我才只离开他了这么一个多月而已”
她说着,抬头看着徐来笑了,“我害怕看到他离开,再去受伤。我那么喜欢他。”
她上一次对萧焕说“我这么喜欢你”的时候,夹在谈话里的,还有一只叫做小贝的京叭。那个时刻徐来笑了,拍着萧焕的肩膀笑得幸灾乐祸。现在她又这么说了,在灯光下微抬着头,晶莹的大眼睛中映出很亮的光,安安静静的说“我那么喜欢他。”
挑动嘴角,徐来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却很温和,他冲她点头“不要担心,还有我。”
隔了大半个池塘和一面影壁,那些笑语声还是传了过来。
空荡的水榭内,陈落墨伸手挑亮了眼前的那盏琉璃灯,坐下等。
堂中的笑声里很快加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那是去邀请那个人前来的刘怀雪。堂内的人都沉默了一瞬间。接着声音又大起来,似乎是那个小姑娘争执着也想一同过来。
吵闹了也不算很长的时间,像是被一两句安慰说服了,那个小姑娘很快安静下来。
陈落墨不由得挑起嘴角笑起来怎么可能会有小姑娘抵挡得了那种温柔
含着淡淡笑意的唇角,柔和低沉的声音,当他亮如夜空的眼眸中映出你的身影时,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很轻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在门外略微停顿了一下,显出一丝踟蹰。
嘴角含着的笑意并没有收起来,陈落墨开口“进来吧。”
明珠穿就的珠帘被轻轻掀开,随着细碎的响动,走进来了一个青衫的年轻人。
熟悉的容颜,温和的神情,那个年轻人走到灯下,抬起头笑了,语气恭敬“母亲。”
母亲,他一直是这么叫自己的,记不得是在他几岁时见到他,那个秀气苍白的孩子在看见她的身影之后立刻笑起来,清脆的叫“母亲。”全然不顾那时她正用杨柳风指着他父皇的胸膛。
淡淡的也笑了,陈落墨仔细的打量,叫他“焕儿,你这次出来有多久了”
“已经近三个月。”他马上回答,淡笑着。
她笑,继续说“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身子怎么样”
“近来发作了两次。”他的语气依然恭敬。
她点了点头,用毫无担忧的语气“那毒接连发作两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你自己要小心。”
他笑着低头“谢谢母亲,我会小心。”
一问一答,全都是很平常的对话。
“谢我做什么”又淡淡笑起来,她还保持着那种平和的声音,“我也只不过是不想你在我没防备的时候就死了而已。”
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那个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依旧用温雅的声音“我不会死的,我还不能死。”
有些熟悉的一句话,微愣了一下,陈落墨想起八年前,只有十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站在奉先殿的巨大梓宫前,对自己平静的说“母亲,你不要杀我,我还不能死。”
彼时那个少年直视着她,纯净的黑瞳澄澈如水,除了深敛的悲伤之外,无惧亦无怖。
蓦然失声笑了出来,陈落墨扶着椅子站起,轻薄的纱衣随着步履的动作飘扬翻飞,一步一步的走近那个年轻人,她嘴角的笑容中凝出一抹凛冽“不能死么你是不是觉得,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很悲凉很可怜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可以令你显得很隐忍很重情你是不是想说,我很狠毒无情,竟然口口声声地要令我的亲生儿子去死”
一声低沉过一声的追问,她的眼神中,已经凝聚起冰冷的杀气
“没有。”坚定而平静的回答出声,站在她面前的年轻人依旧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觉得我悲凉可怜,也没有认为自己隐忍重情。母亲也从未狠毒无情过。”淡淡笑着,他字句清晰,“自我记事以来,每次相见,母亲都曾问我,愿不愿放弃皇位和萧氏,跟随母亲去玉龙雪山。母亲要为我清除寒毒,许我一生康乐无忧,是我自己固执己见,不肯珍惜。”
她冷冷的笑起来“原来你还记得啊萧氏朱雀支的大族长,大武的德佑帝你可真有本事,逼着自己的母亲来杀你,还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才是无情无泪的那一个好,你真狠不愧是自绝经脉而死的睿宗皇帝萧煜的好儿子论到绝情狠辣,我连你们父子的半分都及不上”
“我没有逼迫母亲来杀我,”面对她的怒气,年轻人波澜不惊的语气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母亲认为大武气数已尽,索性及早亡国才好,而我以为国运尚有转机,不愿见到江山飘零,百姓离散。所以只是母亲和我的见解不同,立场相对而已。至于母亲要杀我,只是母亲为了自己的目的所出的手段,焕儿从来没有认为这是母亲的狠毒。”
冷笑着认真看他,陈落墨淡淡开口“是,你是没有认为我狠毒,你只不过是认为我比别人冷漠无情而已”她绝色的容颜上竟像忍耐不住,流露出一丝悲哀,“焕儿,你还没有做过父亲,或许还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境,但是如果你有了挚爱之人,那么就将你守护爱惜她的心情,一模一样的拿出来,切肤的体会一次。我可以告诉你,焕儿,”她笑容里有哀凉,“父母爱护子女的心意,只可能比那更多,不会更少。”
静静的注视着她,面前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终于掀起袍角,双膝跪下“焕儿不孝,万死莫赎。”
笑着摇了摇头,陈落墨并不俯身看他“这次见面,我原本打算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和我一起回玉龙雪山,让我治好你的毒伤,从此后你可以不问朝政和恩怨,做一些你喜欢做的事情,开怀无忧的活下去,你还这么年轻,我希望能看着你像阿来和阿雪一样,潇洒张扬,快意红尘。”她微顿了一下,“现在看来,这句话我是不用问了。问出来之后注定要伤心失望的问题,还是不问得好。”
近乎雪白的纱衣在微凉的夜风中起伏,陈落墨转身从他身前走过“不要再说见我了,除非有一日你死或者我死,我们这一生,不再相见。”
在她要走到门口时,有很低的声音传来“母亲,真的没有回转了么”
再次摇头,她冷冷的声音,再也不带方才的起伏“你该明白,焕儿,你的固执,很像我。”
又在门口顿了一下,她开口“凌家的那个丫头,你很喜欢她吧”
不再回头的抬步走出水阁,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贪求别的。你什么也守不住,无论多么想要守护的东西,谁叫你是萧家的人,萧焕。”
在她的身后,青衫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背影挺直,久久不动。
“萧兄”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等走了教主,徐来立刻从珠帘后探身进来,看到萧焕跪着的身影,连忙走过去扶他,“你也真是,也不说句软话,我还没见老师生过那么大的气。”
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