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人拉回了岸上,萧衡的脸色稍稍回暖了些,“王首座也来康都了吗吾竟然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他应该是为私事到了萧家。”
王清之向萧家下定,要娶萧青妩为道侣的事已经在各大修仙门派中传开了,女修们大多都羡慕萧青妩,能嫁得这样好的一个夫婿;但不少男修们却断言,王清之已经偏离了大道,只怕此生,会止步于目前的修为,再也不能有所寸进,更别提飞升登仙了。
萧衡再次向叶真人揖首为礼,出了白云观,朝着康都东门行去。他的表面虽然镇定,但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了。
难道他真的没有修仙资质当刘观主这么说的时候,他还可以自我安慰说,也许刘观主的道法不够精深,看错了;但叶真人的道法在当今之世,除了寥寥的几人外,也就是他了。
但是他却又指点自己去找王清之,难道真的有连叶真人也看不透的玄机萧衡不禁加快脚步,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马上就要黑了,王首座只怕已经准备安歇了吧。
他的步履变得慢了下来,挥手斥退了跟上来的马车,拖着无比沉重的步子,独自走向东门。身后的侍卫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东门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走不多远,迎面是一座气宇轩昂的大酒楼当街而立,檐下高悬着一溜儿红红火火的灯笼,将“望仙楼”三个金色大字照得愈发清楚明亮。
“望仙楼”,哈哈哈哈,萧衡在心底狂笑,他这辈子还能有“望仙”的一天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上天开的大玩笑
他握紧了双手,已经走进酒楼,只想大醉一场,也许只有酒,才能够冲淡他心中不信、不平、愤懑、失望等不断涌出而又交结纠缠在一起的种种情绪。
刚踏入二楼雅间,便听到女子幽幽的声音,“紫徽,你在哪里你真的不愿再见我了吗”
第52章 0106 晋江独家发表
女子的声音低回婉转,带着种绝望的悲伤,不知为何,这声音直击萧衡的心底,似乎让他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那个叫紫徽的,应该是她离去的爱人吧。她也和自己一样,有着遥不可及的期望吗
他叹了口气,走到女子的隔间坐下,要了两壶酒,自斟自饮以来。
女子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屏风传来,“紫徽,紫徽”渐渐低了,终于再不可闻。
萧衡从壶里倒出最后一杯酒,灌入口中,希望酒的辛辣能浇灭他心中的块垒,却听得“哇哇”连声,像是呕吐的声音。
“女郎”在一旁随侍的小青急忙上前服侍,却不小心撞歪了隔间的屏风,于是隔壁雅间的一切都暴露在萧衡的眼前。
隔间的两个女子,看上去年纪十七八岁,坐着的那个依然没有清醒,只见她双目紧闭,轮廓秀美,瑶鼻挺秀,肤色白皙,显然是醉酒呕吐,秽物把她的外衣也弄脏了。站着服侍她的侍女十分美艳,正在拭擦她的嘴角。擦完后,又接着拭擦外衣上的大片污迹。
小青本可以用法术清除白容身上的污迹,却不想惊动世人,尤其这次女郎是奉圣君之命有要事进康都的,但污迹太大,这衣服还是要换下为好,却又未带替换衣物。她正在沉吟间,却见对面的年轻郎君已经把搭在衣架上的紫色大氅递了过来。
那郎君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修长,面含威仪,生得十分俊美,显然是世家子弟。小青福了福,接过大氅,道“谢谢郎君。请问郎君高姓,府邸在哪里”显然是为了以后归还衣服。
萧衡已有了些酒意,淡淡一笑,道“不用了”便有些踉跄地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为何要赠衣给那素不相识的女郎,也许是在这凄清的寒夜里,两个天涯沦落人偶然相遇的缘分还是那女郎给他莫名其妙的一种熟悉感
他摇了摇头,甩去着莫名的情绪,上了侍卫默默跟来停在楼下的马车,朝东宫而去,人也不知不觉地随着马车的震动睡着了。
当康都陷入一片沉沉黑夜的时候,皇宫的御书房内却依然灯火通明。
皇帝最为信任的内侍总管高公公亲自把守着紧闭的书房门,不让任何人靠近。门关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门内的声音偶尔变得激动高亢,穿过厚重的门,传入他的耳中,让他的额上渗出滴滴汗珠。
“陛下,仙门在朝堂中的势力过大,不可不防啊。”说话的是谢玉,出身陈郡谢氏,也是当朝的中书令。
“中书令此言差矣,仙门一向是世外高门,不参与世俗之事,数千年以降,历朝历代均是如此。”
“太傅不觉得,如今仙门道观已经成为朝政上的一大毒瘤了吗毕竟,并非所有的仙门道观,都像太清宗天元宗一样严格甄选门下弟子的。不少凡夫俗子,无论有无修仙资质,争相投入道观、仙门,其实是为了逃避朝廷的赋税。陈太傅,这总是实情吧”
陈太傅沉默了,齐国的士族势力很大,除了朝廷规定的荫户外,每家还有许多私户,不上朝廷黄册,因而也不用交国家赋税,而赋税摊到平民身上,愈加显得繁重,如果遇到天灾人祸,平常人家往往破产。不少平民不堪重税,要么举家投靠高门成为私户私奴,要么正如陈太傅所说的,投靠仙门道观,成为其外门弟子或者是仙门道观的私户,为他们打理一些世俗之事,比如耕作田地,或者设立店铺经商等。
陈太傅深深知道,投靠仙门的平民其实并不比投靠士族或者被士族巧取豪夺的更多。然而,如今朝廷被士族把持,包括皇室或者是他自己,也是士族出身;在不想损害士族的利益下,要想收取更多的赋税,也只能把目光投向众多的道观和仙门。
皇帝沉吟道“就只怕仙门中人出手干预。毕竟,他们的法力”
谢玉拱手道“陛下无忧。此乃世俗之事,按理说仙门不应干预,如果他们真的干预的话,也无须害怕。因为,世间除了仙门之外,还有魔门。他冷笑了下,接着道“他们,可是死敌。”
“哦,卿可认识魔门之人”
谢玉点头道“不瞒陛下,臣已和魔门的左护法有过接触了。”
皇帝点头道“那就好。谢卿,把刚才所奏之事写出个章程来。明日交给朕看。”
谢玉点头应是,见皇帝精神尚好,忽然跪了下来,道“还有一事,臣冒死启奏,太子沉迷仙道,不可自拔,臣请废太子,改立吴王殿下”
“万万不可”陈太傅也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叩首道“太子身为嫡长,并无大错,不可废啊这是动摇国本啊”他怒目而视谢玉,讽刺道“中书令此言,可真是内举不避亲啊”
谢玉面色不变,从容道“臣确实是吴王的舅舅,但太子失道,有目共睹,就在今日,他出宫亲迎叶真人在白云观讲道,把市集搞得人仰马翻,难道不是实情吗”他目注陈太傅,淡淡道“难道太傅就没有私心您,毕竟是太子的老师啊。”
“陛下,老臣决无私心。嫡长乃祖制,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臣亦无私心。太子太过沉迷仙道,臣是担心,以后万一陛下在太子的治下,举国供奉仙门道观,国将不国啊何况,几日前的日食,其实就是上天的警示,应在太子身上。”
“哦,果真如此”
“陛下若是不信,可召钦天监的李监正一问。他就候在殿门之外。”
陈太傅对谢玉怒目而视,看来他真的是有备而来啊。太子真的危险了吗
不一会儿,李监正已步入书房,叩首行礼。
“李卿,前几日出现的日食,是你成功预测的。你说说,这日食有何预兆是否应在太子身上”
李监正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再也想不到,为了挽回钦天监江河日下的名声,孤注一掷地向皇帝奏报日食,会出现今天这种后果。早知道,就不逞这个能了的确,成功预测日食让钦天监名声大振,但谁能想到,如今自己竟然卷入了夺嫡之中。自己该怎么说如果说是,得罪了太子,万一最后没改立,太子即位后,罢官是最轻的;如果说不是,就得罪了吴王和谢玉,万一改立成功,自己全家也要完蛋。
“李卿”
李监正磕头道“禀陛下,微臣实在是不知道啊天道幽远,岂是人力可以揣测的”
谢玉沉下了脸,道“李监正过谦了,如果不知道,你又怎能正确预测日食”
“陛下,谢大人,这日食不是臣预测的”
“哦”
“实则是臣新收的门客预测的。他善于观星,算学精深,所学远超微臣。”
众人都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有如此良材,为何不向朝廷推荐如今出事了,又急忙把人抛了出去。
皇帝淡淡道“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他就在殿外等候。” 李监正擦了擦汗,他以为皇帝是为了问日食一事,为了以防万一把他带来了,否则今天可就交待不过去了。
“宣。”
内侍急匆匆地传旨而去,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步入殿内,跪下行礼。众人见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目清秀,面目疏朗,双目幽深,不禁暗暗点头。
只听那年轻人从容道“草民风韶音,见过陛下。”
第53章 0118 晋江独家发表
“平身。风卿,日食可是卿预测的”
“禀陛下,是。”
皇帝淡淡道“卿既能预测日食,应知天道。那么,此番的日食是否应在太子身上”
众人都屏住呼吸,目注风韶音。谢玉的心也悬在了半空。魔门的左护法崔亮曾告诉自己,据他推算,此番日食应在太子身上,只要钦天监能说真话,就不怕皇帝不换太子。然而,他忽然想到,崔亮说的可是真话还是为了打击仙门的势力,而故意这么说的
谢玉一直认为皇帝对吴王有偏爱,毕竟自己的妹妹谢贵妃宠冠六宫,而皇帝也早早地把二皇子萧恪封为吴王,却又未要他去封地,而是把他留在了京城。所以自己提出废太子,虽然看着危险,其实却正是搔中了皇帝的痒处。
但现在看着皇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在满室的寂静中,只听闻风韶音清亮的声音,微微地回响,“草民见识浅陋,但据草民所学推算,日食的确是因为太子殿下失德所致。”
“你胡说陛下,此人来历成谜,他的话,万万不可轻信啊,陛下”
陈太傅用手颤微微地指着风韶音,谢玉看着他惊慌失措的面容,脸上不禁露出了只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一夕之间,康都朝局骤变。
这二十几年的太平岁月,让各大世家和众朝官都渐渐忘记了,当今皇帝不仅仅是太平天子,也曾是不惧北方周国所谓“投鞭断流”的威胁,指挥数万大军,和北周数十万之众在燕子矶外对峙的铁血帝王。
太子萧衡被废,即日迁出东宫,被幽禁在南宫之中。
中书令谢玉按皇帝的意思递交了条陈,皇帝御览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