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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第11节

作者:五军 字数:25529 更新:2021-12-21 23:11:31

    顾言廷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招到了出租车,闻言嗯了一声,跟师傅报了地址之后,才说道,“不一定,钱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对了,给咱闺女的东西我放茶几上了啊,自己记得拿。”

    顾言廷回来见骚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有孩子了,后来知道了便去商场买了个长命锁,还有一个浑体通透的翡翠玉佛。原来的这种人情世故都是唐易打点,之前送哪个朋友点什么礼随多少份子钱他从来没操心过,顾言廷一直觉得无非就那样,这两年事事需要自己来了,才知道最难的是个“度”。

    骚胖答应了一声,说他,“老大,你这回来一趟,咱没见两面你就要走了啊哎我还心思你这次回来是为唐哥,就不走了呢。早知道你就回来路过一下,还去撩拨人家唐哥干什么啊”

    顾言廷被他一语戳中心事,后牙槽都有些疼,“我去找揍去了。”

    唐易往家里提东西的时候手背隐隐有些发痛,刚刚他给顾言廷的那下子有些狠,后劲没收住自己在墙上蹭了一下,顿时就破了一块皮。这会儿看起来有些狰狞。

    论起打架来,顾言廷原来压根不是唐易的对手。唐易有十几年的一对多斗殴经验,他小的时候体格弱,长的瘦瘦小小的挨揍居多,后来大点了便开始发狠耍横,动起手来颇有亡命之风。大学那阵他的身体发育最明显,力气充足的那阵激素分泌也旺盛,屡屡无端的心头就冒火,有事没事的就想找人打一顿。但是他和顾言廷刚在一起的时候,俩人一旦为了什么事争执动手,从来都是唐易落下风。

    工作这几年下来,唐易也懈怠了,去健身房顶多也是为了增强下体质,很少有力量型训练。而顾言廷却相反,两年前顾言廷的肌肉也是能拉出去秀一脸的,但是远没有现在的匀称有力。上午在学校的时候,顾言廷那一推是留了劲的,但是唐易却动不过他了。可是随之改变的,是不管什么情况下,唐易动手都占上风了。

    不是占上风,是顾言廷任由他打,都不带还手的。

    唐易把买的一堆宠物用品一样样的搬到屋里,最后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瓶云南白药。擦了药后破皮的地方结痂很快,手机显示周昊来电的时候,唐易正皱着眉头考虑要不要找个创可贴之类的把伤口盖一下。

    “唐叔叔”电话那头竟然是周维维,唐易应了一声,就听维维很兴奋的问他,“我们明天去游乐园吗爸爸在给我买小书包啦”

    电话那头隐约有周昊的声音,似乎在和周维维低声商量什么。俩人嘀咕两句后周维维果断回了他一个“不”字,唐易静静的在这边听着,等了一会儿听见周维维小声跟他抱怨,“哎,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我才不要女孩子才要的粉色包包。”

    唐易喜欢听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讲话,这会儿周维维已经有些字正腔圆的架势了,但是因为掉了颗门牙,又开始漏风了。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唐易笑着问他,“唐叔叔也送你一个。”

    “男色,”周维维顿了一下自我纠正道,“蓝,蓝色。”

    唐易忍不住乐了,周维维也觉得有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之后小声说,“不用送哦,唐叔叔,我有私房钱”

    第37章 “老唐,出事了”

    唐易还是在周六维维到来之前买了一个蓝色的小书包,上面还画着米老鼠,他想买个更威武霸气一点的,但是导购小姐说现在这款卖的最好。

    唐易小时候就见过这样的书包,那时候背双肩包的人极少,唯一背这种包包的还是村里刘百万的儿子。哪知道二十年过去了这只老鼠竟然依旧风光无限。

    他接过导购递过来的银行卡和小书包,拎了一下,忍不住有些好笑。沈凡曾语重心长的跟他聊过,前者认为唐易对周维维的好,很大程度是在弥补自己的童年缺憾。唐易最初几次见到周维维的时候,维维都处在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之后维维又很长时间没有人陪,其乖巧聪明程度也不亚于幼时的唐易,所以一大一小能彼此这么依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沈凡说这话的时候唐易并没有反驳,虽然沈凡后面的用意是想让唐易认清内心从而对周家的孩子保持适当的距离,唐易听他说了一下午,听的十分认真,撂了电话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做到。

    很多时候周维维对唐易的依赖要远超周昊,维维最初去c城的那段时间十分不适应,于是几乎隔一天都会给唐易打一次,每次都要说这说那的至少半个小时,后来唐易告诉他,小孩子不可以长时间打电话,对耳朵不好。周维维才哦了一声,说可是唐叔叔我想你怎么办。这句话一度让唐易的鼻根发酸,从那之后给了周维维一个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的特权。

    唐易那天对沈凡说这个孩子,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我能疼他的时候是过一天就少一天了。

    周昊开车到约定的地点时已经是上午十点,维维从唐易出现的那会儿就很兴奋的叔叔叔叔的喊个不停。唐易笑着走过来,上车的同时把蓝色的小包递给了他。

    周昊的脸色有些差,显然没有休息好。等唐易和周维维说完话后,他转过头看了唐易一眼,“你的车呢”

    “昨天让老宁去送人了。”唐易笑笑,手在维维的头上揉了一把。

    “车子别随便借,危险。”周昊皱了下眉头提醒他。

    “以后不会了。”唐易依旧笑着,伸手扶了下镜框,“一会儿直接去”

    “嗯,直接去。”

    周昊没休息好的原因很快就让周维维抖了个干净,他在游乐园能玩的项目不多,多是写小蜜蜂大转杯之类的,周昊没有陪他上去的打算,于是周维维就勾着唐易的手,一边随着人流排队,一边回头瞅瞅等在外面的周昊,说,“唐叔叔,等我一年级了,可以来这边上学吗”

    唐易不明所以,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问,“这边是那边”

    “t城啊。”周维维小声说,“我不想在c城住了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害怕。”

    唐易想到他去周宅的那一晚,当时周家父母带着周维维出去了,管家又住工人房,偌大的房子当时的确挺冷清的。

    “那你爷爷奶奶呢”唐易诧异的问。

    “他们”周维维顿了一下,半天才咬唇说,“他们不喜欢我就爸爸喜欢我,可是爸爸最近都不回家的。”

    他第一次在唐易面前说起周家的事情,说了两句就瘪着嘴不说话了。唐易怔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就听周维维抬头希冀的看着他,“可是昨天爸爸讲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以后要住t城,这边有很重要的事情,唐叔叔,你跟我爸爸说说,让我也过来好不好”

    唐易张了张口,一直等和周维维玩了一圈下来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俩人玩完一圈往外走的时候,周昊已经等在了出口处。

    他见唐易出来嘴角弯了一下,伸手递过来一瓶水,等唐易喝了两口后又剥了一块巧克力给他送到了嘴边。

    周维维眨巴着大眼看着,乖巧的没出声。唐易脸上一热,忙接过来掰了一半让周维维吃了。接下来的项目周昊倒是陪着玩了几个,被周围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感染了半天后,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周维维难得玩一次,一直玩到晚上才意犹未尽的跟着大人走了出去。回去的路上换成了唐易开车,周维维上车后没说几句话就睡过去了。车厢里安静的出奇,唐易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说了声谢谢。

    周昊怔了一下,抬眼看着他。

    “谢谢你,刚认识的时候,就捎了我一程。”唐易笑了笑,那是他在海口参加会议的时候,中途要去三亚,林锐拿话过来刺他,结果周昊解围,还捎了他一程。

    这么想来有些恍惚,这些事情真切的就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但是细数数,竟也过去了两年之久。

    周昊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笑着摇了摇头。

    唐易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谢谢你那天等我到半夜,还耽误了当晚的飞机。还要谢谢你,这两年对我的颇多照顾,其中很多事情让我感到无以为报。”

    “我这个人优点不少,缺点也很多。你对我的好其实我都知道,也都记着了。只是我之前的时候一直没能放下上段感情,所以没能给你个明确的答复。”

    柔和的灯光里俩人的眉眼都十分柔和,周昊原本捏着眉心的动作微微一停,有些惊诧的看了过来。

    唐易的这番话说的很慢,也有些艰难,但是听起来却十分条理,像是深思之后得出的结论。

    唐易之前拒绝过他无数次,上次一吻后又抽身而退的行为更让他以为俩人的关系就要从此止步,谁知道今晚唐易松了口,神情似乎有所触动。

    周昊沉默了片刻,最终问他,“所以,你是不介意谈谈你的过去了吗”

    俩人都不再说话,唐易的表情多少有些怅惘,半天之后他缓缓点了点头,“可以谈,你想知道什么,也可以随便问。”

    “那,”周昊笑了笑,“我们还用给彼此留什么余地吗”

    车子慢慢开到了酒店门口,唐易沉吟了一下说,“下个周我过生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邀请你来我这坐坐,顺便回答你的问题。”

    唐易回到公寓已经很晚了,他出门的时候把凡凡关到了新买的笼子里,回来的时候这狗竟然在四脚朝天的睡大觉。

    唐易把下面的垫板拿出来冲洗了一遍,又放了些狗粮和水给它,等自己去洗澡的时候几乎累的不想走了。

    他很少有这么疲惫的时候,比起身体的疲乏来更累的是脑子。这会儿放松下来也什么都不想想。

    这两年周昊做出的浪漫举动不少,很多事情单独拎出来就足以让心思单纯的男孩女孩以身相许。但是唐易的心思重,稍一分析就发现其实周昊从没做过有损自身利益的事情。

    因此这次他要来t城的事情让唐易吃了一惊,周昊的产业都在c城,搬到t城来住势必会受到各方的阻拦,即便能顺顺利利的过来了,也很难说这不会对他的生意产生影响。

    唐易很难对这点视而不见。他觉得累,又觉得或许往前走走才是对的。

    这种混乱的思绪纠缠了唐易一整夜,半夜的时候他终于发起了烧,然后断断续续了一整天,一直到周一的早上都不见好转。

    华元的项目拿下来,er今年的任务便提前超额完成了。唐易感到身上发懒,裹了床毯子决定在家歇一天。

    只是时间刚过九点,手机就不甘寂寞了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宁泽宇。唐易刚接起来,就听那边宁泽宇压着嗓子心急火燎的跟他喊,“老唐,出事了”

    宁泽宇是个很稳重的人,很多时候比唐易都压得住阵脚。唐易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沿着脊柱一直窜到了头顶。

    他尽量压平了口气问,“什么事老宁你慢慢说。”

    “马斯年和王向明都不见了电话打不通,宿舍也没有人,我已经让人去他们家里看看了。”宁泽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老唐,我们得做好最坏打算。”

    马斯年和王向明都是公司的核心技术人员,也是这次华元集团的项目中指定的实施总监和项目经理。er公司调整的时候走了不少人,这俩人技术过关又性格沉稳,慢慢也就挑起了大梁。如今公司至少三分之一正在实施的项目,都在他们手里。

    唐易眉头狠狠的跳了一下,他想说不可能,公司待这俩人不薄,此时他们撂挑子更是没什么益处,什么奖金提成都拿不到。但是终究理性占据了上风。

    他镇静了一会儿,半响说道,“十分钟,在我办公室碰头。”

    唐易十分钟后,穿戴整齐面容平静的走进了公司办公室,于此同时,他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俩人是真不见了。他们家都不是本地的,公司给他们的家属租了房子,还是他们俩单独配了公司宿舍。今天早上宁泽宇派人过去找的时候,发现这两个地方早已搬空,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且,在这个消息之后,他们接着收到了来自三家不同公司的索赔请求,理由是er方面的工程进展远慢于合同约定,他们质疑er不能如期交付工程。

    “畜生”宁泽宇犹如困兽一般在唐易的办公室里来回走着,咬牙切齿的说,“这次,一定是有人暗中捣鬼一定是同行”

    “能交付吗”唐易沉默半响,问他,“你说实话。”

    宁泽宇嘴唇动了动,他颓然的站立半天,摇了摇头“不能。而且,不止这三家。”

    第38章 “老宁,其实我错了。”

    如唐易所料,er的总监和项目经理双双“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上午还没过,公司就接连收到不少客户的关心和问询。

    这其中抱有什么心态的都有,利益驱使之下,唐易和宁泽宇也没有必要去区分谁是虚情谁是假意了,他们只能往最坏处打算。

    上午十点的时候公司召集了全体管理层紧急商讨对策,与此同时,原本为了华元订单而来的各路同行也纷纷把消息传回了各自的大本营,一时间各种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不少同行都很不矜持的露了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出来。

    原本er的公司实力并不值得大家如此关注,最初的时候er还风光过一阵,后来因为内部派系争斗,公司的经营管理都受到波及,在沈凡掌权之前,软件业务除了t城这边的还可以外,其他的分公司几乎年年报亏。这也是沈凡把主营业务都砍到子公司来的原因之一。

    这一举动让不少同行暗中嗤笑,经营公司换行如换血,er新的业务做的好不好不说,软件这块他们势必要被淘汰了。谁知道半年过去,大家并没能如愿看到er退出市场,反而是t城分公司的人开始如狼似虎的全国范围的抢单。

    他们后来才知道,t城公司的掌舵人唐易是销售出身,他本人在工作时就是恶狼一般的疯狂状态,当时er尚未改革的时候,在内部把市场划分城了华北、华中等五个大区,t城的这帮人只能在自己的大区内晃荡。如今区域限制解除,这帮狼群一样的销售团队顿时开始潜伏各地,大杀四方了。

    起初er的狼崽子们简直生冷不忌,大小单子能拉就拉能要就要,很多公司看不上的小单,比如小万元一套的oa系统,放到er这边简直就是香馍馍,能把客户给当祖宗给供起来。这些项目并不会撼动那几家巨头公司的地位,然而对于一家子公司规模来说,这样的销售额却十分惊人。

    大家为er的销售状态感到震惊的时候,唐易就有过隐忧他们公司是靠高提成喂养着这些销售力很强的年轻人,这样政策之下,每个人都会绞尽脑汁的往公司拉客户,而不会考虑实施和售后的承受能力。

    公司先后两次大规模的扩招过技术人员,然而技术人员的成熟周期长,招到后能能即刻上手干的并不多,剩下的人员又多是冲着er的高薪而来,磨洋工的大有人在。后续的服务跟不上很容易出现问题,然而盲目扩张也不是良策,唐易在之前刚和宁泽宇商讨过这个问题,谁知道方案还没出来,技术部的两个顶梁柱就跑了。

    显然这是有人从中捣鬼,然而此刻让er的众人心惊的,是他们还不知道对手是谁,不知道对方的最终目的,也不知道,如今的公司中,是否还有“即将离职”的核心人员甚至是对方安插的“间谍人员”。

    紧急会议中发言的人并不多,宁泽宇言简意赅的说完现状,到了大家自由发言的时候,会议室里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唐易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高烧使得他脸色发红,唇色也有些不正常。他往椅子里靠了靠,在会议维持了良久的死寂之后,目光沉沉的扫视了一圈。与会人员都低着头,先前宁泽宇说的紧急情势似乎并没有让他们有所触动。大家唯一的举动是在唐易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再往下压一压身子。

    唐易没说话,心里原本的愤怒紧张以及各种焦急恼火的情绪都被这股死寂给压了下来,显然相比较外面的沸沸扬扬,现在按说应该团结一心实际却各自龟缩的会议更让他吃惊,他忽然想,“我不说话的话,会不会有人出声”。

    唐易在沈凡把分公司交过来的时候,心里是感激的。沈凡对他的好不加掩饰,明目张胆的拿了一家公司来补偿这个便宜弟弟。唐易接任的时候认为自己的能力足以担当,他意气风发走马上任的同时,也是想着好好的给沈凡交一份答卷。因为沈凡在他正式掌权之前和他谈过。

    沈凡说大美女早就提议让你坐到这个位置上,但是我当时并没有答应,原因无他,是我觉得作为管理者来说,你还差一点。

    唐易问他差哪里

    沈凡笑着说,信任。你的掌控欲太强,而对他人的信任不足。这样你的格局便会很小,放不开,也做不大。

    唐易的性格里不乏专断孤傲自恃清高的字眼,他身世坎坷幼年凄苦,然而成年后却很少遇挫。这导致他对自己的决策相当自信,又对他人常常心存戒备,因此大多数的时候,他召开会议只是个形式,与会高层的不满和意见,唐易会听,却从不会采纳。

    沈凡当时笑着说他,说你这样的小心成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啊。

    唐易当时不以为意,这会儿坐在空调开的很足却无一人发言的会议室里,他才终于感受到了所谓的寒冷。

    凉意从他握着笔的指尖,一点一点的窜到了心头上,和他滚烫的额头形成鲜明对比。唐易面色沉静的环视着四周,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我对不起沈凡。

    对不起公司,对不起手下,也或许,对不起顾言廷。

    这个念头让唐易失神了足足一分钟,会上的众人察觉不对,偷偷拿眼角来瞥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宁总把所有相关的项目清单列出来,十五分钟后送到我办公室。售后部做好接听热线的工作,对所有来电作好记录,并及时收集各方面的反应,销售部的工作不用停”

    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好各项工作,似乎公司只是遇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众人慢慢被他的气势影响,散会的时候脸上也没了来时的忐忑。

    等大家都走光后,唐易才叫住了副总曹正轩。

    “老曹,”唐易看了外面一眼,眯了眯眼。这会儿的他才像是一只如临大敌的头狼,目光渐渐的阴沉了下来。他慢慢的吐了一口气,说话的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替我看好严柯。”

    唐易中午没有回家,把钥匙给了小杨让他帮忙回去看了下那只来的很不凑巧的狗。

    小杨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盒药过来,然后说小家伙很乖,看见我进门的时候还偷偷的藏到了沙发后面,很懂得自保啊。

    唐易知道他有心逗自己笑,应景的扯了扯嘴角。

    他中午没有吃饭,感冒起来本来就没有胃口,这会儿被这操蛋的事情一激,口腔里瞬间多了两个燎泡。

    他吞了几片药下去,见小杨还是很不放心的立在原地,忽然问他,“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小杨愣了一下,忙说唐总很好啊有魄力有能力有魅力还关心下属。

    唐易想问的是我这人是不是太独断专行,可是这话却很难问出口。况且让下属品评自己,从哪方面来讲,得到的回复也没有参考意义。

    小杨看他皱眉,心里一凛忙换了个方向,说唐总你人高腿长五官俊朗风度翩翩日后肯定抱得美人归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更不是唐易想听的,他捏了捏眉心终于让小杨麻利儿的退下了。人走之后他自己在办公室转了两圈,最后又窝到了沙发上。

    下午的时候事情总算有了进展,目前闹的最凶的有四五家公司,项目都不算大,售后部门专门抽调出了一个组应对此次的突发事件,争取事情在客服的层面上压下来。

    这个小组的人员也算激灵,唐易给出了基本的态度和底线后,这几个口齿伶俐语气温柔的女孩子就把投诉电话拦了下来。er还没到项目的交付期,严格来说算不上违约,工程进度这种事情只能算提醒,毕竟合同里并没有就此约定违约责任。

    接下来的几天里,双方便开始了你推我拉的扯皮阶段。唐易和宁泽宇除了重新安排项目进展之外,只能托猎头公司开始高薪聘请技术人员,尽快把这块的空白填上。

    唐易的感冒拖拖拉拉的一直没好,这期间他打电话告诉了沈凡现在的情况,沈凡沉默半响之后只回了他一句没有关系。沈凡的这种态度让唐易觉得不对劲,可是此时也无暇多想,他和宁泽宇提前筛选出了几家势必会受到影响的大公司,在对方找上门之前主动送过去,陪吃陪喝以争取尽量长时间的宽限。

    这几家大公司的负责人起初十分冷淡,毕竟这期间已经有不少其他软件公司和他们联系,表示随时可以给他们更优质的服务。更何况er最终违约的话,按照合同约定他们将获得三倍的赔偿金。

    只是唐易约请的时候诚意十足,每次喝酒都是红白混着一口闷,大家也都有过年轻不容易的时候,看唐易好歹是一公司老总,发着烧还这么低声下气的来求人,每次都要喝到桌子底下去,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最后一场结束的时候唐易喝的几乎站立不住,宁泽宇过来的时候眼眶发红,哽着声把对方刚签好字的补充条款递到了唐易面前。他们来的时候定好了任务,唐易管着喝酒拉交情,他随身带着合同等对方喝嗨的时候等人签字。宁泽宇几次不忍,想要多叫个陪酒的来帮忙,谁知道唐易挡住了他,笑了笑。

    他说的简单直接,如今我们是求人,我们越惨,对方才会越开心,才会心软。

    这会儿唐易似乎也知道完成了任务,他靠在椅背上,盯着那张合同上龙飞凤舞的签字看了看,半响笑了一声。

    宁泽宇过去搀他,唐易靠过来的时候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说,“老宁,其实我错了。”

    唐易这几天开始失眠,即便喝的烂醉如泥,等半夜酒醒后他也会变得再难入睡。

    他在公司遇到危机时,第一时间设立了最有效的应急方案,这使得事态没有继续恶化,那几家小公司这两天也渐渐变的平和,公司各方面受到的影响也降到了最低。

    然而只有唐易明白,事情并没有完,过度销售之后公司积压的问题终于显山露水的显现了出来,今天可能是一两家公司的项目推迟,明天就很有可能是销售合同有违规之处。

    这些问题早晚会一一爆发出来,而如今让他心累的,是这些问题原本都可以避免。公司之所以走到如今的境地,不过是自己的狂妄自大而导致的。

    唐易第一次开始感到什么是世界的崩塌。

    顾言廷和他分手的时候,他的世界只是坍塌了一角,他当时把责任都归到了顾言廷的身上,认为那块墙角是被林锐挖塌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反思过,自己是否太过强势了一点,只是他并不敢深想,生怕自己想多之后心软,然后给自己找出犯贱的借口来。

    他漠然坚持的这两年,屡次用事业的成功来说服自己你看,独断和专横有时候也是能力的表现,我既然有能力掌控好这一切,他们只需要服从便行。

    而今支撑他理念的事业终于出问题,唐易才发现这个强势霸道的世界根本不用人挖,它本身就是个错的。

    第二天唐易很早就到了公司,宁泽宇来了后先在他的办公室聊了一会儿。俩人这两天都被磋磨的瘦了两圈,不过想到起码搞定了几个大隐患,也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曹正轩敲门进来的时候宁泽宇还没走,俩人见面都愣了一下。

    唐易示意曹正轩带上门,在后者转过身来的时候说,“宁总在这没关系,你说吧。”

    “好的,”曹正轩答应一声,递过来一份服务合同,“唐总,这份合同有问题。”

    “什么”宁泽宇愣了一下,一个箭步就窜了过来。

    “有问题,”曹正轩说,“公司的样板合同在签约前被人换了,这份合同上有多处对我们不利的地方,其中有一条就是软件实施晚一天,我们er赔偿全部软件费用。”

    宁泽宇直接呆了,他看了看唐易,就见后者冷冷的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反应显然比宁泽宇平静一些,只是曲起手指在搭起的膝盖上轻轻叩了两下,低声总结道,“所以,这次华元的项目,是个陷阱。”

    第39章 “哦,我这挺冷的。”

    很多时候,决策层的动荡是要尽量避免让执行层知晓的。如同唐易和宁泽宇这几天快速而隐蔽的酒桌行动,er的众人如往常一样热热闹闹的来上班开会忙工作的时候,自然也不知道在他们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有三个人经过了怎样的一番煎熬。

    er被人逼入了死局。而让宁泽宇吃惊的是,他没想到唐易能够忍住。唐易总结出结论的时候表情是平静的,甚至有一点冷酷的淡漠。然而他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内心的恐慌和怨愤。那本合同被他翻了几次才终于翻开,当目光落到曹正轩用红笔圈出的一行字上时,唐易突然狠狠的抓起合同往地上一摔,那新装订的几页纸竟顿时被摔的四散开来。

    宁泽宇心头的震惊还没散去,看他这样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劝慰。唐易在原地踱了几步,脸颊的肌肉被他咬的死紧,那一刻宁泽宇竟然生出一种错觉这才是唐易原来的样子,他的本质就是一头孤狼。

    随后,这头“孤狼”停了下来,转过头竟然对他吐出一个字,“忍。”

    唐易忍下了这堵的人窒息的憋屈,也忍住了严柯的背叛。后者一手准备了这份合同,随后又把合同放在了自己的办公室,一直拖延着没有归档。曹正轩心细如发,他比宁泽宇要更先意识到这次两个技工的离开并不是普通的同行挖人事件,于是在唐易和宁泽宇安抚客户的时候,他终于揪出了这个更大的隐患。

    而此时离着和华元约定的开工日期已不足一周。

    猎头公司那边基本没什么指望,t城不过是个北方小城,能符合他们要求的高精尖人才更倾向于在大城市大公司发展。而且猎头公司开条件都是以年薪论,外加出境游双休带薪假等条件,即便招来了人,也会引起现有人员的不平衡。

    宁泽宇转圜一圈,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跟着唐易装什么都不知道,同时按照三人商议的策略开始暗中接触几家同行的高层。

    唐易看起来反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了,他找了个时间自己去了趟医院,终于把这恼人的高烧给降了下去。只是他的面色依旧苍白,整个人虽然骨架匀称衣着端严,但是行动却比往日迟缓很多,许多事情做的无厘头且极其不像是他的风格。

    比如吃饭的时候抖掉了食物,一个人的时候围个毯子一眯就是一下午,坐车经常过站,电话还掉到水池里好几次。

    他不再出去应酬,也很少安排什么事务。这几天唯二的两通电话还是他生日的前夕。第一通是周昊打来的,后者正打算第二天过来,唐易当时坐在客厅的地上,靠着沙发回他,“先不用了,这几天我没空,过几天再说。”

    周昊在那头半响开口,问他你是有事吗

    唐易怔了怔,又摇了摇头,说,是我的狗,他病了我要照顾它。

    事实上凡凡就是小小的感冒而已,禁食禁水一天喝了点小儿冲剂就活蹦乱跳了。唐易下意识的就拿它出来当了借口,说完自己心里莫名的又多扯出了一阵怅惘。

    那头的周昊笑了笑,说那行,等你想了再打给我。

    周昊挂断后不到半个小时,沈凡和顾言廷的电话就先后过来了。唐易只接起了沈凡的,后者说了俗套的生日快乐,并兴奋的跟他说大美女今年的生日安排,问唐易明天几点回去。

    大美女对唐易很好,言谈举止中简直拿着唐易当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沈凡更是处处以哥哥自诩,唐易以往从未拒绝过。这次他却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沙哑的问道,“沈凡,公司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唐易靠在沙发上,一边缓慢的揉着太阳穴,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不是总公司的财务出了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肯定的口气。沈凡以往被唐易不依不饶的追着问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立马把电话丢给身边的秘书,然后让秘书款声回个什么借口。这次唐易等了一会儿,却听到沈凡最终沉沉的叹了口气。

    唐易的脸色终于慢慢的沉了下去。他想了很多话,有很多问题,这会儿张了张嘴,却发现哪一句说出来都是徒劳。

    顾言廷的电话被他摁断了。唐易把自己彻底隔绝了开来,白天出去忙,晚上回来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阳台上发愣。

    一直等到华元集团约定的开工日的前一天晚上,午夜的时候他从梦中惊醒,摸过手机神智不清楚的时候才把电话打了出去。

    顾言廷当时睡的正熟,一只手摸到手机就要挂断,他手指滑下去的前一秒眯着眼瞄了一下,等看到唐易的名字时几乎手忙脚乱的从被窝里窜了出来。

    电话接通,顾言廷眼睛还困的没有睁开,开口却是极其轻柔的一声低唤,“唐易”

    唐易听着熟悉的声音慢慢清醒,随后在意识彻底回归之前,他茫然而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那冷吗”

    顾言廷捧着手机揉了揉眼睛,耳朵几乎要竖起来钻进去了,他听着唐易近乎梦呓的询问,忙低声回道,“不冷,这边还二十多度呢。”

    “哦,我这挺冷的。”

    顾言廷终于听出不对劲,他和唐易同床共枕的三年里,曾见过类似的情况。算起来不过一两次,都是他极度压抑了什么情绪所致。后来唐易愈发成熟稳重,工作生活他是两手抓两手都够硬,顾言廷再没见过他如此惊惶的时候。

    唐易说完一句就呆呆的没再出声。顾言廷并不敢拿着“你怎么了”去挑起他敏感的神经,只是放低了声音,语气轻柔低缓的慢慢安抚他。他把所有的语句都改成了陈述句,低沉缓慢的说着白日听来的冷笑话和黄段子。

    这下唐易沉底安静,半个小时之后,顾言廷听到了那话那头轻轻的鼾声。

    er终于出事了。

    然而公司里朝九晚五上下班的员工们却都毫不知情。他们踩着点在公司打了卡,然后热热闹闹的开始的自己的工作。公司走了两个技术骨干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然而因此闹起的风波不过两三天就压下去了。大家都理所当然的以为客户们仍然耐心的等着他们慢慢交工。公司的一切运营都十分正常,他们的生活照样平安喜乐。

    所以当公司收到华远集团的律师函时,消息不等传开,公司里就炸锅了。

    华元集团显然有备而来,项目开工日一到,上午都没过完,律师函就送了过来。这封律师函短小精悍,把合约中的相关款项点的一清二楚,对er方面晓之以合同约束,动之以利弊得失,先是点出了er实施能力不够耽误了工期的既存事实,又义正言辞的提出了赔偿申请。

    唐易这天穿了一件深色衬衫,收到这封函件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面色难得带了点活气。和此时正沉浸在吃惊中的员工不同,他反而有了种久悬的靴子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在曹正轩告诉他合同有诈时,唐易脑子里的第一个直觉就是,这绝对不是同行所为。

    于是他压抑着着胸中的怨愤和恼怒,和曹正轩宁泽宇一起,从那俩人不辞而别开始又细细的进行了沙盘推演。

    假如那几家公司不依不饶的要赔偿款会怎样

    假如他们没有宴请那几家大公司可能会怎样

    假如华元的订单是正常的会怎样

    一切反着来又怎样

    那天上午三人的额头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子,宁泽宇推演到最后恶狠狠的骂了一声“草”。唐易也在那之后,下定了决心任由事态发展。

    因为推演的结果是,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赔偿款是个噱头,无论er怎么挣扎,最后的结果都是公司资金链断裂。

    er当初为了抢单给客户开出了不少优惠条件,其中的杀手锏便是项目初期客户只需交付20的预付款,剩余款项分两次支付,其中在交工之后的两周内付清即可。一般客户拖帐是常事,但是年底结算的时候都会给,坏账率极小。

    而他们一是有母公司做支撑,二是有源源不断的新客户预付款做流通,因此资金链即便偶有紧张,也不会出现大问题。这次唐易和宁泽宇能有条不紊的安排工作,就是因为华元的项目很大,仅华元的预付款,就足以垫付那几家扯皮公司的项目费用。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寄予希望的华元集团原本就是个陷阱,而马斯年和王向明的离开更是釜底抽薪他们手下的项目至少十家,一旦工期拖长,客户很容易以拖工为由在尾款上讨价还价。

    项目款收不回来,他们的资金链很容易绷紧。唐易之前担心的母公司的事情沈凡也已经承认,这相当于表明态度母公司在关键时刻拨不出钱来救济了。

    而最糟糕的是,他们公司成立的时间较短,相对薄弱的企业文化下员工的忠诚度普遍较低,人员流动性也大。假如人大家意识到公司遇到麻烦了,能思考如何共度难关的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更关心他们的工资是否能够及时发放,奖金是否会受到影响,如今现在跳槽的话下家的薪资待遇会如何。

    人越走越少,人少销售受影响,实施的更受影响。如此下去不用多久,这家子公司说倒闭,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推演完成的时候,唐易的手指被一张草稿纸划了一下,细密的血珠子顿时从口子里冒了出来。

    唐易永远都记得当时的那一幕,死寂清冷的办公室里,三个大男人的视线都落在散乱了一桌的草稿纸上,面色灰败。磨砂隔断外是毫不知情的公司员工。他们其中年长的如曹正轩稳稳当当的踏踏实实的工作着,想着干点副职也挺好,只要公司在,他将来也算老有所依。年轻一点的像小姑娘陈璇,那天笑吟吟陪酒之后还俏皮的对唐易说,老板过年能不能红包包厚点。

    唐易把律师函放到一边,此时打电话来的人不少,唐易让小杨把电话直接接进来,他要每一通都亲自接听。

    这其中有趁火打劫表示为自己的项目担忧的,也不乏真切关心表示自家公司可以提前支付尾款的。唐易拿笔把这些公司名称一一记下来,等到最后一个陌生号拨进来的时候,他的手猛的抖了一下。

    对方口气里纡尊降贵的意味很重,客气而强势的表达了自家公司有意帮助唐易暂度难关的想法。

    唐易垂着眼听着对方说话,等明白对方嘴里帮助的意思等于收购时,他拿电话的手几乎青筋暴起。半响之后对方说完,唐易深吸了一口气,问了对方公司的名字。

    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搜集了足够多的这家公司的资料,然后对着电脑上的法人名字,拨通了一个号码。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唐易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一层汗,他的嘴唇抖个不停,连话几乎都要串不成句。

    “周昊,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第40章 我好像有点高兴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有些迟疑的喊他“唐易”

    唐易先前的一句话几乎已经脱力,他松开手,任由手机从掌心滑了下去。

    周昊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到了t城,正和t城市局的人吃饭。他喊了几声名字那边没有声音,回到酒桌上不免又担心起来,最后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唐易的公寓里没有人,周昊在门口敲了几下只听到了小狗的汪汪声。他又开车去了公司,最后在漆黑一片的总经理办公室找到人。

    唐易穿着深色系的衬衣西服,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地面上嗡嗡作响的手机亮着,周昊可能就错过去了。他打开灯,灯光亮起的一瞬唐易皱着眉头闭了闭眼,随后却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沉沉的盯着眼前的办公桌。

    俩人沉默的对峙了一个小时之后,唐易跟他下了楼。周昊坚持要送他回家,唐易沉默了一下,最后也顺从了。

    车子开的很慢,两侧的霓虹灯和路灯缓缓向后退去,清晰而又直观的表明他们是在回家的路上。

    周昊最终先开口,他从后视镜看着唐易,半响说道,“对不起。”

    唐易这会儿像是回过了神,竟然淡淡的笑了一下,“没关系。”

    俩人一时无话,唐易片刻之后开口,他指了指离着自己公寓不远的一个酒吧,说道,“就停那就好,谢谢。”

    那处酒吧是个静吧,唐易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又伸手招过了服务员。周昊跟在后面,正担心的时候发现唐易叫了一瓶啤酒一瓶饮料。

    饮料给了周昊,唐易沉着脸拉开啤酒罐,等连着喝下两口之后,他才沉沉的叹了口气,他说“有些话,我不应该太早说。周总,我们不合适,做恋人不合适,做朋友也不合适。”

    周昊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想到了唐易的那通电话,犹豫一下,“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吗”

    唐易的瞳孔微微一缩,没有说话。

    “公司的事情是我父亲的计划,当然我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收购这家子公司,我也是赞成的。”周昊看着他,手指轻轻叩了下桌子,“唐易,做公司不是开夫妻店,感情并不能作为你做事的考量标准。如果你喜欢作管理,我手下有很多适合你的职位,你将来的收入和地位并不会比现在低,甚至不是一个档次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随后说,“我们确认关系后,我的财产你也有一定的支配权。”

    唐易愣了一下,等他说完的时候突然有些想笑,甚至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半响后他无语的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我还得感谢你们,是吗周老先生想要收购大可大大方方过来和谈,谈成谈不成全看诚意。怎么,背后耍了阴招回头还要找我卖好”

    他说完一句又觉得累,半响突然问道,“沈凡那边资金紧张,也是周老先生的手笔吧。”

    “也许是这件事我并没有参与,但是知道大致情况。”

    “所以你一直瞒着我”唐易淡淡的笑了一下,往身后的靠背上靠了靠,点了点头,“这两年你对我不错,我也真心拿你当朋友相处,公司的规划设想事无巨细的都跟你露了个底掉,我什么都没想过,也不曾对你设防。你别说这些内容你谁都没告诉,你说了我也不信。”

    “我们能否公私分明来谈。”周昊皱了下眉头,“唐易,你别钻牛角尖,你现在的视野很局限,跳出这个圈子问题好解决的多。”

    “我不想和你谈。”唐易一口气把啤酒喝完,手里猛的用力,顿时把罐子捏扁了,“你的想法我大概能听懂,公是公,私是私。但是周昊,你没想过你于公而言,赞同的是什么这家子公司的发展前景你比谁都清楚,你们从未想过正面谈判就是因为你们知道我不会卖”

    唐易深深的呼了口气,把捏扁的易拉罐拍到了桌子上,“所以你们选择了直接挖好陷阱,然后趁火打劫强取豪夺。你他妈的打爽了赚翻了,我呢我所有的心血都在上面你抢了我的孩子还让我“于私”的和你谈请说爱谈你麻痹”

    唐易爆了粗口,一嗓子吼的整个酒吧都静了几秒,服务员往这边走了两步。唐易揉了揉眉心,从包里抽出两张钱甩在桌子上,随后走了出去。

    室外的冷风倒灌了他一肚子,周昊跟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唐易,你并不是不设防。”周昊没有跟上来,他的表情依然沉肃,在唐易身后说道,“我情愿你在公事上对我防备,也不想你对你的私事闭口不提。”

    “是吗”唐易冷笑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真是太好了。周总,我们连三观都不同。”

    唐易一口气走到公寓楼底下才突然站住,仰天打了一个酒嗝。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去后,他现在的心情竟然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从心而论,他并不是对周昊一点不设防。刚出事的时候宁泽宇就建议他不行看看沈凡和周昊的想法,这件事怎么处理。当时唐易还不知道华元的事情,就在潜意识里把周昊排除了出去,而是只打给了沈凡。

    沈凡说了句没关系,唐易没理解,却记住了。直到华元的事情出来,他们三个推演的时候,他才明白了沈凡的“没关系”,是放弃的意思。沈凡恐怕比他察觉的更早,然而顾忌他和周昊的关系,到底没能说出口。

    唐易自己也很难说,如果早一点知道了最终操控一切的是周家,他的所作所为是否会因此改变。不过即便是周昊早就和他坦白了,他的恼怒恐怕也不会删减分毫。

    商场上吃亏栽跟头,是怪他自己本事不济学艺不精,这怨不得别人。而且陷阱如果转化好了,也未尝不是个机会。其实唐易心底介意的是被人欺骗和背叛。得知严柯私自改了合同的那一刻,唐易觉得世界都是寂静的,只听得到自己颌骨咯吱咯吱的声音。

    然而那阵子他只能忍着,如果打草惊蛇的话,只能让局势更加复杂。

    也幸好,他忍过来了。操纵这些的人露出了他们本来的獠牙。而今晚他思考良久后,发现自己和周昊并不是一路人。

    以商人的角度看,其实周昊的行为要更理智一些,感情在商场上不能作为参考标准。朋友和敌人的一线之别就是利益,周昊虽持有er的股份,但这两年下来沈凡不止一次稀释过他的份额。而这家子公司的大部分股份在自己手里,周昊如果正常收购的话,不仅阻力重重,而且成本颇高。

    更何况,如唐易所说,即便周家拿再多的筹码来,他也不会卖掉公司。他所希望的谈判对对方而言没有意义,只是假如换位思考,唐易却也做不出周东传的这些事情来。

    沈凡和他说起周东传的经历时,对他成立的投资公司颇为不齿。他们那个投资团队经常建议企业投资一些华而不实的项目,所图不过是高额的佣金,最后看企业支撑不下去就卷铺盖走人,打一枪换一炮。当时听的时候唐易觉得他们是缺德,等自己如今对上了,才想到丧心病狂更合适。

    唐易在公寓下面吹了一会儿冷风,心情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比起先前的惴惴不安来,如今知道了对手是谁反而能轻松一些。可是涉及到周昊,这份轻松又被压了下来。

    上楼唐易想起了宁泽宇那边的安排,叹了口气给那边打电话。宁泽宇的声音挺带劲,看是唐易来电,忙啧了一声,“老唐啊,这事还真有门”

    他把自己今天的进展说了一通,最后长舒了一口气,“忙完这阵子你得请我喝个羊汤啊,哎,这馋的我。”

    “好的,”唐易笑了笑,“明天我不去公司了,你来我家吧,带着资料。”

    “行。”宁泽宇痛快的答应了一声。

    电梯停下的时候唐易刚挂断电话。只是门一开,他就愣住了。

    顾言廷穿着单薄的衬衣西裤,只在外面罩了个黑色风衣。正靠在电梯对面的墙上。

    俩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有些发愣,半响顾言廷笑了笑,指了指唐易的门口,“小家伙叫了好久了。”

    唐易愣了一下才想起今天回来的太晚了。一时也顾不上问他话,忙掏钥匙开门。

    门开的时候凡凡欢快的扑了上来,一口气扑的有点猛,扑倒了顾言廷的腿上。平时小杨经常过来替唐易喂狗,每次都说这狗跟看贼似的看着他。唐易这会儿看了看,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小家伙见扑到的是顾言廷,竟然跟见到亲爹似的眼珠子更亮了。

    顾言廷一手抄起小的,一边自觉的脱下外套挂到了玄关的衣架上。上次俩人分开的时候唐易还给了他一拳,这会儿共处一室多少有些尴尬。只是今晚上情绪大起大落过了,他这会儿反而不想说话了。

    唐易在玄关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最后拿着衣服自己进了洗手间。等他慢吞吞的洗完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出来的时候客厅的主灯已经关了,只留了几盏壁灯。客厅被收拾的整洁一新,顾言廷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双手交握着正等他。

    他的头发不知道怎么被吹的乱七八糟的竖着,估计冻的有点狠,这会儿的功夫揉了好几下鼻子。脸颊两侧也冻出了两抹高原红,壁灯柔和的灯光映衬下,反而多了一点柔和的俊美。

    唐易看他一眼,绕过他往卧室走的时候被抓住了手腕。他挣了挣没挣开,最后低声警告,“我很烦。”

    “我知道,”顾言廷手心的位置干燥温暖,隐隐有些发烫。他的声音低沉缓慢,语气却和昨晚同样温柔,“昨晚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吓的够呛,所以今天不等手续办完就先过来了,你心烦没关系,但是坏事情总会过去的,不要有太大压力。”

    唐易这才想起早上的那个未挂电话,他走的匆忙没在意怎么回事,听顾言廷一说才想了起来。

    顾言廷看他沉默,半响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和你男那啥,吵架了。”

    唐易回头看了他一眼,顾言廷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压着嘴角,忙端正姿势表明态度,“没关系,吵吵更健康,锅碗瓢盆还有个磕磕碰碰的,你们好好沟通,别烦”

    唐易忍无可忍的回了卧室,砰的一下把门关了过来。

    顾言廷跟在后面碰了一鼻子灰,在客厅转悠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卧室门口,小声说,“我好像有点高兴。”

    第41章 今天看见一个人,很喜欢

    唐易听到这句“有点高兴”的时候几乎怒极反笑,这使得他把刚拿出来打算给顾言廷的薄被给塞了回去,然后脱衣服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门外没有动静,顾言廷不知道是守着门口没走,还是自己去沙发上窝着了。唐易扯过被子在床上滚了滚,睡不着,闭着眼属羊也不好用,折腾了半个小时之后他拧着眉开门把被子扔了出去,顺道把地毯上睡的正香的凡凡给捞了起来。

    公寓的沙发只有一米二,顾言廷正很憋屈的努力把自己折一折往沙发里塞。他知道自己“把快乐建立在唐易的痛苦之上”的行为是犯了大忌,于是没再奢望能得个好脸,正想着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让自己盖着外套还能睡着,同时摆个可怜兮兮的姿势明天给自己加点同情分,谁知道准备工作刚开始,唐易就出来了。

    他先是吓了一跳,等唐易捞起狗要走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唐易的胳膊。

    “哎,那啥我能睡床吗”

    唐易愣了。

    顾言廷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喉咙滚了滚看他,“我从d市过来走的太急也没穿秋衣秋裤,这两边温差有点大,可能额不过你要是怕我传染你,我就,就在这也行。”

    他话这么说着,手却没松,眼巴巴的抬眼看着唐易,另一只手拍了拍沙发,“反正,这总比火车硬座强多了,我熬一下就过去了。”

    这句话把唐易要出口的拒绝挡了一下,他的眼睛闪了闪,沉默了下来。

    唐易和顾言廷一同旅游的第一个城市是广州。在这之前唐易没出过省,也没旅过游,虽然那时候看上去也是成熟稳重的青年一枚,但是依旧难掩内心的闷骚和冲动。

    俩人往行李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决定好目的地之后就奔去了t城的火车站。那时候动车还没有流行起来,红皮车都不好买,俩人揣着满腔的热情和不多的钱票,最终只舍得买了一张硬卧和一张硬座。t城到广州要三十多个小时,唐易买车票的时候是想着顾言廷没怎么吃过苦,让他睡卧铺。但是后来上车的时候顾言廷固执的换了过来,他贼兮兮的说自己长得帅,从小逃票什么的最有经验了,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摸过去找他。

    唐易半信半疑的上了车,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人过来,发短信打电话都没有人回。疑惑继而演变成了担心,他一边应付着对面铺位的搭讪,内心却着慌的猜测着各种不着边际的事情。

    又过了半天他终于坐不住,开始凭着模糊的记忆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往硬座那边找。

    时隔很久之后唐易都经常做一个噩梦,梦里的情形从他们欢乐的买票出发开始,最后循环在无止境的搜寻之中。那个帅气阳光的青年从上车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唐易在梦里艰难的越过坐着马扎或者行李的旅人,忍耐着汗臭和香水混杂的气味,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寻过去,却始终没能找到顾言廷的影子。

    这种惊慌失措却又总留有一线希望的梦境常常让唐易醒来的时候心口都堵的难受。事实上那天他的进展很顺利,从硬座车厢往前走了四五节,就看到了对面一个身姿修长的人正一脚一个谢谢和对不起的往这个方向挪。俩人在走廊里遥遥望见,不约而同的都松了口气。随后顾言廷停下脚步,朝他使劲的挥了挥手。

    唐易后来才知道顾言廷一上车就被人偷了手机,也知道了后者并未干过逃票的事情。火车上的乘警也不买他这张俊脸的帐,在他屡次试图越过坐铺和卧铺之间的小餐厅时,都会不留情面的啐他一顿然后把他赶回来。

    硬座车厢里人很多,顾言廷的长腿都伸不开,他坐的位置也被身旁的俩人占去了大部分。唐易心疼的不行,要跟他换他梗着脖子死活不肯。最后唐易只能过一会儿就挤过来看看。

    于是他就见到了冻得跟老农民似的对抄着袖子的顾言廷,困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却找不到任何东西支撑自己睡一觉的的顾言廷,坐的屁股发酸站起来靠着椅背站着打盹的顾言廷

    唐易和顾言廷开始交往的时候处处都是优越感,他自认自己成熟有担当的多,他把顾言廷的缺点看的一清二楚,同时也因为自己对对方的喜爱大大方方的拨出了一块地盘,在心里扬言要罩着他。谁知道第一次出行他就让对方吃尽了苦头,到了广州之后顾言廷眼里都是红血丝,唐易心里五味杂陈,出火车时他拉过顾言廷,在对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跟他说咱以后不吃这样的苦了。

    顾言廷如愿以偿的躺到大床上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唐易的样子明明是想拒绝的,谁知道到了最后什么都没说,就任由他跟进来了。

    唐易睡在了里侧,在外面给顾言廷留了很大的位置,好像力求俩人不要有任何的接触。

    顾言廷关灯的时候,才觉出俩人分着被子的样子和两年前唐易去他家时的情形很像。那天晚上过后顾言廷忽然就病了,他当时并不能接受俩人果真分手的现实,世界里满是无计可施的绝望。

    唐易第二天离开时给他留了一个行李包,是他们最初出去旅游时买的,那个帆布包跟他们走过不少地方,唐易一直没舍得丢。顾言廷打开那个包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他从里面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看到的有俩人第一次看电影时的票根,俩人第一次旅游时的火车票,有俩人辗转各处租房的合同,有他送给唐易的所有的大大小小的礼物,也有唐易送给他的东西。那个包的最下面,是六封手写的情书,看时间都是刚交往时写的。

    只有第一封有些特殊,落款是大一那年,内容简单到可怜“今天看见一个人,很喜欢,他叫顾言廷。”

    顾言廷这两年被不少人表白过,先是女孩子,后来又有男孩子加入,再后来女老板男老板,这些人相貌品性各异,追求表白的手法也五花八门,顾言廷一一拒绝,等自己孤身回到住处后,又忍不住咂摸着唐易多年前风轻云淡的那句话“他叫顾言廷”。原来唐易是那么那么喜欢他。

    今天顾言廷猜到唐易是和男友闹矛盾的时候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除了微微的期待之外还有些心疼和恼怒,他觉得那个周什么东西一定是瞎了狗眼,竟然让唐易难过到这种地步。可是回头想了想,自己的狗眼瞎的更早,要不然哪能给别人机会。

    唐易缩在床里睡的无比香甜,自然不知道顾言廷在他身后跟烙饼似的翻了一夜,一会儿想叫醒他忏悔下自己,一会儿想要替他骂一骂那个负心汉,一会儿想要问问要不要借个肩膀过来。好在最后顾言廷忍住了这些愚蠢的冲动,只是默默的往床中间挪了挪,又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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