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无一人退,更无一人降。
她犹记得当年浑身浴血的哥哥同曲炎苍击掌大笑,纵使死,也要使这倾倒乾坤,多少去几个奸邪败类,还天下一个清明朗朗。
大好凌波男儿无一人逃,却拼了数百人的性命,护着她们一众幼女逃了。
结果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睫,转回心绪。
“而那些参战的中下层弟子们,又哪里能够知道领导者的丑恶。都只是听命行事罢了。纵使能活下来,也多对战事一知半解。”
何况也几乎没人能活下来。
楚冰尘上过战场。
在流华的漫长岁月,并非是安稳百年。甚至他“破军公子”的名号也是由此而来。
所以他知道双方交战时,底下的士兵会有多混乱。
那是稍不留神就会兵刃临身的场面。
“并不是因为这个。”叶沙华说,“而是那些活下来的四派之人,最后也死了。”
为什么
楚冰尘未及发问,便已自己想明白了答案。
那自然是林等人,为了掩去自己的滔天恶行。
“我想起来了”楚冰尘的手指,深深插入自己的墨发。
“那场大火,烧死的并不仅是一息尚存的凌波弟子,还有”
还有灵寂、星云、永夜、天音、玄空五派的中下层弟子
叶沙华浑身瑟缩了一下。
楚冰尘按住她的手。
“我、没事。”叶沙华说,“毕竟,我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
所以此时听他形容,真的不算什么。
而叶沙华不知道,楚冰尘是在各派及妖界全面混战的第四天,方才到达凌波的。
父亲本是不让他去的,他原本也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战斗。
最终,却还是按捺不住心里想要见她的念头,偷偷跑了过去。
那时候的他又怎会知,他晚了四天,便与她错过了百年,错开了生死。
“可南宫陌玉,或许并不知晓当年真相。”楚冰尘说,“若林绰窈当真将你身份说出去该如何”
叶沙华笑了笑。
“我赌她不敢说出去。”她说,“就算说出去,那也没什么。”
“月儿。”楚冰尘握住她的手,“复仇之事,徐徐图之。我会助你,白曦寒会助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那个最危险的人身边”
叶沙华冲他狡黠一笑。
“我就是着急,就是想要痛快,不想徐徐图之。南宫陌玉,是林绰窈最在意,或许可以说是唯一在意的人。”她说,“报仇嘛,如果一直憋屈着,那还叫报仇吗”
楚冰尘沉默无语,他似乎,根本就无法说服她。
在她面前,他一直很笨。
过去是,现在也是。
“那你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楚冰尘说,“上次就想问你,非是夺舍,那你如何”
“等我报完仇了,就告诉你。”
“”
“冰尘,你刚刚说会助我,是不是真的”叶沙华笑嘻嘻地推推他的手肘。
楚冰尘点头。
“自然。”
他沉默一瞬,又说道“错了便是错了,纵使事关永夜及先父,我也不会回避。凌波含冤百年,世人该当还你们以公道。你、想要我如何助你”
“我想要你帮我照顾一个人。或者说,一只狐狸。”
楚冰尘御着剑,身后站着他此生最心爱的少女。
可她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
或许,她已不该再被称之为是少女了,而他也早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人。
载着她御剑,是他少年时的梦想。
却不想,今朝实现。
只不过,时移世易。
岁月卷掠走了他们最美好的模样,埋葬进了那一堆废墟。
他今后再无机会载着她御剑,而只能亲手送她出嫁。
那是她的选择。
南宫夫人与南宫霏羽、常波三人来到烟萝台上的时候,恰看到那一男一女同乘一剑远去。
南宫夫人与常波俱是神情怔怔,南宫霏羽则直接拧起了英气的眉毛。
三人呆立了半晌。
“先不要告诉你哥哥。”南宫夫人一推南宫霏羽,说道。
南宫霏羽眉头拧得更紧。
“也不要告诉廉贞。”南宫夫人又嘱咐常波。
常波讷讷地点了下头。
可是,霏羽的哥哥,和“廉贞”,不是同一个人吗素姐她为什么要嘱咐两遍啊
南宫夫人步履迟缓,好似失了心魂一般,慢慢走下烟萝台。
“南宫劲,要是你还在,该有多好啊。”她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这样的事情,要我一个终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怎么处理啊”
她的眼眶里,忽然滚落下一大滴眼泪。
南宫陌玉忽然觉得心神不宁。
“碧树,沙华去烟萝台,怎么样了”他问道。
南宫碧树不由一愣。
因为对于自己成竹在胸的事情,南宫陌玉是向来不会多过问一句的。
“破军也跟着去了。”南宫碧树说,“就跟你所预估的一样。”
南宫陌玉点点头。
那自然就不可能是沙华那边的事情了。
“你把我先前拟的那份宾客名单,再拿来我看一遍。”他定下心神,说道。
可终究还是无心看下去。
南宫陌玉干脆起身站到屋外,是什么事情呢
正凝神思忖,他看到南宫夫人一个人慢慢走了回来。
常波与南宫霏羽俱跟在她身后几步处,却都是一脸有什么不可说的模样。
“母亲,您怎么了”南宫陌玉迎上前去,扶住母亲问道。
南宫夫人抽噎了一下没忍住,趴进他怀里“哇”一声哭了出来。
“儿啊,你的媳妇跟人跑了。”
南宫霏羽同常波互相看一眼。
这是,不许她们说,却要自己说吗
南宫陌玉失声而笑,揽着母亲肩膀走进屋子。
南宫碧树连忙回避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母子两人。
“母亲就是因为这个,神情郁郁,还哭了”他笑道。
南宫夫人点点头。
南宫陌玉再次失笑。
“是我嘱咐沙华,去破军那里拿糕点,专程讨好母亲。”他说,“云州慕容家来的点心,比那个,风雷州的,味道要好。”
南宫夫人满面不相信。
“是真的,母亲快笑一个。”南宫陌玉笑道,“哭鼻子容易老,那就不漂亮了。你还要风靡修仙界,做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新郎官的娘呢。”
南宫夫人奋力绷着脸。
“素姐。”
儿子对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南宫夫人再绷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死孩子。”她又哭又笑地骂道。
南宫陌玉笑行一揖。
“母亲教训得是。”
“我教训你什么了”
“无论母亲说什么,都是耳提面命,孩儿自当牢记于心。”
南宫夫人再一次被他逗笑。
“你这死孩子。”她说,“这张嘴这么油,除你老娘我,你媳妇知道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南宫陌玉说,“只有老娘您一人知道,还请一定保密。”
南宫夫人顿时笑得一脸满足,被儿子哄得心花怒放。
“对了。”她忽然又说道,“你刚刚说的,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新郎官的娘,这有史以来最漂亮,说的是新郎官,还是新郎官的娘啊”
“咳,自然是娘。娘不漂亮,哪里有这般漂亮的我。”
第60章 如果,当年
竹窗半开着,透进窗外一片清幽的绿,减去了几分盛夏的燥热。午后的空气静悄悄的,只有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夏天。
小小的女孩子笔蘸浓墨,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勾勒出她心中夏天的模样。
神情儒雅,面容清俊的男子走进书房,神色匆匆地仿佛在找着何物。
小女孩子仰起头来,娇憨地喊一声,“爹爹。”
男子的视线投向她,淡淡点了点头。
“爹爹,看窈儿画的画。”
男子的目光快速一扫,眼神的焦点却落在了别的地方。
“不错。”
他心不在焉地撂下这句话,拿走了经年珍藏的先代画绝文房。
小女孩子瘪瘪嘴,躲在门扉之后偷眼瞧。
“想办法把这个带去凌波,送给月儿。”儒雅男子的脸上是满满的欣悦与自豪,那笑容,刺得小女孩子闭上眼睛不敢看。
可是,爹爹和旁人说话时,那满含笑意的声音,还是小虫子一般地钻进她的耳朵。
“月儿会画画了,画得极好,哈,哈哈哈哈”
那是十一岁的她,第一次由父亲的口中,得知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暮春三月,湖光山色美如画。天音谷中向以景色清丽闻名,暮云峡中的夕阳更是美甚。
小女孩子长大了一些,她与弟弟跟随父亲,来天音谷中做客。
这时候的她已经知道,自己只有先获得外人的一声赞,或许才能得到父亲口中的一声赞。实际上也只是一句极其轻浅的“不错”。
可她看到天音谷主家,那个叫羽儿的小女孩子赖在谷主怀里撒娇,弟弟也靠着父亲的怀抱哈哈大笑,大人小孩全都笑闹成一团,只有自己是多余的。
她没能忍住红了眼眶,随意寻了个由头往屋外跑。
没人过问她的去向。
她坐在草地上,对着凝碧湖,掉了一串又一串的泪,只有夕阳看得见她的孤单和落寞。
然后这冷水般的夕阳,被一人的身影挡住。
那人的面容背对阳光,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长相。可他的声音却是她从未听过的好听,他的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
“你是谁家的小姑娘”他说。
她吸吸鼻子,慌忙用手擦着眼泪。
可不知怎么的,眼泪竟然越擦越多。
那人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温暖的,温柔的,好听的。
“别哭了。”他说,“给你一颗糖吧。”
她听到远处有人招呼他“少主”。
他放下糖果,伸出两根手指点点她的肩膀,嘱咐一声,“别哭了啊”,转身去远。
她泪眼蒙蒙,未看清他的长相,却记住了“少主”两个字,记住了那袭天青色的袍子,记住了停留舌尖的,糖的甜味。
从此,她的衣裙大多为青色,她却再不曾见他穿过青。
那是十三岁的她,第一次遇见天音少主,明白了心中装着一个人的滋味。
十二月的青鸾山冷之又冷,漫山遍野覆盖皑皑白雪,盛开着清雅白梅花。传说看到白梅花开的人,这一世总能幸福如意。
小女孩子已长成了美丽的少女,很多人的视线都会投注在她的身上。
这时候的她已经与那个叫月儿的女孩子成为了好朋友,因为父亲喜欢她这样做,更喜欢听她说起有关月儿的每一件事。
她与月儿手挽手上山去看白梅花,去寻找她们的幸福如意。
那时候的她们,应该本身就是幸福如意的吧
月儿咯咯坏笑,抓起一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