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带头出去了。
大难临头,小宫女小太监本来就是刚被沈姑娘招入宫的,此刻有了机会,身后还是逼近的火海,也顾不上主次之分,一个个抓紧时间通过那个洞穴。
沈卿酒看着身边最后一个小宫女要过去,洞口虽然火舌雀跃,却还是勉强能跨过,正有一瞬恍惚难道她还能逃出去下一刻耳边便传来小宫女一声惊恐的尖叫和重物砸下之声。
“郡主”小姑娘比沈月真年纪还小,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无措地看着沈卿酒,生怕被丢下。
“别怕,能站起来吗”沈卿酒看着那就要被火舌淹没的洞口,毫不犹豫地弯下身伸手挖动压着小宫女右腿的那残垣――所幸只是烧至中空的侧木,虽然温度极高,却也极脆,沈卿酒愣是忍着那温度把木头挪动了。
“我,我能动了,郡主别挖了”小姑娘看着沈卿酒被烫起一片片水泡的手,忍着不哭鼻子,努力地把腿抽了出来,下一刻她那双刚平息的眼中又涌出惊惶的眼泪,看着沈卿酒背后,伸手要把她拉开――
侧木断裂后,被烧断了一半的横梁没了支撑,瞬时掉了下来。
所幸刚才小宫女拉了沈卿酒一下,横梁堪堪砸在她裙摆之上。
与死神擦肩而过,沈姑娘再冷静此时也心有余悸,只是眼看那洞口既要被火淹没,努力伸手推了小宫女一把,身子却没动“快出去。”
“可是,可是郡主你怎么办”小姑娘看着沈卿酒背后烧得看不出轮廓的宫殿,大火像是张牙舞爪的兽,虽然压着郡主的横梁没有起火,但迟早那兽也要把郡主吞没的。
而且这么火烫干燥的温度,郡主的手怎么这么冷
沈卿酒看着那几乎要被淹没的洞口,笑道“怕什么,我脱了外裳便能出去了,你先出去,我才能跟着啊。”
小宫女像是被她说服,看看那本就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此刻已经被火舌吞没了一大半,她一人出去都难,再看郡主的情况,似是被她说服,飞快地拖着伤腿出去了。
沈卿酒留在原地,眼看着小丫头安全脱险,洞口被火吞没,却没有动。
身后的火海逼近,热得空气都在嘶鸣,她的身体却如寒冰僵冷,一路上越发沉重的腿已似被霜雪冻住般彻底僵硬下去了。
她刚才并非真的骗那小宫女,她的确萌生过把外裳脱了离开的念头,毕竟沈姑娘也只是个平常人,谁不怕死
只是身体内的毒却只能让她原地坐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感官渐渐被体内泛起的冰寒麻木,连本来准备对她动手的神卫看着,都准备离开了。
这才是她本应有的结局啊。
沈卿酒合目,表情并无一丝惊惧,既然如此,至少就停在此处吧,若是等楚淮影来了再被神卫杀死,那人又要露出那副表情了吧。
沈卿酒干脆仰头倚着横梁,看那被火染红的天幕,今夜之后,一切都要回归正轨,她也该回去了。
至少她把他本来的命运还他了。至少,她给他布下了能安定百年的计谋才离开。至少,她也算圆了两世未曾有过的一段梦,既凄美,又遗憾。
身后是火海万丈,身侧是叛军厮杀血肉横飞的惨状,濒死的嘶声让人仿佛身在炼狱,白玉台阶被未名的血染得黑红,越来越近的火光把那双平日里隐藏得很好的眸子映成了深琥珀色。
热浪触及她的臂膀,虽然还未烧及,却烤得生疼,神卫似乎已经预见了她的死亡,解开了一直以来对她的束缚,身影渐渐淡去。
和她束缚一同解锁的仿佛还有她的心,压抑的感情刹那间迸发,一颗心又空又痛,像是被挖走了什么。
沈卿酒琥珀色的眸子映着那拼死厮杀的叛军,似不想再看这处处置她于死地的场面,渐渐垂眸,心中平静早被汹涌的酸涩冲破,却只能接受死亡――
那冲破她心防的感情却如有实体,朝她不断嘶吼质问,凭什么作者有此等权力凭什么偏偏是她承受这一切凭什么相爱如此不易她却只能放弃凭什么她明明不舍,却只能让那人露出那般寂寥的表情
火舌触及她背后的横梁,渐渐把厚木烧得白热,她疼得想尖叫,身子却冰冷地僵在原地。
“她在哪”
一向漫然的嗓音清寒森冷,在叛军一片惨声之中尤其明显,听者无不胆战心惊。
本垂眸等死的沈卿酒闻声蓦然抬眸,鸦睫微颤,琥珀色的眸中再也看不见其他,唯有那人身影――
血洗白玉尸横遍野的大门叛军蜂拥,却抵不过策马杀来的白衣少侠。
只是少侠却再不是从前那散漫模样――鲜血溅上白衣白马,甚至染上少侠冷酷的面容。风姿挺秀的身形此刻怒剑拔张,平日里惑人的桃花眼里透着森冷,手中三尺青锋滴着血,动静之间招招致命而果决,周身肃杀之气仿若有形。
仿佛罗刹在世。
她倚着滚烫的横梁,身子动弹不得,眼眶却渐渐热起来,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又清晰,依稀可见他浴血而来,下马的英姿一如以往,却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进怀里、给她戴上一枚似玉非玉的坠子。
身形颀长的青年此刻单膝跪地,紧抱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似是被她身上的伤吓着,又似是心疼于她身上的低温,一向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楚宫主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一丝哽咽“对不起小酒,我做不到。”
那丝哽咽像是有形般,撩动她心中紧绷的弦,反弹的力道让她整颗心疼得发颤,她是怎么把他逼到这个地步啊
烽烟四起,火光漫天,厮杀之声不绝,楚淮影却依旧抱着他的小酒姑娘跪在血洗过的地上。
两人如此亲密,却没有神卫出现,她脖子上也没有被神卫伤害的痕迹,西域王子所说的话不假,虽不知缘由,但这枚玉坠的确可以把她藏起来,让神卫寻觅不得。
“小酒。”他唤她,然后停下,调整着呼吸,确保不会给她任何压力,长睫垂下,高挺的鼻梁蹭着她耳后,如此可不必目睹那双剔透的眸中拒绝时的神态,才道“若是我能保证神卫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我,你会跟我回家吗”
他说回家,不是那个她一开始便抗拒的“家”,而是他和她的家。
他在给她制造留下的条件,把无解的窘境化为简单的是非题。
沈卿酒看着只有无尽厮杀的四周――没有神卫的存在。即便剧情走偏至此,即便她没死,因为他刚才给她戴上的玉坠,神卫便无知无觉。
虽然不知时限多长,效果如何,可这一点点火星掉入沈姑娘心中,渐渐燃起希望之光。
她努力抬起冰冷的手,触碰他沾了血污的脸颊,僵硬却温柔地擦去,看他抬眼和她相对,心疼那双眼里的小心和疼惜。
她又不是石头做的,她的心也是平常血肉,会疼,会受伤,会流血,她也只是个平常人啊,他是这么的好,她怎么会不渴望他呢
她声音嘶哑,语气却轻快,如他们在山寨初遇时一般。
她说,“好啊。”
作者对她这么坏,以前是无计可施,可如今有了希望,她为什么还要忍还要死去这可不是沈姑娘的手段。
而且,她怎么舍得他
她看着他渐渐亮起的黑眸,笑得恬然,他不会死,她暂时平安,那么试试又何妨直到她不能再活下去那日为止,她都将是他的不二臣。
陷入黑暗之前,她这么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爽老子终于可以撒糖了憋死哥了
――311
、十九回合
柔软的眼睫像蝴蝶扑翅般缓缓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床帐,陌生的小丫鬟。
床铺布置得软软绵绵,躺在上头似是埋进棉花堆里一样温暖舒适,连带着她一身伤的身子都舒展开来,嗅着被褥间那隐约的熟悉气息,她心里正有了猜测,小丫鬟便一转身发现了她,嘴里说出让她迷惑的话――
“王妃醒了”小丫鬟愣了愣,撇下抹布便往外跑,大喊的声音依稀传回屋内“天啊快来人王妃她终于醒了”
莫不是,她又穿了
沈卿酒初初醒来还带着涨疼的脑袋瓜一时没转过来,心里被这个事实一下挖得空落落的,无奈倦意如潮水袭来,渐渐又合目睡过去了。
再次模模糊糊醒来,沈卿酒悄悄在被窝直起身子,靠着床头,只见窗外日头已换了清月,屋内点着蜡烛,蜡烛之外盖了朦胧的灯罩,遮住了强光,只有柔柔的暖光落在屋内。
沈卿酒顺着光线看到自己的被上,在外奔忙一日的青年一身黑衣还未换下,颀长的身子愣是委屈地坐在仅到他腰间的床边,也不知是有多累,就这么枕在她被上睡着了,侧脸却还固执地要碰触到她的手,生怕她不见似的。
软和的笑意渐渐在沈卿酒唇边湮开,方才还觉空洞的心一下被这景象填满,她还在,他也没事。
想想刚才那丫鬟的话,既然楚淮影成了王爷,那么想必大殿下已经称帝了。那会楚淮影能进皇城,估摸也是亲自念了诏书让大殿下继位,才能被应允攻入皇城吧。
依小丫鬟那语气,她似乎睡了很久了,再看眼前憔悴的青年,仿佛也印证了这个猜测。新帝登基,这人作为一大助力,又不知和先帝达成了什么条约,铁定得四处奔忙,可他累成这样了,还让她睡他的床,难道她昏迷这些天这人都是这么休息的吗
沈卿酒自个都没察觉她想法的改变,连楚宫主警觉的性子都忘了,只伸指缓缓抚触楚淮影连梦中都皱起的眉头,楚淮影蓦然睁眼,摄人的目光带着杀意而来,却在碰到沈姑娘的那一刻化为复杂的温柔。
沈卿酒还没说些什么调侃他,高大的青年便直起身子把她紧紧地箍在怀着,脑袋垂下枕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回去了。”
沈姑娘失笑,悄悄地伸手回抱他,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初醒的声音带着哑,柔意却不减“我不是答应你了吗,除了你身边,还能跑哪去呢。”
楚淮影得了她的允诺,也过了连日来担惊受怕的那一瞬紧张,身子松下来,却还大狗似地优哉游哉粘着她,贪恋地嗅着她身上染上的他的气息,半晌才松开她,给她倒水喝。
沈卿酒也不推搪,就着他端着杯子的手喝水,她欣然接受他对她好的举措比任何言语都让他安心。
温热的水趟过,沈卿酒总算缓了过来,这才去关注方才一直硌着她的似玉非玉的坠子。
沈卿酒拿起来向着烛光端详这让她有机会活到现在不被作者发现的玩意儿,却一愣――
“这不是西番国王子的吊坠吗”沈卿酒看着那键盘壳子形状的东西,上头的字母s她怎么也不会认错。书中人出于设定或许不甚在意,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在和西番国王子头次碰面倒茶时一见这玩意儿,便留了心。
若非当时时间紧急,她必定要细查。没曾想楚淮影比她还先一步下手拿回来了。
“嗯,还得谢他上门提醒此物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