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黄二最后是被赐死的,他所有的衣物用品,付诸一炬全部烧了。
黑色的灰尘被风吹卷起,粘在杨素的头发上。他扭头望着身旁的女子,火光映衬着恪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让杨素觉得,即使她再靠近那团火,或者这周围的温度被那火燃得温度再高,她也依然是冷冰冰的,就如那对几欲能将火焰给冷却的冰眸一样。
“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几次接触下来,杨素已经知道她的能力,若不是前天亲眼所见,他还不敢相信那个伏案批阅的人竟然会是她。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慢慢镇定,直到现在他还是做不到接受之前看见的事实。
对方是一介女流之辈,应该是成天做女红、打点宫内琐碎之事,相夫教子的人,怎能参与政事要知道,女子参政是违反天的做法,若是被当今皇上知道,也许连性命都难保。
可她笔下的那些政事之后的判断又是那么的一针见血,寥寥数语就将重点提炼而出,怎能不叫他惊讶
他矛盾,他迟疑,也五味陈杂。
女子不应参政,可她那锋芒又不能忽视,应该说,她比杨勇更具风范。
杨勇好学,却碍于性子醇厚,对有些事的判断,他的性格都成了一种能正确定夺的阻碍。所以最后,他选择了沉默。
也许,等太子好起来后,她也该退居后面,恪守本分,做个贤惠的好妻子了,更或许,她会成为帮助太子登基称帝的贤内助,就如当今皇后娘娘那样。他是这么想的。
“微臣觉得,娘娘似乎并不开心。”杨素如实回答,“娘娘,微臣斗胆一句,此事娘娘应该早有打算,为何今日才处理”
若要查明夏花怀孕的事,并不是很难,倘若太子妃真有心想册封夏花,早该将事情禀报皇后娘娘才对。只能说,其中的疑点太多,多到他不得不怀疑恪靖这样做之后的目的。
拢了拢臂弯处的画帛,恪靖望着熊熊燃烧的火,淡淡道“后宫之事,不像大人所认为的简单,女人心海底针,没有一点手段,恐怕性命都难保。”
“妻妾多了并不是件好事,虽然对男人来说那是种福气,大人您觉得呢”
杨素尴尬地摸摸鼻尖,这话可是把全天下的男人都骂了一遍,他自然也不例外。
“娘娘,晋王来了。”秋棠在恪靖耳边低语。
恪靖冷冷一笑。来得可真是准时啊。
一听杨广过来,杨素说“娘娘,下官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也好,”恪靖点点头,“大人若没什么急事的话,还请开导开导殿下,毕竟和皇后娘娘闹翻了,没什么好处。那么本宫就不奉陪了。”
到达花厅的时候,那个穿一身藏蓝色胡服的男子背对着她站在门口,玉冠束着他一头的乌发,垂挂而下的流苏被风吹着拂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急急迎了上去。
“皇嫂皇兄他”说着,眼眶突地红了。
恪靖微微屈膝,道“多谢晋王殿下的关心,殿下他已经没事了,皇后娘娘刚才过来过,对那事也做了平反,如今奸夫已经抓到,还劳烦晋王殿下亲自跑一趟,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面对低眉垂眼的女子,杨广的眸光闪了闪,“看来真是天佑皇兄了。”
“晋王殿下要不要去看看殿下我也好命人做些点心招待。”
“也好,本王去看看皇兄,也好安心。”
半柱香后,恪靖领着一队端托盘的丫鬟再次进到杨勇的寝殿,还没进门就听到爽朗的笑声,才笑完就一阵猛烈的咳嗽。即便不去看那人的脸,也知道是谁。算来这还是杨勇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
她走进去,内室里除了杨素、杨广,还有王良媛。
打扮得娇艳似花的王良媛笑得前扑后仰,头上的八宝钗虎皇碰撞在一起,清脆声不绝于耳。靠在床头的杨勇先前还咧着嘴笑,在瞥见恪靖后表情一下子变了,变得冰冰冷。他身边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气氛明显变僵。
“哎呀,姐姐,怎么这会儿才来呢”见到恪靖,王良媛娇笑着站起身,“方才晋王殿下给太子殿下讲了个笑话,正开心着呢。”
恪靖笑笑,“看来,是我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姐姐哪儿的话,姐姐百忙中抽空过来,还带了那么多好吃的,殿下高兴还来不及,殿下您说是不是”
杨勇从鼻孔里哼了记,扭过头以后脑勺对着恪靖不说话。
那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见人的动作。
见杨勇这样,杨广起身给恪靖让位,道“哎,夫妻间小打小闹那是常有的事,偶尔给情感加点料也蛮好,皇嫂您快过来坐。”
杨勇一个白眼飞过去。臭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是小打小闹
杨广不以为然地笑笑,眼里带着狭促。
“东西放下,人可以走了。”
笑容僵持在脸上,杨广偷偷瞄了恪靖一眼,却见她一点表情也没有。“皇兄,别这样嘛,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忍一忍就过去了。”
“什么忍一忍”杨勇瞪大眼,“那可是差点要了本宫的命好不好啊都说了夏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本宫的,非要说什么大局为重,让本宫退一步,结果呢挨了板子,十五大板啊你忍忍看”
杨广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下去了,看看自家哥哥又瞅瞅恪靖,被夹在了中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看着气急败坏的杨勇,再看看一脸幸灾乐祸的王良媛,杨素想起之前在林子里恪靖对他说的话。
果然,女人多了,并不是件好事啊。
“这些是厨子刚做好的糕点,也不知合不合二位的口味,就随意吩咐他做了。”
盯着恪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杨勇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这女人,什么意思他的话没听懂吗那是在赶她走啊,还是他表达得不够明确
“姐姐,让我来服侍殿下吧,”王良媛赶紧接过恪靖手上的食盒,却在转身的时候尖叫了声直直往前扑倒。食盒被打翻,她人却被一旁的杨广拉住,免于摔倒。
食盒里的芙蓉糕、水晶糕、黄金酥等被打翻了一地,有几个还被王良媛稳住身子时踩了个稀巴烂。看到被踩烂的糕点,杨勇“啊”地叫了声,遂又紧闭了嘴,见周围人都没注意到他,才松了口气。
那些糕点,他可是很喜欢吃的。
“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王良媛咬着下嘴唇,惶恐不安,“这些可是给二位殿下和杨大人准备的,姐姐,妹妹不是故意的”
“三嫂不用担心,不过是打烂了而已,还是可以重新做的,只要人没事就好,对了皇嫂,您没事吧有没有被冲撞到”
“谢晋王关心,这些东西踩了就踩了吧,反正也可以重做。殿下请稍等,臣妾再命人做一份来。”
带着一群丫鬟离去,出了门还能听到王良媛委屈的为自己辩解的声音。
月儿悬挂于夜空,皎皎倾落银光,旁边的星子,早已被那洁白的月光给掩盖了光芒,变得黯淡几乎不可见。
“秋棠,本宫觉得,未来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了。”
侧眸望着被镀上一层银白色的娇颜,秋棠低垂了头等候指令。
“王良媛那边,随时注意,包括她身边几个亲信的丫鬟,给牢牢盯住。”
“是,那娘娘打算什么时候”
“不,线就让它放着,钓到大鱼才好玩呢。”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杨广是在林中亭里找到他所要找的人的,他先去了膳房,丫鬟告诉他,太子妃在外面的亭子里乘凉。
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坐在长椅上的女子,他停下脚步。
月光皎洁,倾落了她一身,上好的紫色长裙被月光照得盈盈发亮,如同流淌着的溪水。她仰着脖子望着天上的明月,眉梢间挂上了淡淡的哀愁。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伤感的她,即便刚才在杨勇的寝殿里那么的混乱,她依然保持着她的冷静,仿若什么事都不能令她有所动容。
“谁”听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恪靖警觉回头。
“皇嫂,是我。”杨广从黑暗中走出,“我看皇嫂对着月儿出神,想必是在想事情,就不敢惊扰,想不到,”他顿了顿,很抱歉的样子,“还是惊到皇嫂了。”
“臣弟冒昧一句,皇嫂独自在这里观月,是否思念家了”杨广顿了顿,解释道,“哦,是这样的,臣弟听人说,每当人看月时,总会勾起一些思念之情,思来想去,臣弟就想皇嫂可能是想家了。”
“家”恪靖喃喃。
哪里才是她的家独在异乡为异客,她就是这里的异客,一个本不该介入的外人。她的家,还远在五百多年之后呢,即使是过了五百多年,她也是要离开的。
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恪靖转眸,“是啊,想家了,也不知道父亲过得好不好。”
“再过两个月便是中秋,那时候皇嫂只要把元大人接到宫中,就能团圆。”
“晋王过来,可是有事”
“哦,是这样的,”杨广回过神,把之前因杨勇生气的原因解释了遍,也安慰恪靖不要王心里去,除了这些,他还讲了他和杨勇小时候的事,讲到情深处,暗暗用袖子抹去眼泪。
恪靖听了个大概,杨广大抵就是套用儿时的温迹来告诉她,他们兄弟俩是多么的情深意切。
“本来还以为皇兄因为被冤枉而伤心着,如今事情得到解决,真是皆大欢喜。不过皇嫂也不要生气,皇兄虽爱美人,但心里还是有您的。”
恪靖笑笑,道“殿下心性善良,这次的确让他委屈到了,是我的疏忽,不过晋王殿下,您之前在殿下重病时没来探望,现在却跑过来,敢问意欲何为呢而这次,母后前脚刚走您后脚跟上,是否,太巧合了”
“皇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广上前一步,“莫不是怀疑臣弟”
“怀疑不怀疑,并不是人说了算的,”恪靖转过身,背对着杨广,“只是在想,晋王殿下倘若真的和殿下感情很好,为何在殿下低落无人能助时成为他的依靠呢等事情平息了再来,不觉得多此一举前来贺喜的人,可是多得去了。”
“我觉得,真正的情谊,不是在功高庆贺之时的锦上添花,而是在众叛亲离时依然能支持的雪中送炭,晋王殿下,您是否也是这样认为的呢不过像晋王殿下这样整日为了朝政忙碌的人,要您百忙中抽空过来,也是挺为难的,毕竟在国事面前,兄弟情谊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恪靖面向他,歪着脑袋,“所以,相信殿下他也能体会晋王殿下的辛苦的。”
杨广笑了,笑意由眉眼舒展开,“皇嫂不愧为善解人意的女子,皇兄能娶到皇嫂,真是皇兄的福气。”
月儿渐渐升高,喜儿把自己洗漱完并换上一套干净的长裙后,心情愉悦地前往杨广的寝殿。今夜是她服侍杨广,几日不见,对她来说如同隔了好久,即便有时能偷偷看上一眼,也不能消减心头的相思之苦。
“殿下。”她推开门,移动莲步进到内室。
床铺已经铺好了,杨广坐在床沿,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匕首的柄被一块深蓝色的麻布包着,露在外面的柄镶嵌了颗红色的石头,那色泽很艳丽,艳丽到有点诡异。
他翻来覆去地玩着匕首,烛光被刀背反射得一闪一闪的,让喜儿不得不眯起了眼。
“殿下为何玩这个”喜儿走了过去,跪在杨广脚前,双手搭着他的膝盖,“好锋利的样子,可当心了手啊,要是伤着了殿下,喜儿可是会担心的。”
杨广抬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烛光落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本就俊美的脸如今多了一丝蛊惑,让人能溺毙在其中的漩涡中。
喜儿看得痴了,从第一眼见到他,她就被他邪魅的外在给吸引,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几年来,她都看不厌这张脸,反而不可自拔地陷入在其中。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她不过是身份低微的丫鬟,专门伺候人的,当她被嬷嬷派到他身边照顾他的起居时,她就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牢牢把握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她终于可以站在他面前正大光明地看他,而不是躲在暗处,偷偷窥探。
有些话,其实即便不说出口,她也知道自己的真实情感。
可是,她对他的情感,到底还是不能见天日的。
他是日光,而她连天边的星子都不是,怎能配得上他至尊的身份她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但这其中的分寸,她还是懂的。
只要能让他注意到她,她便心满意足了,何况如今,她能被他宠幸,那是何等大的殊荣呢
脸颊忽然感觉一凉,似乎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在脸上划过,喜儿猛地回神,这才发现面前的人用他的匕首在划她的脸,力道不大,也没有感到一丝丝痛楚,可心底还是升起了惧意。
她不是怕被伤害,而是怕脸被划开之后,他会不会就因此不要她。
现在,她唯一能感到她被珍视,便是在床笫之间了。
“殿下”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愿错开视线,可眼底的惧意,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乖,本王不会伤害你的,”收回匕首,杨广再次低下头玩了起来,“本来是想要解决一个人的,不过”话语稍作停顿,杨广用指尖点着刀锋,笑道,“本王后来改变了主意。”
喜儿靠在杨广的膝头,柔顺地问“那么,喜儿可否知道,殿下想要杀最后却没有杀的人呢”
用刀尖轻轻挑起喜儿的下巴,杨广问“你觉得呢”
眼珠子转了几圈,喜儿巧笑嫣兮,“喜儿想,应该不是殿下的仇人,殿下不杀他,也是有原因的吧,莫不是殿下觉得留他性命会比较好玩”
“这话倒是被你说对了,”像是奖励她似的,杨广的双手穿过喜儿的腋下,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凑近她后颈处闻着她发间的香味,“你好香啊,擦了什么吗让本王好好闻闻。”
杨广长嗅了好一会儿,呼出的热气撒在喜儿敏感的后颈处,惹得她娇笑连连。
她扭过身,双手抵在杨广胸前道“殿下别闹了,您还没告诉喜儿那人是谁呢。”
“如果本王偏不让你知道呢”
喜儿嘟起了红艳艳的唇,尖尖的指甲轻戳了几下他的肩膀,“只能说殿下太坏了,说了一半还留着一半,尽吊喜儿胃口。”
杨广长长地“哦”了声,“原来这就叫坏啊那更坏的还在后头呢”
说着,他连人带被地抱着喜儿滚到床内侧,滚烫的唇舌在喜儿刚发出尖叫时就覆了上去,一番恣意地攻城略城,吻得她娇喘不已。
纱帐被放下,掩盖了一室的春意,当喜儿紧拥着身上驰骋的男子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脸上遍布着哀伤。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食盒,那个食盒,显然不是晋王宫的。
女子天生的直觉告诉她,那个杨广想杀最后又没有杀的人,绝非等闲之士,从他那兴奋的双眸中她更深一层得知,对方的身份,只怕是个挑起他兴致的女子。
殿下,是否今后,你会渐渐远离喜儿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如云的鬓发,她抬起双腿环住身上的男子,真真切切地去感受此刻的欢愉,以此来麻痹她在他面前存在的价值。
月儿隐进了阴云,光线骤然变暗,天起了西风,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被风刮落的树叶被吹进了未关闭的窗子,飘了一阵最后落在没有盖上盖子的食盒里,躺在被咬了一口的水晶糕上。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杨勇这几天很纠结,而且是想到的纠结。
屁股上的伤好了之后,他本来是带着怒气去上早朝的,因为他晓得,他被冤枉而杖刑这件事,自家皇帝老爹不会不知道,可皇帝老爹不出面,害得他在床上躺了近半个月,明显是怕皇后大人的缘故。
虽然他知道皇帝老爹有惧内,但是到底是不能外扬的丑事,而且扬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他的气只能发在他故意迟到上朝,告诉皇帝老爹他可是有一肚子的委屈的,谁料,当他大咧咧地在众人跪拜完进去的时候,皇帝老爹非但没有生气,还大大地表扬了他一番。
至于表扬的原因,是他在政事上给的建议。
皇帝老爹不但全部接受,而且据说还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了一大半的事,夸赞他抱病都参与政事,让诸位臣子效仿。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拍马屁,拍得他都快飘起来差点忘了生气了。
可是问题是,他在养病时根本就没有看过底下的官员递交上来的奏折,又是哪来的方案呢难不成他真的是勤奋到半夜起来挑灯审阅,又因为发病神志不清记不得了因为他后面有问皇帝老爹看过那些奏折,发现上头,真真是他的笔迹。
看来,很有可能哦
用小木棍拨了下瓦罐里的蛐蛐,他觉得他心里一阵发虚。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刘公公带着几个太监,在东宫的后花园见到正在玩蛐蛐的杨勇,“老奴找您找得好苦啊。”
杨勇抬起头,瓮声瓮气道“公公有什么事么”
“哎哟喂,还什么事,”刘公公尖声怪叫,“当然是皇上有请了。”
刘公公那张光滑的脸上笑开了花,几道皱纹立刻乍现,吓得杨勇倒退了几步,捂着心口直说见鬼了。
笑容僵在脸上,刘公公有气不得发,对方现在不光是太子,还是万岁面前的红人,他得罪不起的。
“殿下,皇上让您去宫里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
一听“要事”俩字,杨勇就感到牙疼,他是真心不愿和皇帝老爹两人面对面啊。早上退朝的时候,老爹那句,怎么这次感觉你的决策没有之前的果断,吓得他小心肝猛跳猛跳。
那当然没有了,之前就说是他脑子烧糊涂了,加上心向恶胆的好了
只是这样的理由,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啊。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极有可能遇见了田螺姑娘
若是可以,他很想拒绝的,可是,皇命在身,哪能推脱得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然后,再次商讨下来的结果就是,杨坚在思忖了许久之后,语重心长的话。
外头阳光很灿烂,然而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暖意。杨勇对着天空看了许久,就连眼睛被刺得酸痛,他也不愿意收回目光。
“殿下,您怎么站在这里”
寻着声音看过去,杨勇所见的只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视线好不容易清晰起来,但见女子迎着日光走来,未施粉黛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红晕,纤细的身躯似乎罩上了件淡金色的外衫,裙裾飞扬,宛若
“田螺姑娘”
“殿下”恪靖急急跑了过去,却还是迟了一步。
仁寿宫的寝殿,恪靖守在床边,听着外头太医和皇后独孤伽罗的对话。
太医说杨勇病倒是因为体衰的缘故,加上操劳而晕倒的,只要注意休养就好。
当时她刚从独孤伽罗那儿出来,恰巧就遇见站着望天的杨勇,他脸上的彷徨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以为只有那种玩世不恭、嬉笑怒骂的表情才适合他。
“元儿,”独孤伽罗进来,摸着恪靖的脑袋,“看来是累坏他了呢,伤好没多久,就来来回回地跑,看来皇上之前是太肯定他的决策了,想来也难为他,也怪本宫做事太心急了。”
“母后也是为了家族荣誉。”恪靖平淡道。
“是呢。”
“但是殿下在这之前并不像现在这样忙碌,是发生了什么吗”
摸着恪靖脑袋的手微微停顿,独孤伽罗望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杨勇,轻声叹息。
独孤伽罗命人去准备安神药,回来的时候又被刘公公请去杨坚那里,最后留下恪靖守着杨勇。
宫女侍立在一边,等着这位太子妃的吩咐,却发现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着太子发呆。
“勇儿其实是个颇有才能的人,唯一的不足就是,心肠太软。”
“作为帝王,心软是最大的弱点。”
“所以,母后希望你能做他的背后力量。”
从独孤伽罗的话得知,她对杨勇还是看好的,若不看好,那么也不会对她说这番话。
不过,只是因为不被看好,所以他才开始纵情玩乐吗她相信杨勇也能察觉出独孤伽罗对他的期望,何况在他身边,皇上还拨了几个有名扬又学识渊博的太子傅。
不过心软,确实是成为帝王之路的绊脚石呢。但,绝不会是纵情的原因,那到底是什么
另外盯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掌,恪靖的眉梢很不友善地挑了挑。从独孤伽罗走后没多久,她就被他这样抓着,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还自言自语着“田螺姑娘、田螺姑娘”什么的。
想怎样尊贵的太子殿下,您到底想昏迷到什么时候去本宫不是陪睡的啊,更不是什么田螺姑娘好不好
“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好恩爱啊。”
“我早就听说他俩的事了,你看太子妃那么担心太子殿下,这就叫情比金坚啊。”
“也好想找个这样一心一意的男人”
八卦往往是不用有心就能流传出去的,加上皇室后宫这种需要一点八卦才能鲜活的地方,自然就传得更快了,到了最后为了满足八卦男女的好奇心和满足欲,添油加醋更是见怪不怪。
所以恪靖和杨勇的“恩爱”到了终极版本,变成了太子妃嘴对嘴喂太子喝药,年轻男女抵不住诱惑,上演金风玉露相逢的火辣场面。
这些话传到杨坚耳朵里时,他本欲落子的手松了松,黑子“啪哒”一声,掉在棋盘上。
“皇上,您输了。”独孤伽罗无比淡定道。
把手里剩下的黑子放回去,杨坚笑呵呵道“皇后棋艺进步很多啊,都快赶上朕了。”
“那是因为皇上的心思不在这里。”收拾好棋盘,独孤伽罗说。
“怎么那么快把棋盘收拾了”
快速撇了他一眼,独孤伽罗淡淡回了句“就算再下十盘,皇上也赢不了。”
杨坚张了张嘴,竟答不上话。
独孤伽罗只顾低头收拾棋子,也没去注意坐在对面的男人的神色。突然,她被人拦腰从软垫上抱起,男人纯阳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眼底的欲望毫无拦阻地落进她眼里。
“殿下”她双手环住杨坚的脖子,以防掉下去,心中却因着杨坚眼里的火焰而乱跳。
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杨坚扬嘴笑道“朕确实今日赢不了你,但有一件事,朕绝对赢得了你。”
“皇上您还有政事”
杨坚咧嘴笑了,“对于男人来说,做完一些体力活再去办政事,会更有精神。”
杨勇醒来时,已经是过了午时了,他转过头,闻到的是若有似无的芬芳,女子的脸离他不过一掌之距,都能捕捉到她轻微的呼吸声。
元氏怎么会是她他明明见到的是田螺姑娘
视线渐渐往下,他记得田螺姑娘也是穿这身衣服的,莫非
不可能元氏绝对不是田螺姑娘唯一的可能就是田螺姑娘消失了,他被她捡了回来。
等等,为什么要用“捡”
“殿下千岁。”服侍孤独伽罗饮食的善儿福了福,笑道,“奴婢给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准备了午膳,请殿下洗漱洗漱,移步客厅用膳吧。”
看了眼还睡着的恪靖,杨勇闷闷说“等太子妃醒来再说吧。”
善儿心领神会地点头,又欢天喜地下去,等着一会儿太子妃醒来再把饭菜去热热。
望着离去时都无比开心,回头还飞了个无比暧昧的眼神的丫鬟,杨勇突然有种被误会大了的感觉。
两个人离开仁寿宫时,已经是快接近傍晚的时候了,一路上,杨勇是难得的沉默,但他的沉默不是之前赌气所致,而是尴尬。
在出宫门的那一路上,逢人就见对方向他一阵挤眉弄眼,不是明的就是暗的,有些在他们走远之后还指指点点的,搞得他好不尴尬。
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这些丫鬟太监的反应,就算是没有什么也是有点什么了。
偷偷瞅了恪靖一眼,见她紧锁了眉头,盯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东宫,杨勇刚下马车,就被人抱了个满怀,低头一看,是王良媛,撅着张红艳艳的小嘴,满脸的委屈。
“殿下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臣妾都快急死了”
“哦,和父皇谈了点事,就忘记时间了。”杨勇目光闪烁,直接略过他晕倒那段。
一听是谈事,王良媛立刻化委屈为喜乐,拉着杨勇的手往里走,“那真是辛苦殿下了,臣妾正好准备了饭菜,就等着殿下一起吃。”
“抱歉啊,爱妃,本宫早已和云儿有约,不能去你那,待会儿再来看你吧。”
望着杨勇急急离去的背影,王良媛气的直跺脚。
云昭训云昭训云昭训又是那个贱人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被他全部的关注
瞥见朝宫门走去的恪靖,王良媛提起裙摆追上她,“姐姐,殿下不去您那边吗”
“您陪了殿下一整天,到最后殿下却去云昭训那儿,姐姐不会觉得委屈那云昭训仗着殿下宠爱自己,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一直霸着殿下,姐姐,您应该好好提醒提醒。”
恪靖扭过头,笑看着她“那妹妹觉得,该怎么提醒”
得到恪靖的回复,王良媛笑得娇艳,“自然是把殿下让出来,让其他的人雨露均沾了。”
“哦那妹妹,姐姐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留不住殿下,不是别人太厉害,而是你自己太没本事,你若想殿下的心里只有你,就不要指望别人来帮你,自己,”恪靖笑着点了点脑袋,道,“动点心思吧。”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八月十三号,隋朝大有威望的邓恭公窦炽去世,享年七十八岁,隋文帝赐谥号“恭”。
他可以说是三朝元老了,在隋文帝这边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者,颇得杨坚的尊敬,加之他的高风亮节和一身正气,令许多后来做官的年轻人都想成为他的学生。
他的去世,可以说带给隋文帝一个不小的打击,都说老人容易仗着自己的人生阅历倚老卖老,特别是曾经功绩显赫的老人,更加会顽固,但窦炽却是个通达人,也因此才会受到后人的尊重。
隋国上下为窦炽举哀两天,追悼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隋文帝更是扶着窦炽的木棺痛哭,表达他的深切思念之情。窦氏家族进而在朝廷中愈发的有威望,成为名门望族。
同月二十六号,陈朝将军夏侯苗请求归降隋朝,从窦炽离开的事中恢复不久,就碰上这样的事,杨坚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开心,而是愁了好几天,一开朝就是露着张苦瓜脸。
皇后独孤伽罗在幕后垂帘听政,也被他那紧锁的眉头给弄得心头烦躁,整个朝廷都呈现一种压抑的氛围。
太子杨勇提出接受夏侯苗的请求,陈国若失了夏侯苗,就等于是在军力上失去了左膀,而早日统一中原也不再是梦,甚至还能早点实现。但是杨坚却迟迟没答应,而是放在考虑范围内。原因就在于,晋王杨广所说,怕其中有诈。
最后,隋文帝因为与陈朝交好,就听从了杨广的建议,而拒绝了夏侯苗的请示。
看着将夏侯苗送往边界的将士们,杨勇扭转过头,驾马在官道上疾驶。
东宫凤栖苑内,水姒心收回给恪靖把脉的手,回道“娘娘的身体基本已没什么大碍,只要注意调理和休息,不要让自己过度操劳。”
她是在今早医馆开门没多久,就被冬梅请来的,虽然今日前来邀请的不是之前见过面的那个丫头,但对方一提“公子”二字,她就知道是谁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