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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大咖,就死磕了 第14节

作者:林花一谢 字数:26327 更新:2021-12-21 22:56:19

    易先生抬抬眼睛,说了句“吃饭”,大家这才又动起来,然而刚才那种和乐融洽的氛围是找不回来了,大家都知道这个池衍,小哲最懵懂,然而也知道小心吃饭,多说多错。

    苏澈长长的睫毛密密地遮下来,遮住了里面的眸光,心里略微有点不舒服,他发现他现在挺讨厌那个池衍的,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他又来了。

    冬至过后不久便是苏澈的生日,公司给他在一个门户网站办了一个生日会,现场直播,其实就是一个噱头,说穿了就是一种变相的宣传,现场除了受邀的米分丝,还有几个明星嘉宾,主持人也很会活跃气氛,互动环节过后现场便倒数计时地黑了灯,米分丝台上有压抑的尖叫声,点亮了生日蜡烛的三层蛋糕摇摇曳曳地推出来,一场生日会后回到家里,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哲和老管家竟然守着生日蛋糕在他房间里等他,小哲等着等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老管家也是听见动静才睁开眼,压着声音告诉他说“让他回去睡怎么也不肯,说一年只有一回必须得等你回来,你说这孩子啊。”

    要说苏澈心里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

    他轻轻把桌子上的小哲推醒了,小哲揉揉眼睛,看见是他高兴了,几个人到底是分享了生日蛋糕,老管家这才领着半梦半醒的小哲回去睡了,桌子上蛋糕还剩了大半,房间里只剩了他一个人,窗子外面很黑,已经是午夜时分,苏澈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感到了一点空虚。

    其实不该这样,小哲和老管家等他等到这时候,这是个意外之喜,至于说易先生,他趴在桌子上等他回来吃蛋糕等到睡着的情形,便是他自己,也是难以想象的。

    他想第二天易先生会把礼物给他补上,可是第二天下午他恰好从学校回来得晚了,易先生又恰好出去得早了,两辆车子在别墅门口交错而过,等易先生再回来,又已经很晚了,第三天一早倒是在餐桌上碰了面,易先生是外出的打扮,衬衫领带衣冠楚楚的,看见他还带着点笑地对他道了个“早”。

    苏澈也回了一个笑,说“早啊”。

    这顿早饭苏澈有意地磨蹭了一下,然而他发现易先生并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讲,他可能是有事要忙,早早让人备了车,吃过东西便出去了,等看着车子开走了,苏澈这才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下,才想到,他应该是把他的生日忘掉了。

    这让他心里有点失落。

    小哲背着小书包跑过来问他“苏哥哥,你过生日爸爸送给你什么了”

    这个问题让他有点尴尬,易先生把他的生日忘掉了,可是别人不知道这个,还在猜测着他收到了什么礼物,好在他最近演技有提高,心里怎么,面上只不显,只做出轻松自然的样子道“礼物啊,上回我送给你爸爸一盒袖扣,这回你爸爸也回送了我一盒袖扣啊。”

    小哲一听,这么没劲,没兴趣了。

    苏澈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自己也很警觉地察觉到这一点,马上在心里教训自己道“你想什么呢公司给你开生日会,给你做宣传,往高了捧你,你还想怎么样你心里还不足”

    这样一想也就没什么了,而且他心里又想,虽然易先生说过要给他过生日,可是时间这么久了,记着记着就忘记了,也是人之常情吧。

    一月初三国话后事开机,一月中旬苏澈放假进组,他的戏份不算很多,会尽量赶在一个月内拍出来,这是定角色之前便沟通过的,这是最冷的时候,最冷最热古装戏都最是要命,他愿意这种时候拍,剧组问题不大,进组之后苏澈早晚各一碗姜汤,只要不得感冒,别的问题好说。

    三国话后事是一个史实中穿插戏说的戏本子,他饰演的刘阿斗是一个性格软糯、没啥主张、没啥抱负,可怜又可爱的一个角色,比如说有武官私底下找刘阿斗弹劾诸葛亮擅权自专结党营私一人独大,刘阿斗就支支吾吾左躲右闪瞻前顾后地说,呃此事甚大,还是大殿之上,交予文武百官共同商议罢,又比如御膳房新上了什么好吃的点心,刘阿斗就给很开心地给伺候他的大小侍女们都来上一份,因为她们也挺辛苦的,刘阿斗在宫里的人缘那叫一个好,比如说几个侍女偷着玩耍起来,这要是给别人撞见了,大家肯定要惊慌失措,可是刘阿斗笑眯眯的小模样一露出来,侍女们就会放心地笑开了,这,就是刘阿斗的人生啊。

    这跟他以前接过的角色完全不一样,好在定妆照出来,乖乖的笑容,是有点人畜无害蠢萌蠢萌的感觉。

    一天小美翻着天涯上一热帖给他看,题目是“八一八那些演技不够颜来凑的大小明星们”,呃,他榜上有名,被扒到了,不过这样的帖子那是必须要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参公鸡的,比如说他就有一堆米分丝在替他人参公鸡作者,更有几个图文并茂的,还一样一样地列举他是怎么怎么地有演技,怎么怎么地把握住了角色的精髓,苏澈心说咦,原来我的演技这么受肯定啊小美在一旁得意洋洋的,“怎么样花哥让我找的水军,稿子都是我自己写的,敢踩你,喷不死他们”

    苏澈“”

    过年剧组不放假,苏澈的戏份在大年初七的时候杀青了,浏览了一下过年期间的社会新闻,有抢钱抢车的,有未来亲家为了婚房公众场合互泼果汁的,还有高校b得了世纪绝症,想不开跳楼死了的。

    已经是年前的新闻了,火过一阵就淡出了公众的视野,苏澈会特别注意到它,是因为上面的高校正是他以前的大学,那时候学校圈子里的论坛他是常逛的,论坛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举办一次聚会,大家出来打个球喝个酒聊个天交个朋友什么的,彼此都是认识的,有过一段交情,他和崔长安之间在很大范围内都是秘密,可那个时候,得到了这个小圈子的见证。

    其实也不一定,他知道很多b并不是同性恋,做这一行就是为了赚钱,并不一定就是他认识的人,他这么想着,还是登录了那个论坛,账号和密码都好久没用了,也没想过会有再用到的一天,都要想不起来了。

    论坛里很多帖子已经被管理员查封了,苏澈在这些帖子上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这让他心里一紧,上次他们还在一起喝酒聊天的,他们还讲学校里的笑话逗得他哈哈大笑,他瞪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心里发沉,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六十章

    最上面有一个帖子言辞隐晦地提到了追悼会,他们要给这个叫“杨彬”的开个送别会,正在统计有多少人会来,“杨彬”这个名字触目惊心,可是同名同姓的也不能说没有,论坛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下了论坛,上了圈子里一个交好同学的q,这同学跟他一个系的,两人以前关系不错,同学姓许,许同学见了他先是大惊小怪了一番,“哇塞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才多久啊,您这都大明星啦,我等草民在这给大明星请安啦。”

    苏澈同他插科打诨了两句,切入正题,“论坛上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杨彬是哪一个”

    对方的回复很快来了,“还能是哪一个,你还认识第二个”

    苏澈虽然依然不敢相信,但是多少有了准备,他很快打字过去,“怎么回事”

    对方给他说了前因后果,大概在一年半以前,杨彬的爸给人盖楼盖出了烂尾楼,多少人要打要杀地上门要债,结果他爸抛下老婆孩子自己一个人卷款跑了,杨彬的妈本来就有高血压,这下直接给气出了脑溢血进医院了,挺厉害的,以后只能靠仪器活命了,这一天天的得多少钱哪,杨彬没法子,这才走上了这条道,结果又碰上了世纪绝症了,想不开,跳楼了,杨彬他妈也知道了,也没命活了。

    说到底,就是给一个钱字儿逼的。

    老实说,这故事挺老套的,类似的社会新闻上几乎天天都有,可是有一天它就发生在你身边,发生在你朋友身上,尤其这个朋友之前还和你一起喝酒聊天的,还说赶明儿上北京找你玩去,结果他没能来,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苏澈心里挺难受的。

    q的另一端也是感慨万千,对方啪啪地打字“我现在就觉着吧,这世上的事真是一天一个样,你说当初你和那姓崔的,竹马竹马的一对儿,多少人羡慕你们哪,结果出了事人能跑了,现在呢,身边好好的朋友,说没就没了,我这心里,哎。”

    很快又来一句,“我现在就觉得,好好活着,珍惜眼前吧。”

    又问他,“追悼会你来不来很多朋友都来的,朋友一场,这时候了送一送他,也是那么个意思。”

    苏澈问明了时间地点,下了线。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想这时候该问一问孙齐,电话已经很久没打了,分开两地的朋友,生活和工作都没有交集,慢慢地也就疏远,电话打过去是关机,第二天依然关机。

    临时要为这种追掉会到外地去,第一个要过的就是花哥这关,等听他把事情说了,花哥用一种“你不是脑子坏掉了”的目光奇异地瞧着他,“这种事别的艺人躲还躲不及呢,你还要往上凑你疯了还是傻了不准”

    苏澈也料到会有阻力,结果怎么说都是不行,最后苏澈也只剩这么一句了,“他是我好朋友,他最后一程,我不能不去送他。”

    花哥也想不到平时挺机灵一个人,关键时候这么冥顽不灵,怎么说都说不通他,最后一摆手说“我是不管了,你自己跟老板说去,老板说行你尽管去”

    苏澈真的去找易先生了,易先生听了一抬眼说“你倒是有情有义了,只是万一被人拍到了怎么料理你想过没有”

    苏澈张口要说话,易先生一抬手制止了他,“想去就去吧,露个面就行了,心里有个数记住,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苏澈放下心来,老实说,如果易先生把事实道理往他面前一摆,也不用强硬地硬是不许他去,只需摆出不赞成的姿态,让他自己看着办,那他能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一意孤行,说句实话,他不知道。

    结果,他同意他去了。

    苏澈心里挺感激他的。

    花哥知道了直说奇也怪哉,怀疑他给易先生下蛊了,说这蛊还挺厉害的,这趟去a市带的还是邬鑫,头上戴着鸭舌帽,一副能遮住半边脸的墨镜,再用厚厚的围巾遮住口鼻,这模样,走到大街上他亲爹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追掉会是在一个四星级酒店的房间里举办的,关上门挺隐秘的,一则不方便大张旗鼓,二则都是穷学生,小小地办一场,心意到了就成,苏澈到了地方等门一关才摘了帽子墨镜的。

    在场的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他这一走两年肯定有学弟加入进来,眼下他刚播了电视剧,多少也算个名人,现在一摘了帽子墨镜露出一张脸来,很多人见了是他都露出惊讶的样子来,苏澈没怎么和人寒暄,他往中间的供桌那走去,小小的供桌上摆着鲜花,中间供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面露微笑眉目舒展的样子,很熟悉的样貌,之前还是鲜亮的一个人,现下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苏澈鼻子里发酸,这和在网络上乍闻噩耗不一样,那时候孤零零的一个消息,看不见摸不着,可是眼下他看见了,只剩下一张遗照了,他的好朋友,没了。

    他眼睛微湿,垂下眸光看着这张遗像,人活着的时候照片只是照片,可是等人死了,看着这照片上熟悉的眉眼,就像透过照片看着那个人一样。

    有人会觉得他很傻,一个名校的大学生,从他走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就是一个傻瓜,可是他明白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那种绝境他遇到过,只是他运气好,遇上了易先生,而他的朋友运气又太坏,一个噩耗接着一个噩耗,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张黑白照片。

    他简单而静默地给这个远去的朋友上了一炷香,然后重新戴好墨镜帽子,推开门走了。

    门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许会有人认为他这样来了就走太傲慢。

    门一开开就看见孙齐,他两眼通红地瞪视着门口,像是在瞪视着那个大家在给他举办追掉会的那个人,脸上却又满是麻木的表情,站在那里不挪不动,像是没有进去的打算,孙齐没有认出他来,见有人出来他转身就走,苏澈叫了他一声,摘了墨镜,孙齐这才停下来,苏澈听见他抽了抽鼻子,然后才按捺着情绪地转过身来。

    “你也来啦。”他声音粗哑。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苏澈只问他“你还好么”

    孙齐又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好,我有什么不好的得病的又不是我,死的又不是我”他还试图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双眼通红,红得都要流出泪来,他还试图控制自己,可他控制不住了,情绪伴随着哭腔一样的东西,咬牙切齿地爆发开来,“当初当初他妈住院,我从家里偷出钱来给他,结果人家不要,说这一回回的,没个头了,哼可他有什么好办法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他跟我分手去做oneyboy,哼,这就是他的办法这就他的主意哼,要我说啊他这就是活该他就该死他自找的”

    他说着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转身大步地走了。

    好好的一对儿变成这样,不能不让人心里恻然,他和崔长安是那样,孙齐和杨彬又是这样,他想着心里也是沉重,孙齐大步走了,他没去追他,他知道孙齐现在需要一个人呆着。

    重新把墨镜戴上,他又掩人耳目地出了酒店,坐了当晚的飞机,他当天就回了北京,邬鑫被他留下再住一晚,第二天去监狱看了他爸再回去。

    第二天邬鑫来电话说他爸一切都好,苏澈“哦”了一声。

    出了这种事,心里不可能一下子就过去,他想着孙齐和杨彬的事,这两个人是另一种情形,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却要带着这份记忆活下去,诸般滋味也只能留待他自己去慢慢体会。

    也想到了自己和崔长安,想到崔长安,他留意了一下崔爸爸的工作调动情况,发现崔爸爸已然高升到北京来了。

    地方到中央,二把手变一把手,挺厉害的。

    过完年后恢复上课,生活和学习重归平静,唯一激涟漪的是易先生终于想起来他忘掉的生日了,说好要给他好好过的,结果混忘了现在才想起来,他挺抱歉的,想弥补他,问他有什么愿望。

    苏澈想了想,笑嘻嘻地说“那我要接很多很多戏,赚很多很多钱,大红大紫,做大咖大腕大明星”

    他豪情万丈,易先生一听就笑了,“这个不切实际,想个具体点的。”

    苏澈一听就不乐意了,说这个怎么就不切实际了来您说说这个怎么就不切实际不具体了易先生曲起手指头敲他脑门子,苏澈“哦”一声用手捂住额头,易先生被他的声情并茂逗得发笑,又催他,“赶紧的,具体点。”

    苏澈怕他再出其不意敲他脑门子,决定不跟他闹了,耸耸肩说“太具体的暂时想不到。”

    易先生一听,这礼物还得自己来想,就一边留意他表情一边自己数掰开了,从汽车手表一直数到了银行卡,苏澈一听赶紧地说“停停停要不这样吧,我先保留这个愿望吧,赶明儿想到了您再兑现,成不”

    易先生一想也行,点头说成。

    、第六十一章

    二月的时候老管家家里出了事,他那个不省事的儿子醉酒后打架滋事,把人家瓢儿给开了,肠子也流了一地,送医院后进了重症监护室就没出来,怎么个情况还不好说,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打架斗殴了,弄不好是要判刑的,人已经给抓了起来,他那媳妇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一路嚎上门来,就算没什么法子可想,弄两个钱回去也是好的。

    这消息当然让人震惊,不过搁在他那儿子身上,也不能说太匪夷所思,老管家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下子就没了精神气,蔫头耷脑地向易先生请教办法。

    易先生听说之后立刻着人去打探了具体情况,人在医院里命是保住了,不过这是重伤,他儿子又是挑衅在先,按法律程序走判刑是肯定的了,易先生把这个情况告知了老管家,这消息不算意外,老管家听了丧眉搭眼的,垂着手只不言语。

    易先生见他如此,略一思索又说“你要是不想让他进监狱,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多赔点钱给人家,多方面斡旋斡旋也是可以的,我可以想想办法,不过”老管家听到这一直耷拉的眼皮立刻抬了起来,看见了希望似的紧盯着易先生,衰老的嘴唇也哆嗦着阖动了一下,易先生了然地抿唇一笑,接着道“你要想清楚,有一就有二,这回你包庇了他,下回他有恃无恐,等再出了事,要是闹出了人命来,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老管家茫然地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易先生一个表情制止了他,“你回去想想清楚,究竟要怎么做,想清楚了来告诉我。”

    这一想就想了两夜,两夜过去,早先已经稀疏的头发越发地花白了一层,小哲也隐隐约约地听说了,他和老管家一向亲厚,现下就挺不落忍的,易先生借机教导他道“这是别人的事,只能别人自己做出决定,我们贸然插手进去,这叫越俎代庖,事情不一定会变好,别人反而也会怨恨咱们,记住了么”

    小哲略带懵懂地点点头,迟疑间感觉自己上了一课。

    老管家终于决定撒手不管,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做出这种决定不容易,可是一旦走出这个泥潭,整个人却有豁然开朗之感,一天老管家还主动地跟苏澈提到了这件事,“小时候我就没教过他,现在国家要教训他我不能再拦着,那是害了他,他该受这个教训,随他去吧。”

    而后日子照旧,该怎么过怎么过。

    三月时候仁药堂要播出,剧宣的时候苏澈是学校和剧组穿插着忙,后来许是公司打的招呼,剧组提出要给他和邱影帝来张亲密点的合照,到时候发到网上去引引尖叫,这事儿有个专业名词,叫做“卖腐”,苏澈当时听了面上一愣,倒是不好反对,然而后来剧组再向小美确认时间,苏澈却指示她以他课业忙为由几次推了。

    一开始小美还不明白,“为什么呀这是给咱宣传呢,好机会呀。”

    苏澈看她一眼,小美吐吐舌头赶紧走了。

    两个助理跟他也近两年了,公司里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一直也没断过,有些事情他不说两个助理心里也有数,关于他的性向,这是个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尤其之前还悄悄去参加了追悼会,有些事情别人也许不清楚,可凡是跟同性恋沾边的东西,他自己就是下意识地也要规避。

    仁药堂在三月中旬如期播出,黄金台黄金档,有邱影帝的人气在那顶着,首播当天收视率便差点破二,苏澈饰演的表少爷金梓昕模样俊美又风流无羁的,一开篇便赢得了广大妹子的喜爱,米分丝疯狂大涨,微博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五一黄金周三国话后事也登上了大银幕,票房棒棒的,尤其是,苏澈饰演的刘阿斗意外出彩,被广大网民大呼“好萌”,苏澈由此收获“主公”称号一枚,一周后剧组大开庆功宴,成导特别地祝贺了苏澈,苏澈自是有一番谦虚的推杯换盏。

    苏澈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在外面大街上随意走动了,走在中戏校园里也不时会有校友前来搭讪,记者是最会凑热闹的,一窝蜂地追到校园门口,七嘴八舌地请他谈谈对角色的看法啦拍戏时候的趣事啦未来的计划啦什么的,这天苏澈正应对这些记者,忽然眼睛余光就扫到了不很远处的一个什么影子。

    记者们围着他很热闹,可是这些眼下都成背景了,他眼神微眯,心里想着不可能,却是不由自主地就冲着那影子远远地望了过去。

    一个人站在那,玉树临风的样子。

    他已经挺长时间没有想起这个人了,当下毫无预期地再见,却发现这个人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高高的身材、清俊的眉眼,校草的气质,他的视力很好,隔着这段距离默不作声地审视了这个人,两年多了,时光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他,回来了

    、第六十二章

    见他这样忽然看过来,这个人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而后他尽力地镇定下来,脸上努力地露出笑容来,半笑不笑的尴尬样子,隔着距离有点无措地看着他。

    这是个新鲜的表情,以往他可以是和煦的、温柔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唯独不会现在这样,见了他就露出一脸的无措来,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然而他和他之前,什么都变了。

    他还是那玉树临风的样子,c大的校草啊,出众是必须的,然而他再怎么和以前一样,看在他眼里,却也再不能是以前的味道了。

    这边记者们还在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提问,那个人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脚下将动未动的,不知道该不该过来,苏澈只若无其事般的收回了目光,态度很好地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应付了记者,然后由刘师傅和邬鑫两人在外围客气地挡着拦着,他很快地上了车。

    车子发动起来,风驰电掣般的就驶远了。

    中戏的课业将在六月底结束,五月中旬花哥给他送来了几个剧本让他选,这还是他头一次有资格挑选剧本,慢慢就有种要熬出头的感觉,最后在花哥的建议下,他选了一本红苹果之恋,这是由小说改编的剧本,一般这样的本子会比较耐看,而且有群众基础,女主角虽说还没确定,但大概范围已经有了眉目,最终会在几个一线明星当中确定下来,投资已经到位,导演也是老手了,错不了。

    镜还是要试的,导演好像对他挺满意的,试镜下来很愉快地同他握手,于是通稿也很快地发了出去,这是他首次担正,米分丝们都挺期待。

    半个月了,那次之后崔长安便没有再出现过,苏澈也不着急,他既然有心相见,那就迟早会再次露面的,他知道上哪里找他。

    这一天黄昏时候,中戏的大门口,又跟上一次似的,不期然地就望见了在那等候的他。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要有准备的多。

    崔长安默不作声地在大门外那站着,颀长的身材、清俊的外貌,芝兰玉树似的,引得进进出出的许多人回头张望,有心以为他也是中戏的学生,可是他又不进来。

    可以说苏澈这段时间也是有心在等他,现在他终于出现了,苏澈并没有立刻地迎着走上去,他脚下一顿停了下来,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又一次地审视了这个人。

    说起来也是唏嘘,两年多以前他疯狂地寻找过这个人,假如那时候他能找到他,假如那时候他能站在他面前,那他就非得从这个人嘴里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可是现在呢,那个时候他突如其来的出国,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怎么样都好,或许是他父母逼他的,又或者是其他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的原因,他都无所谓了。

    脚下略一停顿,他朝着这个人走过去。

    崔长安很快发现他是向着自己过来的,这让他还来不及欢喜便先要手足无措起来,他会说些什么呢,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这实难预料,而苏澈终于是面对面地跟他站在一处了,他木愣愣地看着这来到他面前的熟悉而精致的眉眼,心里忽然就感到了情怯,而苏澈只是上下对着他一打量,就听他老朋友似的问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还愿意这样跟他说话,这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感到了欢喜,然而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有点语无伦次,“啊,什么时候,对,什么时候是半个多月前,对,我半个多月前回来的。”

    苏澈听着一点头,不知道他这说的是不是真话,如果像他说的那样,那就表示他一回来就来找他了,苏澈对着他只平常地笑了笑,又说“你看着没大变。”

    这当口,崔长安也慢慢地从手足无措中回转过来了,他上这里来碰碰运气,然后阿澈真的过来了,他还愿意这样跟他说话,这真是个意外之喜,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这种感觉很深很浓,紧紧地缠绕着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竭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像平常那样开口道“你怎么来做演员了,我真没想到。”

    苏澈笑了笑,“何止是你,我自己也没想到,机缘吧,你不也出国了”

    他这样平常地忽然提到这件事,这让崔长安心里感到了酸楚,他脸上大大地怔了一下,怔怔地叫了一声,“阿澈”

    苏澈却只是平常地笑,“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一直也没机会问问你,你呢,你怎么样”

    他这样问话让他怎么说,他只能点头,闷声说一句“我也挺好的。”

    想了想又说,“之前联系过你姨妈家”苏澈很自然地就打断了他,“我和他们家后来的事你不知道,早和他们没联系了。”

    崔长安脸上便怔怔的,无话可说。

    苏澈觉得今天说到这里就可以了,火候到了可以走了,便笑了笑说“这样,我晚上家里还有课,先走了,改天再联系吧。”

    崔长安还能说什么,点点头说“好”,又顺着他的话道“改天再联系。”

    话是这么说,苏澈却并没有给他自己的电话,崔长安可能是一时没想到,也可能是不好意思要,总之两个人友好地道了“再见”,刘师傅开着车已经在旁边等着了,苏澈很快上了车,车子发动起来,一下子便开远了。

    崔长安被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车子远走扬起的一点尘嚣,玉树临风的身姿,慢慢就委顿下来。

    、第六十三章

    六月底中戏的课业如期结束了,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回头想想真是眨眨眼的事儿,红苹果剧组也已经准备开了,苏澈将在七月初进组,中间有一个月的空档。

    中戏的课业结束了,家里的形体课程依然继续,形体下的是持之以恒的功夫,老师现在是每周三次地来教他,苏澈没觉得辛苦,倒是易先生见他如此,一天就说他“别把自己崩得太紧,等进了组又要没白天没黑夜的了,有松有弛才是道理,就像一根弹簧,你整天地压着它,到最后它就没弹性了,懂么”

    苏澈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把一周三次减成了一周两次,易先生“”

    苏澈嘿地一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易先生摇摇头无奈地笑,一会儿又消遣他,“以后家教费从你的抽成里扣。”

    苏澈嗐了声,“老板哪,您可越来越小气啦”

    易先生斜眼看他,苏澈马上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易先生就笑了,他也笑,很悠闲轻松的日子,那位姓池名衍的好有半年没出现过了,所以这段日子以来易先生轻松,他也轻松,这天两个人对坐着下象棋,苏澈连输三盘,可谓一败涂地,第四盘的时候又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将了他的军,苏澈托着下巴哀号一声,易先生笑着拿眼瞟他,说他“你呀下棋不专心,心思不在这里,想什么呢”

    苏澈“唉”地叹一声,漂亮的眼睛抬起来,眨巴眨巴地看着对方,有话要说似的。

    易先生停下慢条斯理地收拾棋盘的动作,一双眼睛悠闲地回望过来,略一抬下巴,“有事”

    苏澈“嗯”一声,“我在想要不要搬出去住。”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易先生窒了一下,苏澈说了这话便在留心着他的神态表情,这反应暗地里取悦了他,让他心里偷偷地高兴,易先生面上沉吟一下,问他“不想在这里住了”

    苏澈大大地摇头,易先生不明白,蹙眉看他,苏澈这才笑嘻嘻地道“当然不是,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要搬走我是怕您想撵我,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干脆我自己提出来。”

    易先生奇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撵你”

    苏澈一手托着下巴,觑着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地说道“可是我没有帮上您什么忙啊,我心里清楚着呢,我是托了人家池先生的福才能搬进来的,可是现在池先生都好久没出现了,那我再住下去不是很多余了吗”他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因为易先生脸上沉默下来,不过他这说的不是假话,这的确是他这番试探的原因之一。

    易先生脸上只沉默了一下,就很快地又开了口,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你不要多想,我真想撵你就不会不好意思开口,我不开口就是没有这个意思,至于池衍,他怎么样都妨碍不了你,懂么”

    这下轮到苏澈心下沉默了,其实易先生没有撵人的意思,愿意让他一直住下去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这番话细想之下让人高兴不起来,在易先生的心里,好像他和池衍两个跟生活在两个平行空间似的,就谁也干扰不了谁。

    他心里有点闷,脸上只故作轻松,“哦”了一声。

    易先生面上无话,这自然是他提到了池衍的缘故,苏澈忙又打起精神来,笑嘻嘻道“其实还有一个难处,我这不是要进组了吗,由助理每天接送我会比较方便,可是他又不住这里”

    易先生明白了,“收拾一个房间让他住进来就是,我会交代管家一声,这是小事。”

    苏澈笑嘻嘻地跟他道谢,易先生点点头要离开,走之前交代他“把棋盘收拾了。”

    苏澈脸上笑吟吟的,挺愉快的样子,上下点头地“嗯”了一声,易先生出去了,他脸上的笑才慢慢地垮下来,不知不觉就有种失落的感觉。

    其实他们一直相处得不错,他觉得他可以自信地说一句,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当然了,他清楚他们之间是怎么一种关系,可是两年了,要说他们之间只有交易和肉\欲,那是胡说八道,可是易先生总是能把他和那个叫池衍的从心里头就搞得泾渭分明的,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默默地就在想,难道感情和爱情,真的可以分得这么清楚吗。

    、第六十四章

    七月初红苹果剧组如期举办开机发布会,苏澈首次担正,第二天拍了定妆照发到网上,含情脉脉、斯文俊秀的角色形象,引来米分丝一片尖叫。

    邬鑫早先也被安排搬进了别墅,住宿条件显著提高,他自然高兴,苏澈之前让他考过驾照,现下又出钱买了车,以后剧组之间来回接送他除外,这辆车就归他开了,这事儿必须瞒不过小美,小姑娘果断嫉妒了,私底下嘟嘟哝哝地说他偏心,她不就比邬鑫晚来那么几天么,这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捏

    苏澈陪着笑脸,半是实话半是哄着小姑娘道“开车接送人这都是粗活,让他一男的干去,你一女孩子,得负责细致的事儿,这种粗活抢它做什么”

    小美才不被这种花言巧语所迷惑,于是他的罪名果断又多了一条,重男轻女、性别歧视

    苏澈就逗她“那要不你去做个手术去我给出钱这样我以后想歧视也歧视不起来了,怎么样,您考虑考虑”小美一听直接暴走。

    苏澈是觉得,偶尔逗一逗小助理什么的,有利于工作放松,实乃有松有弛、调节身心之良方啊。

    当然小助理也会报复回来。

    比如说上妆的时候,小助理就跟忽然想起来似的,灵光一闪似的建议他,也建议化妆师,“哎我想起来了,现在电视上那男主角们不都搽口红呢么,现在是不是就流行这个啊要不咱也跟个风呗我给你选个漂亮点的颜色”

    被建议搽口红的某人一个眼神斜过去,小助理麻溜地跟场景去了。

    这次他给红苹果担正,化妆造型方面的待遇也相应提高,剧组请了深资历的化妆师造型师专门负责他一个人,其实他化妆一向不费什么事的,不过据说这回情况特殊,以前他给人做配,男一一律高富帅,这回好容易轮到他演男一号了,结果高富帅轮到男二号来当了,他这个男一身份上反而草根了,于是乎剧组特别重视他的形象问题,用导演的话来说,他得用他优质的外表、翩然的风采、迷人的谈吐,以及无与伦比的气质,把一众“高富帅”们碾压成渣渣

    化妆师的话就简单又臭屁得多,表示他的任务,就是用他精湛的技术,把他的美色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现出来,让那些个小女生们眼睛大吃冰淇淋之余压根儿就想不起来“高富帅”是个什么东东

    嗯,就是酱肤浅就是酱粗暴

    这天花哥见缝插针地把他带出来去了卡拉ok房,点了首歌就让他唱,等他唱完了花哥一点头,“嗯”地一声,“还成,这回的片尾曲就你自己唱吧,跟你们剧组说好了。”

    苏澈“哦”一声,说知道了。

    改天便去了录唱室,曲作者也来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小有名气,自己填词自己编曲,挺有才华的,就是顾盼间偶尔扬着一边的嘴角邪气一笑,狭长的丹凤眼,一脸的风流长相。

    苏澈随着旋律唱

    哦,流转的眼波

    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我已是俘虏

    只能虔诚地向你仰望

    曲作者指点了他几处,苏澈虚心受教,曲作者又表示歌词还得再改,这个苏澈更没意见,曲作者说到时候可能也需要他的意见,苏澈说没问题。

    要录唱要拍戏的日子忙得不行不行的,崔长安没再出现过,苏澈暂时也没空搭理他这一茬,不过他又想着,等这一阵儿忙过去了,崔长安要还不露面,他就去找他。

    这天百忙之中跟着花哥来参加了一个酒会,是圈子里的一个酒会,各大导演、投资商、各线明星,与会的不少,花哥的意思,他也是时候该多出来交际交际了,苏澈也觉得,是时候该认识更多的人了。

    被引荐给很多人,也跟相熟的导演明星打招呼,您好您好哎呀好巧啊你也来啦呵呵承蒙夸奖您太客气了,呵呵呵哈哈哈,场面话说了一箩筐,脸上笑得都快不会笑了,一个转身,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去,苏澈忙退后一步,面前之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依然是玉树临风的身姿相貌,可是陌生得他都要不认识了。

    崔长安好像是专程来找他的,脸上并不惊讶,只有一种关切的神情,苏澈对着他上下一打量,未语先笑了,“你怎么在这”

    他指指对面会厅,“我来参加那边的宴会,正好看见你了。”

    苏澈往那边一看,是,那边也是觥筹交错的场面。

    “这么巧。”他笑。

    崔长安也对他笑笑,“相请不如偶遇,能借一步说话么”

    这对苏澈来讲是个机会,什么也不如偶遇来得自然,他跟花哥说了一声,花哥让他快去快回,两个人来到面朝花园的凉台上。

    、第六十五章

    凉台和外面会厅之间有两扇玻璃门隔着,门一关上,夜色幽静,凉风袭袭,是一个适合谈话的所在。

    有一瞬间的沉默,崔长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问他“抽么”

    这举动让他陌生,崔长安是个模范生,他是从不抽烟的,苏澈笑笑地拒绝了,崔长安便给自己点了一根,很熟练的一套动作,苏澈看在眼里,以一种略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崔长安发现了,想了想,明白了,解释道“在国外的时候,慢慢地就学会了。”

    苏澈“哦”一声,点点头。

    崔长安在旁边慢慢地抽了一口,眼睛望着远处,想到什么似的,脸上带上一点模糊的笑,“我倒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老想学抽烟,有一次还被班主任给抓到了,还罚你写检讨。”提起以前的事情,让他脸上显露出一种遥远的怀念和快乐。

    苏澈面上也露了笑,往事让他心里也起了一点波澜,好多年了,他一个人在外漂泊,这是另一个世界,沉沉浮浮、冷暖自知,前途可能是光明的,然而一个人终究不能没有过去、没有依托,可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和过去断了层,这让回忆也变成了一种奢侈,现在忽然从那份过往里走来一个人,自然而然地就同他缅怀起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他心里一点不受触动是不可能的。

    往事是幸福的,不会因为那么一两个人就变得不堪回首。

    他笑了笑说“现在可不能抽了,我得上镜,抽烟对皮肤不好。”

    崔长安脸上有点黯然,想了想一点头,笑,“也是。”

    指间夹着香烟又抽一口,一抹单薄的红亮,燃烧着晦暗不明的光,周围很安静,两扇玻璃门,就和觥筹交错的会厅隔成两个世界,崔长安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问他“阿澈,你为什么要进娱乐圈”

    苏澈笑,“因为我长得好看啊,也许有一天我会大红大紫。”

    崔长安却摇摇头,“你一向就长得好看,不是到了大二才突然变得好看的。”

    这话让人唏嘘,他脸上依然带笑,却不再敷衍他,“可是大二之前我老爸没进监狱啊,”他语气平常,崔长安看着他,他笑笑地接着道,“我这个做人家儿子的,总不能看老的死在那里头吧,这个圈子光怪陆离的,机会也多,谁知道哪天会突然哪样呢,你说呢”

    崔长安神色默然。

    苏澈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你叫我来就是问我这个”

    崔长安摇摇头,“不止,”苏澈看着他,洗耳恭听,他嘴唇动了动,终于问出口,“你不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忽然出国”

    苏澈闻言垂首笑了笑,崔长安盯着他这种笑,心里发颤。

    终于苏澈抬起眼睛,眼睛里有沉静的光晕,沉静得像一座佛陀,他看着他,神色平静道“我想你有苦衷。”

    崔长安心头大大地一颤,千言万语都堵住了,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苏澈微笑着摊手,“你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我还是了解你的,是不是”

    崔长安喉咙发紧,里面有无数话语在翻滚,可是阿澈脸上有种神情,又或者是一种其他的什么东西,这让他只能焦灼地静待他讲下去。

    苏澈面上只是平常,一双平静而智慧的眼眸静静地瞅着他,直瞅到他心里去,“我是知道你的,没有什么特别理由,你不会那样不辞而别,”说话间摇头笑笑,“有一段时间挺恨你的,可是后来想想,你不是那样的人啊,不能怪你,怎么办呢,我们都不是神,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是不是”他笑,“那时候我说要退学,我们的系主任好说歹说地劝我,最后差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知珍惜,是个混球儿,浪费父母的血汗,他又怎么能明白我的难处。”

    崔长安心头沉沉的,只能听着他讲。

    “我不怪你,”他摇摇头笑,“所以你也别以为我现在拿你当仇人似的,不是那么回事儿,其实上次就想跟你说了,只是没说出口,过去的都过去啦,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难不成做不成朋友就要做仇人那又有什么意思”

    他现在说这话,就跟个老朋友似的,神色间俱是平常,全是过往云烟一般。

    崔长安忽有所悟。

    没有责问没有愤怒,这不是一个心里还有他的人会讲的话,他还来不及难过,只是觉得心头萎靡,使不上力气,不过他现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说的对,都有难处,凭什么他的就比别人的更深更重呢,这一路走来,对方曾经经历过什么,他觉得难以想象,他无言以对,无话可说,他还能这样跟他讲话,已属大度,其实本来就没有希望的,只是心里老抱着一分侥幸,归根结底,是他太懦弱。

    而苏澈只是神色坦然地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眉眼平和的样子,跟一幅画似的,他眼底忽然有点湿润,不敢去想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而苏澈只是在对面模样轻松地笑,“把话说开了我心里就好过多啦,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挺好的,你要是也盼着我好呢,过年时候上庙里替我多烧两柱香,祝我早日大红大紫当上大明星,至于你呢,”他笑着指指他手上的烟,“这个别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说完他背过手,笑一笑,就要走了。

    隔着两扇玻璃门的地方,衣香鬓影,那是另一个世界,而这个小世界里跟他有关的一切,都说清楚讲明白了。

    “阿澈。”他声音有点颤抖,出声叫住他。

    苏澈脚下一顿,浓密的睫毛遮下来,盖住了里面的眸光,他转过头来,不明白的样子,“还有事”

    崔长安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爸爸的事,我会想办法。”

    苏澈等的,就是这一句。

    他面露迟疑地看向崔长安,崔长安神色认真道“我爸爸已经升到北京来了,他在那边还有很多朋友我会想办法的。”

    “崔叔叔升到北京了”苏澈好像第一次听说这回事。

    崔长安点头,“是。”

    他又说,“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保证似的。

    苏澈一沉吟,点头道“成与不成,我都谢谢你。”

    对方神色暗淡,只摇头让他别这么说。

    苏澈说“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记着我的话,事情能办你就办,不成你也别为难自己,为难崔叔叔。”他以退为进。

    果然崔长安不为所动,只神色认真地跟他保证“我一定竭尽全力。”

    苏澈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让他有消息了随时跟他联系,推开玻璃门出来,感觉比拍完一场大戏还累,一个转身竟然迎面遇上了那片尾曲的曲作者,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琥珀色的液体,折射着水晶灯的光,狭长的丹凤眼狐狸似的笑,透过玻璃门往里头瞟了一眼,崔长安说他还想一个人清静一下,背对着他们在那吹着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曲作者似笑非笑地拿眼瞟他,好像洞悉了什么秘密似的,其实他能知道什么呢,苏澈现在可烦他这幅德行,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借过,绕过他就要走,曲作者却又凑上来,忽地在他耳边低声道“他长得没我好看啊,你怎么就不考虑一下我呢。”

    苏澈回头冷眼看他,这人借着确定歌词的由头几次想约他出去,这回倒好,他干脆自己挑破了,他还有脸自称比崔长安好看,苏澈搭眼上下对他一打量,不知道他哪来的这种自信。

    他笑得跟狐狸似的,嘴唇一动还想再说,苏澈扯扯嘴角截住了他,“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狐狸男一脸不信,苏澈盯着他又加上一句“对女人也不感兴趣我现在只对工作有兴趣。”

    这下子就算他脸皮厚得自认比所有的男人女人都好看,一下子也没法继续纠缠,花哥已经冲着这边过来了,走到近前就开始抱怨他说个话这老半天,一边急急忙忙地给曲作者陪了个笑脸算是招呼,拉着他就走了,一等走远了,这人八卦雷达全开,贼笑着低声问他“他是不是勾搭你了”

    苏澈斜他一眼,“没兴趣。”

    花哥不耐烦地一翻白眼,“我就知道你没兴趣,不过他条件不错呀。”

    苏澈敷衍道“他太花。”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

    花哥“”

    苏澈又说“你看着他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也不怕得病”

    花哥咂舌,“你这也太毒了吧怎么啦你吃炸药啦”

    苏澈稳定了一下情绪,刚才那话,是太损了点。

    他只是心情不太好,曾经真挚美好的感情,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他却还要垃圾回收似的,看能不能利用它一用,越发地让人不堪入目,和崔长安之间的曾经就像一段黑历史,一段烟熏火燎的破抹布,破抹布就破抹布吧,他还特地上去再踩上两脚,不管怎么说,都糟蹋人心情。

    崔长安究竟能不能帮上忙,其实他并不抱多大希望,刚才他好像是情真意切,不过他们也曾经海誓山盟过,过后不照样跑得无影无踪了,崔长安的话,打完对折后他还要对折,不过崔长安他亲爹的确是有能量的人,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第六十六章

    七月底又到小哲的生日,六岁的生日,再开学就是小学生了,家里给他办了一个大大的生日派对,把幼儿园的老师和小朋友们都请了家来,其中一部分小朋友将和他升入同一个小学,以后可以继续做好朋友,另一部分从此要分开了,也算给彼此留个回忆和念想。

    苏澈白天忙着拍戏,等晚上回了家来生日派对已经散场了,佣人在忙着拆卸打扫,气球、彩带、皇冠、蜡烛还有糖果,小朋友们开心过一场显得有点乱糟糟的,带着一种残余的热闹气氛,生日派对是专门请了派对公司来布置的,务求一切尽善尽美,让小朋友们有个开心美好的回忆,小寿星还没有睡觉,小脸上带着残余的兴奋,打着哈欠说了一声“累死了”,然后就幸福歪歪地往沙发上一倒,脸颊上是满足的酡红。

    小寿星今天收到不少小礼物,苏澈送给他一个大的,以他的小模样为原型专门定制的一个大号q版公仔,小哲拆开之后高兴地抱着叫了一声,左看看右摸摸,欢喜得不得了。

    这证明苏澈哄小孩的手段还是很有一套的。

    庭院里有微凉的清风,院子里也有布置,各种花树上缠绕着细细的彩灯,上面扎着星星,树枝上还吊着糖果,夜幕中亮晶晶的,一路从大门口走来两旁竖着造型可爱的指示牌,上书祝易哲小朋友生日快乐,背景是大大的笑脸,童趣盎然的。

    邬鑫看看屋里又看看外面,带点土包子似的咂舌,草根是不大能明白有钱人家孩子的生活,挺好奇地问他“这得花不少钱吧”

    苏澈也有点感慨,笑着望望那边幸福歪歪的小寿星,轻声回答道“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知道小哲不是主人家亲生儿子的,总共不过五指之数,而邬鑫自然不在这一巴掌里面,所以这话他也不大理解,只继续东张西望着,心里想着这有钱人家给小孩子过个生日就弄成这样,这也忒奢侈了一点。

    后来才知道生日当天池衍又跟去年似的送来一箱礼物,他还想见一见小哲,易先生直接让门卫传话,东西可以留下,人直接打发走了。

    他都没去见他一面。

    去年冬至也是这样。

    苏澈有时候在想,这么长时间了,他是不是也心灰意冷了。

    拍戏的生活忙碌而平静地继续着,崔长安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只偶尔给他发个短信,提醒他天热多喝水小心中暑之类的,不是问句,不回复也没什么,所以苏澈偶尔回,也偶尔不回,他心里知道他爸那事儿没那么容易,所以也不着急上火的,等忙完这一阵子再说。

    如此到了九月初,倒发生了一件让苏澈蛮期待的事,这事和他们剧组要去苹果园拍外景有关,红苹果之恋么,当然得跟苹果园有关,其他的场景拍得差不多了,就差补拍和苹果园里的场景了,苏澈没想到的是,易先生手下就有一大片苹果园,这片苹果园在易先生的家乡,平常自有人负责打理,而这个打理人还很会搞创收,于是他们这次就是要到易先生家乡的这片苹果园去,听说那是个挺好看的地方,剧组里有人之前就去过,他们绝不是第一个去那拍外景的剧组,打理人是很有经济头脑的,旅客参观和剧组拍外景,这几乎是他们的常规进项。

    尤其让人惊喜和意外的是,易先生正好也要回去,而且时间上几乎是与他们同去,如果不是太了解他,苏澈几乎要以为他这是为了要同去而同去了,可问他干什么去,他脸上淡淡的,只说该回去看看了。

    易先生在那边有房子,二层的小楼房,之前已经有人来打扫过,床铺被褥都是新的,只是久不住人,难免有种空荡和清冷的气息,易先生是提前一天来的,苏澈后脚随着剧组过来,就赶过来认了认门,剧组之前没日没夜地很是忙碌了一阵,今天头一天来拍外景,就给大家放了个假调整一下状态。

    易先生招待客人似的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略没好气地瞟他一眼道“不是给你说没什么好看的了吗,非得过来。”

    苏澈舔着脸呵呵地笑,“我就过来看看。”

    易先生拿眼往周围一扫,说他“现在看到了就这么一个二层的小房子,好看么”

    苏澈笑,“我来看看您有没有金屋藏娇啊”

    易先生这回不言语,直接伸出修长的食指戳了他脑门儿一下子,苏澈呵呵地往后倒,等人手指一收回去他又跟个不倒翁似的回来了,涎皮赖脸的样子。

    这时候,忽然下面小院子里一阵来人嘈杂的声响,苏澈心说谁呀,好奇地过去探头往下望了望,只见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夹杂着两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大家子显得吵吵嚷嚷的,为首的一名老年妇女嘴里还亲亲热热喜气洋洋地大声叫着“阿修啊,你婶子来看你来啦”

    苏澈吓了一跳,心说好家伙,弄半天易先生不是没亲戚,人都在这窝着哪

    苏澈从窗棂子那把脑袋收回来,转过脸来废话似的同易先生说“有人来了。”

    易先生点头“嗯”了一声,就没其他表示了,他脸上有种无动于衷的淡漠,好似从头到尾眉毛都没动上一根,那种寻常的好奇心更是一点没见,好像知道来的都是哪些似的,并且对此漠不关心,苏澈心里有点好奇,不过人家一大家子亲戚马上就要来了,他左顾右盼了一下。

    “呃,我是不是该回避”

    “不用。”易先生只摇摇头。

    苏澈听他的,这里小地方,跟大城市那种到处都是眼睛和相机的感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在大城市里不方便,来到这种小地方倒可以松快一下,而且大白天的,他是易先生手下的艺人,来窜窜门子而已,被人看见了也没啥。

    家里来了亲戚,照理说主人家该下楼去,可是易先生显然很不待见这些人,压根儿没有挪脚的意思,而这些亲戚显然也不是见外的,眼见着这一大家子吵吵嚷嚷地就直接上来了,那老年妇女见了易先生亲热得跟什么似的,“哎哟阿修啊,你这孩子可算回来了,你在外头婶子心里头不知道多挂念你哪,这不,一听说你回来了我赶紧地就带着你两个兄弟媳妇还有你侄子来看你来了,哎,阿列阿俊阿凯,你们叔叔回来了,赶紧叫人哪”

    三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进来后一直在好奇地东张西望,听了这话就拖着长音参差不齐地叫了人,易先生对他亲戚家的小孩没兴趣,应卯地一点头,“嗯”了声。

    他这个婶子马上又亲亲热热地说了许多其他的事,从这些年家里怎么怎么不容易说到易先生在外头出息了发财了,她这个做婶子的心里头不知道多安慰,这下家里可算有指望了,易先生地底下的父母要知道儿子这么有出息心里不定得多高兴哪,又说到小时候家里穷,易先生爹妈又没得早,他叔叔一个人又得养侄子又得养儿子,这要是家里条件好点,怎么不得让他吃好喝好,边说着边还掖了掖眼角。

    苏澈听了这才知道原来易先生小时候寄人篱下,在他叔叔婶子的手底下讨生活。

    从易先生对他这些亲戚的态度来看,这生活显然没那么好讨。

    他婶子现在围着易先生那叫一个热乎,真跟对着亲侄子似的,又怨怪他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这不要是听别人说他们一家子还不知道哪,又说怎么不去住家里,一家人就要住一起才热闹啊,一个人可不冷清,家里头可都盼着他哪

    易先生在旁边只随便听着一耳朵,面上不显,其实置身事外,只跟听马戏团似的,他婶子犹自巴拉巴拉地热乎,间或还问了苏澈一句,认出他是前段时间演电视的明星,苏澈见易先生如此,自然懂得低调,只微笑不言语,好在人这个婶子主要还是来找自己出息的侄子叙话的,旁边的两个儿媳妇脸上也陪着笑,有心套近乎吧可是她们跟人不熟,彼此档次差太多也让她们不敢贸然搭话,偶尔顺着自己婆婆的话茬说个两句,逢迎也逢迎得唯唯诺诺。

    易先生在一旁随意听着,偶尔抬抬眼皮子就算回应,他婶子火力十足,一个人包揽所有话题,巴拉巴拉地就说到家里孩子上学得用钱、吃饭得用钱,刚才还邀请侄子去住的老屋也老旧了,不能住人了,可是翻新得要钱哪,家里老人身体又这不好那不好,动不动就要上医院,总之,哪哪都缺钱

    易先生听了笑笑,他好像早就有所准备,让苏澈把那边抽屉里的信封给他拿来,红棕色的大信封,里头有厚厚的一摞什么,一摞什么并不难猜,亲戚们的眼神立马就亮了,易先生只漫不经心地把信封拿在了手里,随手就从里面抽出来一沓,红彤彤的钞票,挺厚的一沓,他婶子手已经伸过来了,易先生拿在手里却没有立刻给她,似笑非笑地瞟他婶子一眼,他婶子边高兴地说着“你看你这孩子就是有孝心”边伸手就要把钱拿过来,这时候,易先生手里却是一个“不小心”,那红彤彤的毛爷爷就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他婶子手上一僵,两个儿媳妇也对看一眼,易先生却只若无其事一般,还挪了挪脚,一些毛爷爷落到了他鞋面上。

    他婶子脸皮僵着,这钱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而易先生只是站起身来走到一边,铮亮的皮靴踩在地板上,哒哒的声音,其实他走开了也方便他们捡钱,他知道她会捡的,而他回过身来似笑非笑地扫视了他这婶子,嘴里轻慢地送客道

    “我这里也没个张罗的人,就不留饭了,这点钱你们看看想吃点什么,自己去买点吧。”

    苏澈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一面,他一向是温和有礼镇定若素的,可是显然他还不够了解他,原来有时候,他也可以这么埋汰人

    、第六十七章

    他婶子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使眼色让两个儿媳妇捡了起来,又挤着笑脸凑过来跟她亲侄子说话“你叔叔也在家里念叨着你哪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里吃顿饭,家里好好地摆上一桌,你们爷俩也好好地喝上一盅,亲叔俩,你又是在咱们家长大的,跟自己儿子是一样的,还有你兄弟们的工作,就那么点死工资,够干点什么的婶子看你苹果园是不是缺个管事的咱自家人,不比外人强吗”

    易先生见钞票已经捡得差不多了,懒得再看她这幅嘴脸,淡淡地打断他这婶子“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

    这必须是逐客令,走的时候他那婶子嘴里还直热乎着,说这说那的,易先生心里好笑,懒得理她,只略略地一抬手,跟打发什么似的,他那婶子边下去嘴里边还热情地说“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们”其实人家根本没有送他们的意思。

    两个儿媳妇把捡起来的钱揣在包里,行动间很是小心谨慎的样子,对这一家子来说可能是天外飞来的一笔横财,其实对易先生来说这点子钱算什么呢也就是几顿饭钱,拿出来打发人真跟打发叫花子似的,也就是看个笑话罢了。

    人闹哄哄地走了,苏澈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易先生,“老板哪,他们以前是不是对您特别不好啊”

    这些人易先生早就不往心里去了,闻言只曲起手指给他额头上来了一下子,“这么多话”

    好吧,苏澈揉揉额头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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