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
褚言吃东西一向少油盐,肖枫没有跟他提过自已受伤的事情,这样饭菜,正合他的胃口,一条黑鱼片了鱼肉下来,做的滑溜鱼片,鱼头和鱼骨煮了很清淡的汤。
肖枫想起来自已曾在夜里三点,做过一条红烧桂鱼,原秋喜欢滋味香重的菜,那天,是他跟原秋第一次吵架,或者算不上吵架,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冷战,后来,他曾经跟原秋吵过,他动手打了他,还让他走。
如果放到现在,他会质问原秋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也许,同样不会。
他从来没有勉强过原秋,一直给他绝对的自由,可原秋最后,没有选择他。
肖枫低下头,把褚言给他盛的鱼汤喝净,吃饱了,就不容易伤感,血液都流到胃里,脑子缺氧,就没精力想那么多事了。
晚上,肖枫躺在床上,看着那面垂着的帘子,丝绒柔和的反射着明暗交织的光芒,他翻了个身。
“我看书影响你休息吗”帘子那边,褚言的声音传过来。
褚言是肖枫见过的,最爱读书的一个人,专业的,非专业的,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放松对自已的要求,他四十二岁能当上院长,不是偶然,褚言有天赋,又比任何人都努力。
一直能听到褚言翻书细微的沙沙声,肖枫没有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只是睡不着,跟褚言没有关系。
“没有,就要睡着了”,肖枫又翻个身向里,不再看那面深蓝的帘子。
过了两分钟,听到按台灯的声响,房间的光线完全暗下来了,帘子那边,静的再没有任何声音。
肖枫向枕头里埋的更深,褚言永远是这样细心的人,他朦胧的想着,真的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换床睡不安稳,他在夜里醒过来,觉得口渴的厉害。
帘子那边,依旧是静谧无声的,肖枫赤脚下地,书房也有通客厅的门,小心的按动扶手,褚言浅眠,他不想吵醒他。
眼睛适应着房间的黑暗,他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忽然发现,餐厅的灯,是亮着的。
第章
九十九
褚言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电脑和一摞厚厚的书,他低着头,专注的在查东西。
褚言穿着睡衣,一只手支在下颌上,另外一只手轻轻按着鼠标,即使在深夜,他依旧优雅整齐。
直到肖枫走的很近了,褚言才感觉到,他抬起头,先是有点惊讶,继而展开的是一个温柔的微笑,“怎么醒了”褚言问他。
“这么晚还要工作吗”,肖枫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查些东西,是不是换床了睡的不舒服”
“不是,有点渴,就醒了。”
褚言把桌子上的水杯推过来,肖枫才发现,桌上放了两个杯子,一个是褚言的,一个是他的。
“我本来想弄完了把水给你拿过去,你什么时候醒了都会口渴”,褚言温声解释。
肖枫拿起杯子,默默的喝水,他觉得自已是个男人,但为什么跟褚言在一起,仿佛,他还二十出头的那个大男孩。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褚言上早班,他轻声的起床,轻声的开门,轻声的离开,怕吵醒熟睡的肖枫。
仿佛十年的时光,从中间被抽走了,他和褚言都回到没有受过伤害的年代。
肖枫站起身,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明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东西,跟从前不一样了,肖枫清清楚楚的知道。
褚言是他做过的最美的那个梦,梦醒的突然而没有预兆,当梦醒的时候,褚言离开了,而他长大了。
“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肖枫不再看褚言,大步回到自已的房间。
这一晚,他辗转很久,自已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失眠了。
肖枫有些自嘲,他与原秋无始而终,所以,上帝,把褚言送还给他了吗
因为这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吃完晚饭肖枫就觉得困,褚言煮了绿豆沙,绵密香甜,因为知道他现在肠胃不太好,没有冰镇,只用凉水湃过,吃完了,肖枫靠在沙发上看书,看的迷糊间,感觉到褚言把一条薄毯盖上他身上,他朦胧的对褚言微笑一下,睡着了。
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倦意还未消散,肖枫蜷了一下,仍旧不愿动,听到书房里传来脚步声,他知道是褚言去开门了,最近小区的热水管道出了问题,之前入户来检查过一次,应该还是维修的工人。
门口有隐约的说话声,声音并不大,但肖枫听到后,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过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房间里只点着一顶吊灯,光线柔和,走廊里的灯却很明亮。
不是他的错觉,门打开着,虽然褚言站的位置挡住了来人大半身子,他认得出,那是,原秋。
第 100 章
一百
肖枫掀起身上的薄毯,房间里开着空调,他穿着米色的运动裤和深蓝的t恤,肖枫在那瞬间也是愣住的,他和原秋在那一夜之后,再没有过任何联系,唯一打给原秋的那次电话,原秋也没有接,他没想过,原秋会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在他的门前。
他起来的声音门口两个人都听到了,褚言转过头,微笑着对他说,“你醒了,是你的朋友吧。”
原秋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的停在褚言脸上,这样直盯着人看,褚言那么沉静的人也有些许尴尬,只是他面容上的微笑始终温和得体。
“原秋”,肖枫走到门口,原秋的出现太突然,让他一时也有些乱的没头绪。
原秋的眼睛转到他脸上,他发现原秋又瘦了,瘦的很明显,下巴变尖了,只穿着一件单衣,能感觉到衣衫下的身体更加单薄,但这样清癯的面容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觉得,好像有一种病弱的亢奋,原秋的眼睛非常亮,灼灼如星辰,亮的让他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原秋那样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肖枫只好又叫一次他的名字,“原秋,你来了。”
他侧一下身子,想让原秋进门,但原秋的眼睛又转到褚言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肖枫这才想起来忘记介绍,他勉强微笑着对原秋说,“原秋,这是褚言。”
他又转过头对褚言说,“这是我朋友原秋。”
褚言的笑容依然彬彬有礼,在家里见面握手似乎也太过正式,他对原秋点头,“你好。”
原秋的眼睛中,那分光芒闪耀之后突然瞬间灭去,像是从某种狂热的沉思猛然回过神,他垂下眼睛,完全没有回应。
肖枫觉察到原秋的状态有异,连褚言也感觉得到,他和肖枫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有问询之意,肖枫只能对他苦笑下,自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原秋确实不太正常。
褚言体谅的微笑,他对肖枫和原秋温声说道“你们慢慢聊。”
褚言静静的走回书房,在身后掩上了门。
肖枫看到褚言消失后,他才伸手拉原秋的胳膊,“进来说吧,怎么了,原秋”
原秋忽然向后闪了一下身子,肖枫的手抓了个空,他只好垂下手臂,原秋终于开口,“不进去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你要去哪里”肖枫看着他的眼睛问。
“南方。”原秋简单的回答,神态似乎恢复了,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肖枫一时无语,他还没从原秋说要离开这个城市的惊讶中缓解过来,原秋在这里长大,读书,工作,他一时真的不明白原秋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肖枫又伸手去拉原秋,“你不愿意进来,我们到楼下谈一谈。”
原秋再次躲开他,他的语气很急促,“不用了,张岩在家等我。”
“你是要,陪张岩一起走,是吗”肖枫终有所悟,现在要换一个环境修整心情的,不正是张岩吗张岩也许要换个在南方的工作,所以,原秋义无反顾的追随他。
肖枫想苦笑,可他发现,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原秋那天的话犹在耳畔,“今后,就算有可能,我也不会再跟张岩在一起”,看来,终究,原秋舍得放下的,只是一个他,终究,最后舍弃不了的,永远是张岩。
原秋低着头,他看不到原秋的眼睛,肖枫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
林晓萍死了,张岩正是最需要原秋的时候,原秋苦恋张岩十几年,无怨无悔,就算原秋爱过他,他们的感情不过是短暂一瞬间光芒,淹没在原秋和张岩二十几年的情深意重里,能照亮的,只有那一夜。
“我走了,肖枫,谢谢这一年多来的照顾”,原秋倒退了两步,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回头,在肖枫的凝视中,最终,走出了他的视线,走出了,他的世界
第 101 章
一零一
原秋,真的离开了,到公司快速的办理了离职,他手里的项目基本完结了,走的这么突然,屈志远当然不高兴,但是,他在报告上签了字。
过后,他对肖枫说,“这回要是传出去,就是你啃了窝边草,又把人开了,我看,你在这圈子里,是混不下去了。”
肖枫靠在窗边,回头看他勉强笑一下,没回答。
屈志远看出他心情很差,也没有再打趣他,
这次,肖枫没用屈志远帮忙,原秋终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他们都在这行业,共同认识的人不少,认真要找,不是找不到他的下落。
半个月后,师兄给肖枫打电话,原秋确实去了南方,在广州一家公司,刚入职几天。
肖枫把电话挂断,知道他在哪里,就够了。
林晓萍去世三个月,原秋是不会在这时候离开张岩独自南下的,他去广州,一定是跟张岩在一起,肖枫还能再说什么呢。
没有了阻碍,只有原秋的陪伴和支持,张岩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未必不会被原秋十几年如一日的深情感动,除了身为男人,张岩不可能找到一个像原秋那么爱他的人了,这种爱不是说说而已,肖枫亲眼见证过原秋为了张岩的不顾一切,那道坎,也许,在某天,就迈过去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大团圆的结局。
他不过是原秋,生命中一擦肩的过客,也许原秋会在某个时候想起他,有些伤感,曾经爱过,只是,曾经。
这样的结局,其实,跟那一夜原秋对他说,“肖枫,你忘了我吧”,没有区别,他们只是在那晚上,匆忙的又交错了一次,他相信,真要离开,原秋,也会痛过,所以,那一晚,来向他道别。
再见了,原秋,希望张岩能给你幸福。
这是肖枫最后一次得到关于原秋的消息。
忽而今秋。
肖枫的生日在十月底,正是这个城市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校园主路两边,种满高大灿烂的银杏树,铺开一路金黄,这样美的季节,黄历上写着不宜伤感。
生日这天,他居然晚上有一节选修课,是对其他学院开设的,大阶梯教室维修,上课的地方临时改到一个小礼堂,进去他倒愣了,乌压压的坐满了学生,肖枫笑笑,以最饱满的状态走上讲台,谁说现在的孩子不用功读书,那是老师不够拉风
到下课已经八点四十了,忽然有学生大声喊,“老师生日快乐”,肖枫笑的更灿烂,孩子们很单纯,但他们很热情,被一帮学生围住用机拍照,肖枫猜这照片晚上会传到校内论坛上去,呵,他离成为名师,是不是所去不远了
等到孩子们终于散开,他看到褚言站在门口外一点,微笑的看着他。
于是,又有不少手机偷偷对准了褚言,肖枫一向自认皮囊不错,但是,他不如褚言。
褚言的吸引力,不只是容貌上的,而是气质,看得见的气质,是以看不见的内涵为基础的,肖枫这辈子,没有见过第二个能超过褚言的男人。
有小女生吐下舌头,笑的眯眯眼,“老师,这是男你朋友吗”
肖枫笑着拍一下她的脑袋,“是我哥,你们这帮孩子天天胡思乱想什么”
第 102 章
一零二
褚言的车停在楼外,入夜下了一阵小雨,车顶上落了许多落叶,远远看过去,居然有几分刻意达不到的艺术效果。
学生从礼堂中涌出,欢笑着散去,年轻真好,肖枫隐约的想,他到今天就三十四岁了。
三十岁的时候,他给自已定下一个目标,到三十五岁,要稳定下来,过不一样的人生,他还剩一年的时间可努力。
虽然他自已也不说好,这不一样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他上了车,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褚言开的很慢,他是永远不会鸣笛催促行人的人,忽然肖枫说一句,“停一下。”
褚言把车停稳,肖枫按下车窗,向外望着,看了半天,他转过来。
“怎么了”褚言问他。
肖枫若有所思的目光仍然看向车外,“没事,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熟人,可能看错了。”
他对褚言抱歉的笑下,“走吧,晚上等我很久了吧。”
“还好,你现在上课很受欢迎”,褚言微笑的打趣他一句。
肖枫把心神收回来,可能是他的错觉,刚才礼堂那边很远的一个男孩的身影,他觉得像原秋,是他看花眼了吧,高高瘦瘦长头发的男孩,可能远处看起来,都差不多。
他自嘲的笑一下,原秋什么时候穿过牛仔裤运动衣。
他回过神来,对褚言笑着说,“我记得,你读博的时候,我去旁听过你给本科生上的那节课,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脊背发麻,医学院真不是正常人读的,或者读完了都不可能再正常。”
“现在说这话,当初你不是挺爱往我实验室跑吗”褚言笑骂他。
“我当时都是先喝半瓶二锅头才敢进你办公室,啊,不提了,此时此地此景,不要勾起我那惨痛的回忆”
肖枫以为晚上会出去吃饭,虽然时间确实有点晚了,但是,褚言开车回了家。
所有的菜都切好码盘,用保鲜膜罩着,只等着回来下锅,褚言系上围裙,“你去换衣服,一会就可以开饭了。”
肖枫看着褚言,褚言现在虽然不用像从前一样倒班,但医生永远是个繁忙的工作,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一个电话叫去,做一台必须他主刀的手术。
何况,褚言现在是院长,他猜,一定很多人无法相像拿着柳叶刀的褚言,拿起菜刀是什么感觉,其实,他都不相信。
但褚言,真的是这样一个人,除了工作,他不喜欢应酬,不去夜店,他的爱好也不多,而且,都非常简单,读书,烹饪。
菜式很精致也很清淡,有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褚言做饭都那么安静,从来不见他身上有油烟气,也听不到炒炸的热闹声响。
褚言把红酒打开,给肖枫和自已都倒上一杯,他把一个盒子推到肖枫面前,“生日快乐。”
肖枫当着褚言的面打开,是一对袖扣,做工考究,样式简洁。
不算有创意,但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缺,褚言陪他过生日,他很高兴,礼物已经不重要了。
褚言把蜡烛点上,肖枫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再往前,他还很年轻的时候,每个生日,褚言都是这样帮他庆祝的。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肖枫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八个字。
他和褚言,如今停在一个只有他们自已能明白的地方,别人都会觉得无法思议,但是,他们真的就是这样过来的。
第 103 章
一零三
听着帘子那边,褚言匀称的呼吸,肖枫却失眠了。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路灯下,那个牛仔裤运动衫的男孩的身影。
他把脸埋进枕头,原秋,你现在,好吗
某个冷寒入骨的冬夜,他血流如注,他记得原秋抱着他,声音是湿的,原秋说,“为什么我上大学的时候,没有你这么拉风的老师呢,要不然我一定努力当科,好把你的课再选一遍。”
他们也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
也许是酒,肖枫把脸埋进枕头。
这一年的春天,他曾经骑着一辆双人自行车,忽然踩下刹车,身后的人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
这一年的春天,他曾经在只有月光的山路上,跟他的手背轻轻擦着掠过。
这一年的春天,他曾经把一个刻着南屏晚钟的砚台装进盒子里,写下“欢迎奔三,虽然我知道你还没二够。”
这一年的春天,他曾经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么短暂,没有过甜蜜,只有点点滴滴的往事。
翻过来的枕头,另外一面,永远是平整的。
季节变化的,总是超过肖枫相像的快,年底的时候,他接到陆平安的电话。
说实话,他有很长时间,都不记得有这个人了,他没精力,也没时间。
陆平安在电话里说,“我回英国半年,你根本没注意过。”
“你去英国干什么”
“我还没毕业,要不是你,我本来只是回来过个暑假。”
肖枫无语,陆平安的事情,他真的,知道的太少,但是,陆平安,原来真的,跟他的学生一样大,他一直当他们是孩子。
“能见一面吗肖枫”,陆平安在电话那边叹气。
陆平安过来接他,用了一个小时,肖枫在这一个小时里,认真的组织了语言,他必须跟陆平安彻底了断了,他突然发现他想到的对白真的像个老师,他对这种要给陆平安讲道理,让他从痴迷中醒悟过来的自已,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一直以为,人生要多些经历,但此时,他觉得,不要从他这里经历,他亏欠不起。
陆平安和从前没有变化,开的还是那辆车,肖枫想,至少他跟他爸之间的问题解决了,陆老板就这一个独生子。
车开在高速上,越走越远,肖枫问他,“要去哪儿”
“我发现一家烤全羊的农家乐,这个季节刚好。”陆平安回答他。
肖枫不再说话,两个人也吃得了一只羊他们真是饿狼
车祸来的,没有任何征兆。
左前方的大货车,突然并线,没有打右转灯,大货车,奔驰ssa,车速。
陆平安狠狠踩下刹车,但是,一切,都来不及。
他们的车,对着大货车的底盘冲过去,肖枫甚至在那瞬间,看到大货车形同虚设的防护杆。
刹那间,一切,都是本能。
这辆车的转向和制动性,不辜负它几百万价格,几乎在那样电光火石的瞬间,陆平安已经把方向盘掰过去,驾驶室已经偏离了大货车的方向,他把肖枫准确无误的送到死神脚下。
也许,这是命运,肖枫,命不该绝。
大货车忽然向右侧车道开过去,他抱住头,听到巨大的声响,金属和金属摩擦而过的刺耳尖锐的声音,火光四射,气囊弹出来,白茫茫的一片,玻璃破碎,身上传来灼烈的疼痛,天崩地裂的冲撞。
这一切,只是,两秒钟。
肖枫跟死神,擦身而过。
车子撞上左侧隔离带,又弹回到路中央,双闪自动点亮,车子发出巨大的报警笛声。
肖枫从失魂间抬起头来,他只知道一件事,他还活着。
第 104 章
一零四
他们挣扎着从车里出来,跑到高速外,拔了报警电话。
寒冷的冬夜,又一次,血流如注,伤口在肖枫右肩和手臂上,车体已经被挤压的变形,破碎的金属划破他的衣服,肖枫咬牙扯碎衬衫,在上臂处狠狠的扎紧,他不知道自已究竟伤势如何。
只是疼,尖锐的,灼烈的。
黑夜中,能看到车右上角,被削掉四分之一。
陆平安蹲在地上,一直在颤抖,甚至,没有看过肖枫一眼。
肖枫也是颤抖的,他从衣兜里掏出烟,点了几次,才点着。
他还活着。
十几分钟,交警和120同时赶到,他们被送到就近的医院。
外伤,肖枫缝了十七针,陆平安,真的,平安无事。
伤口还没有缝和完,褚言出现在急诊室外。
他的喘息急促,但看到肖枫那瞬间,他的面容镇定如常。
走过来,他的手冰凉,握住肖枫的左手,褚言脱下外套,披在肖枫肩上。
肖枫靠过去,没有说一句话,他靠在褚言怀中。
“没事了”,褚言不顾这是在医院,低下头吻住他的发丝。
开回去的路上,褚言的右手一直握着他,从来没有松开过。
麻醉药效过后,伤口处,痛的钻心,肖枫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
他掀开帘子,褚言坐在床边,床头上,放着一瓶酒。
褚言的脸色灰白,抬头看他的眼光,凄凉痛楚,却依旧是那么温柔。
肖枫在他面前蹲下,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进他掌心中,“别担心,我没事了。”
褚言紧紧的拥住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过了很久之后,肖枫问他,“你那天,脸色苍白的吓人。”
褚言端着一杯茶,他拍拍肖枫的手背,“我那天,有台手术失败了。”
肖枫反手握住褚言的手,褚言的手,在他的记忆中,总是温暖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寒凉
“病人的心脏,在我手心里,停止了跳动,他是我的恩师。”褚言说。
肖枫握他握的更紧,在那样的心境下,还能微笑着,给他安慰和支持的,这世界上,也许,只有褚言,一个人。
从那天起,陆平安再也没有出现过。
肖枫准备了很多话,终于,不用说了,在生死瞬间,陆平安会明白,他以前以为的爱情,是多么不堪一击。
没想到,最后用这样的方式,彻底结束了跟陆平安的一切。
肖枫有种感觉,他重新活过一次。
第 105 章
一零五
在褚言回来后,屈志远认真的,跟他暴跳如雷过一次。
肖枫从来没有见过屈志远脸色那么差,脾气那么大,说话那么难听。
“褚言要不要脸,当初把你甩了结婚去国外,现在离了婚若无其事的回来,他当你是什么,养条狗十年不喂都不一定认识旧主,他就这么回来,就再跟你在一起,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肖枫看着屈志远,“你这到底是要骂褚言还是骂我”
“都骂,一个是陈世美,一个是潘金莲,你们俩没一个好饼”
肖枫不说话,屈志远喝口水继续,“我要是离婚,打死我都没脸再到你面前要求跟你复合,怎么着,你的感情就贱啊,就由着他想要就要,想甩就甩。”
“他没有要跟我复合。”肖枫说了一句。
屈志远这回真跳起来,“啊,他还没说,那是你说的肖枫,你拿根绳子在我面前勒死你自已,省得我动手算谋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
“我也没有说,我们没有复合。”
“没复合,那天我看到他住在你家算怎么回事褚言是漂亮,但你至于缺男人缺到这么饥渴吗拉了灯有什么区别,你非得看着他那张脸才能射出来怎么着”
“我说我们分房睡你信吗而且,褚言现在不住在我这儿,他就是周末偶尔过来,我们俩现在,纯洁的,像兄弟。”
“狗屁兄弟,你们原来也是兄弟,兄弟一辈子了,你看看你以前跟他干的那些事,哪件是兄弟干的,这点伦理道理哪拦得住你,早知道,我就往死撮合你跟原秋了,虽然他我也不待见他,但至少原秋没那么多心眼,玩不过你,褚言,那褚言你是他对手吗,就你那点斤两,褚言把你七寸捏的死死的,你翻都翻不过身来,你别忘了,你是谁教大的,你是王八儿子,他是王八祖宗,褚言哪天再甩了你一次,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他妈的要把我气吐血了”
肖枫赶紧把杯子推到屈志远面前,“你喝口水,润润嗓子。”
“肖枫,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褚言是好,那好的美完无缺,问题是,他爱不爱你他抛弃过你啊,肖枫,当年,你们俩感情那么好的时候,他都能那么绝情,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你三十四了,真的就迷褚言还是迷的死去活来吗”
“你冷静一下,我再跟你谈”,肖枫给自已点着一根烟,也给屈志远点上一支。
屈志远对他好,是真心的,真到十二分,肖枫觉得,交了这个朋友,这辈子,真值了。
要是可以回头,他会在当年,不祸害屈志远,让他单纯的做个直男。
一根烟抽完,屈志远又点了一根,再抽完,他对肖枫说,“我冷静了,你谈吧。”
第 106 章
一零六
“我是认真的跟你说下面的话,你不要跳起来再。”肖枫说。
屈志远点一下头。
“当年的事,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恨过褚言,从来没有。”
屈志远果断的给自已又点了根烟。
“这种感觉,志远,我不知道现在说,你能不能懂,我觉得我年纪越大,越能明白褚言当年离开我的心情,褚言离开那年,我读研一,你记得吗”
屈志远再点一下头。
“其实我现在明白,他应该在那之前,就做了决定,但一直等到我考上研究生了,才跟我谈,其实,我怨恨他什么呢,谈恋爱都有可能分手,初恋相守一辈子的,你见过几个”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被他保护的太好,什么都没经历过,gay这个圈子,有多现实和痛苦,我全都不知道,褚言到最后,也没有在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背叛我,他是真的,跟我分手后,才跟祝琳恋爱结婚,然后去加拿大工作,我记得,这整个过程,一共才用了两个月。”
“我当年,就像突然被人从一个最美的梦里叫醒,告诉我,天亮了,我还混沌着,一切已经不能挽回了,快刀斩断这个方法,说实话,我到现在,依旧赞成,快刀和钝锯,哪个更伤人”
“我现在想,如果当年,我是褚言,他是我,也许,我也会做这个决定。”
“我大哥不能生育,我没跟你提过,就是褚成,他当年三十六了,没有孩子,我大伯你也见过,老学究,不是说无后为大的事,但我大伯身体不好,很严重的心脏病,褚言不是不能出柜,我觉得,拼尽一切,可以出柜的,问题是,他出柜了,我和他在一起住了八年,我们到底什么关系,就明摆在大家眼前了。”
肖枫看着眼前一团烟雾,“我们不只同性恋的问题,我们是堂兄弟,放在古代,这都是不能分家的,我们是在乱伦。”
屈志远叹口气,没有说话,继续听肖枫说。
“如果他那时候出柜会怎么样他三十二了,我大伯母是第二年去世的,去世前最欣慰的,就是褚言娶妻生子,真的,现在,我明明白白知道,如果他出柜了,我也会,然后,是在两家投下炸弹,炸的血肉横飞,尸遍满地,然后,最后,经过过所有的血泪,我们会被拆散,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杀了我们,也不会允许有这种家丑。”
“十年前,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褚言背负所有的痛苦,他不会让我承受,换做是我,现在,我也不会。”
“我比你了解褚言,他太理智,如果预见到最后的结局,他不会非得经历一个绝望的过程,褚言这辈子,可能做的唯一不理智的事,就是当年,跟我在一起。”
肖枫笑一下,笑的很恍忽,“他没有对我说过爱,我学了他这破毛病,我也从来没说过,没对任何人说过,但我知道,他当年,是爱我的,爱的很深。”
“如果不是爱的那么深,他不会跟我在一起,他管不住自已,这辈子,可能就那一次。”
屈志远咬着牙打断他,”肖枫,你别说了,我明白了,你就告诉我,你现在还爱不爱褚言,他还爱不爱你”
“我不知道,真的,志远,我说不清,褚言在我生命中,占的比重太大,大到,我到现在才真的明白,有些感情,已经,跟爱情无关了,我不知道这是升华还是衰退,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第 107 章
一零七
又是一年的深秋。
肖枫想起来,他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