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揪过水灵灵来问清楚了。
“怎么回事”皇帝聍叱问璃轩。
璃轩被皇帝聍突如其来的斥责吓了一跳,忙回道“儿臣入冷宫时,母亲住的房子被木板钉死,看见一个黑影从房顶蹿了出去,待儿臣撞开木门时,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回是瑶瑶忍不住翻白眼了,如果奄奄一息还能有如此大的爆发力,那只能说明,这个名叫水灵灵有女人身体构造与常人不同,不知道她“奄奄一息”时,会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观景象呢
“木板钉死” 莫冉盛等不及皇帝聍有任何表示,先行急吼吼叫起来,目光往身后跪了一地的奴才一扫,冷酷质问道,“说是谁做的”
“请父皇明查四国使者来访之际,有人火烧葬花宫,意图烧死母亲,或许这其中隐藏了”
“轩儿”水灵灵冷喝道,却挡不住璃轩急欲证明她清白的心。
“够了”阴沉。
慢慢抬起头,水灵灵冷森地凝视着儿子,漠然道“轩儿,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面对现实”
张了张嘴,来不及吐一个字眼,水灵灵夺过发言权“轩儿,这里是皇宫,皇室真正的主宰是谁后宫佳丽三千,勾心斗角无数,但她们永远是蹬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永远被遗忘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中,为何因为她们只是不值得一提的陪称品,除非有朝一日她们能蹬上金銮殿的九龙纯金宝座,真正掌控朝政大权,她们才能在历史上留下微不足道的一笔。蹬上大宝不过如此,没有蹬上大宝的后妃,你真以为她们能活出什么让人惊奇的花样么如果有,那是默许下产生的惊奇你,懂么”
惨白。
璃轩因方才拼命逃跑而显得红润异常的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怔忡地仰望着水灵灵冷若寒星的水眸,听她继续揭开现实残忍的面纱。
“葬花宫没有失火,也绝无失火的可能性。位置偏僻,空旷如坟地,几乎没有可燃物,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失火的。丑时三刻八人三十二块木板钉住门窗,消耗一百四十五枚钉子,布包榔头敲击六百八十七次,寅时两盏茶葬花宫所有奴才退出葬花宫,脸上涂有黑炭等掩饰真相的物质,寅时一刻葬花宫起火,今夜风向东南风,火从葬花宫入口烧起,成半圆形包围状,阻止任何人入葬花宫救人,火四周烧起,以由外向中心包围趋势燃烧。”淡若清风瞥了眼不远处缩成一团的负责搭理冷宫的奴才,很好,一个也没少,“很精密的策划,不是么”
“娘”璃轩的身子开始发抖。
水灵灵无视璃轩的脸色渐渐这得扭曲,如同刚刚被烈火肆虐过的荒芜草地,陡留下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破洞,凹凸不平地茶毒着他人欣赏天下多美好的眼睛。
“冷宫废后,无权无势,若杀之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虽说是谁储君之母,将来有可能咸鱼大翻身,但是凡是奴才,都势利,若不势利,他们无法求得生存,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所以他们比任何都精通判断一个的的将来价值,除非判定完全没有将来价值,他们会大肆踩踏,毫无顾忌,如果一个在他们判断下确定为有将来价值,真正聪明的奴才都懂得不正面得罪,免得他日好日子没混上,就去阎王殿报到。大莫惟有太子即皇长子一位皇位继承人,至于肚子里的,能否平安出生或平安长大尚难以预测,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奴才会活得不耐烦去大费周章火烧葬花宫,就算是蠢笨至极的奴才,若在平日倒也罢,偏偏赶上四国使者同时出使大莫皇朝这千载难逢有大好时机,想不闹得满城风雨恐怕是痴人说梦。好一群聪明绝顶奴才,轩儿,你说是么”
水灵灵温柔地问话,骇住所有人,一向怯弱的骆凡心更是吓得躲在迎春等人怀中瑟瑟发抖,如果可以,她希望依偎她爱的男人怀中,但那,似乎是奢望。
“只不过”水灵灵若有所思道,“能做出如此精密计划、并且让他们完全将你这位储君弃之不理之人,可能放过他们第他们不仅计划失败,导致我还安然无恙活着这一不幸消息对幕后黑手而言让我想想,朝廷斩杀犯人所用的刑法有几种呢剥皮、腰斩、车裂、锯五刑、凌迟、缢首、请君入瓮、刖刑、鸠毒、活埋、棍刑、锯割、梳洗、灌铅、断椎、厄,据我所知好像只有这么点,哦忘了,还有满门抄斩、诛九族这两项,真是不应该啊至于那些上不好台面的小手段嘛”
见水灵灵大有滔滔不绝之势,瑶瑶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这女人真是个生性淡漠的女人么她看她能说的很,说话虽然不带一个脏字,但绝对算得上尖酸刻薄一类的,不过对付皇宫里这些牛鬼蛇神良好的口才还是必要的,不然会被人吃得死死的,只不过她什么时候能说完啊她快被压扁了,谁来帮帮她啊
“放心吧,你们不会死的”冷瞄皇帝聍一眼,“在我戳穿阴谋前,你们一定会死,而且是死的奇惨无比,但现在呵为了避免有人背后议论纷纷损伤了他高贵的颜面,他一定会千方百计保全你们的小命的,颜面可笑且龌龊的秽物”水灵灵嗤笑道。
石化。
所有人恨不得自己天生聋哑,好保全一条狗命。
莫冉盛满脸茫然,今晚看到听到的,远远超过他三十年来对皇兄的认知,他想大叫,想否认,触及皇兄晦漠如井的阴鸷黑眸,陡然间,他不知道他能问什么
因为,他害怕面对皇兄的承认。
璃轩呆滞地凝视皇帝聍,曾经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有着惊诧、心碎、绝望到最后,衍变为荒芜人烟的荒漠,荒凉而贫瘠。
原本盛怒的皇帝聍,在听了水灵灵意有所指的讥讽后更是恕火中烧,可当他听到她竟在数数那些想杀她的人准备了多少木、多少钉子、钉了多少下后,他不禁感到惶恐“你有闲情数数,为何不呼救”为何不逃走但最后一句他不敢问。
水灵灵鄙夷的目光望着熊熊烈火中变成废墟的葬花宫,不发一言,倒是扶着她的瑶瑶忍不住痛苦呻吟起来。
“拜托那种情况下呼救,才是真正的寿星公吊颈,嫌命长呢再说,太子哥哥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到的时候,看见有人从屋顶飞出来,说明有人在屋里挟持了她,至于是不是和集体逃出冷宫升天的太监有关就不得而知了怎么会有人问那么蠢的问题啊难道”
“瑶瑶”璃轩雷霆恕喝,喝断瑶瑶接下去想发表的牢骚。
“干啊”前面一个“干”字是想问璃轩的,后面的“啊”是尖叫,被水灵灵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脸吓到。
“你叫什么名字水灵灵神色近乎有些癫狂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宫女,双手紧扣住她纤细的胳膊,似乎只要她说错一个字,她就会活生生捏碎她的小细胳膊。
“痛痛痛痛痛痛”瑶瑶疼得龇牙咧嘴,大呼救命,却无一人肯伸出援手解救她于为难之中,没有一点尊老爱幼精神的冷血动物们,没办法,她只好自救,“呜放放放开我叫,呜瑶瑶啦呜”好痛啊
她现在相信收集到的情报了,这女人除了把自己的儿子当人看,当宝贝护,别人的死活她根本不在意,就算是丁点大的小孩子也下得了狠手,她估计胳膊上的“臂环”至少会戴上一个月,才有可能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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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 ”水灵灵近乎心神俱裂,不可置信地望着瑶瑶清秀到让人过目即忘的小脸。
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姑娘会取这样的名字
璃轩惊跳起来,所有事情暂且搁置一旁,他自认比任何人都清楚母亲对一出生便夭折的妹妹有多少疼爱。幼年时,直到母亲被黜入冷宫,他都是跟母亲一起睡的,夜晚半梦半醒间,他总是听到低低抽泣哽咽声,朦朦胧胧中瞧见母亲红肿的泪眸。
“瑶瑶”
“我的女儿 ”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将惩罚降到我无辜的女儿身上”
曾经不懂事时,他问过母亲“瑶瑶”是谁,得到的回答,是母亲的黯然垂泪,打那起,他知道“瑶瑶”两个字是母亲心中永恒的伤痛,这伤痛远比他受到灭顶伤害来得更甚。后来慢慢长大,知道什么叫“女儿”,知道他原本有一个同胞妹妹,知道母亲最初渴望的孩子是妹妹,而不是他。
他有些嫉妒,纵然妹妹只活过一刹那时间,但她在母亲心中的地位稳如泰山,任何人无法撼动,他知道他不该嫉妒,他得到了母亲全部的爱,正因为失去了妹妹,所以母亲对他的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用她的纵容诠释着她的爱。
多年来,无人敢在母亲面前提起“瑶瑶”两个字,一方面是不忍母亲受到刺激,另一方面是因为知道妹妹名字的人实在屈指可数。故而在向昭仪将瑶瑶送给他时,他怎么也没料想到,这个瑶瑶会刺伤母亲早已千疮百孔的爱女之心。
“娘你冷静点她不是皇妹她”璃轩不知如何劝慰母亲,看着瑶瑶痛得近乎扭曲的小脸,他死命抓住母亲的手,想迫使母亲松手,却始终无法掰开一根手指。
“瑶”颤抖着,泪水横流,所有的理智被伤痛淹没,化为最为浓烈的悲痛,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隐伤, 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将它彻底勾出,叫她无法再掩藏。
“娘你”
“噗”
重伤在身的她,因激荡的心情,促使血脉倒流,只觉喉头一阵腥甜,鲜血狂喷而出,尽数喷在瑶瑶来不及躲避的小脸一,清秀的小脸顿时显得阴森可怖,尤其在烈火的映照下,摇摇欲坠的身体如狂风中残破的蝶翼,轻晃一阵,头一低,倒在瑶瑶瘦弱的肩膀上。
但双手,却紧紧环抱住瑶瑶的瘦小的身体,如同抱着生命般,致死不放。
一米阳光,透过薄弱的窗户纸,透过屋子里,分享着蜡烛冰冷的温暖,偷窥着屋里人儿的容颜。
矮小的身躯,挺着笔直的脊背站在床塌旁,望着病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儿,带血的衣裳已被换下,她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不由得笑容满面,使得他原本就略显苍白的小脸更白了些。
一旁伺候的宫女,有的忐忑不安,有的目露鄙夷,有的忿忿不平,有的面容冷静,但无一例外地张望着病榻上昏迷的人儿,猜测她是否会苏醒。
一根红线,牵扯两端,一端雪白皓腕,牵扯着依旧昏厥的娇弱人儿,一端是绯色绣银丝袖子包裹的粗糙手腕,几乎没有老茧的手,可以看出此人用生活优渥之辈,若非捏着红线的手不可察觉地轻微颤抖着,旁人难以从他冷静的面容上窥探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太子璃轩惶惶不安地注视着太医院院使黄得高黄大人,圆溜溜的瞳仁转动着害怕的目光,儒雅且俊美的稚气小脸蛋上流露出一种名叫“懦弱”的气息,更别提他不停颤抖着的瘦弱身躯,明目张胆地显示着他的楚楚可怜,让惯于拜高踩低的宫人奴才均对他鄙夷侧目,不屑一顾。
“黄黄院使,本宫母亲的身体怎样了”明显颤抖的声音,胆怯地凝视着黄得高一脸的凝重,平静的心渐渐沉重起来,莫非真让不懂医术的八皇叔言中,母亲真的命不久矣
宫廷多年的黄得高为难地低着头,眼角微微抽搐,不敢正眼看太子一眼,他辜负他殷切的期盼,更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心里忍不住懊恼,前任袁院使借故告老还乡时他为什么要贪恋权势,不聪明地一起辞宫,如果两年前辞宫了,今日就可以避免如此惨况。
捏着显示脉象紊乱微弱的红线,黄得高竭力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一个劲努力回想皇帝借口受惊宣他到承乾宫时说过的每一个字。
灯火通明的承乾宫,每一件家什都是那般精致华贵,闪亮耀眼的明更是突显主人身份的高贵,尤其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别样光辉,权势耀眼光辉,刺得人睁不开眼,却是天下人奢望贪恋着的。
为皇帝诊完脉,卑微地跪在地上,周围没有半个奴才伺候,大总管毛公公退下时命所有奴才一并退下,甚至神色严峻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谨慎伺候着,千万别说错什么话,免得脑袋怎么丢得也不知道。对着一言不发坐在龙床上的皇帝,他心中发憷,揣测着皇帝龙心不悦的原因。
莫非是为了葬花宫失火之事,怕传到四国使者耳里有损大莫皇朝的威严那似乎该找朝廷重臣商议才对,不该找他这个小小的太医院院使啊
不静谥。
迫人的静谥罩着承乾宫,压得黄得高呼吸困难,似有人用力掐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