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泊咯树,树干遥相呼应,枝叶却缠连着,交织成一朵祥云,翠绿中透着点点金红之色,远远看去,身为美丽迷人。
树下,一丛丛杂草生生不昔,任仆人怎么努力清除,也无法阻碍它们蓬勃生长。
若她记得没错,这泊咯树是乌鲁国所特有的,更是帕瓦城最普遍的,家家户户都栽种,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冰冷且无奈。
与窗外的寒冷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房间内要熊熊燃烧的怒火。强烈的粗喘着,努力的压抑着,却始终压抑不住汹涌怒火蓬勃而出,额头暴跳的青筋,肌肉纠结身躯上满布的道道血痕,如条条蜈蚣错杂。
将窗户完全打开,让寒风毫无阻碍呼啸而入,硬生生冷冻室了内即将点燃的熊熊怒火。
回转身,水灵灵好笑的望着他,冷声道“包校尉,燃烧了一个多月的怒火,还没熄灭么”
她不懂,他的怒火为什么可以燃烧一个多月
她更不懂,他到底为什么愤怒
包安邦目眦欲裂,若非眼前一脸淡漠的女子是大莫的皇后,他的君主,只怕早已一掌拍死她。
她配做大莫的皇后么
深陷敌营,安然处之,半点紧张惊慌担忧之情也没有。
卡瑟咨隔三岔五来此,他们竟能融洽相处,卡瑟咨对她日渐欣赏,不曾虐待过她半份,礼遇有加,甚至,因为她的几句话,将她从地牢中放出,关押在此。
冷扫他单薄的衣衫,一个月不曾见好的伤口,水灵灵眉头轻锁,懒洋洋的靠在窗户旁,在他不甘心的搀扶下回床榻休息。
以她现在的身子,以他的伤势,他们逃的出去,逃的回去么
“呼啦”
放门打开,走进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异国风情的美艳脸蛋上写着满满的轻蔑之色,看看她,又瞧瞧包安邦。
水灵灵焉能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心底一笑,不曾想过,莫须有的罪名也有帮她的一天。
“大将军唤你们去厅堂用膳,跟我来。”傲慢无礼的尖锐娇音,丝毫不加修饰的性子
她说的是“唤”,呼喝奴才用的字眼,如今却用在大莫的皇后、校尉身上,可想而知,他们在此,是多么卑贱的俘虏。
包安邦怒不可遏,却被水灵灵一抹冰凉笑容熄灭,看着她隐笑点头,他感到无限屈辱。
此刻,他或许明白,为何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会对这位皇后冷落异常。换成是他,这种女人早就一刀砍死,省的在眼前乱晃扰乱心神。
然而,此时的他并不没有想到,这样的想法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后就被彻底颠覆,这个他曾经无数次想一刀砍死却又不得不保护的女子,成为他心中最深沉的伤痛。
满脸愤恨的搀扶着她,包安邦咬牙跟在婢女身后,一路穿过数道回廊,缓缓向厅堂走去。
一路左顾右盼,蓦地,水灵灵无力勾住包安邦的手指,软软道“把树上的叶子采来,要最鲜嫩的。”目光紧缩回廊外不远处的泊咯树。
“娘娘,包安邦惊怒。
“哼”那婢女嗤之以鼻,泊咯树树叶是乌鲁国姑娘的最爱,美伦美奂的的色彩,是天然的饰品,且独一无二,找不出与之完全相同的一片。
脸色一冷,水眸寒光迸射“包校尉,你想抗旨么”单薄的身躯,却散发着凌厉王者霸气,骇得那婢女忍不住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脸惊诧。
身体一僵,包安邦自小接受其父包勇民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水灵灵拿出皇后架势,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搀扶着的女子并非寻常女子,而是他的皇后,他的君,他的主子。
小心翼翼的将水灵灵扶到一旁围椅上坐下,强忍着怒气与屈辱之感,慢慢挪步至泊咯树下,闭上眼睛,不去瞧乌鲁国士兵嗤笑的面孔,却堵不上耳朵。
随手抓了几片叶子,不想身后传来水灵灵不满的声音。“本宫要最鲜嫩的,多采几片,别弄坏。”
满口银牙险些咬碎,手臂上青筋暴跳,强憋着满腔怒火,挑选了几片最鲜嫩的叶子采来递给水灵灵,看着她眉梢带笑的将其插于光秃秃的发髻上,增添几抹女儿家才有的娇柔,一改以往淡漠如冰。
宽广的厅堂,处处显示着粗犷之气,别具一格的不俗器皿,彰显了主人的品味与性子。
镀银红木桌上,摆满一道道香味四溢的大莫菜肴,皆是水灵灵爱吃的。
拿起象牙筷,夹了一筷子白切羊肉,蘸酱尝了尝,品评到“做的不错,就是贵国天气较为寒冷,所产羊皆肉脂丰厚,下次挑瘦点的羊做这道菜味道更好。”速度之快,连包安邦连惊呼之声也来不及发出。
说着,水灵灵反客为主连连动筷,吃了不少,一个多月下来,吃的皆是乌鲁国菜肴,身为俘虏,她哪能吃上什么好菜,都是一些残羹剩饭。
“包校尉不吃吗这么好的菜,难得都是本宫喜欢的,机会难得啊。”吃了半饱,水灵灵似乎才迟钝地注意到包安邦那涨红的着脸,一口也没吃,有些迷惑,“吃了这顿,还不吃下顿在哪里呢”落寞口吻,似忧伤无限感叹。
卡瑟咨狂笑一通大莫的皇后,本将军一筷子未动,你就不怕本将军在菜里下毒么听说你们大莫,不是有种专门为皇帝试食的太监,怎么不让包校尉为你试下
品了口二十年的竹叶青,水灵灵脸上绽放出无限满足之色“不需要,乌鲁大军打破大莫征西军,卡瑟咨将军心情大悦,叫本宫与包校尉来此,不就是想好好炫耀一番,怎么会在菜里下毒。”
“大,打破征西大军”包安邦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怎么可能
征西大军连同平西军一共有十五万,即便卡瑟咨手下有三十万大军,平川征地形诡异,易守难攻,他怎么可能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啊。
水灵灵似看穿他的疑惑,好笑着解释道“要破平川征十五万大军何难之有。有人质,有内应,即便是白痴也能破了所谓无往而不利的征西大军。”
“什么意思”
“此话怎讲”
冷扫他二人一眼,再瞧瞧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仆人,水灵灵悠闲自在的吃菜品酒,一言不发。
见状,卡瑟咨满脸笑意的开始大快朵颐,包安邦忿忿的大口吃菜,仅吃自己面前的一盘树薯粉猪肚羹。
卡瑟咨乃天生海量,二十斤竹叶青喝下肚,不显半分醉态,仅是肚子稍微突出一些,黑黝黝的脸庞微红。
吃饱喝足,水灵灵终于开口了,慢条斯理的神情,似无限惬意“本宫乃将军手上一张王牌,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使用,更不会轻易毁去,将军怎么可能在菜肴里下毒”
“不错”
“本宫与包校尉被掳一个月,大莫军队必然军心大乱,趁此机会对征西大军宣战是最佳时机,只要随便找几个身形相似的女子,蒙上面纱,绑在马背上,沙场上定能让征西军投鼠忌器。”
包校尉年纪虽轻,却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沙场猛将,手下自由一批拥护者。本宫被皇上册封为监军来此,是因后宫,大将军将本宫与包校尉关押在同一个屋檐下,孤男寡女,会发生什么事唯有天知道。大将军将此事添油加醋在沙场上说与征西大军听,想必拥护包校尉的将士会军心大乱,三十万齐心协力大军对十五万军心溃散大军,若还能输,便各个是白痴。”早在他满口答应将包安邦与她关在一处时,她就洞悉了他的阴谋,“只可惜包校尉与本宫始终清白,大将军不免有些气恼吧。”
包安邦气得虎眸欲裂,恨不得扑过去杀了卡瑟咨,发抖的大手突然一暖,被一只葱白柔荑温暖按住。
“气什么,急什么,才这点程度包校尉就接受不了么”水灵灵云淡风轻道,“包校尉,你的度量优待加强啊”什么事都露在脸上,日后他怎么跟老舒狗斗,怎么做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棋子
“皇后娘娘”包安邦不得不承认,皇后淡然处世的态度,他一辈子也学不来,更学不来她的冷静沉着。
原来,在他不断的误会她时,她独自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包校尉,你可知道,这桌子上的大莫菜肴,皆是本宫爱吃的试问乌鲁国的将军,怎可能知道大莫皇后喜欢吃什么样的菜肴呢除非有人告诉他。征西大军镇守西垂边防多年,可说是固若金汤,本宫营帐更是守卫森严,若无内应,卡瑟咨将军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掳劫本宫你真当征西军各个是饭桶吗”一声冷笑,如闷雷击顶,轰的包安邦脑子一片空白。
许久,他才喃喃道“谁”
“包校尉认为,本宫无法活着回宫,对谁最有好处呢”朝野斗争,为何要把她卷入其中她不过想做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
包安邦茫然无措。
“征西将军段野衫是谁的人,包校尉不知道么皇后若在西垂边防出了任何差错,第一个要治罪的人是谁西垂边防若是失守,第一个要问斩的人是谁本宫若死,段将军若死,对谁最有利接任征西大将军的人,又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早在来西垂边防的路上,水灵灵就起了疑心,姜浮礼乃长孙右相门生,长孙右相本与舒相就是死敌,长孙美人被打入冷宫之事,虽与她无什么关系,可不代表长孙右相不会把这笔帐算在她的头上。
然而,一路西行,姜浮礼对她虽说不上好,却也不坏,一路刺客,皆小心为她挡去,亦没有给她小鞋穿。
这是为什么
皇后若在他保护下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若他出了事,对长孙右相来说,无疑是一大损失。
而她若是在西垂边防,在段野衫保护之下出了事,就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若是死在乌鲁国将军手中,对长孙右相来说更是美事一桩。
“借、刀、杀、人”半响,包安邦颤抖着坚定吐出四个字,皇后都说得那般清楚了,若他再猜不出是谁,也就白活二十几年了。
“不错。”嘴角隐隐上扬,安宁的脸蛋上,没有半点即将慌张。
卡瑟咨静静凝视着水灵灵,深邃的眸子迸出复杂难懂的光芒。
在见到她之前,他对她早有耳闻,知她嫁入宫多年饱受大莫皇帝冷落,后传出与侍卫通奸的消,想来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女子。
待听到她不顾身份尊卑有别,为受伤兵卒治伤,亲自去白梨山采药救人,对军中受伤兵卒关怀备至,性子却冷漠至极,他已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在见到她之后,她的冷静,她的沉着,她的涵养,她的聪慧,她的心细如尘,一切的一切,都吸引着他的目光。
刚才,见到她步步生莲走入厅堂,破旧却整齐的衣衫,光秃秃的发髻上插着几片鲜嫩的泊咯树树叶,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女儿家风情隐隐展露,使他不禁心神荡漾。
身处敌营依旧保持了一国之母的风范,缜密的心思,让他心生敬佩。
这样的极品女子,大莫的皇帝也能弃若敝屣,冷落多年,他究竟知不知道,他拥有的是怎样宝贵的女子啊
若换成是他,疼之惜之尚且来不及,怎舍得冷落她,将她送来边疆受死。
“舒姑娘,你怎么知道你们大莫的将军姜浮礼与本将军有关”称呼,从“大莫的皇后”变成了“舒姑娘。
卡瑟咨忍不住好奇道,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有关大莫军队的话,也没任何人走漏半点风声,她是怎么知道的
战场上的情况,更是如她说所说,发生的一切,似乎是她亲眼所见似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桌菜,”水灵灵淡淡道,“凤暄宫的菜,都是凤暄宫小厨房做的。征西军中有能力进入皇宫从凤暄宫得知本宫的喜好,急欲致本宫于死地,能调动军营兵卒轮班顺序,不断透露军情给大将军的,必是位高权重,在朝野极具影响力之人,除了长孙右相的得意门生姜浮礼外,还能有谁”
正三品平西将军,军中地位仅此于从二品的征西将军,除了他,还能有谁
“想来,这桌大莫菜肴,也是姜浮礼请大将军安排的吧。”
卡瑟兹面色严肃,微微颔首。
的确如此,姜浮礼派人送来消息,请他借机侮辱大莫皇后和姓包的校尉,他亦是想看看,水灵灵会怎样应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