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温朗的脸上再次洋溢出温和的笑意,“我也在其中迷了路,不想让别人知道了笑话,还望段四姑娘体谅。”
宛白身体僵硬,她发现了,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有种莫名心寒的感觉,是因为温朗的笑容
如果自己没有多一世的阅历,温朗的笑意毫无破绽。
他笑得是那么温和柔软,仿佛令人如沐春风,活脱脱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
可问题是,她经历过那么多欺骗和蒙蔽,经历过起起伏伏的跌宕波折,宛白几乎是本能地察觉出温朗笑容中的不对劲
他根本不是真的在笑,这种温文尔雅只不过是他做出来的伪装
“段四姑娘”
宛白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面对温朗仍旧笑吟吟的面容,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闻言,温朗才站直了身子,目光轻易地从段宛白的身上挪开,眺目到水光粼粼的荷池之上,他心中颇有自信,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想要糊弄她根本不需要费多少事。
“在说什么呢”
段明轩从后面赶了上来问到,温朗指着荷池,“段四姑娘在给我介绍这池子,说里面有许多漂亮的鱼。”
“哈哈哈哈,确实像是四妹妹会喜欢的。”
段明轩声音清朗,跟温朗有说有笑,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宛白,心底却是一阵阵地发寒。
她之前想了许多,她觉得曾经温朗对段家见死不救,是因为段家待他不好,他心底有怨气,可如果,如果不是这样呢
如果温朗原本就是个薄情寡性之人,原本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就不是他本来的面目,他本身便是个可怕冷酷的人,那她该怎么办
宛白走了一会儿借口走累了,段明轩有些担心地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在她离开的时候,温朗的眼神跟着她许久,直到她小小的身影消失才收回眼光。
这个段四姑娘有些让他在意,或许,是因为在万花阵中她说他是个好人的缘故,温朗想起来心里就冷笑,太单纯的人往往最容易受伤。
这段四姑娘,怕是在这段家处境堪忧啊
“白丫头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钱妈妈低声回答段老夫人的问题,“这会儿正趴在屋里呢,秋菊去送了甜茶她也没有喝。”
“怎么回事”
段老夫人眉头微皱,平日里若是宛白空闲了,便会来她这里腻歪,怎的今日闷闷不乐地关在房里
“去,叫来瞧瞧,别是哪里不舒服了。”
钱妈妈笑眯眯地应下,段老夫人对四姑娘是越来越在意了。
宛白听到祖母要见她,打起了精神去了老夫人那里。
“可是哪儿不爽利怎么瞧着奄奄的”
段老夫人皱着眉,语气虽不是很温柔,其中隐含的担忧却让宛白心生暖意。
她随即换上了笑容,抿着嘴坐过去,“许是被日头晒着了,刚刚我陪二哥哥给温朗哥哥介绍咱们府呢。”
说到这个,宛白的面前似乎又浮现出温朗温柔的笑意,只是他的眼里,却深不见底。
宛白眉头微蹙,很快又松开,“祖母,我给您念一会儿经文吧。”
轻软柔糯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段老夫人静静地听着,她觉得宛白这会儿并不是在为了她念经,而是在为了她自己。
宛白确实是想借着经文平静下来,她心里有些慌乱,仿佛知道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温朗如果不论段家对他如何,他都不会手下留情的话,那自己还有必要讨好巴结吗
可是她又该如何呢除了温朗,她一点其他的办法都没有,她前世只是个自作自受险些被家族遗弃的女儿,她的眼界也只有那么大,她该怎么办
宛白不知不觉地停住了口,无意识地陷入了沉思。
见她这样,段老夫人居然也没有说什么,只安静地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
等宛白反应过来,圆润的小脸一下子涨红起来,不安地站起身,“祖母”
“无妨,你也渐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宛白无措,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念经的时候走神,祖母可是很看重这个的,自己却犯了这样的错误。
然而段老夫人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她走到跟前来坐。
“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祖母到底也活了这么些年,你若是愿意,也可与我说一说,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若是不愿也不妨事,你有些自己的小心事也是正常。”
宛白看着祖母显出老态的面容,这个在她印象中高不可攀的人,如今却温和地担心着她。
宛白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决定要讨好祖母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是想多个保障,想要借助祖母的力量与姜映南抗衡。
可现在
宛白慢慢低下头,圆圆的眼睛垂下,靠在祖母的肩上,声音绵软。
“祖母,您说,人真的会改变吗不是表面上的改变,是真的,从最里面,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温暖干枯的手掌缓缓摸上了宛白细软的头发,“为何不会人活着,哪里有不变的都是一直在变。”
是啊,宛白轻轻闭上眼睛,就好像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能跟祖母变得如此亲近。
明明前世的时候,祖母与她形如陌路,如今自己只不过以诚心相待,祖母便也肯真心待她。
陡然间,宛白心中再次充满了干劲。
祖母说得对,人哪里有不变的只要她以诚相待,就算是温朗,也不可能感觉不到的吧
她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抓住眼前的机会,哪怕温朗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好了,她也得想办法把他给表里如一了
宛白猛然坐直了身子,脸上总算浮现出笑容来,“多谢祖母,孙女想明白了,孙女重新给您再念一遍吧。”
看着宛白眼里澄清的光泽,段老夫人的脸上也浮现出点点笑意,“这一回,可别再念睡着了。”
第二十一章
从祖母那里得到了鼓舞,段宛白小朋友重新燃起了斗志,目标专注唯一。
“你绣荷包作什么这花样,也太素净了吧”
段宛蓉皱着眉挑剔着,她看到段宛白做针线心里就不舒服,锦先生都夸了她好几回了,这有什么的,难道以后段宛白还要靠这个谋生不成
宛白手里绣针翻飞,一条活灵活现的锦鲤图样就快要完工了。
“上回二哥哥说他的荷包丢了,我就想着给他做一个。”
闻言,段宛蓉的眉头皱得更紧,“我哥哥可是时常要出门见客的,哪儿能带个随便的荷包出去他从来只用锦绣庄的荷包。”
见段宛白没说话,段宛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段明轩可是自己的哥哥,谁要她多事献殷勤
于是回去之后,段宛蓉立刻花了自己的私房钱,去锦绣庄买了一只无比精致名贵的荷包,给段明轩送过去。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送荷包了”
段明轩受宠若惊,拿着荷包不敢相信,他这位妹妹可从来没这么贴心过。
“我是你嫡亲的妹妹,送个荷包算什么”
段宛蓉不在乎地说,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补充,“二哥哥既然有了荷包,别人若是再送你可不能收啊。”
段明轩不明所以,不过没过多久,他那个长得特别可爱的四妹妹,手里捧着一只胖乎乎绣着锦鲤的荷包找过来,眼睛却看见自己腰上挂的锦绣庄荷包,忍不住愣了愣。
“原本知道二哥哥丢了荷包,因此想做一个送给哥哥,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
宛白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只是眨了眨眼睛,转身甜甜地笑着,将荷包送到了温朗的面前。
“温朗哥哥这个送给你好不好想着是哥哥用,于是绣得太素净了些,不过上面绣的是我最喜欢的锦鲤,可好看了。”
温朗低头,小姑娘水灵灵的眼睛带着期待地看着他,嘴唇微翘,鲜嫩如同刚采摘的菱角一般。
她嫩白的小手中捧着的荷包,用了素白的锦缎,上面一尾锦鲤摇头摆尾,身子底下还绣了些波纹,憨态可掬,颇有趣味。
“如此,多谢四妹妹了。”
温朗也不太推辞,将那荷包接过去,拎在手里看了片刻,随后对段明轩说道,“我还是沾了明轩兄的光,得了这样好的一个荷包,也要多谢明轩兄。”
段明轩看着他手里那只荷包,虽说与锦绣坊的相比略逊一筹,可这是自家妹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意义就不一样啊。
段明轩苦着脸,有心想问宛白再要一个,可又想起这锦绣坊的荷包是段宛蓉买的,于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温朗将荷包收入怀中。
比起自家妹妹买来的荷包,他其实更想要妹妹亲手绣的啊,这在外面也好炫耀一下不是
宛白讨喜天真地笑着,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温朗肯收就好。
过了几日,温朗礼尚往来地给她送来一只草绳编的兔子,惟妙惟肖十分有趣。
宛白高兴地捧着去跟温朗道谢,脸上灿烂的笑容让温朗很是不理解。
“这东西是我闲来无事编的,并非贵重之物,你很喜欢”
“喜欢多谢温朗哥哥。”
听到是他自己编的,宛白的笑容更加明媚,贵不贵重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都没想到会收到回礼。
这是不是说明是个好的开端
看着宛白高兴得样子,温朗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小女孩的心思可真是单纯。
不过,她这样的亲近,不知道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温朗心里微微寒凉,当初在孙家的时候,孙家的人起初也待他很客气,只不过后来
温朗的目光落在笑颜逐开的宛白身上,如果段家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相待这个小姑娘,还会不会,继续跟他走这么近
他倒是挺好奇。
温朗来到段家已有数日。
段明轩是个性子温和之人,有他作伴,温朗并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且宛白仗着自己年纪小,时常混进去装可爱,温朗和段家小辈之间算得上融洽。
只是,姜映南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老爷,您说这孙家到底为什么要将温朗托付到咱们家来我听说,似乎这孩子在孙家过得并不顺心”
“没有的事,你别净瞎猜。”
段志宏动了动脖子,发出几声“咔咔”声响,“孙家去了京城,孙大人是怕温朗不适应,所以特意来拜托我这件事。”
“有什么不适应的我看呀,这孙家是不是就想趁着上京特意把温朗给留下的”
姜映南皱着眉头口中低喃,“不然实在是没道理,咱们可不能稀里糊涂地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段志宏脸上出现了不悦,“你一个妇道人家胡乱猜测什么孙大人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无知浅薄”
说着,段志宏一甩袖子,不想再看见姜映南的模样,转身出了屋子往